魏良跟晏随去了趟军营,一发不可收拾,连着三日都是早出晚归,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一样了,之前提到晏随,他就不自觉拉了脸,现如今,虽然还是不会笑,但面色和缓了不少。魏娆心想投其所好这招真是管用。一日,晏随来国公府,等在客厅里,趁着魏良还没过来,魏娆跟他短暂见了一面,问他到了军营都带父亲做了什么,父亲毕竟上了年纪,舞刀弄棍什么的,还是悠着点,别闪了腰。“我有分寸,伯父他自己也有保护意识。”晏随好几日没看到魏娆,只想多看看她,拉着她,问她这几日有没有想他。毕竟年岁摆在这里,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别的事上再稳重,到了这种小儿女时刻,晏世子也会情不自禁地冲动一把。魏娆两手被男人握着,不免有点紧张,转头扫了一眼门口,挣了挣,想抽回来。“父亲快要来了,你庄重点,被父亲撞见,你这几日的辛苦白费了。”晏随不以为意:“他来了,我会知道的。”练武的人耳聪目明,魏良人还没到门口,晏随就能察觉到了。魏娆也是相信这人的能力,没有再挣脱,而是提到了一桩事,问晏随:“你收到冯钰和敏嘉县主的喜帖没?”这两家,也不知道是冯家急,还是敏嘉县主急,成亲日子一再提前,竟是匆匆忙忙赶在年前,腊月二十八,就要完婚。晏随收是收到了,但他并不打算去,他只参加自己的喜宴,别人的,尤其冯钰那种奸猾小人,没兴趣。魏娆却是要去的,她收到的是女方的邀请。大哥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少不了要打通关系,襄郡王有人脉地位也够,说不定还得找他帮帮忙。晏随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魏娆:“你找我,会更快。”如今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他提拔上去的人,放人,一句话的事,就看他想不想了。魏娆认认真真仰头回望他:“那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问完,她又补充道,“说实话。”这时候情浓,她求他,他肯定会帮,可以后有别的事,或者两人感情淡了,他再想起这桩,心情又不一样了,秋后算账不至于,但总归会留下隔阂。晏随是真不想帮,所以魏娆不提,他也不问。魏修在牢里吃住不愁,也没用刑,笔墨纸砚都给他准备上了,打发时间用,只等他自己相通,跟许家撇清关系,随时都能出来。看晏随的表情,即便不说,魏娆也知道答案了。“别说你,我父亲都不想管,大哥能想通,还是魏家的世子爷,想不通,魏家还有别的儿子。”魏娆的知情晓理,明辨是非,也是特别打动晏随的一个点。她有一颗玲珑心,能解他意,世上唯有这一个女子,与他天造地设,再般配不过。作者有话要说:计划是写到二十五万字完结,我再捋一捋,第70章 犯困一晃眼,年关已至, 可能是感受到了晏随的诚意, 或者说投其所好更恰当,魏良算是松了口, 不过商议婚事,还得在年后。晏随没有急到年前就成婚的意思, 可该过的礼也该过一遍,譬如这亲事如何办, 要走哪些步骤, 男方需要做什么, 都该准备起来了。魏良回得更直:“那是你们晏家的事了。”而朱佑也有他的道理:“年前定婚,和年后定婚有何区别, 难道你成婚的日子能提前?”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晏世子被噎得无话了,他能说定下来后, 他心里更踏实吗?魏娆也觉得赶年前没必要, 又不是冯钰和敏嘉县主, 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得不赶紧把事办了。至于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什么。魏栋从狐朋狗友那里听来,讲得绘声绘色, 就好像亲眼看到了。魏娆不禁横了哥哥一眼:“你又知道了?”“你别不信,都不是傻子,定婚定得那么匆忙,成婚更是匆忙,稍微有脑子的都会想这不一般。”“原来七哥你还是有脑子的。”魏娆话里止不住的揶揄, 魏栋瞪她:“说得好像你多有脑子。”“不多,比七哥多那么一点。”魏娆手比了比,魏栋笑骂她,小丫头片子,装啥子。魏娆反而没魏栋那么八卦,惊讶小县主胆大妄为的同时,也就唏嘘几下,不发表任何意见。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命也是自己造的,是好是坏,自己扛,谁也说不得。