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忍了心中酸楚,上前伸手将太子牢牢抱在怀里,殿下啊,迟早您都要学会一个人艰难走路的,奴婢帮不了您呐。第61章 江月照人李光与阿槐赶到抚国京都时已是天色黑沉,入夜的城池却依旧风流繁华,灯红酒绿,秦河上酒香悠远,柔糯歌喉唱着相思故曲,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座城,依旧是九州最是风流华盛之地,多少年了,朝代更迭,物是人非都不曾有变。阿槐凝望着眼前画舫如星的湖面,目含热忱,抱着一方漆黑的匣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无声的泪融入黑土。柳树下是离人愁,是归来怨,是生离死别,是国仇家恨,这一跪,跪的李光都红了眼眶。他沉默的拍了阿槐肩膀,一言不发,无声安慰。“首领,我们都想家了啊,三百年,多少人没能等到今天,客死异地,魂念故乡。”阿槐再抬眼,一轮满月天边镶嵌,团圆夜,这世上却有多少孤魂游荡异地,死后不能葬在家乡,只能做野鬼。满心悲怆,连归来的一缕欢喜都消散无踪了。李光一抹疲倦之色,幽幽一叹,目光却越发决绝,“不会了,少主会带我们回家,以后都不会再有了。”阿槐重重点头,沉默的打开黑匣子,一捧骨灰,风过散入水中东流去,从此后,魂飞魄散都作古。一切,都将展开新的图卷,人心不死,信念不灭。城门处,一颗头颅高悬,闻说那是晋国公的人头,城门悬首示众,祭天地而知,来世轮回入畜生道。寅帝新丧,百姓门前虽蒙白布却毫无惋惜哀悼之意,街市照旧,吃茶寻乐,听书买卖,毫无冷清之相。醉云楼内,云筝靠窗而坐,一身华袍,佩玉簪发,这般看着秦河,画舫悠悠,明月皎洁,仿若还是三年前,一切都还未曾发生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小小的从三品宣德将军,自议政殿一别帝京之后,三年归来,已是御封一品武爵,北地兵马大将军,人人传颂,笔下传奇。而这一切,都只因夜王一念所及,点了他为将,同征北地。世事本如东流水,留不住,逝者如斯。现如今,他在做什么,清楚又不清楚,夜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算无遗漏,却无人能懂。她要他大开北地国门,迎承国大军南下,北地十四万将士,一人不许动手,眼睁睁看铁骑敌军深入抚国腹地,她要抚国万劫不复,从死灰中建立新的政权,破而后立,她总是敢做别人想不到亦或者想到也不敢做的事,她像是一把劈天之剑,混沌中见天光一抹。但劈天裂地需要勇气,哪怕他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却依旧抑制不住的惊慌恐惧,抚国真的要亡了吗?三百年这便是尽头了吗?斟酒一杯,他对月饮尽,满腹心事,心不在焉,惶惶然等待战火硝烟的逼近,天降巨斧,这一劫,躲不过。耳边丝竹琵琶,唱的是静夜闺思美人怨,落到他心上却成了颠沛流离关山血。“好!唱的好!”他喃喃而赞,目光飘远。别人来醉云楼是听曲寻美的,他却是苦大仇深买醉的。第62章 救治不得天牢之内,姑苏亦水蹙眉看着,又是一包药丸透过窗从隔壁丢了进来,她微微挑眸,“出来!”“啪嗒”两下清脆的开锁声,一道瘦削的人影走了进来,一张中规中矩毫无特点的脸,狭长的眼中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挑剔的意味。“陛下让我跟着你,你不能有事。”他缓缓蹲下身来,隔着衣物要探她脉象。姑苏亦水避让开来,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才派懂医术的人跟着她?