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侧位,苏雾拂衣落座,广袖垂下,白玉蛟冠衔珠赤红,眉眼淡漠凌冽,平叙道:“一字不落原本报来。”“九月初九,漠国偷渡越河,乘夜攻袭沂城,哨兵线被切断,我军仓促迎敌战死三万,败退历城,沂城失陷。”骑兵单膝跪地,甲胄相撞“噗通”一声叩首于地再不肯起。满殿大臣一言不发,三缄其口。苏雾唇边一抹冷笑,伸手接过染血的青龙玄旗,目光缓缓扫过,挑眸看向半空,片刻信手掷于内侍怀中。“封锁消息,谁敢将战报泄露,诛九族!”“殿下,边关战况刻不容缓,臣请陈情天子,请夜王殿下请出陛下。”礼部尚书叩首请陈,一众党派亲友亦附庸下跪,唯有晋国公一派端立大殿,不为所动。“李尚书怕是没有听清夜王殿下说的话,殿下说泄露军情者,诛九族。”晋国公华袍一拂,一双鹰眸锐利如刃,冷冷开口。“殿下,国将不国危难之际,争权夺势只能自毁长城,臣请殿下大局为重,即刻回禀陛下主持大局,发兵边关,抵御外敌。”李尚书双眸圆睁,一字一言掷地有声。“放肆,李寄!殿下为君,你为臣,诽谤君上,出言不敬,可知该当何罪?”晋国公斥道一声,毫不客气的字字驳回。苏雾静寂不言,起身缓缓走下高座,他不看晋国公,不看跪地愤懑的李寄,只看向叩地未起的将士。“漠国多少兵力?”苏雾问。“二十万。”将士答。“何人领兵?”“漠国太子寒晋桦监军,朱老将军为主帅。”“历城可守几日?”“至多……七日。”苏雾眉心微锁,两笔批下一封黄绫丹书,“着人先行报信,援军七日必达。”内侍双手接过,急急退下。“传我钧令,京畿大营点兵十万,兵部即刻前往执行,户部粮草压后,全国征粮集粮。”“诸位,可有异议?”苏雾传下王令,横眸如渊,落尾铿锵。台下众人静默无言,皆不愿做出头之鸟。苏雾极淡的抿唇一笑,“好,本王暂代摄国之职,圣旨一日未废,这朝堂一日便以本王为主,李寄,你若要死谏本王不拦,你跪在这大殿一刻本王便推迟发兵一刻,一朝诤臣,千古罪人,本王都成全于你。”“殿下辅国,岂能如此儿戏。”李寄面色一白,咬牙恨道。苏雾不答,吩咐道:“晋国公,李尚书年岁已高腿脚不便,劳您请李尚书起来。”晋国公面色不虞,上前两步伸手抓住李寄臂膀,冷哼一声,“李尚书,起罢!”李寄一手甩开晋国公,虽起身却依旧愤懑开口:“夜王千岁当真手腕高超,挟天子而令诸侯,李寄佩服。”“挟天子而令诸侯。”苏雾默念出声,唇角一抹冷笑意味深长,挟天子啊,到底谁是挟天子令诸侯,恐是太子殿下在东宫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想要这江山社稷,给他又何妨。“云筝何在?”苏雾半阖眼眸问道。“臣从三品宣德将军云筝。”一人着武将蓝袍出列,年纪甚轻却稳重淡定,不卑不亢跪下。“你可愿边关迎敌,守我家国千里河山?”苏雾态度轻散,仿若不经心意随口一说。一众大臣惴惴不安,心想夜王殿下果然不曾想极力对外,云筝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但到底年轻阅历不足,让他迎敌此战必输。却见云筝并未理会众人议论,毫不犹疑的叩首一礼,坚定不移道:“臣愿意。”“殿下,云将军可为将官却非帅才,殿下应再指派一人一同前去。”晋国公鹰眸一抹精光划过,事关国家存亡牵连己身他不得不进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苏雾抬眸,缓缓走回高坐,拂衣侧倚叹息,“本王何曾说过他是主帅……差不多,陛下的圣旨也该到了。”他似喃喃自语却偏偏让众人都听得到,不待底下发问便又开口道:“晋国公。”