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难题,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家人可能无法到场。她应该是在担心他。他想。江逾白伸出手臂, 十分自然地揽过迟晚晚的肩膀,旁若无人地蹭了蹭她的脸。迟晚晚愣了愣, 余光去瞄自己爸妈,二老低着头在选方案,似乎没注意他们。“干嘛?”迟晚晚压低声音, 小心翼翼地问。她赶紧推了推他, 跟他拉开一定距离,朝他使了个眼色,“爸妈还在呢。”江逾白不以为意,淡然开口,直言道:“要摊牌吗?”迟晚晚睁大眼睛, 连忙摇头,“不要,千万别。”江逾白:“他们早晚会知道。”迟晚晚:“可我不希望是现在。”她爸妈年纪不小了,受不得刺激。江逾白微微颔首,“那我家这边的亲友,我来请。你放心,他们会来的。”迟晚晚意外地看着他,“他们如果都来的话,那工作怎么办?”江逾白:“你担心这个?”迟晚晚郑重地说:“当然了,这很重要。心意到就行了,人不用都到,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到的。”江逾白闻言,唇角轻轻一勾,笑着歪了下头,轻轻碰她的脑袋。“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对面,低头低到脖子酸眼睛花的迟爸迟妈终于受不了了。二老抬起头,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异口同声:“你们俩好好商量一下,我跟你爸(妈)出去走走。”迟晚晚懵懂地点了点头,“嗯。”待父母走后,她靠在他的肩头羞赧地笑。“喂,江逾白,你以后能不能矜持一点?”她低喃,“至少当着我爸妈别总这样。”男生将她抱紧了一分,又靠近了一点,眼神真挚,语气淡淡:“你不喜欢?”“倒也不是不喜欢。”她顿了下,继续说,“只是,在爸妈面前这样不太好吧。”江逾白:“喜欢就要表现出来,爸妈才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晚晚,不是每个人都有超能力,但每个人都有一颗能感知幸福的心。”“这我知道。不过……”迟晚晚品了品他刚刚的这两句话,骤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看着他,正色道,“江逾白,我今天才发现,你心机挺深沉啊。”他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像是要生气了。迟晚晚赶紧补救道:“这是夸奖,你别误会。”江逾白捏了捏她的脸,轻轻敛眸,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晚晚,我没那么好骗。”说完,他松开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轻轻笑起来。迟晚晚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江逾白缓缓道:“笑我们两个。”迟晚晚:“嗯?”江逾白:“明明都已经成为了夫妇,又不是被学校禁止早恋的高中生,却弄得像是在偷情一样。”迟晚晚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对哦,我们已经结婚了,成了合法夫妻,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再说我爸妈,他们俩以前也总在咱俩面前秀恩爱,好像也从没觉得不对。”江逾白煞有其事地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迟晚晚忽然站起来,一下子跨坐到他身上。她搂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双漆黑明亮的黑眸里水光潋滟。江逾白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迟晚晚眨眨眼,明目张胆地送秋波,她用撒娇似的语气说:“老公,亲一个。”此时,走廊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砸在了地板上。迟晚晚回过头,看到手忙脚乱地扶着盆栽的爸妈。她尴尬地想要从江逾白身上下来,却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反而整个人彻底跌入他怀里。以为小俩口悄悄话总算讲完却撞见自家女儿索吻的迟爸迟妈:“……”一不小心被奔放的老婆反撩到毫无招架能力的江逾白:“……”寂静的客厅里,扶正盆栽的迟爸爸忽然笑了一声。“孩子他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家就有第三代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迟妈妈接话,“是啊,一晃眼,孩子们都结婚了呢。看来,咱俩得去准备报班了。”迟爸爸:“报什么班?”迟妈妈:“当然是育儿班。早点学起来,给孩子们做准备,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迟爸爸:“有道理,那得赶紧准备起来。”二老说着说着慢悠悠回了房间,像是真的去讨论报育儿班的事情了。