“不必,你叫什么?”她一脸冷漠拒绝,若有是精通医术之人,她体内的异常必然瞒不过去,蛊王本就无药可解,何必多生是非,闹得人尽皆知。“宿衣。”他嘴上回答的功夫,手上又要趁机探她手腕,他断定她必然体内异常。姑苏亦水面色一冷,挥手锁链“哗啦”一声响,愠怒:“不管你是谁的人,再敢逾越半步,我必然让你知道厉害。”宿衣闻言起身,一张脸依然面不改色,“好,我现在就写信告诉陛下,夜王殿下要死了。”姑苏亦水锁眉,只觉头疼,这都什么人,咬牙道:“你想干什么?”宿衣垂眸,目光如炬,“诊脉。”“不可能。”姑苏亦水一口否决,神情冰冷,“换一个。”宿衣蹙眉,“如此抗拒诊脉,看来殿下确实身有顽症。”姑苏亦水不愿再搭话,干脆忽略了他。宿衣也不自讨没趣,拿了纸笔写写画画,收入怀里。姑苏亦水掠过他的动作,目光冷凝,“不准告诉他。”宿衣疑惑,“不准告诉陛下你要死了?还是不准说你不愿意治病?”姑苏亦水第一次觉得自己完败,把手一伸,“治病,治不好不准告诉他。”宿衣想了想,没动,“不行,病一定要治,治不好也要告诉陛下,不然是欺君,要杀头。”姑苏亦水无奈,“好,但治不好要我来告诉他,这个不算欺君。”宿衣点头,蹲下身来。他伸手探上,眉头深拧,神情古怪的收了手,片刻后,又探了上去,瞳孔突然放大,大惊失色松手。他环视她上下左右,摇头一叹,“你怎么还能活着?”姑苏亦水神色不动,问道:“你能治吗?”宿衣摇头如鼓,颇有挫败,“不能。”姑苏亦水抿唇一线,笑意冷淡,“那你可以走了,记住,这件事,我来告诉他。”宿衣又摇头,“没有陛下命令我不能走。”他转身欲出门,藏在别处,临行前却想了想,又道:“你一定要告诉陛下,不然我就将你活不过两年,一五一十全部说出。”姑苏亦水望他瘦削背影消失在外边,一声苦叹,世事难全,他总会知道一切的,她也并没有想永远瞒过他,只是这一天,还要再晚一点,这样痛苦才不会绵延太长。销幻自暗处倏而睁眼,一点异光闪烁如鬼火幽冥,两年,他竟不知,她只剩两年时日了,怪不得她说看不到他想起过去,怪不得她如此着急的迫切行事,亦水……第63章 了如指掌姑苏亦水一只手放在锁链之上,至阴功力一经调动空气都开始凝固,潮湿中迸出出冰花,清脆的“咔嚓”一声,锁链一道裂纹,两半二分。她推开牢门,又上了锁,暗暗灯火下,身负清霜,拂袖了,人如旧。“阿幻,在京都等我。”她悄无声息而出,头顶满月清晖,一地银光如覆白霜。牢狱中,销幻自暗处走出,一盏油灯,火花噼啪,他一双碧色眸眼有波涛万丈,落入深渊。缓缓伸手,他推了墙面,叩手三敲,机关反转,密道大开。这座京都,他第一次来,却了如指掌,闭眼可行。太久了,这一天。姑苏亦水黑暗中避过所有眼线翻身而出,一匹白马,一跃而上。“殿下去哪?”宿衣不知从哪里飘出,拉了缰绳,目光凝重。姑苏亦水面无表情向他的手踢去,一个字,“滚。”宿衣蹙眉,不避不让承了,却不肯松手,“属下这就写信告诉陛下,夜王殿下病的要死了,所以跑了。”姑苏亦水勾唇一笑,冷漠中带着特殊的妖冶,“你自去说,看看今天你有没有命离开去送信。”宿衣僵立了片刻,松了手,“不管殿下去哪?我都会跟着,你别想死,也别想再做出背叛陛下之事。”姑苏亦水不曾理会,任他跟着,快马加鞭,直奔与穆国交界的方向赶去。她心有所念,穆国中一定有人一直在伺机窥探一切,这让她想起了穆国皇宫中那古怪的皇后,她本能的不愿见她,可她敢确定除了那次外,从未去过穆国,为什么?一夜奔出数百里,在这里她甚至已经看到穆国的边城,看到那里的十万兵马,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隔了雾霭茫茫,抉择,如何选?她第一次,举棋不定,马上抬眼看着日升月降,昼夜交换。半晌,宿衣忍不住的走上前来,“殿下,你把我累的半死就为了来边境看个日出?”