譬如上辈子的她,本来拿得一手好牌,非要鬼迷心窍栽在一个懦弱男人身上,到最后落得客死异乡,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晏随一向看不上冯钰,可在这件事上,倒是对他有点侧目。目下无尘的晏世子难得主动提了一次冯钰,魏娆更侧目了。“你觉得他做得对?”晏随并不是苟同男人的做法,而是觉得这人为达目的,真就无所不用其极了。魏娆又问他要不要去,冯钰有递帖子给他,但去不去,就不是冯钰说了算。晏随不以为意:“晏家有一个主人到场就足够。”晏裕在京中这么多年,不是摆着好看的。尽管他不是很善交际,但人情往来,晏家总得有人做,只要礼数上不出错,便足矣,京中那些骄奢之辈,也无需太交好。晏随不去,魏娆却是要去的。敏嘉不仅送了帖子,还附送了一封她亲手写的信,说是请魏娆当她的送嫁小姐妹,一定要来。姚氏听了想笑:“就她那样的,找你当小姐妹,被艳压了有她哭的。”“她一路都是蒙着盖头,直接上花轿,入洞房,脸都不露,何谈压不压的。”魏娆也不明白敏嘉脑子里怎么想的,这个姑娘不算有多良善,还有点任性娇纵,但心地不坏。去一趟没什么不可以,魏娆也就应了。正好她也很想看看成亲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到了那天,魏娆跟着几个贵女一起送嫁,将新娘子迎到了大门口,看着襄郡王眼眶红红地把女儿送上花轿,又把守在轿子外的新郎官拉过来好一通叮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襄郡王这女嫁得并不痛快,但谁让当女儿的上赶着,非嫁不可。不过这新郎官撇开脸上那道疤,人还是俊的,也确实有几分像冯劭。谁人不知小县主被冯劭迷了心智,冯劭如今不在了,找个替代品也不奇怪。而魏娆跟着别人一起看新郎官,想的又和别人不一样。她看到新郎官唇角扬了起来,眼里浮着笑意,任由老丈人嘴巴不停地说着,他只洗耳恭听,真就像个温良恭谦的如意佳婿。可也只是像而已。心里想的什么又有谁人知道。唢呐吹吹打打,伴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从街的这一头,一直响到了另一头。长长的送嫁队伍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也消失在了魏娆面前。魏娆跟着女眷们到后院吃席,没想刚跨进院子就迎面碰到了冯莲。她没跟着一起走?冯莲看到魏娆,原本是从另一边的,又转了方向走向魏娆,手里还抱着一个紫檀木的妆囡盒。“这盒子是二嫂最喜欢的物件之一,我把它带过去,她看了也高兴。”冯莲已经很自然改了口,还耐心跟魏娆解释。魏娆听着,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她又没问,跟她讲这么干嘛。冯莲说得太投入,手上不小心松了劲,妆囡盒掉了下来。魏娆本能反应就是去接,只是两手碰到盒子底部,刚托了一把,就有个尖尖的东西在手上刺了一下。有点疼,魏娆两手不由一松,盒子再次往下,落了地。好在结实,没有磕坏。冯莲小心翼翼捡起,仔细查看盒子,盒子底部侧边的缝隙里,夹了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她抽出来,打开盒子放进去。“对不住了,怪我检查不仔细。”冯莲道歉的话听着还算有诚意。魏娆拿帕子擦了一下指腹上沁出的小血点,并不是很想回应,与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要入席了,便道别离开。冯莲回头,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笑了一下。女子是昏嫁,开席也是在黄昏后,魏娆这个曾经的太子妃,在席上女眷里也是备受关注。有好奇的,有讥笑的,也有纯属看热闹的。但都只是看看,识点趣的人绝不会在别家婚宴上惹事,损的是自己的颜面。魏娆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她,跟这些不熟的人计较,犯不着。只不过,她仿佛听到了晏随的名字,不想计较,也得上心了。“听说五公主堵在了宫道上问晏世子,可愿意娶她,你们猜晏世子如何回的?”旁边的妇人眨眼睛惊讶问:“如何回的?”女子惟妙惟肖学着世子冷漠的样子:“公主若不多修几遍女德,这世上怕是没人敢娶公主了。”“哈哈哈,也只有我们晏世子敢落公主的面子。”魏娆身旁的侯夫人笑得格外开怀,也不知道公主跟她什么怨什么仇,这么痛快。不过,不说别人,她也觉得痛快。晏随对待女人一个样,除了她。这份特殊,让她不想骄傲都不行。冬天的夜来得格外早,散席过后,天已经全黑。魏娆走出院子,前前后后都有别家女眷,她立在门口等着自家的车夫过来。