“臣在。”“好好拦住郡主。”“殿下何意?”晋国公眉心一锁,狐疑问道。“圣旨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大殿之外大总管李开言的手捧明黄圣旨而来。“夜王苏雾接旨,边关动荡,家国不安,朕之五子多智多谋,文武兼修,特封兵马大元帅,领兵遣将,出征边疆,朝中之事交由东宫接理,钦此。”李开言眼纹深皱笑的和蔼亲善,他两步上到大殿中央,道:“殿下,接旨吧。”苏雾不答,依旧靠在椅上,半阖眼睑,仿佛置身事外,丝毫未曾理会。反倒是晋国公怒火中烧,面色不豫,喝道:“荒唐,陛下病榻之中岂会下如此旨意,狗奴才休得胡言,小心汝之人头。”李开言依旧含笑,冷哼一声道:“奴才贱命一条,夜王殿下若要处置自然毫无二话,但这圣旨却容不得置喙,要打要杀还请殿下接了圣旨再做明断。”“你……”晋国公还欲争辩。“打住。”苏雾一个手势,徐徐抬眼凝望圣旨,自阶上不紧不慢的走下。“殿下……接旨吧。”李开言挑了挑眉,笑的眼纹愈深。“李公公,很希望本王接旨?”苏雾移开停留圣旨上的目光,依旧未有丝毫下跪接旨之意。“殿下,抗旨不遵杀头之罪。”李开言滴水不漏言辞恳切。“哦?难道李公公不盼着本王被杀头?”苏雾饶有兴趣笑了,眼底一抹冷意如冰刃一显。“老奴不敢。”李开言低头奉上圣旨,搪塞言辞。苏雾抬手虚托在圣旨之下,“好,这圣旨本王接了。”李开言一喜,迅速放下圣旨,刹那间,只听利刃入肉,“噗”的一声,鲜血喷溅,明黄圣旨不沾一滴的准确落入夜王手中。“既然李公公自愿接旨以后任凭本王处置,那本王怎么好辜负他的一片好意,诸位大人可听真切了?”苏雾手中一把明晃干净的匕首缓缓收入袖中,一手握着圣旨负手身后。“边关暗探昨晚已将战情传入宫中,本王连夜已向父皇请旨亲赴边关,不退外敌,战死不归。”沉闷的大殿一丝秋风扰过,卷起了他的衣袂,光线明暗下,炽烈如火,鲜艳似血。第5章 战火东风高城之下一地泛黄落叶,苏雾轻裘缓带,东风吹过,已有冬日凌冽之息,身侧云筝银甲铁盔,翻身上马,扶剑拱手一礼,其后十名副将亦拱手。苏雾报以一笑,清淡的如湖心落下的一片雪,转眼无痕,“云将军与本王领两万人,轻骑快马先行前往,余下之人领军八万养精蓄锐,均速前行。”“殿下,云筝一人领兵赴前线即可,殿下还是与众人随后。”云筝蹙眉劝道。苏雾马上回头,一眼望去高城巍巍,云雾蔽日,他仰身而笑,朗朗笑声如几点散落的鼓音,一片炽烈,眉峰一挑隐透戾气。云筝不再作言,这样的夜王是他不曾见过的,此刻的夜王如同一柄出鞘的刀,染了杀伐的戾气愈而璀璨明冶,直逼人心,那玄裘之下的一抹红,倏而灼到了他的眼,他甚至不敢抬眼正视那魅惑绝艳的面容,这样的夜王远比朝堂之上喋血杀人时更加让人惊惧。“一城无日月,万军齐束甲。多时未着剑,与尔项上瞧。云将军帝京的风太闷,墙太高,这一天,本王已经等不及了,想必太子殿下也一样等的着急了。”苏雾言间清淡不着丝毫情绪。“殿下……殿下经天纬地之才,太子殿下虽暂代辅国,成败却还无定论。”陛下病危,此时落入太子手中,夜王此时被迫接旨远去边疆参战,明显失势,虽然天下人皆认这场夺位之争夜王已无胜算,但云筝总觉得此事未必如同表象,夜王殿下太过从容自若,进退之间仿佛早已在掌握之中。“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云筝,留着命回来,一切才有可能,此一去,不为功名,不为利欲,复我山河,守我国门,大战之下,不谈私情。”苏雾侧眸,一抹笑意淡若无痕。“点兵,出征。”寒流过境,战争的血火硝烟之气自越河蔓延,远在千里之外的承国都城依旧一片祥和安宁,街市繁华灯火如星,而内城中心的皇宫之中却不见天日,刀光暗影,人人自危。