姑苏亦水抬手挡了微微刺眼的曦光,殷唇微抿,“你很吵,闭嘴。”宿衣咬牙切齿,痛恨道:“我不服!”姑苏亦水一眼睥睨,带着不悦与警告,“你不需要服我,再乱说话,我即刻杀你。”宿衣身体一僵,一步飞出丈远,再也不出一言,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她留下手令,交给冥宫之人,持穆国兵符,攻城。大战之时,鸿雁不飞,白骨累累,断肢残骸。穆国本居边陲之地,一向沉默,猛然展露的利爪却让诸国心神一凛。他们不为屠杀攻城而来,只是不断骚扰,掠夺女人与财宝,来势汹汹一击得手便退,毫不恋战,游击战术,势必要紧紧咬住抚国西南臂膀,让他们再无心力回护京都。旌旗云天中摇摆,被风吹的颤颤巍巍,这抚国也如同旗帜一样,百年堆砌耸入云层,一朝根基不稳,瓦砾抖落,顷刻间便要分崩离析。姑苏亦水目睹杀戮战局,到底未曾去往穆国皇宫,该来的总会来,早知道一切也改变不了结果,那又何必呢?第64章 不是销幻抚国京都,大金钟又是三声震响打碎了无数人的美梦。天光惶惶,人心忐忑,承国,自北地而来,竟然已经打到京都外三城,无人知晓,无人上报,北地的十四万人马都疯了吗?都是傻子吗?还是说都在装聋作哑?病床上躺着的礼部尚书李寄刚有好转的身体,心急之下一个踉跄,官帽落地,人也落了地。繁华安逸三百年的京城,第一次陷入躁乱与不安中。皇宫内,止落看着出神的皇后,上前递了鸳鸯缎面外袍,静静陪着。“是她想这样做的吗?”素泠玉呆呆立在原地,手中接过的外袍转眼滑落,丹蔻鲜红刺眼。“不,去天牢,让她出来。”她凤头鞋踩过地上外袍,急切出殿。止落陪着她一路带风,行至幽暗地牢,昏昏灯火下牢房近在眼前。素泠玉两步跑上前去,牢门锁的依旧严实,人却已不见,只剩下被毁的锁链,孤零零躺在地上。“阿雾,你去了哪里?”她捂住心口,颓然坐在了地上。宫门十里之外,一处别苑幽深,李光和阿槐焦急的等待着,四年了,少主终于要见他们了。门外风声一紧,一道绛紫身影自树后步出,一步步,走的不疾不徐,推门而进。李光放下手中茶壶,怔然起身,万般感触,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少主……”只是生硬的一句称呼,再无后话。阿槐却显得格外激动,揉了揉眼睛,喊道:“少主还记得我吗?不记得名字记得脸吗?”卫烨拧了眉心,“阿槐,我记得。”李光平复了心情,躬身一礼,“少主,请。”阿槐闻言,也俯下身来。卫烨抿唇负手,想起了当年入皇陵前的场景,也是这般,众人跪送。漠然一笑,他上前落座。“起来吧。”眸中幽深一片湖水,他是卫烨,这个名字,永不能忘,刻进骨髓,定了这一生的命运。“少主可有计划?”李光缓缓开口,抬眼问道。卫烨提起水壶,一线晶莹溅落满满一杯,茶水青翠,清香蔓延。“夺皇宫,锁京都。”他唇齿贝白,眉心一点冰冷,妖王临世般,神秘而淡漠。李光拱手,决然而笑,“人都在了,少主下令,随时可动。”阿槐跃跃欲试,兴奋一笑,“这京都皇宫,咱们可比住在里面的人更清楚,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然手到擒来。”卫烨异色瞳眸微有颤动,唇抿如线,世事不由人,他只能乱了她的计划,她临行前嘱咐他在这里等她,只怕等她回来见到这样的局面,会失望的再也不愿见他吧。卫烨不是销幻,也不能再做销幻守在她的身边,此一别,便是天涯陌路不归途,他只能辜负她了,三百年,已经太久了,所有人,都等不起了。他如常应对,淡然处之,道:“调集人马,即刻行动。”李光目光中沉沉风浪翻涌,齿间一字应“是!”血脉喷张,流淌着太久的冲动,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将重新站在这里,告诉世人,他们是谁。