车夫也确实过来了,然而那坐在马车前面御马的男人,不等魏娆反应过来,周遭的女眷就已惊呼出声。“天啊,晏世子。”晏随没有乔装,一身月白镶云纹锦袍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钟灵毓秀,仿佛天人。她们眼睁睁看着他下了车,从后面车厢里拿出一件厚厚的毛裘,长身挺拔,不疾不徐地走向了她们身旁的女子,毫不避嫌地将保暖的裘衣披在了魏娆身上,在她身前轻轻系拢。一干人彻底傻了眼。怎么回事?被废的太子妃和势头正盛的晏王世子?莫不是她们瞎眼了。魏娆眨眨眼,看着晏随,是不是在外面呆久了,有点乏了。她也顾不上四周投来的震惊目光,向男人伸出了手。“好累,我们回去吧。”“好,回去。”晏随眼里溢出的温柔,是在别人那里看不到的,唯独他望着魏娆,才会有这样深情的样子。半晌才回过神的众女们酸了。那魏家小九究竟是怎样的好运道,先是太子妃,如今又被晏世子看中了,指不定哪天比太子妃还要风光。天底下所有的便宜,都被这一个女子占尽了。凭什么,凭什么偏就是她。不凭什么的魏娆歪在车厢的软榻上,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瞌睡虫上来了,怎么也赶不走。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瓜来了,吃完就大圆满了第71章 探话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除旧迎新, 赶太岁, 唯独魏娆早早就睡了。外头鞭炮再响,也吵不醒酣睡中的佳人。男人们只当小九还在长身体, 加上天冷,姑娘家经不起冻, 才天天往屋里跑,至于回了屋, 是玩还是睡了, 他们也看不到。唯有姚氏最清楚, 一得空就来看魏娆,丫鬟在外间守着, 一见姚氏就迎了上来,两人没有一句话, 四目交汇的那一刻, 彼此心里都懂了。丫鬟想说的, 姚氏想问的, 都在眼神中传递了。姚氏掀了帘子进到里屋,止不住的忧心忡忡, 就怕心里那点隐忧成真。少女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十分安逸的样子,呼吸均匀绵长,面色也被这屋里的暖炉熏得粉艳艳,好似三月里的桃花, 十分喜人。这面色瞧着十分好看,不像病了的样子。也让姚氏心底的忧虑只增不减。不是病,那不就是......多想一个字,姚氏都要念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可有敏嘉县主那样的前车之鉴,越不能想,那股子念头就像杂草在脑子里疯狂滋长,直到把整个脑子都占满。姚氏又不好请大夫,倘若真的查出有什么问题,这孩子名声算是毁了。小九不能动,姚氏只能去找晏随。那晚,小九睡着了,是晏随亲手把她抱下了马车,抱进了屋,府里的人都看着在,他赖不掉。晏随似乎也等着姚氏过来找他,平常他看到姚氏还会流露出那么一点笑意,然而这次并没有。不仅没有一丁点笑意,眼里浮着几分看得见的幽冷之色。姚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更是拉下了脸色,死死盯着晏随:“晏世子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晏随扯了唇,眼底依然不见笑意:“我说出来,姨母就想听了?”姚氏沉了声:“那也要你干得出来。”晏随反问:“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姚氏怒极:“小九都那样了,你还想抵赖,不认账。”晏随又问:“小九怎么了,我都不知道,姨母你就知道了?”姚氏被晏随问得有点晕,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应该是我问你,小九怎么了?你给我交个底吧,她才十六岁,能不能让她过点安生日子。”姚氏火气一瞬间没了,话里反而透着深深的无奈。晏随走到桌边给姚氏倒了杯茶,手一扬,请她坐下,等她喝了两口茶,平静下来了,他才慢慢地问:“姨母仔细想想,小九是从何时开始出现困倦贪睡的症状?”姚氏想了想:“就是从襄郡王府回来的那晚。”顿了一下,姚氏提了声音道,“你怀疑小九遭人害了?”晏随:“不排除这种可能。”姚氏:“可也不对啊,魏家和襄郡王近日无怨远日无仇,那敏嘉县主自个都嫁出去了,也没有害小九的动机。”“再说,小九除了犯困,看气色,也没什么毛病。”“要是越来越困,终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晏随这么一说,姚氏的心咯噔直跳,嘴里念着不能吧,身子却是凉了一截。