“陛下,太后又派人来请,已经第三次了。”紫机殿内重纱深掩,怀济隔着纱帘请示。叶宸枫榻上侧卧,唇畔依旧含笑三分,修眉微扬,长长“嗯”了一声,随意两字不容置唆,“回了。”“陛下当真现在动手。”怀济踯躅再三,临行前依旧未曾忍住,眼泛酸泪。叶宸枫阖了眸眼,眉心一抹冷厉,“怀济,朕的决定何时容许他人质疑?替朕下旨,柳太傅嫡女柳君若贤淑柔善,恭谨谦和,即刻入宫,敕封昭仪,居养心殿。”怀济叩首而去,步履竟显蹒跚,他已经老了,不能再给陛下帮助,闭上眼他仍能忆起那白衣清瘦,雨中独跪的少年,那年先帝驾崩,他满心伤痛的看着那单薄的少年袖中匕首染红衣角,眉眼冰冷,三分笑意,瘆人戚寒。如今的陛下,运筹帷幄,心思如海,他参不透圣心何在?如同他理解不了陛下明明不喜欢柳家小姐却又执意要她入宫。叶宸枫听着耳边脚步声渐远,缓缓握紧了手中信笺,神色清冷,唤了一声,“竞衣。”“陛下。”竞衣飞身而入,拱手而立。“朕走之后,重兵看护养心殿,不要让云鸾殿的人渗入其中,这颗棋子不只能一时制衡柳崇,她还有大用。”叶宸枫将手中信封收入袖中,目光落在案上地形图纸上。“陛下亲往禹州,可有十足把握?”竞衣蹙眉沉思,忍不住问道。“无妨,朕从不需十足把握,这一次,朕要云鸾殿再掀不起波浪。”叶宸枫笑意温润,雍容自若。“太后勾结禹州李安王屯兵集粮,早已不安其分,如今她极力主战,举荐徐渭,欲助漠国一臂之力,共图抚国河山。外看是心系故国,实则为求兵权意图谋反,陛下此番釜底抽薪,亲去禹州,又有徐渭内应,必然挑除毒瘤,一整大权。介时,二力合一,不妨再往边关乘机与漠国谈判,一举攻克抚国,除去心头大患。”竞衣眸中渐燃星火,上前谏言。叶宸枫眸光微冷,指尖不轻不重的点在地图上越河之处,一抹笑意不可捉摸,“你觉得,漠国能赢?”竞衣眸眼一转,思索片刻言道:“属下不敢妄断,但抚国若无能者当帅,此战必毁半壁江山。”“不错。”叶宸枫眼中一抹赞许,轻叩桌面,“但朕已接到密信,抚国已派援军驰救,夜王苏雾为帅,而辅国之职,移交东宫,你说苏雾他到底想要什么呢?这位夜王殿下,千里认亲,谋权夺位,却在最接近帝位的地方停了下来,明知道边关战局乃是太子苏霖私通敌国所为,依旧领了圣旨挂帅出征,你说他是聪明呢?还是傻?”“夜王此人,传言他素喜红衣,杀人如麻,个性乖戾,朝政之上但凡不服衅事者皆被斩草除根。但坊间也有另一种传闻,说抚国五殿下薄魅玉颜,神如冰月,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寤寐思服求其一眼。”竞衣哂笑道,很难想象的到这个夜王殿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若说容貌出众,跟随在陛下身侧这么些年,早已目无娇红,再没什么容貌能入眼的了。叶宸枫闻言难得沉声一笑,熙光映雪,冰昙生香,瑶台仙人不及其风骨万一,“世间男儿当真能生得如此冷魅?莫非乃是灵狐转世,那么……此战,朕赌漠国必败。”竞衣一声叹息,这话似真似假,似戏言又似底定于心,陛下的心思,他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了。“陛下圣明,陛下赌漠国必败,那么夜王他不想胜也得胜。”漠国乃是太后故国,陛下对云鸾殿的厌恶,怕是决计不想看到漠国坐大吞并抚国。叶宸枫眸中笑意仍在,衣袖微拂,半边风流尽敛一身,“朕不是对漠国心有成见,只能说,很不巧他们对上了苏雾,这个抚国五殿下,远不止看到的那么简单。”“霜雪至,战火燃,这场东风,正好借朕一臂之力,天下,自苏雾而乱,乱世,自朕止。”