第65章 夺宫喋血天隋王朝志,九百九十二年,司帝卫息,自焚于丹城皇宫帝寝,大火三天,繁华落尽,灰烬狼藉,天下乱,舆图崩。自此后,九国乱世,枭雄纵横。卫烨自密道而出,身在廖星台,举目望过抚国皇宫,这里曾是卫家之地,原来的皇宫应该比它还要再大两倍,宫宇连绵,满目琅华,司帝当年的一把火,烧了半座皇宫,却没有毁了下边的地宫,对于他来说,这抚国皇宫无不可入之处,地宫密道无数,每一条通往哪里,他自小便在图纸上熟烂于心。一身清霜,月华下,他目光掠过禁军身影,一声“嗤”笑,风过刀亮,无数人自暗处现身,血珠滴溜溜一串儿,染红宫闱。他一双眼不染悲喜,居高临下,看着一处处魅影来去,红色蔷薇怒放,天上星子明亮如一双双眼睛,通生死幽冥境,祭天地同知,火烧不尽,春至再生。一夜悄无声息的杀戮,无人知天地已变。阿槐绑了练戈,飞身而上廖星台,“少主。”卫烨敛眸,负手而后。“右护法?”练戈茫然环视周遭,神色一冷,攥紧手心。“主人如此信任你,你竟背后下手,狼子野心!”他咬牙切齿,面色发白,主人若回来,只怕要落入险境,这局棋,彻底乱了。卫烨抿唇,“放心,她回来之前,我不会动宫中一人,因为你们,都是筹码。”练戈锁眉,惊怒,“你想做什么?主人从未对不起你半分。”卫烨眼角挑起,一抹冷厉鬼火般阴寒妖娆,他一笑,“我知道,但我需要她的命,来结束这场战争。”亦水,我要让你看看,刀剑之下,你念着的那个人,会如何选择?姑苏亦水估算了时间,想着差不多京都就要兵临城下了,策马匆匆而往,大乱顷刻之间,她总有些放心不下。京都三城外,却见兵将潮涌,黑压压一片,竟然来的如此快。她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先进京都,他若来了,自有相见之时。策马而去,她背影巍巍城门下远去模糊。宿衣留下暗号,告诉陛下已入城,慌慌张张追上。皇宫内,素泠玉一身单薄睡袍,光着脚推开殿门,天光下,遍地鲜血。“啊……”她惊慌失措,伸出颤巍巍的手一把关了殿门,空旷的大殿所有宫人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她一个人。喘息声急促,她冷汗淌下,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承国敌军打进来了?但若是承国,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入皇宫的呢?坤云殿,乳娘安抚着怀中的太子,惊恐的躲在柜子里,胆战心惊。昨晚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鲜血染红了宫阙,她慌乱中抱着太子藏在这里,听着一声声惨叫,一动不敢动。怎么办?太子殿下,很快这里也会被人搜到不再安全。她看着怀里的苏容,几滴泪水簌簌滑落。苏容却依旧睡得香甜,丝毫不察近在咫尺的危险。乳娘神情恍惚的忡怔片刻,平静下来,咬紧牙关,轻手轻脚推开柜子,一步步向外挪动。第66章 退入密道姑苏亦水自密道入内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她知道皇宫底下有密道,却不知是何人修建,好像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除了她偶然间得知之外,皇宫中应无人知此事。她心下存疑,有些担心销幻,锁眉加快了脚步。一声闷响,机关转动,墙面上升,她迈步而出。电光火石间,一根银簪锋利袭来,人影扑面。姑苏亦水凝眸,未来得及出手,宿衣便飞身制住了袭来之人。她打量了来人,微有讶然,回眸睨向宿衣道:“放手。”