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宸枫指尖抚在她的眼尾,忽而凑近一吻,感觉到她羽睫微颤扫过。他长长一叹,看进她的眼底,直抵心魂,“亦水,朕知道你想要什么,知道你害怕什么,知道你会做什么,朕比你更懂你自己。”正如同他知道,她那一剑是因为她动了情乱了心,并非当真要取他性命,她望他的目光带着爱与克制,她不敢靠近,他只能先迈出一步,既要主动出击又要掌控好分寸,不舍得将她逼得太紧,谋她的心,当真比谋这九国天下还要难。第43章 深宫秘史静夜无声,转眼即逝,姑苏亦水天光未亮的时候就醒了,她向来少眠,只因时日无多并不想浪费在多余之事上边,但叶宸枫睡在外间,她既动不了,也没睡意,只能安静躺着。他的呼吸均匀,偶尔掠过她的额头,浅浅痒痒,她侧了侧身,有些僵硬还有些不自在,因幼年遭遇,她向来反感别人亲近。眼前人,长长睫毛剔羽分明,静谧沉睡,玉白肤色,修眉略扬,带着英挺的隽美,衣袍轻散,一段藕般的玉颈,她若有心只需一动手指,便可让他命殒在此……她缓缓伸手,指尖落在他颈间,却鬼使神差的一路而上,停在他下颌,精致完美的弧线,再往上一抹浅浅红,微薄却诱人细尝……倏而惊醒,她有些惊慌收手,却被另一只宽厚有力的掌心握住,温暖而细致的触感,似握住了她紊乱的心跳。姑苏亦水目光掠过那依旧紧闭安憩的双眼,一抹苦涩笑意,她竟开始有了杂念,妄求那些有的没的,真是可笑,他有心,她有意,却注定一场虚梦,她想要的向来是千方百计也要握在手,何曾如此畏首畏尾过?“亦水。”他缓缓睁眼,笑意含情,惺忪温存。睁眼便能看到她,如身在梦中。姑苏亦水未曾搭话,下床更衣,疏离漠然。“过来用早膳。”叶宸枫更衣洗漱后,便令人送了早膳进来,见她收拾完了,便抿了茶水开口。姑苏亦水从来不用早膳,一日只食中午一顿,见他开口,只能依言坐了过来。他替她盛了糯米粉圆,布了碗筷,眼看便要亲自去喂。姑苏亦水伸手夺了过来,“陛下,自重。”她目光不轻不重睨他一眼,动了汤匙。叶宸枫只一笑置之,他本就只是为了让她接过多吃两口,不出此下策,她必然不肯好好吃饭。一盏茶后,销幻便守在了门口,姑苏亦水收了湛血剑便结账继续赶路,叶宸枫依旧不紧不慢的领着人追在其后。姑苏亦水收拾了姑苏东昊后,再无顾忌,人马奔驰,直赶往穆国京城,隐凰城令牌在手,畅行无阻。叶宸枫眼见她越赶路脚程越快,如同与时间赛跑。前朝天隋江山分崩离析之际,隐凰城遣下兵将分疆裂土,后成平、穆、离三国,至今虽已过三百年,军政之权却依然握在隐凰城手中。姑苏亦水入了京城便直往穆国皇宫而去。城门守将见了手令,恭敬带路,命人传报绪帝,巍巍宫城,一片阴翳之色。御书房内绪帝已显佝偻,目光却炯炯,幽深莫测的看向帘帐外的年轻人。“是隐凰城的老五,当年杀了朱英的夜王?”绪帝眯了眼,尽力的想要看清红衣年轻人,似有深意一笑。姑苏亦水三分笑意,疏离漠然,“隐凰城手令,穆国上下听从调遣。”绪帝嗤笑了一声,迟缓点了点头,道:“自然。”“下令,点兵十万,即刻赴抚国边境。”姑苏亦水勾唇冷笑,负手上前两步顾自落座。老皇帝眯了眯一会儿,自袖中取出虎符,交了内侍递到外间,“也罢,总归都是隐凰城的兵,物归原主。”姑苏亦水颔首,微不可察之处紧握衣袖,物归原主,归的理应是义父的,而不是姑苏上清。她一言不发转身而出,第一步已经迈出,很快姑苏上清便会动手阻拦她,她必须赶在被他控制之前,制衡住平、穆、离三国人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成败在此一举,势必不死不休。时间,她需要时间,争分夺秒,两年已是极限。她心有所思,漫不经心跟着内侍而出,未料回过神来已经在禁宫深处,心下一冷。