依然以尴尬的姿势趴在江逾白怀里的迟晚晚,忽然想起当初尤里的预言。她现在忽然有点怀疑,生一个足球队的事情,可能都是她主动挑起来的。迟晚晚抬头,撑着身体坐好了,她看着江逾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江逾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给我下蛊了?怎么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总刺激我作出一些奇怪的行为?”江逾白一脸无辜,“绝对没有,我没学过这种咒语。”迟晚晚不相信,质问道:“真的没有?”江逾白指了指楼上,“我把我房里的书全给你看,你可以找一找,不会有哪一条教了蛊惑人心。再说了,这种卑鄙的事情,我不屑于做。”迟晚晚:“我相信你,你不用这么激动。”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江逾白忽然开口:“晚晚,你能从我身上下来吗?”迟晚晚后知后觉,揉了揉腿,正要动,却听见他又说:“大白天的,影响不好。”迟晚晚一愣,这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不久之前,她好像也说过?对,她说过。好玩的是,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情况完全反了过来。江逾白居然变成了害羞的那一方。“哪能轻易答应你。”迟晚晚侧过脸,“你亲我一下,我就下去。”他沉默了一瞬,亲了亲她的脸颊。迟晚晚轻轻摸他的头发,像在哄宠物,“真乖。”作者有话要说:家庭地位一目了然。:)足球队在路上了,嗷。第66章 22岁婚礼最后定在第二年的六月,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地点是一座被誉为旅游胜地的海岛,具体的事宜交由专业团队操办。到了大四下学期, 时间忽然变得飞快。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忙完论文和答辩,整个大学生涯差不多宣告结束。五月中旬,迟晚晚和江逾白开始发请柬。他们请了一些关系不错的同学, 人群跨度从幼儿园到大学。有些人收到请柬表示十分淡定。比如孟子玉, 她天天盼着江逾白跟迟晚晚求婚来着,算是他们的爱情见证人。比如唐晓萱,在初中便见识过江逾白的“吃醋功底”的她, 完全不意外他俩会这么早结婚。她甚至觉得, 如果法定年龄再早一点,他们俩估计现在连孩子都生了几个。再比如苏野, 从一开始遇到迟晚晚,他就被迫吃她跟江逾白的狗粮, 不是被江逾白虐,就是被迟晚晚发好人卡,他早已看淡, 从放手的那一刻起就暗戳戳在等当伴郎的机会。当然也有人收到请柬后心碎不已。无论是偷偷暗恋迟晚晚还是默默喜欢江逾白的, 知道他俩要结婚后,流着泪跟青春告别,还要笑着祝福他们百年好合,个中酸楚,如人饮水。六月毕业季, 在各奔东西之前,借由婚礼,大家再一次聚到了一次。漫长的仪式结束后,一行人聚起来喝酒聊天,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时光。赵书言酒劲上头,面红耳赤,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特意问迟晚晚:“晚晚,当年我给你证过一次婚,现在又见证了一次,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你嫁给喜欢的人,我由衷地为你高兴。希望你们俩能早日拥有爱情的结晶,到时候一定要认我跟小玉当干爸干妈哦。”迟晚晚笑中带泪,认真地点头,“赵书言,谢谢你。我等着你跟小玉的好消息。”赵书言回头看拉着他的孟子玉,笑着笑着突然哭了起来。“小玉,你看他们俩都成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孟子玉轻轻抱住他,“赵大虾,只要你求婚,我随时都可以嫁。”气氛正暧昧着,结果赵书言睡昏过去。孟子玉哑然失笑。喝到后来,在场的人,除了江逾白,其他人都不怎么清醒。江逾白找人过来送众人回各自的房间,他则抱着迟晚晚回屋。劳累了一天,迟晚晚睡得特别沉,江逾白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醒。因为结婚,亡灵管理局给他放了个假。江逾白百无聊赖地来到海边,一个人安静地听着海浪声。他躺下来,任由思绪随意地飘。不知不觉,他想到了初来人间时的模样。那时候,他遇上了一对善良的陌生男女,拥有了一日的父母。紧接着,他遇到了迟晚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擅自决定把生命分给了她。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在冥冥之中被命运决定好了。海风轻轻吹拂,打在脸上有些凉。江逾白慢慢想起来了,正如赵书言所说,当年他为他们证过一次婚。就是那个简陋的“婚礼”,框定了他的一辈子。迟晚晚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跟他结婚的人类。从那时起,在他的内心深处,悄悄埋下了一颗名为爱的种子。等待时机成熟,种子生根发芽,在他的心尖开花。