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帝又是执起军报瞧了一遍,余光瞥见案上白瓷碗盛着的参汤,两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后端了参汤慢饮了一口。算着日子,半月之期到了,加之现下陈家的动作愈发的明显起来,也是时候将林烟接到宫里来了。若是到时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他在九泉之下便更没有脸面去见皇姐了。最惧怕之事中还有一项。陈康滨那人,同他乃是同龄之人。往日还是皇姐与他的同窗。几人的前事弯弯绕绕的说不明,但可料定的,陈康滨对皇姐乃是倾慕。最为偏执之时,是个可单枪匹马追着刺客踪迹寻至西北边境的人物。自西北回时,当时已为吏部侍郎的陈康滨,私闯房山王府,同当时的沐恪大打出手,震惊一时。偏执之外,陈康滨确是个极好的臣下,皇姐留下的东西,他几近都将它保全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左相,有一半也是作为帝王的贺帝自己纵出来的。他不愿去怀疑忆怀皇姐的陈康滨,又偏信制衡之术,才有今日。依着左相的偏执,若是见到了林烟,便难以预料是什么戏中桥段了。“欸……”贺帝叹息一声,紧着侧目问呐近侍,“峡靖殿收拾出来么?”内侍按了拂尘,拱手报道,“早两日便收拾好了,陛下可有吩咐?”“去将李明辉从外头叫来。”……李明辉,内卫总领之一。三位总领中,衡量之下唯一留守宫中的一位。乃为贺帝如今心腹。李明辉进了殿内,话语不多,请了安也便跪着候旨。贺帝案上朱批一勾,接着换了一张信纸,在上书写了几行字,盖上私印。内侍便将这信纸封上,递至李明辉手中。“去林府接人,趁夜。”李明辉眉头一蹙,料到二三。圣上此言可解为不可外传这事,不然也不需内卫去做这事。“敢问圣驾,若有纰漏如何处置。”贺帝搁下毛笔,眼下微动,“除掉,清府。”宫里去的那些人,同林府那些下人全都没有留下的意义,相反,却可能是个大大的隐患。“进府之时,务必保证是在暮鼓之后,宵禁之时,切忌闹出太大动静,务必给朕好好清理好后头的事,朕不想后头再去擦你的屁股。”贺帝一碗参汤饮尽,真觉解去了些疲乏,“不要吓到她,朕予你的那封信件,先行叫人送去给她拆悦,而后你再进府将人请进宫来,送到峡靖殿。”峡靖殿,往日靖娆长公主的居所。虽在后宫之中,却位于后北,同嫔妃所居住的后宫隔了整整一个御花园、水榭阁台。再者,靖娆长公主去后,峡靖殿便便封了起来,无旨意皆不得入。就连打扫之人,也是往日峡靖殿的老人。“臣遵旨。”李明辉接了封口的信件,转身便下去了。偏偏这时,内侍再入御书房,忙着道:“陛下,旖阳公主在外求见。”“旖阳?她怎么这时候来了。”内侍回道:“已候了些时间了,在外头等呢。”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忍不住想写靖娆,嘤~感谢在2020-04-10 22:29:05~2020-04-12 22: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云溪出岫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呦 6瓶;ou.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5章李明辉出殿时,迎面而来便遇着这位公主殿下。不得不说,宫中这二十几年的变化是在是大,当年的公主殿下与现在的公主殿下,同样是金枝玉叶,相差哪只十万八千里。这位,竟是个不知廉耻的。倒是那位入宫,也不知会有个怎样的身份。李明辉这便去转头办事去了。旖阳未觉李明辉有何心想,提着裙摆跑进殿内,掐着嗓子道:“父皇,父皇,旖阳给父皇请安。”贺帝心力不济,淡道:“何事啊,不在殿里待在同夫子好好学,到朕这里来做什么?”自小贺帝便对她同临外两位兄长不同,骄纵的很。半月前,对她私自出宫的处置下来了,送了个年逾六十的老夫子到她的殿宇里,每日至少读那些个圣人之书六个时辰以上。这样子的处罚虽说不重,可自古以来哪个公主被派遣过夫子到殿宇里坐席呢?