“好大的胆子。”她拂袖,目光逼视身前内侍官。内侍官腿脚一软跪下,叩头战战兢兢道:“公子恕罪,宫中有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扫过眼前亭廊,四角纱帐裹得严实,隐约有人影恍惚,她上前两步,并在入内,只负手开口。“娘娘留在下脚步,有何贵干?”她目光漠然,冷笑无声。身后内侍官早已悄然退下,一方楼阁之间竟空旷的了无一人。纱帐内却传出两声稚童笑声,清亮悦耳,一道天青色瘦小身影,探出来一个脑袋,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打量了姑苏亦水,眸光一亮,展开就手臂扑了上来。姑苏亦水下意识一避,潋滟眸光冰冷,愠怒扫过纱帐与那少年。少年不过八九岁年纪,养尊处优那见过如此冰冷目光,打了个冷颤,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希儿莫闹!”纱帐内一声无奈训斥,宫装凤钗,金穗流苏摇晃。少年惶恐奔向纱帐内,依偎其侧软糯的喊了声,“母后。”“你……莫要见怪,希儿只是太欢喜了……”女子开口斟酌踌躇,幽幽一声叹息,绵长苦涩。姑苏亦水心中一空,突然有些难受,直觉告诉她不能久留,她捺下几分焦躁,“皇后娘娘自便,在下告辞。”她转身就走,话音不染喜怒,背影冷漠。“站住!”纱帐内女人微有灼泪,声音倏忽拔高,尾音轻颤,带着复杂隐晦的情感。姑苏亦水脚步一顿,再次抬脚。“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苏雾……苏雾……”姑苏亦水被她喊破身份也惊讶,毫不动容转身,步伐坚定,唇畔一缕笑容讥讽中带着决绝。身后的女人尖锐的声音已经被抛远,她面上如常,却有些痛苦的捂了心口,凭着记忆出了皇宫,脚步飞快。叶宸枫一路跟随,直到出了皇宫才发现了她的异常。“亦水。”他追上她,一手扶住她,隐入人潮又退至一处巷弄小院。此处乃是承国线网的一处据点,他搂她入了房内软榻休息。他倒了温水,扶她靠在枕上,有些担忧掠过她苍白脸色,三年前也是见她这般痛苦,显然身中剧毒,流出血液都发紫。第44章 失忆少主姑苏亦水缓了缓,平静可紊乱呼吸,略有疲态。“没事了。”她摇了摇头,推开他。叶宸枫却未曾放手,只握了她手腕,探她脉息。姑苏亦水挣扎未遂,也便随了他,无奈勾唇。“你——”他踌躇蹙眉,抿唇一叹,“亦水,欲速则不达,阴阳相克,两种功法同时修炼,迟早会走火入魔,前功尽废的。”姑苏亦水默然片刻应下,他没有察觉她体内蛊毒在意料之中,蛊毒不同于寻常毒药,溶于血脉,非良医难以察觉,“我知道。”他当真拿她无可奈何,“罢了。”就算她当真失去内力,他也必会护她周全。“该走了。”她心有所思,刻不容缓,并无时间浪费。叶宸枫却强硬的否定了她,“你身体有恙,不久前才受过内伤,昨夜又打斗一场,必须休息。”姑苏亦水敛眸,推了他也懒得争辩,躺了下来。叶宸枫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守在一侧不离左右。姑苏亦水当真有些累了,躺下去便失了警觉性,意识飘远。模模糊糊间听到叶宸枫,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亦水,为什么不愿见穆国皇后?”姑苏亦水蹙了眉心,心口又是一抹牵痛,为什么不愿见?她不知道,当听到那女人开口的一瞬间她就想逃离,莫名其妙的让她惶恐不安,不可否认她畏惧退缩了,只隔了一道纱帐,却如隔天堑。苏雾……你会后悔的……她心下暗笑,后悔又如何?