在海边坐了很久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江逾白回头,在看到来人时,脸上的幸福笑容很快收敛干净。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人,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尤里在他身侧坐下,忍不住感叹:“是啊,好久没见。”“怎么样?新助手还习惯吗?”尤里说,“在婚礼上都没有机会跟你单独说话,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老婆睡着了?”江逾白逐个回答他的问题,“新助手还不错,人也机灵。老婆睡了。”尤里:“跟我相比呢?”江逾白:“比不了。”尤里一听乐了,“哈哈,是不是没了我不行?”江逾白看了他一眼,“不是,比你好太多。”尤里扯了扯嘴角,“哼,臭小子。”“你父母还没醒?”江逾白问,“你上次不是说快了么?”尤里耸耸肩,摊手,“中间出了点岔子,时间线变了。”他托腮,叹了口气,“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江逾白:“还有多久?”尤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数字,“大概七八年左右。”江逾白:“所以你要回来吗?”尤里点头,“嗯。”尤里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遭遇了一场事故,魂魄落到人间轮回历练。等经历过一场生老病死后,魂魄归位,他的父母才会醒过来。他为了父母能够早日苏醒,努力工作积攒功德,这些人除了休眠,从未休息过一日。尤里望着大海,徐徐道:“来这里之前,我去过一趟亡灵管理局。大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江逾白看了他一眼,等他的下文。尤里一字一顿:“祝你新婚快乐。”“还有啊,你叔叔告诉我,托你的福,我的评级是a。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跟你一荣俱荣。”尤里道,“尽管咱俩老是一见面就掐,但在这事儿上,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江逾白无声地勾了勾唇,没答话。两人又在海边坐了一会儿,江逾白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起身往回走。尤里在他身后,拔高音量,问:“你要去哪儿?工作?”江逾白漫不经心地回了五个字:“我老婆醒了。”尤里忍不住笑出声,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喃喃道:“没出息。”度假酒店,婚房内。迟晚晚从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上醒来,身上还穿着之前的衣服。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恍惚间瞧见江逾白从外面走进来。“天亮了吗?”迟晚晚问。江逾白走到床边抱起她,往浴室的方向走。“夜还很长。”“抱歉啊,我睡着了。”“没事,现在开始也不晚。”“嗯。”-在江逾白的不懈努力下,三个月后,他们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得知迟晚晚怀孕的消息,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迟晚晚的身体状况特别好,加上注意锻炼,孕期没有出现特别大的反应。预产期在第二年的七月底,在六月初完成期末考试后,迟晚晚就回家安心待产了。这一年的夏天,在迟晚晚23岁生日的这天,孩子出生了。躺在病床上,看着身边皱皱巴巴的小娃娃,迟晚晚突然情绪失控。她无助地看着江逾白,认真问他:“老公,我们的宝宝为什么长得这么丑?”江逾白连忙安慰她,“可能是基因突变,不小心遗传了爷爷。”迟晚晚愣了,一下子止住了眼泪,“你爷爷很丑吗?”江逾白眯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跟我比,差了点。”病房外,好不容易踏足人类世界的死神老爷子听到这话心里一堵,站在门口久久无言。他徘徊了许久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孙子也没看到就离开了“伤心之地”。当然了,病房里的小夫妇并不知道。江逾白忙着安慰自己的妻子,无暇顾及其他。情绪稳定下来以后,迟晚晚又问他:“老公,你给孩子取个名。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来任何东西。”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生产后遗症的迟晚晚,她却意外发现自己生完孩子的第一天,好像就有点傻乎乎了。其实早在生产之前,他们就想过很多个名字,但都被一一否决掉了。一时之间,江逾白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随口说:“要不然先起个小名,以后等你想到喜欢的名字了再说。”