这事一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便在宫中传开了。旖阳的面子上哪里挂的住,这不一得了空,就往贺帝御书房这边跑。想来也是作势撒娇一阵便会好的,费不了多少波折。“父皇,您看您能不能把那老夫子请回去呀!”旖阳揪着贺帝的龙袍袖子撒娇道。贺帝道:“那朕问你,可知错了?”旖阳一瞬的翘起了嘴巴。她哪有什么错,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处?做错的地方不过是偷偷溜出了宫中,这几日的惩罚也就够了罢,何苦还要抓着不放呢?“父皇昏了头了,女儿哪有什么错。”此话一出,贺帝气急。当时便发作了怒气,一把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旖阳被骇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倚着一旁的沉木椅子,才堪堪站定。贺帝在他们这些子女面前一向是温和的,尤其对她。今日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朕真是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贺帝气的急促喘了几口气:“朕是不是从小没有教过你礼仪廉耻?朕没有亲自教过你,那些夫子,也没有亲自教过你吗!”“你说喜欢詹瑎,朕从未阻拦过你,包括之后,若你同他两情相悦,朕亦给你们俩赐婚。”“而你莫不是忘了!朕那时便说了,他已有妻室……可你呢,私自出宫也就罢了。这本也不是一项小罪名,朕可以原谅于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生出那样恶心的心思!”旖阳也是当真的难以思议。她的父皇,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该是滞销最疼爱她的人啊。伤心之余她便气急了,在不顾礼仪的童贺帝吼道:“父皇您可知您在说什么?他那妻子不过是个乡野女子,如何同儿臣来比。以詹瑎的身份,他也定然知道娶了儿臣,会比娶那位女子于他有益得多。”贺帝也不知自己的心思究竟何在,只是满脑子中充斥着失望,再不想多言一句。转头正眼看了旖阳。这才惊觉,骄纵过度之后教出来的是怎样的子女……“罢了,朕不愿见你。来人啦,将公主请下去,禁足殿中,无召不得出。”天下之事,扰的他头疼;子孙之事,也不让他省心。这天底下,他存活于世间,倒不知还有什么可期待的…………一更时分敲响暮鼓,之后的时辰便是宵禁。内卫执着了兵刃,身披铠甲,两侧肃清街道。凌林府周围三里之地皆内卫把持。入春之后,天气已没有了冬季的严寒。林府府门口的灯笼,还起着火苗星子,在有些雾气的街道上显得并不分明。李明辉走近林府府门,转身同后头的四个内卫摆摆手,“一旁候着吧,莫要吓到了人。”说是这么说,可今夜林府大大小小的侍从仆役都是得死。李明辉要的是不遗余力将此事作全作美了,不可有丝毫懈怠和漏洞。李明辉叫开了林府府门,前来开门的是一内侍,所以已经换了宫中内侍的衣裳,可从这嗓子声儿就可知晓的事情,李明辉不会有疑。贺帝给的信件,便这样子传到了林烟手中。……这夜,林烟刚睡下不久。柳凊便来了。柳凊每每夜里,都是睡在林烟阁中的偏房之中。这是林烟的安排,亦是为了柳凊好。宫中那几个嬷嬷盯着柳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住在她格中的偏房,总比住在外头要好上一些。她无甚护柳凊的本事,只得想些偏生的法子。林烟浅眠,柳清一进来他便醒了。而后撑着头问道:“凊儿?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夫人,陛下有信过来。”柳青一面点着烛火一面急着道。烛火点上,阁内一片清明。柳凊后得了林烟的话儿,将信件拆开。待林烟将里头的内容,一字不差的看了清楚,立即便同柳凊道:“你先去外头将客人请进府来,我将东西好好收拾整理一番,咱们便入宫去。”柳青顿了一顿,随即点了头,提着裙摆掌了一盏灯笼便出去了请人了。……林烟的动作也快,不出两刻钟便出来了。依照贺帝信中所说,林烟出阁门见到外人之前,蒙了面纱。