谁又是苏雾?自从被弃深山之后,她早就舍弃了所有亲人与身份,这世上只有姑苏亦水,没有苏雾……叶宸枫伸手替她盖了被子,指腹磨蹭了她光滑如玉的肌肤,缓缓负手起身。“陛下。”竞衣悄无声息入内俯身。叶宸枫唇畔温软不复,目光沉凉如水,袖底寒玉珠串攥紧。“报。”他一字吐出,齿间似也带了寒气。“太后疯了。”竞衣不敢隐瞒,如实相报,埋首弯腰。他一声嗤笑,一抹笑意凉薄如刀,“装疯卖傻便想逃过一劫吗?给朕看好了,不准她死,疯了也要将她当年使过的手段尝完。”竞衣俯身称“是”,又道:“国师请陛下尽早回宫,说是柳昭仪颇有些不安分。”叶宸枫蹙眉,心下一丝不耐烦,不动声色拂袖道:“朕自有打算,不日便归。”竞衣不敢多劝,目光扫过软榻之上,默然退去,陛下到底还是过不了这桃花煞劫,只盼这位夜王殿下能够懂得陛下苦心,不要再如当年一般反手一剑。城中客栈,销幻安静的如同傀偶般打坐房中,等着姑苏亦水回来。窗外风声一动,他睁了妖异碧眸,扫了一眼,见并无异动又重新闭上了眼。“首领。”黑衣人隐在树后,压低了声音看向身后之人。李光蹲在树枝上,透过窗口凝望里边之人,目光复杂。“少主果真不记得我们了?”他幽幽一叹,苦笑。黑衣人亦失望摇头,“咱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怕被冥宫之人察觉,少主如今失了记忆,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相信咱们。”李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目光晦涩,“都怪我,当年不该任由少主只身冒险入帝陵,到如今,唉……”黑衣人默然,气氛凝重沉痛。“首领,少主现在这样其实也很好,不记得那些责任,不被枷锁束缚,可以自由呼吸,真好。”一声叹息散入风中,惆怅百转。李光勾唇,目光毅然决绝,“不,少主不能忘,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自由,三百年了,多少人命才换来了今时今日,那些鲜血不能白流,那些记忆早晚会被唤醒,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等待,守护好他,等候少主回来带领我们。”销幻入定,功法运行周天,却觉得总有一处堵塞,他耐心的一点点疏导却始终不得其法,有些懊恼,他挑了好看的眉毛,一双眼眨了又眨,只能放弃。他茫然若失的放空自己,心口仿若缺了一块,空落落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他凝神细思,自从被姑苏亦水救了回来以后,他就失去了过去,忘记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在皇陵中,不知道他从哪来要到哪里去?他只知道是她救了他,他第一眼见她便将她刻在了心底,跟着她保护她,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可是这不是完整的他,他不是他,不是销幻,他丢了自己的名字,销幻是她取的,那他原本的名字叫什么?他努力的思考,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他还是记不起来,没有过去的人,又该走向哪里?他有些烦躁,下了榻,关了窗,立在桌案前再次陷入了沉思。案上一方铜镜,映着一双碧色眼眸,妖异又幽暗,他的瞳色与常人不同,别人都是黑色,只有他生了一双碧眼。