迟晚晚有气无力地答:“也好。”江逾白:“那就叫丑娃吧。”迟晚晚一抽一噎,含泪同意:“那就丑娃吧。”躺在妈妈旁边酣眠的奶娃:“……”守在床边的迟爸迟妈:???丑娃长到100天的时候,皮肤不似刚出生那样干燥,细腻到几乎看不到毛孔,白里透红,漂亮极了。他基本上继承了爸爸妈妈的所有优点,长得十分俊俏,无论谁看了都忍不住夸这孩子真好看。迟晚晚意识到再喊儿子丑娃已经不合适了,必须马上取个正经的大名。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迟晚晚把刚刚结束工作的江逾白拉到一边,问他的意见。“小白,你有什么想法吗?”江逾白:“单名一个“一”字怎么样?”迟晚晚:“江一?”江逾白摇头,“迟一。跟你姓。”迟晚晚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期待地问:“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江逾白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温柔解释:“一是第一的一,也是唯一的一,更是万里挑一的一。”迟晚晚若有所思,“听起来还不错,那就叫迟一。”迟爸迟妈对于孙子这个大名很满意。他俩退了休没事干,平时在家就带带孩子。迟晚晚和江逾白则在学校继续攻读学位,没课的时候就回家跟孩子相处。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到迟一满两岁的时候,迟晚晚和江逾白研究生毕业。迟晚晚顺利考进了研究院,从事了自己喜欢的研究工作。江逾白则开了家育儿公司,借上班之名带孩子。他亲自培养儿子,希望他早日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死神。不过,这孩子却比他想象中愚钝。除了长得好看,似乎一无是处。江逾白忍不住向尤里吐槽:“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学会二三十个法术了。你再看看他,按他这个速度,起码还得学个四五十年才能拿到死神的上岗资格。”尤里犹豫再三后,坦言:“你去找你爷爷认个错,一切好解决。”江逾白怔了下,“认错?”尤里:“迟一学不会法术,是你爷爷做了手脚。当年迟一出生时你口不择言说了爷爷的不是,因为那些话,你爷爷他一直记仇到现在呢。”于是,江逾白回了趟家,想跟爷爷说孩子的事情。谁知一回家,他却看到爷爷在房间里翻相册。相册里的照片都是迟一的照片,从刚出生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直到现在。“爷爷。”江逾白站在一旁,静了很久,喊了声人,“您……”原来爷爷一直这么关注这孩子,那便没道理故意从中作梗。“您为什么要阻止迟一学法术?”爷爷合上相册,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得意。“小子,就算你不承认,我孙子还是一等一的漂亮。”“他的眉毛和鼻子简直是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江逾白:“……”这老爷子还记仇呢。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服软,“我以前说错了话,我向您道歉。”爷爷摆摆手,“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他顿了下,语重心长道:“我以前就很后悔,让你那么小就开始接触那些事情。”“迟一跟你不同,他的母亲是人类,他要走的路注定就要比别人艰难一些。”爷爷坐在书房的窗边,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屋子里,他慈祥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温和的笑,“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不希望他那么早就承担责任。”江逾白却不这么想,“这是必然要走的路。爷爷,即使您封印他的天赋,等到了年纪,他的身体依然会发生变化。到那时,我不认为他能够接受自己平庸和愚笨的事实。”爷爷听后,抿着唇轻笑,“我们家的孙子,怎么可能会蠢?”“你放心好了,等迟一到六岁,我会亲自教他。你现在不需要这么着急。”江逾白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老爷子,便也不说话了。他知道他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爷爷说过的话,绝不会反悔。离开古堡之前,爷爷拦住他。爷爷到院子里折了一束玫瑰递给他。“常回家看看。”江逾白接过玫瑰,枝条的刺轻轻扎着皮肉。他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嗯。”第67章 后来自从跟爷爷谈过以后, 江逾白放弃了让迟一学法术的事情。他们这个小家过上了幸福而平淡的生活。三年后, 迟一五岁这年,迟爸爸和迟妈妈双双病倒。这件事给迟晚晚的打击都不小。直到医生告诉他们真实情况,二人才知道,原来在十多年前,迟爸爸和迟妈妈就患上了癌症。