大抵是预防一些,会将她错认成她母亲的故人罢……李明辉对林烟十分尊敬,他这趟出来便是为了接这位“贵人”,虽不知她什么身份却也知道是不容懈怠的。能住进峡靖殿的莫不是靖娆长公主的故人?不过这些事,都不是他这个臣下可乱猜的,做好本分就是了。宫里的车驾就在外头候着,李明辉引了人过去,柳凊一并跟随的上了马车。李明辉眉头微蹙,也未有多言。而后马车由一队内卫护送着,慢慢往宫门口而去。林府内的人,便由李明辉一齐处置了。……车驾进了宫门,驶入宫巷,车轮子转动颇为急促,发出吱嘎的叫声。车驾过了旁路,转到朝御花园右侧方向而去。绕过御花园的水榭阁台花了不少时间,近乎半个时辰之后,林烟等人才到了峡靖殿侧。暮色之中,峡靖殿也是辉煌的紧。彼时却不是如此,靖娆长公主所住的殿宇并非风水地势极好的地方。贺帝继位之后,请了风水大师重建风水之局,且经数年的大力翻修过后,以御花园为屏障,水榭歌台为辅助,才有了今日峡靖殿的风华。林烟的眼睛已经大好。暮色之中直视殿宇,万般惊叹也在心中绕着。柳凊不若她内敛自持,就着殿宇的牌匾上的题字读了出来,“峡靖殿,这是宫中峡靖殿!”身侧内卫,言语上敲打了她一下。柳凊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了嘴。身后的内卫将二人送至殿门口,十分恭敬道:“贵人只管进去便可,陛下已下了令,里头有人伺候。”林烟微微颔首,“有劳大人。”“不敢当。外头风大,贵人先进去罢,身子紧要。”这夜林烟主仆便至峡靖殿安歇。方才进店时,柳凊显得十分兴奋,扯着主子家的手便道:“夫人,夫人,这处殿宇可是靖娆长公主的居所。”您这也算是回了家了……林烟一颗心恍若安定了不少,却也往下沉了沉。目光所及之处,虽不是旧景,对她而言可全是是意义不同的。殿内陈设大方有序,灯盏、桌椅、挂帘,梁橼,殿中之物好似全部沾染了她母亲的气息,变得珍贵且伤悲。殿里的几位嬷嬷终是发现了她……自林烟摘下面纱的那一刻起,几位嬷嬷不禁老泪纵横、跪拜伏首。林烟主仆二人反应不及,快快的将地上的几位老人扶起来。“几位嬷嬷,我……并非你们口中所叫的靖娆长公主。”其中一位,被双眼的泪迷了眼睛,一边揉搓着双眼一边哭道:“不对……我知你并非公主。这周身的气概全然不同…可同公主长得这般相似,又究竟是何干系呢?”陛下并不会轻易让人进这殿里。可夜半时分来到这里的,绝非平常之人。何况这位丝毫不惧他们这几位很狠辣的仆从……信步而来。此情此景,林烟心感羞愧,叹道:“我并非我母亲,不若母亲那样……”几位嬷嬷的震惊之声,已阻断了她后来的话。等着盼着十几年,本以为此生无望,只能空空的手在这峡靖殿中。可上苍还是怜悯众生的!长公主虽然已经去了多年,可好歹还留下了一个血脉。血脉相承,小殿下同长公主殿下何其相像,简直是同一张脸一般,不需有疑。……毕竟是下半夜的时辰,几位守着殿宇的老人心疼这林烟的身子,后将其带至右侧主殿。“小殿下今夜便宿在这里。”“峡靖殿有两处主殿,里间便是寝殿、书房。长公主在时不喜繁琐,物件儿都是简单的,小殿下莫怪。”林烟抿唇,感激道:“多谢嬷嬷。”时间过的奇快,眨眼睛便是半月,早间老于说的,依照军队骑兵的脚程应该已经到了西北。分别半月,她不算按照约定在家中等他,而是进了宫里。母亲这两个字与她而言太有吸引力了。自小就缺失的感情,她总是想要寻找,若他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冲她抱怨……那男人一向是怪小气的。半年之期,在宫里待着,待他回来她便向皇帝舅舅去说清楚,同他一起离开。第66章左军的队伍近日至了西北之地。安营之处是在岑州近处不足五十里的镇子之外,早在左军驻扎在镇子之外时,内卫的精兵探子已派了十几人出去探查。詹瑎坐镇军中,同内卫荆、吕二位总领同用军中餐食,一面也等着探子回军营中来报。詹瑎对西北军事的了解,超过军营之中的众人。大抵预料,岑州已落入了百里琢之手。这百里琢,一为陈家之人,二位私通屈子国之奸细,是以这岑州大势可见的不好。一如拱手送予屈子国了一般。此番探查的,乃是岑州之内的近况,与岑州刺史一家的安危。荆学林父子,许是此次攻下岑州的关键所在。詹瑎执起案上一盏浊酒,心思郁结,一口豪饮的一滴不剩。旁的都有法子可解,自己的心里最祈望的,还是他的这位朋友及其一家可以安然无恙。