他努力的想,却只想到了她曾经说过他的眼很好看,想着想着,他便不自觉笑了,再也不记得要想些什么。他或许是喜欢她的吧,因为他想要看她笑,他知道她眼中虽然时常有笑,大多时候却都是在痛苦,他想要她欢喜,想要她永远不被伤害,所以他拼命在练功,闭关多年,他终于比她还要厉害了,但却依然保护不了她,她依旧在痛,而他只能旁观。隔了一扇窗,树上黑衣人哀叹一声,有些捉急,“首领,看不到了,少主会不会有危险?”“闭嘴,小声点!”李光蹙眉,一巴掌拍到他的肩头,让他安静下来。“少主的武功比我们厉害,你不要杞人忧天,暴露咱们的行踪。”黑衣人默然,乖乖藏着,果然不再出声。李光心下却暗暗发愁,少主还未清醒,眼下形势并不乐观啊,九国割据的局面马上就要破裂,时机稍纵即逝,刻不容缓啊,怎么做才能让少主尽快恢复记忆呢?春风动人,天地万物都在温暖中苏醒,有些东西也在悄然的生根发芽,光阴静好,却是虚妄的假象。第45章 她是苏雾漠国印城,文武百官官袍整齐,三脚铜鼎,新帝登基祭天,大金钟撞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声,一杯鬯酒,盛日月星辰,普万民相庆,改年天赐,始为元年。一片喜贺呼声过后,酒宴近尾,新帝听了内侍官传报后便拂衣离席,众人作鸟兽散。太医院内,一片清苦药味,太医们忙活的脚步沾地,伺候着朱将军饮药,见寒歌陌驾到,急急俯身行礼退后。“陛下万岁,朱将军方才转醒,便急急求见陛下,臣等恐当误要事,只能求内侍官通禀。”太医院正后退两步让开路,恭敬禀明。“朕知道了。”寒歌陌两步上前,众人退守外间。“朱越,可好些?”他掀了纱帐,迈步入内。“陛下!”朱越踉跄下床,一礼铿锵悲怆,面色一白。“起来。”寒歌陌蹙眉,开口道。朱越仍旧跪地,急促喘息两声,苦涩含了热泪,自嘲垂眸,“陛下,朱越不甘心,朱越有负皇命……”平素向来坚毅冷酷的朱越如此失态,寒歌陌也不禁动容,安慰道:“是朕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与朱将军无关。”“不!不!”朱越攥紧手心,倏然抬眸,一抹痛恨自责,声音中带着激昂与颤抖,“陛下,她是苏雾!她是毁了漠国大计,害得父亲兄长死不瞑目的夜王!臣拿性命担保!”寒歌陌凝眸,有些迟钝的僵立,片刻后似乎抿唇笑了笑,却显得古怪而支离破碎,有些喑哑开口,“她?夜王苏雾?”朱越一跪俯身到地,痛心疾首,“臣,无能,放跑了漠国的大敌!”寒歌陌再抿唇神色已如常,冷哼了两声,黑云压城,目光冰寒慑人,转身大步离去。寒歌陌一路面色沉冷,宫人皆远远避退开来,他畅行无阻登了摘星高阁,一身漆寂冰寒,临风阖眼。大哥,他的大哥,漠国的先太子,从小到大同食同住,血浓于水的手中同袍,死在越河之中,死后都未曾能归来故国,永远沉睡在了血腥的战场之中,而杀人者,苏雾!夜王苏雾,不可饶恕的敌人,就那样大摇大摆的来到漠国的土地上,甚至是住在了太子府的寝殿。他指下骨骼作响,面向一片夜色,长笑两声,面色冷厉狰然。“你早该以死谢罪,苏雾!”你早该以死谢罪,苏雾!静寂的宫殿,龙床上躺着年轻却面色阴郁的帝王,他沉沉低咳,空荡荡的寝宫,一个个宫人视而不见,木头般的杵着。苏霖抬了眸眼,一声冷笑,抓起一旁药碗抡在地上。“咔嚓”一声清脆,碎片溅在一旁宫女额头,鲜血淋漓。但她却依旧一动未动,木头般立着,一片死寂。苏霖深呼一口气,平复了呼吸,颓然又躺倒下来,勾唇一抹自嘲。斗倒了夜王又如何,坐上了帝位又如何,他这个皇帝,从未过过一天安静日子,到如今受制于外戚权臣,马上连苏氏江山都要丢了,有何颜面去见母后与先祖。窗外有花枝娇艳,绿茵春芽,隔了一层窗纸却如同另一个人世。“皇后娘娘。”