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学, 为了不影响他们,迟爸迟妈隐瞒了病情, 偷偷出去治疗。迟爸爸和迟妈妈经常出去旅行,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去治病。因为发现得早, 且积极配合治疗, 迟爸迟妈的身体痊愈了。而如今年纪大了,身体机能跟不上,病魔卷土重来,这一次二老没能撑住。父母弥留之际,迟晚晚在二老的病榻前泣不成声。已经活了六七十年的父母表现得十分坦然, 他们的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母亲安慰她, “晚晚,别伤心, 如果我们有缘分,下辈子再做母女。”迟晚晚听到“下辈子”这三个字,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一抽一噎, 难受道:“爸爸,妈妈,我不会再有下辈子。”江逾白分给她一半的生命,她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然后进入下一次轮回。她只有这辈子,这辈子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傻姑娘。”迟妈妈轻轻握住迟晚晚的手,温婉一笑,“往后,你跟小白好好过日子。他是一个可靠的人,妈妈相信他能好好照顾你。你们俩这辈子好好过吧,带着我们的祝福和期望,幸福快乐地度过余生。”“晚晚,你长大了,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有了你自己的小家,还有了迟一那么可爱的孩子。我们已经享受过天伦之乐,体验过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跟你爸啊,已经够了,我们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迟晚晚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母亲,紧紧地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决堤。迟妈妈继续说:“你知道当初我们为什么同意照顾小白吗?”“我跟你爸虽然热心,但是帮人照顾孩子这事儿毕竟是大事,我们也考虑了很久。”迟晚晚愣了愣神,指了指自己,“难道说是为了我?”迟爸爸抬手遮住从窗外漏进来的阳光,笑了笑,道:“好对象要从小开始物色。”迟晚晚恍惚了一瞬,视线慢慢回落,定在母亲身上。“这些年来,你们把他当女婿养么?”迟妈妈没答话,看了看对床的丈夫,又看看床边的女儿。过了一会儿,她说:“晚晚,不管我们还有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我跟你爸十分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恐怕没有勇气坚持这么久。”“你知道吗?算命先生曾说,你注定活不过五岁,除非发生奇迹。”“我很幸运,我这一生遇见过三次奇迹。第一次是车祸后死里逃生,第二次是怀了你,第三次便是把你抚养长大,亲眼见证你成家。”迟妈妈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她笑得十分温和,就像窗外的春风。她没有哭,一直在笑,直到失去呼吸前一秒,仍然不停地表达着对迟晚晚的感激。迟爸爸也是,他走得十分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亡灵管理局的同事过来带走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在看到江逾白时,给他递了个节哀的眼神。迟一站在江逾白身侧,拉着他的手,小声问:“爸爸,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江逾白指了指外面的天空,说了一个很俗的答案:“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白天,我们看不到星星的存在,等到了晚上,星星就会出现,为那些迷路的人照亮回家的路。”迟一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等到有一天,我也死了,变成天上的星星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和爷爷奶奶再次相遇呢?”江逾白蹲下来,抬手轻轻按住迟一的肩膀,摇了摇头,“儿子,活着才能看见星星。等你变成星星的那时候,你不会再记起以前的事情。即使你跟爷爷奶奶在茫茫星海相遇,你也不知道谁是谁。”“唯有活着,当你每次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最亮的那几颗星星时,想到爷爷奶奶,想到他们曾经与我们一起相处过的日子,星星才有了它存在的意义。”迟一似懂非懂,他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松开爸爸的手,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上前,抱住妈妈,认真地说:“妈妈,妈妈,你别伤心哦,星星是不会灭的。”