用饭的时辰过后,探子陆续也都回了。得来的消息用处大的很,据言,百里琢倒是未有将右军放进岑州,大有些黑云压城之感。荆、吕二位不解其意,詹瑎却是明了,吩咐着探子继续报来。那探子道:“禀将军,荆刺史被囚于牢,城里张贴的告示所言,定了荆刺史的通敌之罪,而后……而后百里将军接管岑州便理所应当。”詹瑎沉声道:“我知道了。另外可还有收获?”“岑州之地百姓生活依旧正常,百里将军不会之晓阳城派兵之事,可内外,皆是平静的。”荆总领一皱眉头,“这倒像是唱了一处空城计。”比起空城计,百里琢的心思怕是还要恶毒一些。这情势,不可不让人联想到,是用岑州城内的百姓作要挟之用。内卫中另外一个首领姓吕名宇。相较起荆总领的意思,吕宇的意思更为明显。他眉宇之间也是十分沉重,只道:“这百里啄在当年可是风头无二的人物,可惜了咱们的长公主英明一世,最后还是选错了人……”长公主当年命百里啄出兵南方平叛,那百里啄还是一个平兵。得了长公主的恩惠与分賞如今却做出如此的事……真可叫做让人心寒至极。经了吕宇话中无意识的提点,詹瑎也是恍然想到前事。而后默声良久,才道:“百里着,为人如何我不知晓,可…我总觉着当年长公主看人,不可能意料不到他的心性。”吕宇却觉不然,“时过境迁,当年长公主确是厉害的人物,可这也不能说明她事事都是对的,将军您说呢?”此话有理。……最后一位内卫探子回来时,带回了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詹瑎辗转反侧担心日夜的荆学林。他倒是毫发无伤,依旧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模样。詹瑎见他如此,也算是放心了些。荆学林身上没有穿着盔甲,只是一副平民样子,粗布短衫草鞋布衣。“詹二。”荆学林随着那探子回来,见他第一面变轻唤了一声,“几月不见,詹二总算不负我的望。”“詹大哥!”前头自己还在担忧他的安危,不料如今便见到了!大喜过望之下,詹瑎哑声唤道。荆学林依旧木着一张脸,也不应他。不久,转身同周边各位拱了拱手,自道:“在下岑州刺史之子,右军营下荆学林,见过诸位。”荆魏同吕宇颔首还了礼,“不必多礼。”荆总领荆魏与荆学林乃是表亲。荆学林之后向荆魏作礼,“表舅,近来可好。”荆魏轻叹,“我倒是还好。京都过来一路上只是担心你们一家比较多。”话已至此,荆学林没有继续深入说自己的家事。话锋一转,同大家一块讨论起岑州之势。他同詹瑎倒是相同的念头。觉得百里啄持人矛盾的紧,明明不是暗地里那样的人物,却不知是暗地里干了多少那样的事情。但凭借着他没有对城中百姓过多为难,良久的按兵不动……荆学林也是根本料不准他的心思。“据我所料,百里啄并无抵抗之意。詹二…詹将军可当机立断,早些出兵。”吕宇有疑,“倘若平静你这样的怀疑。便大意的出兵,若是失败了,该如何交代?”这代价谁都承担不起……此言不假,詹瑎敛去了神色,沉吟许久:“诸位先下去休息罢,明日一早,我便有答案。”……詹瑎当日传回京都的军报,几日之后便到了贺帝手中。詹瑎自小小聪明就多,离去的前一夜知道了林烟的身份,秉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大胆心思。硬是在军报中夹了一封家书……军报传到御书房中,内侍起了封蜡,打开装军报用的木盒,就进里头平平稳稳躺着两封。军报的纸张与平时的信件不同,极好分辨。“陛下,里面可还有另一封信件呢!”内侍嗓子尖细,发现了不对便立刻上报了。贺帝伸手,内侍赶紧将两封信都呈了上去。瞧见信上的手书,贺帝也是勾起嘴角笑得出来。詹瑎啊詹瑎,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同军报一起呈信的法子都想的出来,也不怕他秋后算账!罢了罢了。“你,将信送去峡靖殿。”……军报上所言的内容,到都是詹瑎报过来的要事。不过都已是詹瑎决定好,并要去做的事儿,同贺帝而言都不过只是知晓了而已。军报道了京都,西北那边的事情,早已经是过了两三日的。作为君主,若没有疑人不用的念头,依照詹瑎的行事,怕是要被气的昏厥过去。险中求胜,不知晓有几何的胜算。诶!令,在军报之中,提及了一件事:百里啄与陈家大抵是断了联系……贺帝口中默念这句话几回,细思之下,心口处的不安逐渐变大。