乳娘失了重心,瘫倒在地,听到她的声音,悲恸叩头,“殿下恕罪,奴婢冒犯了!”“你怎么会在坤云殿?太子呢?”姑苏亦水目光一冷,心下已有不好预感。乳娘指了指软榻上仍然未醒的太子,泪珠砸落,“外边全是敌军,鲜血淋漓一片,奴婢抱着太子偷偷藏在了此处,唯恐被人发现,方才殿下出来,奴婢还以为是敌人,适才无礼冒犯。”姑苏亦水神情微变,凛然抬眼,“敌军?怎么可能?”承国兵马还未至,再快也要一天才能兵临帝都,而且城中一切正常,并不知宫中变化,到底是谁?皇宫沦陷,不知阿幻现在如何?她指下微紧,只觉心下千头万绪一团乱。宿衣狐疑蹙眉,突然跳脚躲开,捂嘴喊道:“难道你又要算计陛下,故意将陛下引到抚国,想要一网打尽?”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如今的局面,算计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宿衣挠头,没想出。她隐约听到外间兵马声,迅速命令道:“抱起太子,退回密道。”乳娘慌忙爬起,一把抱过苏容,躲进密道,宿衣也飞身而入。姑苏亦水两步迈向内室,匆匆取了湛血剑,退回去,闭了机关。“少主。”李光推开殿门躬身礼请。卫烨抿唇,目光掠过幽深精致的宫殿,似有若无一点柔和,“可确定抚国太子被人藏匿此处?”李光沉沉点头,“千真万确,外间有人看守,必然跑不了。”坤云殿少主曾下令不许人动,下边人见人躲到了此处,不敢私自入内,只能团团守住,通报少主。卫烨勾唇,“搜,不许毁坏。”李光挥手,一队人马小心翼翼入内搜查,竟一无所获。“怎么会?”李光拧眉,一抹锐光眼中划过,百思不得其解。卫烨伸手掀开内室纱帘,目光一点一点掠过每寸角落,定格在空了的剑架上,碧眸明烁。一缕天光下,绛紫衣袍浮动,他伸手触上墙面,缓缓按下,一道璇玑图浮现,机关大开。是你啊,亦水。他目光望进没有边际的密道,负手而后,笑妖异,色清娆。“少主,属下即刻领人追去?”李光随后上前,俯身一礼等候吩咐。卫烨气定神闲,随手在璇玑图上拨弄两笔,胸有成竹。“放心,所有机关随时可改,她走不出去的。”这璇玑图中暗藏着地宫密道的所有机关,千般变化,他都熟记于心,只需随手一改,就能封死住她的路。李光面色一喜,即刻领了人马入内搜寻。第67章 破墙而出姑苏亦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眉心越发紧锁,停下了脚步,果然,这密道另有人知,甚至是了如指掌,轻轻松松,将他们困死在了这里。宿衣也已察觉不对,面色一白,神情警惕。“夜王殿下,你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入城前我已经给陛下留了暗记,陛下马上就到,你可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啊,你要是死了,我可就要被罚惨了!”姑苏亦水面无表情冷笑,“我若死在这里,你觉得你还有命活着出去领罚?”宿衣哭丧着脸,一双眼越发挑剔的望着眼前人,无可奈何。乳娘颤颤的站在一边,怀里的苏容被吵醒,一双眼睁的溜圆,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看到姑苏亦水咧嘴一笑,含了蜜般的甜。姑苏亦水一扫而过,不予理会。“殿下,现在怎么办?”乳娘六神无主,求救的看向她。姑苏亦水目光晦明,打量了两侧墙面,抬眸道:“出口被人封死了,只能找机关。”“好,机关……”乳娘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丝稻草,伸手摸向墙面。“别动。”