迟晚晚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迟一,心里一阵暖流涌动。肉乎乎的小手帮她擦去眼泪,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只要我们一直记得,爷爷奶奶就不会消失。”迟晚晚抱住儿子,低声回了句:“一一,谢谢你。”待情绪散尽之后,迟晚晚慢慢从悲伤里走出来。等她注意到角落的江逾白时,发现他竟然也掉了眼泪。顺着妈妈的视线看过去,迟一也注意到了爸爸的异样。他一溜烟跑过去,跑到江逾白身边,抱住他的腿。迟一仰着脑袋,眨着晶亮的大眼睛,慢慢说:“爸爸,爸爸,你蹲下来,一一够不着。”江逾白闻言蹲了下来,跟迟一视线平齐。迟一帮他擦掉泪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郑重道:“爸爸,你是男子汉,要坚强哦。”江逾白揉了揉迟一的头发,神色淡淡,“爸爸很坚强,爸爸掉眼泪是因为妈妈哭了。”迟一满腹疑问:“妈妈哭,爸爸为什么也会哭?”江逾白遥遥看了迟晚晚一眼,又回过神来看儿子,“因为爸爸爱妈妈。”迟一仍然不懂,“一一也爱妈妈,一一可以忍住不哭,爸爸忍不住吗?”江逾白垂眸,勾了勾唇,“嗯,爸爸忍不了。”迟一抵着江逾白的额头,指腹仍保持着擦泪的动作。“没关系,爸爸哭吧,一一帮你挡住,妈妈不会看见的。”江逾白抱住孩子,低声笑道:“真是个乖孩子。”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爷爷说的那些话。家族的未来,死神的使命什么的,等迟一长大了让他自己去选择也未尝不可。他要做的,就是给他足够的爱,给他一个美好的家庭环境,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作为神,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因为永生,所以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迟晚晚的父母离开后,小两口过上了独立带娃的日子。迟一很乖也很独立,不吵不闹,十分懂事,特别省心。然而,在迟一六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一场意外。那是一个夏日的深夜,在外捉鬼的江逾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迟晚晚喘着粗气,语气急切:“老公,迟一不见了。”“晚晚你别急,先冷静一下。”江逾白镇定地说,“他怎么不见的?”今天出门前,江逾白还哄他睡觉来着。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孩子怎么可能会从家里消失?这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迟晚晚说:“我也不清楚,我在书房里赶一个项目,做完之后回房间,结果发现孩子不在。我以为他是去上厕所了,可厕所里没人。我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江逾白,会不会是你得罪了谁,那些鬼跑来找我们儿子索命?”迟晚晚说着说着有了哭腔,“迟一他什么都不会,怎么保护自己?我现在好害怕,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江逾白:“你先别急,我来找他。”以防万一,江逾白在迟一身上做过标记。只要他感应一下,便能大致确定迟一所在的位置。片刻之后,迟晚晚再度出声,“找到了吗?”江逾白没立刻回答,他使了一个瞬移术离开了原地,很快出现在迟晚晚面前。迟晚晚放下手机,向前小跑两步抱住突然出现的江逾白。江逾白轻拍她的背,语气轻柔,“我带你去找他。”迟晚晚闭上眼,加重手臂的力道,拥紧了他。等迟晚晚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来到了森林里。森林深处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有几个长着翅膀的人坐在宫殿门口聊天。“这里是……?”迟晚晚猛地一怔,“我们儿子被怪物抓了?”迟晚晚仔细看,宫殿外那些人模样跟人类无异,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长了翅膀。所有人的羽毛呈现灰黑色,与光芒万丈的宫殿大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逾白指了指前面,冷静地说:“这里是尤里的家。”“尤里?”迟晚晚皱起眉头,“他带走了迟一?”江逾白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进去看看。”宫殿里,尤里看到突然造访迟晚晚和江逾白,露出惊讶之色。尤里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江逾白没有带迟晚晚离开过人间,忽然来这儿,铁定有事。尤里:“怎么要来也不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