御花园中一片姹紫嫣红,乳娘抱了年幼的太子殿下,恭敬跟在后边。“容儿夜间可还惊哭?”泠后团扇在手,漫不经心停在凉阁,指尖丹蔻紫红妩媚。“太医说的方子都试了?仍是不起作用。”乳娘福身答道。泠后目光掠过幼子蔫蔫无神的脸,摇头一叹,似有笑容凝涩。她转眸望向皇宫中最高的一处宫殿,乾元宫,阴翳笼罩,不见天日,苏霖,这就是下场。素泠玉眸中一抹怨毒,手中团扇一紧,留在掌心浅浅几个印子。这皇位,苏霖坐不得,父亲也坐不得,只有那人才配,这宫中有她在,谁都别想讨到好处,哪怕是牺牲她的亲生骨血也在所不惜。她盈盈一笑,伸手搁在幼子下巴,浅浅逗弄两下,收手转身而去。止落候在御花园外,迎她而来,眼底笑意三分清冷,三分柔软,伸手拉过她的手。“皇后想去哪里?”他执手相问,颜色清艳。素泠玉一笑,目光盈盈,“你说去哪好?”止落敛眸,笑意不变,“不如去坤云殿,可好?”素泠玉目光一抹晦涩,波涛涌动,坤云殿……她便是在那里失身于苏霖那个禽兽,那里却也是夜王曾经的住所?阿雾,你何时才能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有些失魂落魄,任由止落牵着她的手,往坤云殿的方向走。“皇后娘娘。”一声冷硬声音传来,素泠玉疑惑的寻着方向看去,是禁军统领练戈。练戈扶剑一礼,严守宫规,低眸垂眼。“练统领巡值辛苦。”素泠玉抿唇,不动声色收了被止落握住的手。“属下分内之事,不敢承娘娘夸赞。”练戈一板一眼,规矩回答。素泠玉眸中笑意深深,练戈手握禁军兵权,关键之至,也亏得这么些年皇权更迭,轮番洗牌,他竟还能保持中立,不被挤掉,确实有几分本事。而她并不介意他的存在,也幸亏是有他保持中立父亲才不敢轻易举动,为阿雾归来争取了时间。她勾唇,广袖一拂,团扇一抬而去,“练统领谦虚了。”止落掠过依旧恭敬俯身的练戈,眸眼之间一抹笑意深冷,亦追随而去。待二人走后,练戈缓缓直起身子,相反而去。一处隐蔽角落,有一道人影一晃而出。“主人可有命令?”练戈俯身,神情肃穆。“不日归来。”来人冷冷开口,原本传递。练戈目光掠过乾元宫,眉心一蹙,神色一动,“告诉主人,朝中已经被晋国公控制,太子也在晋国公手中,苏霖如今被困死在乾元宫,已经形如废物。”“宫中禁军可还在安生?”来人想了想,问道。“放心。”练戈抿唇一笑,胸有成竹,“一切在握,我已经占了这个身份三年,没有人会怀疑。”来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宫墙之间,一切如同梦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第46章 分道而行姑苏亦水梦中只觉身处云端,晃晃悠悠,再醒来睁眼果然在马车之上。“醒了?”叶宸枫目光含笑,缓缓伸手。姑苏亦水愣了片刻,蹙眉,“去哪?”“听你的。”叶宸枫抿唇,敛眸拿了案上书卷,漫不经心翻了两页。姑苏亦水也不拒绝,道:“送我去城门第一个客栈。”叶宸枫吩咐了声,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你回去吧。”姑苏亦水起身,目光沉沉,略微一叹。他一国之君,总不能时时留在他国,一旦有变,必然处境危险。叶宸枫只笑而不言,阴谋暗算什么的他自然不惧,且有十分把握全身而退,只是宫中琐事颇多,有些事旁人不敢定夺,只有他在才能做主。“再等等,送你进了抚国,朕自然会回去。”他应她发兵,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军政大事免不得要回去朝堂上周旋一番,只是她处境不大好,现在走他总归放心不下,待送她入抚,他自会安排人暗中相护。