姑苏亦水猛然回头,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见一行鲜血,顺着墙面流下。弩箭穿过肉体,钉入墙身,死亡猝不及防而至。“殿下……太子……救……”乳娘伸手按住腹部伤口,疼的泪花不止,目光涣散看着怀里中太子,沉沉闭上双眼,一口气飘散。姑苏亦水面色一沉,心下凛然,这暗器太危险了,恐怕还未找到机关,命便要交代在这儿了。“你抱他。”她目光掠过落在地上,被摔傻的苏容,定在宿衣身上。宿衣跳脚后退,嚷嚷道:“我不干。”姑苏亦水回眸威慑一眼,霜雪凝结。他吞口水,怯怯上前,百般不愿弯腰,僵直的抱住苏容。哪知苏容被他勒的难受,撇嘴蹬腿,哭闹起来。姑苏亦水不胜其烦,正要开口,忽闻脚步声接近。“闭嘴。”她伸手接过宿衣怀里的苏容,屈指点在他的嘴上,神情冷漠。苏容却真的安静了下来,眨巴水雾朦胧的眼睛,微微抽啜。“快走。”她道。两人急急向前,虽知不是出口,也只能错着走下去,身后追兵步步紧逼。“少主,是抚国太子的乳娘。”李光上前探了呼吸,言道。卫烨沉沉吸了一口气,微有叹息,“继续追。”她果真在此,他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有些怯弱的不敢追上她,她一定想不到,看见的会是他,她……必然会生气的吧,那他该说些什么?到底,无话可说,他与她之间走到如今的地步,别无选择,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任何余地,他一定要这么做,而她注定不会回头,只会越走越远,背道而驰。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一条死路,高墙一堵。“不是吧?天意如此啊。”宿衣面如土色,心神一凛。幽幽一叹,他伸手摸向腰间的剑柄。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将苏容丢到他怀里。“哎呀。”宿衣恼怒的接住,恨恨的瞪眼。姑苏亦水视若无睹,抬手运功,一掌砸向眼前墙面。第68章 不识归人她从不信什么天意,山拦劈山,水阻分水,毫无顾虑。十成一击,“轰隆”一声,仿佛整个地下都晃了晃,碎石落地,烟土灰尘激荡飞扬。宿衣捂住苏容口鼻,匆匆退至一侧,还真是,霸气侧漏啊,不好招惹,不好招惹。他翻了个白眼,有些发愁,陛下这可怎么消受得起啊?姑苏亦水淡然收手,周身纤尘不染,目光凝结在眼前,面色一沉。坍塌的墙后,无数盏灯亮起,星火熠熠,点亮数不尽的宫阙成群,绵延不绝,天宫仙境般美轮美奂。“这……这……”宿衣抱着苏容冲上前来,说话都磕巴了,感慨万千,半天只得一句。“夜王殿下,你家真有钱,竟然偷偷建了一座地宫,难不成要藏娇?”姑苏亦水睨他一眼,心下已然凉了,走不出去了,这么大一座地宫,进去也会迷了方向撞上机关,还不如杀出去安全。匆匆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人来了,再无避之的道理。她转身,废墟之上横剑。一双手却拉她肩膀,一跳跃下地宫,踉跄跌落。姑苏亦水回头看到一无所知的宿衣,切齿隐怒,“你脑子呢?下来容易,怎么出去?”宿衣“啊”了一声,僵硬的拍了拍怀里的苏容,小声嘟囔道:“你也没告诉我啊。”她一言不发,睨了一眼上边,不及多想,转身便往地宫内走。宿衣赶紧跟上,懊恼的皱眉,再不敢多嘴多舌。姑苏亦水踏入地宫的一瞬间,无数道围墙交移,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可以想象,人在其中下一刻便是沦为肉泥。她步伐轻盈,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又伸手去抓宿衣,直奔未完全闭合的缝隙而去。