第6章 历城叫阵一路行军如风,越接近边关越是清晰感受到冬日的冷冽,天降薄霜,万物蒙纱,透着战争前的寂静。边关,历城之外萧索一片,苏雾打马勒缰,抬头只见日薄西山,一片残红,高城方圆之地鸿雁不飞,城门紧闭墙头哨兵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惊喜的挥动手中战旗,目光灼泪激动,隔着百米高墙依旧能感受到那希冀的重量,如同旱漠沙海中的人看到粼粼有光的水源。苏雾马上蹙眉,眸中依旧三分散漫只是笑意微凉,终究是大战在即,容不得丝毫退缩。紧闭多日的城门终于打开,历城之内一片狼藉之象,老幼妇孺闭门痛哭,壮龄男子皆被充入临时军中,城墙上一面战鼓时刻有人监守,一旦鼓声敲响便是黄泉催命钟。两万人迅速入城,苏雾入城吩咐云筝领兵整顿,随后立刻跑马直奔太守府。“殿下千岁!”府门前太守许继早已恭候多时,俯身拱礼,满面焦虑,衣袍微皱显然因战事焦灼于心。苏雾下马将手中缰绳甩于身侧侍从,颔首入府,众人紧跟相随。“本王已到历城之事严锁消息,此来只有两万人,正面交锋损伤过大,并无十分胜算,许大人,本王的意思,你可懂得?”“臣向殿下保证。”许继郑重应下,本来见夜王殿下如此年轻,虽在边城也听说过殿下在朝堂上的手腕,但到底心存几分犹疑轻视,闻言心下一定,多了几分信任。“前线战况如何?所有战报呈至大堂,本王先行看过,一个时辰之后,大小官员将官太守府议事。”边城的风,冷的格外,早已先一步入冬,苏雾屏退了众人,大致看了累积的战报,指尖按在厚厚的一沓上边,目光定在了半空,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拿起案上细笔写下几字吩咐了随从将士传给云筝,顺便传了门外等候的众人入内。“殿下。”许继领了众人鱼贯而入,行礼入座。“自此刻起,本王不只是殿下,亦是战地统帅,本王的每一句话都是最高命令,若有不服者,乱我军心者,血祭军旗。”苏雾无视了众人打探犹疑的目光,下边坐着的不乏心存鄙夷、轻视者,但只要无碍大局他都可以视若无睹。“遵命。”许继拱手,众人亦附言。苏雾挑眉,徐而一笑,“战况本王已大致了解,谁主管历城军卫,随我入营一视。”“末将孙九,主领军卫。”中年将官身姿矫健,一双眼蓄神有光,如同猛兽狩猎时般透着勇猛,他面上虽恭敬起身行礼,但骨子里透着桀骜。苏雾看入眼底,不做表态,只要听令就好,至于服不服气又如何。内城为民舍,营地设在外城,苏雾随着几位将官一入内营入眼便是一众伤兵可见战事惨烈,其中大多伤兵是从沂城逃出的,只一城之战便死了三万人,这可不是普通的城破兵败,这是被漠国单方吊打屠杀啊。历城的兵力算上沂城的残军加上两万援军也不过六万人而已,对上漠国二十万军力完全是不堪一击,敌军正是看出这一点攻到历城却连城都不围,任凭援军入城,想来也是不放入眼中想着一网打尽。苏雾忍不住的想若是这一次自己不入苏霖的局亲自领军,这一片狼藉烂摊子他可能收拾得了?莫不是为了整垮自己真准备将这千里舆图拱手相让敌国,然后换一个属臣藩王。瓮中捉鳖,呵呵……打的好主意啊。“整兵集合。”刀兵血腥之气扑面,苏雾只觉得体内真气忍不住都激荡不平起来,四个字咬在牙间摧金断玉。孙九耳闻这四个字也只觉得戾气难挡,脱口便喊了出来:“整兵集合。”军令之下万众归队,身后一人勒缰下马,躬身一个利落的军礼,“云筝见过殿下。”苏雾眸中笑意不在,带着不可察觉的冷意,“信中命令你可了解?”“属下不辱军命。”云筝凝眸答道。苏雾微抬下颌,万军丛中,不疾不徐步步走向军旗下帅位,风过如刀,吹过他挺拔身姿,带着边境的凌冽,带着刀剑的铁锈。