陈家如果与百里啄失去联系,那…那陈家便失去了西北一块与屈子国的联系。如此下去,使得狗急跳墙乃是顷刻之间的事情!“李明辉呢?将他给朕叫过来。”贺帝急道,“派人出宫,请房山王,快!”内侍也是急着应道:“是,陛下!”……峡靖殿外围有内卫相守,贺帝用地势位置与内卫守卫这方法,尽力护着殿内殿外。峡靖殿后殿之后还有院墙,院墙之内有一殿内园子。园子里的水,从御花园引进,蓄在池子中。锦鲤置身其中,游的肆意……林烟拿着鱼食,盯着里头的锦鲤已是小半天了。柳凊近处伺候,昏昏欲睡的垂着脑袋。“凊儿,今日是第几日了?”林烟恹恹的撒了一把鱼食,侧头问道。柳凊一惊,“啊?”“哦!回夫人,二爷走了快满一月了。”柳凊回神,接着又道:“夫人又在想二爷啦!就二爷回来的时候还早呢……”“是嘛……还不到一月么……”可在这宫里与在林府都一样,日子一日比一日漫长。在宫里更甚,她不允许走出御花园之外的地方。几位嬷嬷日间会教习一些女工于她,可惜她手笨,学了几日不见得有什么起色。现在更是一拿起针线便开始犯困了。得了间隙,带着柳凊一块儿逃出来瞧瞧鲤鱼,本以为是能偷些闲。可现在,却是越来越想念那个男人了……也不知他在西北,冷了还是热了,有没有好好吃饭……那些个肉干,都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不让他挨饿。在家中那么挑食的人,在外头可怎么办才好?“夫人别多想了,日子一到二爷便回来了。可得保重自己才是。”这一日日的笑颜都不展,可别闷出病来。柳凊话音未落,一位嬷嬷从侧殿出来,轻唤,“小殿下,陛下派了人送信给您。”……!柳凊还没反应,余光可见,林烟转头便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信。林烟拿了信在手,盯着其上四字久久不语。竟是他给自己的信件,也不知转手几人,才到宫中。她要双眼微感酸涩。你去之前他埋怨自己瞒了身世,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直气得她头疼。可喜欢一个人终究是瞒不住的,依照他的性子,哪能忍住半年不理会自己。这男人分明惦念极了自己……“吾妻亲启。余离家自提笔之时,已有半月之久,一路为艰,皆是皮肉之疲,无甚旁事,一路安平,妻勿忧。余心念,彼彼此之事余与妻情深如常,余口所言,非表本心,妻勿怪。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总惧一语成谶。得知妻身份,自卑之感,如山火之势,星星点点始,而后燎原矣。余非天之骄子,亦非将相之才。妻委身下嫁,且身份之尊,始料未及。近日间,阳城恐有大变。妻须好生保重自己,依附陛下与房山王。如无必要,莫出府邸。依附陛下,入宫居住未尝不可。妻好生保重,待之。余念,甚甚。夫,詹瑎。”作者有话要说:发红包给你们第67章这男人信件中的字字句句,是反复斟酌过才写下的。许是时间紧迫之缘故,詹瑎信中诸多的涂改。林烟本人,就是见不得这样的温言柔语的女子,霎时间心软的不成样子,捧着信件嘤声哭出了声儿。柳凊方才过来,吓了一大跳,直道:“我的好夫人啊,这是怎么了,莫哭啊!”她可是最最惧怕林烟受委屈的样子,那一哭起来,倒不是说多少的骇人。是她那压在嗓子底下的声音漫出来,自己也就难忍着不去心疼,瞧着愈久愈发是心碎了。如今这…是怎么了?林烟哭得有些用力,止不住的伤心同思念借着眼泪宣泄出来,“他…是他写的信件。”阳城与西北相隔这样远,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信这样快的送到自己手中。柳凊也算松了一口气,“您瞧罢,二爷多宝贝您呢,夫人只要安安心心在宫中,等着二爷回来接您回去就是了!”詹瑎宝贝自己的事儿,林烟可完完全全的看得出来。除去前事的误会,她都不曾怀疑过詹瑎对自个儿的真心。彼时她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詹瑎待她的真心一贯都不加掩饰。如今,即便因为身份之事,詹瑎有所退却,说了些平日不会说的言语。只是他那时的心感促着他说出了那些个话儿,却不是真正的不喜欢自己了。实际只要是二人没有旁的心思,怎样都是虚幻,症结寻到所在总能解开误会。信中另外所言的一些事情,她倒是有些疑虑。