却见数道暗箭刁钻袭来,她被迫转身,内力起落冲撞,强行承了贯力,右侧肩胛骨微响一声错位。疼痛一瞬间海潮浪涌,她却连眉头都没动,眼见飞墙逼近。湛血剑一横,正正卡在前后两堵墙之间,精钢淬炼,神兵利器,巨力之下依旧笔直。宿衣面色一喜,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两堵墙又开始寸寸挪动起来。他霍然抬眼,却见湛血剑依旧百摧不折,可两端却嵌入了墙面,碎石簌簌,重力之下,竟然要穿透两堵墙。姑苏亦水亦是讶然,面色一寒,强行提起内力欲破墙,却发现打到墙上毫无反应。墙面再推进,勉强只够人站下。姑苏亦水有些难受窒息,自从当年被义父推入水中藏身之后,她便对幽闭空间排斥畏惧。宿衣仓惶回头间察觉到她的不对,神色一肃,抬手便探向她的手,愕然睁大双眼,肩胛骨错位,她竟然如若无事人一般。“你……”他欲言又止,已然绝望。姑苏亦水左手推开他,目光掠过前后距离,思虑之间,一抹冷戾流露。既然已经到了绝境,左右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身前事还未算清,怎么能坐以待毙,这般死法,确实让人不甘心呐。宿衣被她一扫之间,顿觉半只脚已踏入黄泉,不寒而栗。她抬手抵在墙面上,周身内力流转,罡风如罩,锁眉凝神,眸眼轻阖。方寸之内,空气迅速凝结,温度瞬间暴降。冷,呵气成雾,宿衣怀抱苏容,紧紧护住,一个冷颤,牙关紧咬。她眉心一抹细细朱砂色,原本的三千青丝乌墨,只是刹那间霜白尽染,心无旁骛调集真气,至阴至寒,功行化境。自她掌心接触方寸,寒气凌冽逼人,空气中的湿寒水汽全部凝固,冰花炸裂,死死冻住机关,直到两堵墙再难前进分毫。姑苏亦水微微睁眼,一口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喷溅而出,瘫软靠墙,两鬓华发浸湿,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殷红似血,妖冶孤魅。宿衣如仰神迹,无以言表,他第一次佩服一个人,不同于对陛下的忠心臣服,只因她站在旁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度。便如同旅人,眼见悬天瀑布,飞泄万里,气势磅礴,油然而生的赞叹。她就像是山巅的鹰,孤身而上,逐日而往,有着不惧万难的决心与意气,只要信念不灭,永远不甘折回。机关内簧被冻,但这只能解燃眉之急,依旧无法脱困,只要她内力耗尽,等到冰封融解,还是死路一条。姑苏亦水清醒的知道,已是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但她却依旧不愿放弃,咬牙言道:“找机关。”宿衣将苏容放下,神情肃穆,再无寻常嬉戏之色,一分一寸仔细探查。卫烨站在四分五裂石壁上,掠过金碧辉煌的连绵宫宇,心下倏而一悸,莫名恐慌。她怎么可能会选择下去,机关……他迅速飞身而下,掠过数座宫殿檐角,轻功如风,魅影无形,直奔中心大殿的璇玑机关图而去。机关内,姑苏亦水看着宿衣翻遍每一寸墙面,心下已然沉冷。“不用找了,机关必然不在此处,应该在外边才能关闭。”她声音有些虚弱,带着喑哑,闭上眼仿佛下一秒便会睡过去。宿衣失望的环视周遭墙壁,颓然放弃。“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被夹成肉泥陛下也不会放过我的。”姑苏亦水已经听到了冰冻融化的水声,淡若清风一笑,不掺悲喜。两道墙面逼近,迫在眉睫,她已无计可施。死亡扑面,下一秒便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