“小九这到底是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毒。”病还好,总能请到高明的大夫来看,可要是中了毒,那就麻烦了。“那就要拜托姨母去探探了。”那晚魏娆身边都是女眷,接触的也是女眷,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她和哪些人有过近距离的触碰,晏随一个大男人不便去查,手再长也不能插到官宦人家的内帷里面,只能托姚氏去探问了。姚氏也确实心急如焚,当即就裹上了御寒的大氅去了趟襄郡王府。在外面,姚氏都是以朱佑夫人的身份见客,朱佑官不算大,但他有个了不得的姐夫,还有个本事更了得的外甥。如今朝堂上下,谁都要敬这位朱大人三分,便是襄郡王,不说交好,但也不会怠慢。外院襄郡王对朱佑的态度,也决定着内院郡王妃对姚氏的态度,奉茶,端点心,亲自招待,真是当座上宾了。姚氏连说郡王妃客气了,还夸她好福气,女儿嫁了个如意郎君,瞧着甚好。郡王妃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勾了一丝笑,哪里,不如朱夫人有福气。晏随那一夜去接魏家九姑娘,曾经的太子妃,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贵圈,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两人是何时好上的,为何一点迹象都没流出来。更厉害的,还有这位朱夫人,晏随的舅母,同时又是魏九的姨母。不过这样一想也能通,姚氏估计是想亲上加亲,才把两人撮合上的。不然就凭魏家那种没权没势的闲散公爵,又如何能被晏随看上。襄郡王妃再又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出身比魏娆金贵多了,非要自降身价,嫁到那样一个唯利是图,又毫无前途可言的人家。襄郡王妃意兴阑珊,姚氏又有所意,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姚氏谈天般笑着提到,小九说喜宴那晚和哪家女子聊得特别投缘,问她,她又不说,我这好奇心就像被猫抓了似的,还真想知道谁家女子这么讨人喜欢。”“有吗?”襄郡王妃怔了怔,小辈的席隔得远,她也不可能去敬小辈的酒,就没怎么在意。但姚氏这么一提,襄郡王妃想卖她个人情,还真就找人打听了。结果一打听,魏娆并没有跟谁特别聊过,中途倒是碰到过冯莲,寥寥几句就分开了。姚氏听到冯莲的名字,眼皮子忍不住一跳,心里已然有了几分不悦,但她强行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半带疑惑地问:“我瞧她们之前还往来过信件,冯三小姐也约过我们小九出去玩,怎就生疏了呢?”襄郡王妃笑了笑:“这就不知道了。”冯靖败了,冯家也弱了,反观魏家,靠上了晏家这棵大树,只会越来越好,两相对比,境遇天差地别,能不生疏。姚氏问到了她想问的,又继续聊了几句,就以家中还有事务要打理为由告辞。襄郡王妃送她到门口。姚氏连说不必再送,赶紧去晏王府找晏随。第72章 解药姚氏来找晏随,晏随干脆把魏良和魏亭也请了过来。只要说是关于小九的事, 魏良魏亭来得也快。魏亭近日发觉到一点不对劲了, 小九看着没什么不好,还是白□□粉的可人模样, 可又有那么一些不同,好像变懒了, 说不到几句话就打哈欠,要回去。疼女儿的老父亲魏良自然也有感觉, 但藏在心里, 不曾吐露, 直到晏随递消息过来,他才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几个人坐在堂屋里, 大门紧闭,下人都被遣了出去, 连外面院子也不得逗留, 由晏随的亲信在外面看着。这阵仗弄得--魏良看着姚氏, 有点急:“你就直说吧, 小九到底怎么了?”他是男人,又不可能去到女儿房间探看女儿私生活, 最后还得指着姚氏。姚氏下意识看向晏随,这里他最年轻,辈分也小,可经历了种种,她不想承认, 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就属他最沉着,也最有担当人的样子。晏随望着姚氏,轻轻颔首。姚氏这才把自己探听到的一些事,娓娓道来。魏亭听闻不禁一怔:“姨母跟小九相处时间最长,也最亲密,可否确定小九就是从襄郡王家里出来,并和冯三有过交集以后,才变得爱困的。”姚氏又看了晏随一眼,这位才是小九从郡王府出来第一个接触的人。晏随把话接过来:“小九在去襄郡王府做客之前是不犯困的。”魏良道出疑惑:“那小九究竟是病,还是什么情况。”话音刚落,屋里人就听到一串稍急促的敲门声,是杨晋在外面喊。