姑苏亦水无从反驳,也不再言,下了马车转身而去。竞衣目送她走远,幽幽一叹,道:“陛下,当真要让宿衣暗中跟随夜王到抚国吗?”叶宸枫放下手中车帘,马车中抿唇云淡风轻一笑,“她武功上鲜有对手,身边又不乏能人异士,只是伤病不断,宿衣医术高明,自然是他跟着最合适。”竞衣默然,陛下身边难道就不需要医术高明之人了吗?他一叹,敢想不敢言,赶了马车继续走。姑苏亦水推门而入,哑然失笑。“阿幻,就一直在照镜子吗?”她摇头,无奈走上前来。销幻站在镜前回身那一刹那,光阴停驻,星陨光寂,当真如一眼万年。姑苏亦水那一瞬间仿佛见到另一个人,陌生又熟悉,那一双碧色眸眼,如同注入了新的灵魂,活了起来。她一笑,却并不惊讶伤怀,甚至有些安慰与欣然。“阿幻想起来了吗?”但再回眼,他去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抿唇木然一笑,“想起什么?”姑苏亦水有些惋惜,笑叹,“没什么?咱们该走了。”销幻点头,一成不变的呆愣。他追随她的脚步,一如过去多年一般,她掠阵冲锋,他生死不离。无人看到之处,一抹笑容,拂风晓月,雾影霓虹。出了客栈,二人奔着抚国方向匆匆而去。“首领,快追上。”黑衣人树上蹙眉,见人去楼空,急急开口。李光却推开窗户,跳了进去,左右观望一眼,掠过那一方铜镜,伸手拿起,一笑放下。转身而去,不忘关上窗扇,不疾不徐背身。“不,我们回去。”黑衣人讶然,疑惑抬眸,却听话的跟着退了下去。姑苏亦水赶起路来便顾不得看叶宸枫是否跟着,只到了边界是勒缰掉头时一眼扫过身后。他还在,依旧温雅从容,风华无限,白衣似雪干净的不像赶了千百里路的人。她目光似碧空如洗的天穹,匆匆抿唇一笑,策马而去抚国边城,再不曾回头。叶宸枫目送她消失在巍巍城阙,一线黄土之中,轻缓一笑,分道而行。销幻策马随在她身后,碧色眸中沉沉低敛,天光一显,似有还无。第47章 北地将军历城将军府,朱红门匾,石狮镇门,门前有擂台,广收天下英雄勇士,乱世之中,自然是拳头最大。“大将军。”部下拱手一礼,云筝示意开始。一阵哄闹,擂台上拳风霍霍,人影来回。云筝蹙眉看了一会儿,并无优异之才,便觉兴致索然,欲起身之时却扫过人群中一人衣角。他愕然,几疑自己看花了眼,再抬眼细细搜索却只见一道背影,转眼消失。一个背影足够了,他绝不可能看错,离了擂台,他目光凝重负手回府。“云将军。”孙九哈哈一笑,迎面而来,“本来想着去擂台上找你,不料正巧赶上云将军回来。”云筝亦是一笑,“孙将军何事?”历城一战之后,夜王失踪,他们二人便接手了十四万军权,因着云筝乃是夜王殿下朝堂上亲点的将官,握着军权还算名正言顺,所以全军上下便奉了他为大将军,也幸而云筝心思活络又当真有些本事,这些年大将军的位置也算坐的稳当。孙九眸光一沉,正色道:“朝中近来又有召还之令,要你我二人入京受封。”云筝闻言冷冷一笑,“召还?摆明了就是要削北地兵权,什么入京受封,近些日子皇帝连寝宫都没出过,朝堂上如何还不是晋国公和皇后说了算?”孙九亦是不屑冷哼,外戚夺权,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也。“云将军看如何处理?”他问道。云筝有些头疼,摆手道:“此事孙将军斟酌处理便好,这些年这种召令也下过不少,当年咱们连圣旨都拒了,如今自然也不畏惧。”孙九点头应下,一叹而去。云筝拂了拂衣,转身去了书房。这些年当真是风浪不断,自从夜王殿下失踪,新帝继位后,抚国百姓就从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苛税严刑,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他想着便也出了神,推开书房门,看也未看便凭着感觉走向桌案。