他立在军旗之下,比头顶的青龙玄旗更耀眼,那般灼热的红,一袭红衣占尽冬日的所有颜色。“今日起,本王就是历城军的统帅。”“今日起,历城军与苏雾同生。”“今日起,以杀止杀。”边境虽偏,夜王之名却早有耳闻,旁人说的权倾朝野他们没看到,但这三句话的杀气他们听的真切,流入血液,滚烫澎湃。奶奶的,好厉害的气势,孙九低头眉头紧皱,这可不只是气势,万军之中清晰入耳,若非内力深厚的高手如何能做到,他眼中一抹精光划过,“殿下千岁,愿与殿下同生!”“愿与殿下同生!”“愿与殿下同生!”万军齐喝,声响激荡,这样的士气才有了与漠军一战的气势。苏雾满意的一笑,士气有了,就差磨炼了,这才是他要的,不是皇位,不是名利,是兵权啊,不是抚国的兵,不是历城兵,只是夜王一人的兵。“云筝,将援军打散入历城军,交由孙九编排分队,你负责军阵布局,即刻熟悉本王交给你的军阵,给你一日时间,明日战场之上检验成果,另外调一队弓箭手,随本王上城墙叫阵。”苏雾毫不迟疑颁下军令,斩钉截铁。“殿下不可,只一队弓箭手如何是漠军千军万马的对手,殿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孙九大惊失色,饶是他如何好战勇猛也不敢想象只带一队弓箭手叫阵漠军,这可是身家性命掉脑袋的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儿戏叫阵。云筝倒是未曾跪劝,并非是赞同这个决定,而是深知对于夜王殿下来说,只要令下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孙将军,本王的军令,不下第二次。”苏雾抬眸扫向跪地的孙九,威慑有之,更多的是不容置唆。孙九默然起身,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那般不真切,夜王殿下,边关统帅,这人就像夜里吹过的风,捉摸不住却又扑面生疼,杀人打仗上战场,他自问无从所惧,一向都是先发制人的那个,但在这人面前总觉得底气不足,难以反驳。第7章 神来之箭城墙上一面战鼓,说是带一队弓箭手,但城墙上还有守城的千人,苏雾登城之后一众人更是谨慎万分,生怕他被城外漠军探子暗箭所伤,毕竟这夜王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生的又比女儿家还精致几分,明珠璞玉般失手易碎,哪个指着他大杀四方,只盼着别磕着碰着。“殿下,您可有吩咐?”一名军头犹豫片刻,上前躬身问道。苏雾目光扫过城墙前的几道机关陷阱,又看向远处缩成一片黑点的营帐,手中箭矢一指,“那里便是漠军营地?”“沂城失陷之后,漠军漠国太子领八万人进驻,作后方增援,朱英带着十万精军在历城方圆围困。”军头毫无保留的将历城险状道出。“看来朱元帅胜券在握,任凭本王带着两万人马进入历城,这是要一网打尽丝毫不看入眼中啊。”苏雾把玩着手中箭矢,语带忧愁,微微翘起的唇角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满不在乎的笑了。军头仔细想了想,又怕吓到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安慰道:“殿下莫怕,这朱英老儿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沂城那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咱们历城的兵将个个勇猛强悍,城墙又高,定然不会像沂城一样轻易失守。”