“开门,你要的人来了。”晏随应了一声,杨晋把人带了进来,是一名面容瘦削的中年女子,穿着极素淡的棉衣袄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来的,不过神色倒是从容,眉眼之间隐隐还透着几分不悦,并没有因为屋里都是贵人而显得怯懦拘谨。不等屋里人开口,妇人便先道:“我治病全看眼缘,若这人与我无眼缘,便是病入膏肓,我也不会接。”乡野妇孺,好大的口气。魏良正要发作,晏随先出声道:“那就请大夫先去看看吧。”话里少有的敬意,还是对着一个平民,晏随如此郑重,也让其余几人收起了轻慢的态度。魏国公府,妇人被姚氏带到了魏娆的院子,往寝室去。到了外间,魏良和魏亭自觉止步,唯有晏随没有停下,抬脚跟着要进到内屋。魏良喊住他:“你又不会看病,进去作甚。”还没定亲,自己就不知道注意点。晏随听到这话,真就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魏良分外恭敬道:“岳父说得对。”魏良一怔。这声岳父,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身旁的儿子一声轻笑起来。魏良立马瞪向儿子:“笑笑笑,你妹妹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还笑得出来。”“是,父亲说得对。”魏亭平了唇角,学着晏随的口气,又被老父亲瞪了一记。要不是不想晏随太骄傲,尾巴翘到天上去,魏良真的想说,学学人家,比你还小几岁,从里到外散发的一股子稳重劲,老丈人都喜欢这种。老父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晏随而不自知。魏亭是旁观者清,目光一扫,瞥到直挺挺立在内室门口的当局者,这位想必也是清的吧。不仅清,设局引老丈人入瓮的,本就是他。妇人进来时,魏娆正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侧着身子倚榻上,鹅黄靠枕正面绣了对逗趣的小兔子,矮几上摆的果盘也是很鲜嫩的三彩色,可见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十分生动有趣的人物。妇人不着痕迹地扫了房间一眼,有了个大致印象,再定睛看那榻上面带倦容的美人儿,肤如凝脂,琼鼻樱唇,生动中带着几分柔媚,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别说男人,她一个女人瞧见了,心都要酥一大截。妇人种种举止,从容有度,倒不像那些乡野小妇,也让姚氏更加有底了。她坐到榻边,将困得不愿起身的魏娆搀了起来,低声说着哄孩子的话。魏娆心里有所预感,自己好像是不大舒服了,可又说不清哪里不舒服,除了嗜睡,还真没别的问题。“大夫,我这是怎么了?”魏娆见妇人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银针往她手指上扎,动作很是娴熟,扎完了,针上带着血,她另一只手捏着形状奇怪的红叶子擦了擦银针,沾了血的叶面很快变了色,是一种介于蓝紫之间的诡异颜色。而魏娆指腹上渗出的血珠子又红又艳,自己定定望着,眼底也似浮了层霏霏的艳色。妇人瞧着女子异常的容光,显出了几分妖冶之态,不由呵了一声。“真是毒呢。”姚氏听了大惊,抓着妇人急问:“什么毒?会伤人性命吗?”“若放任不管,她活不到正月底。”妇人回得更是直接。闻言姚氏心头大骇,面色变得煞白。过两天就正月十五了,离月底不远了,还有几天能活。姚氏已经顾不上仪态,捉着妇人的手问:“该如何解,求求圣手救救我家小九。”魏娆本人倒是不怎么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还是困,想睡。妇人的确对魏娆有几分兴趣,这张脸是她喜欢的,如花的年纪就这样没了,倒真是可惜。“这种毒是东南异族的禁药,按理说不能外传的,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特意去寻了药,用在云英未嫁的少女身上,而能使出这种阴招的,泰半也是女子。”魏娆强打起精神,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软肉,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听出妇人话里的关键,轻轻软软问道:“大夫的意思,这药只对未嫁的黄花闺女管用。”妇人反问:“不然呢?你若嫁了人,她再想害,就晚了。”彼此尚未婚娶,暗藏心思的人才有机会争取。