“啪嗒”一声长剑归鞘声,云筝恍然惊觉,冷眼一扫。他僵直立在原地,因为太过震惊,面上连表情都没有了。“殿下……”夜王殿下!姑苏亦水抿唇如线,懒散坐在案前,随手翻了案上折子。“晋国公当真是不厌其烦,一道召令没用,还坚持不懈又传数道。”她摇头一叹,笑容慵然清冷。“殿下。”云筝只觉千般情绪堵在心口难以宣泄,只沉默的跪在了地上,声音略微颤抖。“臣做到了,不负殿下当年所托。”当年夜王殿下留有书信,早已嘱咐好了后事,三年来,他一直等待的就是今天。姑苏亦水抬眸掠过庭中已经葳蕤的树木,三年了,果然时机成熟了啊。“你做的很好。”她唇畔一缕笑意淡若无痕,不动声色隐了眉心戾气。云筝叩首,缓缓起身。“这些年北地九城可还在握?”她翻了两页手中折子,漫不经心道。“殿下随时可动手。”云筝踌躇志满一笑,刀锋般锐利。姑苏亦水却摇头,徐而一笑,“不急。”第48章 势如水火历城春日,艳光明媚,卖货郎挑了胭脂水粉走街串巷,茶馆之中,百姓团团围坐,一碟花生米,半壶热茶,说书人醒木一声,小姑娘荆钗布裙文静清秀,琵琶一拨起调。下半场,正说到三年前,夜王朝堂点将,大将军伴君出征。当是时,阴云蔽日,隆冬时节冰已三尺,两万京畿大军不分日夜行路,大将军随夜王殿下行军如风,舍八百里官道,冰湖上冒险跑马。湖底有蛟龙,身数丈直扑夜王殿下面门,大将军舍生取义,长缨枪一亮,直刺蛟眼……蛟龙摆尾,黑鳞护甲,大将军神功盖世,三百回合大战,招招攻向蛟胆……观众屏息凝神,听到大将军神勇之时,抚掌赞叹,不绝如缕。角落之处,有人清茶一壶,认真听书,却始终沉默安静,热情高涨之时不见,险中求胜之时不见唏嘘。身侧人黑色斗笠,绛紫衣袍,慢吞吞喝着一杯茶水,半晌不见抬头。“看来云筝确实做到了。”姑苏亦水有些慵懒的打了哈欠,书讲的很投入,内容却有些失真,糊弄些见识不高的平头百姓足以。话音刚落,有一道瘦削黑影,悄无声息的立在了一旁。“主人。”姑苏亦水目光一扫,示意讲来。“宫中禁军已然在握,但晋国公控制了朝堂与太子,寅帝被泠后困死宫中,一切等候主人钧令。”黑影立在外人看不到的墙角,等候命令。姑苏亦水勾唇,“按兵不动。”黑衣人领命消失,说书人依旧唾沫横飞,下边依旧群情高涨,无人注意是否有人来过。她手中茶杯辗转,笑意清寒,今日局面,三年前她大约也能猜出,当时她本要借晋国公之力,顺理成章接手抚国兵权,但素仲此人野心太大,迟早有一天必成祸患,她领兵离京之时便知他一定会反叛投向太子,苏霖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靠石,而晋国公需要一个无谋可控的皇帝。这一日来的如此快,所有人在局中,而她便是执子之人,三年等候,马上一切尘埃落定。云筝只觉这几日都如在云端漂浮,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他笔在指尖顿了良久,一笑搁下,提笔忘言,半字未书。等候了这么久,才是短短三年啊,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盼着夜王殿下尽快出现,一日过成比十日漫长,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这样与朝廷僵持是否还有意义?忍不住想是不是夜王殿下当真已经遭遇不测?就这样,渺无希望中过了三年,如今人回来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