詹瑎所言,近日间,阳城恐有大变,不知是何事……*峡靖殿本是宫里最为偏僻之所,隐藏在御花园之后,以水榭阁台在前头相隔开来,恍然与世隔绝的一处无二之岛屿。可偏生就是在书信传回的这日,峡靖殿周边迎来了不速之客。大红裙裾的旖阳公主,由得一群内侍婢子拥着穿过御花园便往峡靖殿而来。可笑的,分布的三三两两的内卫竟也拦不住人多,最后旖阳同贴身的几个婢子内侍还是进来了峡靖殿的范围之内。“去!进去看看是哪个贱人住在这处地方!”旖阳此刻倒也是没有了前头的心思,只一门心思的想探寻里面住着何人!自她知事起,这峡靖殿她都只来过两回。只怕她那父皇是混了头,也不知晓宠幸了那个狐媚子,竟将人藏到她的靖娆姑姑的殿宇中来了。如此做派,如不是怡妃的贴身侍婢瞧见了这事,并报了这事到了自己这里。这件事情若是被朝上那些史官、御史知晓了,顷刻间怕是就书写好折子,要聚上威逼着她的父皇罪己了罢!一个个的,都是不清醒的,她姑姑的殿宇也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染指的地方?!不说她不答应,下头万万千的朝臣也必定不会同意。外头的内卫拦不住,内里的几位嬷嬷哪料得到这一回事儿,反应不及,依旧是让旖阳一行进了峡靖殿。内卫后头解决了旖阳那一群拦着人的内侍,追到殿宇门口,也便不敢再进去一步了。陛下与李总领的令摆在这里,峡靖殿这地方一进去,便是断手断脚、丢掉性命的惩处,哪敢有内卫敢担着这样子的风险进去。其中一人急得跺脚,这样子的情况将旖阳公主放了进去,恐怕和断手断脚的惩处相比,这个过失的惩罚也不会逊色的。“快!去寻里总领,将此事报上去!”那人急道。身侧的几个内卫,反应也算是快的,脚下生风的跑将出去寻李明辉去了。……林烟再次同这位旖阳公主相遇之时,气氛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林烟不知何故在这个地方遇到外人,上次她眼疾没有治好,且没有同旖阳说过话,哪里会知道是何人。之前的心思都在詹瑎的来信上,被她的丈夫感动的这一回,长睫之上还挂着点点泪珠子,脸上的泪痕也很是明显。那翠儿便是旖阳三个的贴身侍婢之一,见到林烟与柳凊张口便道:“你们两个!见到公主殿下还不下跪请安?!”在翠儿的眼中在宫里没有封号的,皆是下等的女子,从他们奴婢没有丝毫的分别。他们这些婢子至少都是家是清白的,可现在对面这位却不一定早。相较之下可不就是她们这些跟在公主身侧的较为高贵嘛。最后,还是乌然殿的大宫女声音惊奇,指着林烟道,“你,你们…你不是詹大人的妻室么?”是的,她敢确定自己没有认错。那日在林府,大堂之外,它与乌然殿的其他婢子守着大堂的门,给公主与詹大人独处的地方。那日那时,见到的便是这位姑娘……所见所闻实在太过令人惊讶。那大宫女眉头紧锁的望着旖阳。旖阳反应了一阵儿,气的胸口几次的起伏!“贱人!你当真是个下贱的人!阿瑎他一直说你是他的妻子。可!可你竟然出现在宫里,孩童,我父皇有了苟且之事,你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女儿家的德行名誉?”旖阳说这话可算不上温和,大有站在公主的高位上,斥责她的意思。几位嬷嬷赶到时,正巧便听到了这话。忧心的瞧着林烟,轻声唤了几句“小殿下”。柳凊压着一股子气性还未发作。林烟倒是笑了。取出袖子中的绢布,将眼下的泪痕又擦拭了一回,冲着几位嬷嬷轻轻点头。柳凊这一瞬有了新觉。预感着她的主子家,这回可是不同于以前了。不只是身份与以前不同,心境也比以前开阔了许多。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柔柔弱弱,温和到人尽可欺的夫人了……果然她的猜想不错。嬷嬷们唤她的那几声小殿下,旖阳始惊讶,而眉头蹙得极深,不解的紧。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资格?让几位嬷嬷都唤她小殿下?!荒谬!简直荒谬。难不成宫里的人全都昏了头,将一个人尽可夫的放□□子当做主子来侍奉。……林烟此刻心境无有多大的改变。丹丹瞧着眼前的这位公主,只觉得十分可笑,几近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