妇人这样一说,不仅魏娆恍然,姚氏都能猜出是谁了。“这个冯莲小小年纪。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他们冯家简直从根子上烂了。”“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姚氏说着转身就要出屋,告诉外面的几个男人,魏娆喊住了她,“姨母且等等,我还有话要问大夫。”姚氏停下了脚步,魏娆转而看向妇人:“那么,弄来这药的人会知道解毒的办法吗?”魏娆这话问得有点意思,妇人挑了眉头,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你为何不问我知不知道解?”“你当然知道,因为你就是族里的人。”妇人讲话的腔调,和面容,还有身材,跟南边的女子有差异,更不像北方人,又对这个毒药如此了解,她自己也提到了异族,那肯定就是异族人了。“你这小姑娘还蛮对我眼缘,既如此,我就破天荒管一次闲事吧。”三个女人在内室谈了许久,外头的几个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尤其魏良,几次想要冲进去。魏亭观察焦躁不安的老父亲,和立在门口宛如一尊玉佛的男人,谁更紧张小九好像一目了然,然而,再仔细看看,晏随那垂在身体两侧紧握的拳头,手背上怒张的青筋一条条凸了起来,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做到这样。男人的深情,往往都是表现在这种不言不语的肢体之中。妇人终于出来了,跟姚氏一前一后,表情也各不相同,一个眉眼之间好似稍带着一丝喜色,一个神色平静了许多,不如之前进去时那么焦急了。魏良通过观察她们神色,心情小九这病应该不严重,不觉放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妇人道:“这毒,我是解不了的。”“解不了,又为何在里头拖拖拉拉。”人前一向温和的魏亭,因为妇人不负责任的表态,也难得动了怒。他越怒,妇人反而越笑:“我是女人,当然不能解,可他能啊。”妇人手一指,众人随她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向了---目光沉练,神色莫辨的晏随。魏家父子一头雾水,更懵了。一比较,晏随更显得可贵了,他双手握拳,极为有礼道:“请指教。”尚京最不缺的就是官宦豪绅,王公贵胄,哪家的牌匾砸下来,都能砸中个六品官,有关勋贵官员的轶闻,自然也不会少,几乎每隔几天都会爆出一桩谈资,供坊间传扬,之前是冯家二公子和敏嘉县主的快速成亲,热闹还没过去多久,现下来了个更劲爆的--晏王世子居然要娶魏国公九姑娘了!定完婚,不到三日就要成婚!奉子成婚都不能这么快吧!魏家是有多急着攀上这位朝中新贵。还是晏随有多急着想娶这位据说貌若天仙的魏九。一直关注两家动静的冯莲也很快得知了消息,怔怔坐了下去,搁在桌上的手一拂,精美的成套茶具纷纷落了地,发出一串又一串清脆的啪嗒声。失控的情绪使得冯莲红了眼,从喉头发出难以忍耐的怒吼,可吼完了,又仿佛释然了。“那么想娶,就娶吧,反正你会后悔的。”那魏娆命不久矣,让她死前风光那么几天,也没什么不可。第73章 圆满早前敏嘉和冯钰的亲事传来,魏娆惊讶的同时, 心里就在想, 她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慌慌忙忙的, 不必想都知道有鬼。然而到了自己身上,从两家议亲, 下聘,纳礼, 挑日子, 到成婚当天, 仅仅用了七日。亲事赶得及,但过程还是井然有序的, 晏随处处周到,该置备的都置备齐了, 给的聘礼也足, 满满一条长街的红木箱子, 从晏王府源源不断抬到了魏国公府, 那一日,整个尚京的人都在谈论这门显贵的婚事。晏世子有多大方, 有多重视新娘子,聘礼出的有多丰厚,那么多箱子,一看就沉甸甸,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魏家几辈子都花不完。当然魏家本就不缺钱,回馈过去的嫁妆也是一箱箱往外抬,抬了整整一个上午,令坊间咋舌。偏偏是这两家结亲,叫旁人怎么活。哪怕新娘子自己,穿上了火红的嫁衣,也仍处于一种大梦未醒的恍惚中。姚氏立在魏娆背后,给她挽发插簪,看她一副爱娇又犯困的样子,才刚起了,又要睡去,两手支着下巴,眼皮子往下耷拉,精神不佳。姚氏止不住的心疼。很多话想说,到这时候,姚氏反倒说不出来了,只能加快动作给她打理妆容,让她早些上花轿,还能打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