苏雾温和一笑,俯视城门外影影错错的树林,一双墨色瞳眸却迸出冷光簇簇,“本王不怕,本王就在这儿等着,看谁能来取本王的性命。”“那殿下可还要鸣鼓叫阵?”军头疑惑不解,这殿下不是来叫阵的吗?大半晌站在城头不动这是啥意思?一抹铁甲明光反射到墙头上,苏雾抿唇一冷,手心箭矢脱手飞出,半空撞落铁质一物仍旧快如流星,长眼一般伴随着一声惨呼消失在城前林中。“看来不用了,这阵已经叫过了?”苏雾回身扫过已经惊愕的傻掉的军头,又是温和一笑。“殿下您……您刚刚就那样空手射出了箭矢,不,不用弓?”他张口结舌,挥手做出了射箭的动作,片刻平复了激动呐呐问道:“这是不是江湖人说的,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苏雾“啊”了一声,笑容不减,杀气未散,“也许吧,死没死的,谁知道呢。”“殿下您真谦虚。”军头打了个冷颤,无语凝噎,忍不住腹诽,嗯,殿下您不知道,不知道就有鬼了。苏雾兴致颇高的又抽出一把箭矢,也不站在墙头了,转过身靠着战鼓高台坐下,战地危墙之上竟生出几分慵懒,百无聊赖的散漫侧首。城墙上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分神多看了几眼,还真是好凶悍的一个美人儿,长的比明珠宝玉动人,出手却杀伐果决,这一袭红衣抿唇,美则美矣,就是过而显妖了,战场之上哪个将军不是披盔着甲,这红衣轻裳难免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了些。戒严的城门外,一道黄沙自远处连成一线,一队兵马千余人黑甲轻骑。朱英紧了手中缰绳,一双锐利极狭的眼微眯,他身形高大,端坐马头如泰山巍然,随意扫了眼城头上那一抹红色身影,转头对手下两个儿子言道:“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宁儿越儿,你二人比试一番,看看谁先取其首级。”朱宁朱越闻言相视一笑,二人取了弓箭拿在手中,朱宁开口道:“二弟,哪有你说的什么绝世高手,怕是手下探子逃避责罚吹嘘出来的吧,你我二人比试一番谁的箭快?”语落两人催马狂飙而前,马上挽弓,弓如满月,可想这一松手间双箭必然快追流星,分秒喋血。城头上仍未从刚刚那空手一箭中回味过来的军头,一回眸间看到两道黑甲接近,大呼不好!“敌袭!殿下快下来。”苏雾感到一阵铁腥味儿破空扑面,两道箭矢流星划过,耳边惊呼未散,他未避,二指一并,锋利寒光的箭头稳稳停在眼前,不得动摇半分,两道寒光倒映下,一双微微泛红的瞳孔,似染了战地灼热的血。“殿下……”军头头皮发麻,那一瞬间腿都发虚,差一点就被敌军暗杀了啊。苏雾笑容冷漠,随手摸了一把弓弩,“看来朱老元帅没有教会手下兵将怎么挽弓射箭,如此本王就勉为其难替他教一次。”他搭弓,连同着手中把玩的箭矢,三支,轻轻巧巧拉了弦,三道冷光破风,“咔嚓”的一声,手中的弓弩裂成两半。城墙之上连风都静了,裂了,啊,箭出的下一秒两半了,众人不觉得吞了吞口水,紧紧握了握自己手中的弓箭,很结实。城墙之下,朱越暗道不好,一把推翻朱宁,三道箭矢半空中先后穿过他的肩胛依旧去势不停,带着血迹一箭撞上一箭,碎成齑粉。他连疼痛还没感受到就瘫倒在马背上动弹不得。“二弟!”朱宁悲呼一声,自马背上搀扶下朱越,懊恼夹杂恨意的目光冷视城墙上的红色身影。“退下。”朱英双眸一眯,眉心一凝不怒自威,一手勒缰,一手不自觉摸向腰间三尺剑柄,他师承武道大宗出师三十年间征战四方,自然看的到一般人看不到的,刚刚那三箭看似难在技术,但在他看令人刮目的是箭上挟的真气,一箭撞一箭三箭齐毁,这般霸道的内功让人忍不住较量一番。“城上何人?可否一战?”他眸中一点战意凌冽,浑厚内力清晰迎风传入城上。苏雾一笑,冷且清冽,自外袍内取下一柄通体银白长剑,剑鞘鸾首蛟身异兽暗纹,剑柄四指宽的红碧石,垂下三寸银色流苏,一把极美的剑如同剑的主人,罂粟般魅惑而致命。“殿下不可应战,当心陷阱。”将士劝道,虽然刚刚的三箭惊艳了众人,但城下可是敌军数千。“既是叫战,怎能避而不战?本王对你们有信心,后方就交给你们,只要敌军有一分异动即刻乱箭射杀,不必避讳本王生死,这是军令,违者斩!”苏雾抬眸掠了一眼众人,在众人惊呼声中,飞身而下,数十丈高城如同乘风,红衣转瞬落地。“戒备。”城墙上数千弓箭手搭弓,万众瞩目,一人之身。“朱老将军,拔剑。”苏雾执剑负手,笑在唇边,冷在眼底,杀意,不动声色,无处不在。朱英感受到杀意,冷哼一声,飞身下马,拔剑在手,居高临下一指,“老夫剑下,不杀无名之人,报上名号。”苏雾挑眉,笑意深了一分,“赢了在下的剑,才配知道在下的名。”好生狂妄,朱英重剑在手紧了分,眼底一抹怒意,“不知天高地厚。”地面一沉,朱英一剑力劈山海,天上降下。苏雾侧身,剑锋掠过一丝墨发断落,他冷笑,“好剑。”朱英一丝恼怒,不再试探,剑招如网,招招逼人,剑锋过处寸草不生。苏雾不再避让,横剑迎上,重剑千斤力道被他四两拨千斤卸掉,他冷言相激:“不配我出剑。”朱英头脑一热,第一次被后生小儿如此羞辱,两军对垒,岂能失面,他拔身丈高,轻功凌空,内力运剑,一套霸道凌冽的剑法乱影裂石。苏雾抬眸,雪光彻心,飞身立上一片剑气扫落的枯叶,刹那间,雪光亮,朱色晃,剑出,凌空,身后万片枯叶成蝶,纷飞而至,袭向朱英。朱英横剑一扫万叶粉碎,迎上苏雾身影,两人身法成一道光影,剑光亮起万丈光芒。朱英仗着剑法霸道,欺身便要强行压制苏雾,但双剑对上瞬间便咬紧了牙关,他感觉的到体内功力不断反噬,翻江倒海。苏雾不屑抿唇,冷扫他一眼,“朱老元帅,你的内力不是我的对手啊。”他浅笑三分,魅色入骨,故意给了朱英喘息的机会,然后再缠身不放,身如行云,剑若流水,苏雾的身法越发的快,快成光,融入风,除了朱英外众人都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纯阳内功运转,苏雾的剑抵住朱英的剑身,一脚踹出,胜负一剑间。朱英“噗”的一口鲜血吐出,空中坠下,连退数步。身后士兵一见急忙上前将元帅护在身后,百名将士刀剑出鞘,围住苏雾。苏雾安然自若,收剑。“朱老元帅,你输了,明日你我战场上再来一较高下。”朱英面色一抹惨白,挥退身前士兵,“抚国给了阁下什么好处让阁下卖命?”苏雾挑眉,思量了片刻,“北地诸城,十万兵甲。朱老元帅如果愿意加倍,在下即刻归降。”朱英闻言忍不住又紧握了剑柄,剑眉如锋,愠怒,“北地诸城,十万兵甲,难不成这是列土封疆,分给了阁下国中之国?”苏雾拂衣,长剑一指身侧兵将,剑身一抹红光流转,诡谲而奇异,“我这剑,名湛血,不杀人,不入鞘。”他眼底一抹嗜血颜色,随着剑身嗡鸣愈深,红衣微卷,明灭如火。朱英怒“嗤”一声,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必然也不能留给敌人。一个手势,千人拔刀。“杀!”第8章 湛血魔剑苏雾横剑身前,左手轻拭剑身,剑若有灵一声嗡鸣,数十柄刀剑包围成圆四面八方刺来,他不再如同方才比试般手下留情,纵身一跃数十柄刀尖之上,足尖微一用力,迫的众人身形一沉,倏而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