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宸枫目光一寒,冷然一扫,“你敢踏出一步,朕即刻便杀了穆国太子。”女子抬头,下颌微抬,一双幽深动人的眸子倏而睁大,厉声开口:“你不准动他,那是她的血脉兄弟,你敢动!”叶宸枫只是一笑,平缓中透着锋利杀机,“你只要回去穆国,好好的做你的穆国皇后,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惹她生气,你的儿子自然安然无虞。”穆后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们一家人之间的事,本宫不回去,本宫也不信你敢动他。”叶宸枫扬眸,杀机毕露,“一家人?一家人便是如此害她?一家人便是无利不起?这世上她早已无牵无挂,以后,也只有朕才配做她家人,你们都该去死,若非看在这些许血缘的份上,你真以为还能坐在这里。”她受过的苦,隐忍的伤,若非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抛弃与无情,怎么会走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穆后冷笑,红唇微抿,“你喜欢她?但你要知道,你喜欢的,都是本宫给她的,若没有本宫,哪有她?她的容貌,她的一切,她的命……”叶宸枫抬手掐了她的脖子,斜斜勾唇,一双眼浸了夜的幽昧,带着邪肆之色一纵,冷戾无情,迥异寻常。他冷笑,缓缓收紧力度,看她挣扎不得,面色惨白,再不能开口说出一句话。“威胁朕,你算什么东西,过了今晚,你若还在历城之内,朕保证还你一具尸体。”他一把甩开,看她不能呼吸,狼狈跌落地上。“生身父母又如何?她只是朕一人的。”温润一笑,他月下迈步,依旧从容清雅。竞衣开门,迎他而出,静夜之中不知是谁着了相,一点相思豆,春染万里红。她本就是他的底线,逾越者,诛!姑苏亦水夜间向来浅眠,今夜却昏昏沉沉之间,恍然梦魇了,清醒的被困在梦中,挣脱不得。梦里是隆冬时节,抚国皇宫,碎雪殿的海棠荼靡,风中带着花香,她清醒的看着旭日一点点西落,夜色漆黑。如同当年一般,她的母妃手中烛台跌落在地,一点点火星连成一片,汇聚成汪洋火海。那一双冰冷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人呼吸困难凝滞。她畏惧着,却逃避不开,冷汗淋漓,还是醒不过来。第76章 他的喜欢叶宸枫眉心微蹙,听到动静,自窗台飞下,握住她下意识逃避的手,一点点拭去她额头汗水。“亦水,不怕。”他低语踌躇,耐心而温存,不知该不该惊醒她。姑苏亦水恍恍惚惚睁眼,霍然看到他守在一旁,疑惑的蹙眉。“你怎么半夜跑来这里。”她如在梦中,一时竟没转过来。叶宸枫略略沉吟片刻,笑道:。“想看你就来了,下次记得关好窗。”姑苏亦水冷冷淡淡一眼,表里不一,天降枕头砸了下来,“出去。”叶宸枫接了枕头,笑意深深,依旧皎洁似雪,不染下尘,“承蒙殿下厚爱,多谢自荐枕席。”这般不正经的话他却信手拈来,毫无羞愧,姑苏亦水拂帘,自叹不如。“陛下若睡不着,我明天便让人将苏容送去陪你。”她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然勾唇,几分慵然,漫不经心开口。叶宸枫似有惋惜之色,一声笑叹,抱了一只枕头,弹窗而出,月下仙人般飘逸从容。她眸中一抹恼怒,他这样出去,倒像是她无情无义,不认账似的,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算计,黑心透了。承国,京都阳城,春花竞艳,花团锦簇。一柄纸伞墨绿,侍儿掌起,溪水潺潺,垂钓半晌。“国师大人,鱼上钩了。”侍儿眼见水花扑腾,欣喜提醒。凤兮疑拿了手中朱篓,一眼到底空无一物,他笑意淡薄,摇头:“鱼虽上钩了,可我要钓的并非它啊。”侍儿疑惑不解,“国师大人想钓什么呢?”凤兮疑放生了勾上红鱼,甩线再次入水,四稳八平坐着。“钓人事起落,钓四海沉浮,钓一日清净。”侍儿拧眉,不解凝眸,“国师果然高深,常人之心难以揣度。”凤兮疑“哈哈”一笑,抿唇隽秀,风雅抬袖,“是啊,当国师站在云天之上,寂寞得很呐,不过还好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是陛下要回来了吗?”侍儿亦是“嘿嘿”一笑,两颗虎牙,白的晶莹。“栗梨知道,国师大人最喜欢陛下了,就像喜欢抚琴一样喜欢。”凤兮疑笑意深深,深成一汪春水,“栗梨说错了,是比喜欢抚琴还要喜欢啊,春蚕到死,矢志不渝。”栗梨吐舌,“对对对,无论陛下做了什么,总之在国师眼里都是顶好的。”“国师什么时候才能谱出新曲呢?云觞琴束之高阁,可都快哑了!栗梨已经三年没见过国师弹琴了……”凤兮疑一抹怅惘,笑望了一眼天边夕阳残红,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今时不同往日啊,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栗梨重重点头,嬉笑频频,“是啊,也要问问琴愿不愿意啊?国师下次弹琴小心,别把云觞弹坏了。”凤兮疑笑意飘远,人也如坐云雾之中,显得那般不真切,“有些人啊,本就不该存在的,上钩了,就别再想逃。”栗梨手中墨绿纸伞上春雨密密,偶尔溅到脸上,猛然一凉。第77章 斩草除根车马上,姑苏亦水半睡间骤然一寒,蹙眉抬手,哪里来的水?苏容咧嘴一笑,肉乎乎的巴掌再次挨上她的脸,“吧唧”又是一口口水。姑苏亦水一手将他拽了下来,强忍了将他丢出车外的心,拿了帕子细细擦脸。“皇夫夫……抱……”苏容扒她衣角,一双眼骨碌碌转,明亮的惊人。“是皇叔叔。”姑苏亦水面无表情塞了枕头给他,毫不动摇。苏容小舌头舔嘴,踢开枕头,“皇夫夫……”姑苏亦水摇头,“笨。”叶宸枫车外听到动静掀帘而入,笑睨苏容一眼,嫌弃道:“朽不可雕,愚钝。”苏容眉头一皱,抓了身边枕头,砸向他,“笨。”软糯的奶音,却清脆响亮。姑苏亦水颔首,不露痕迹一笑,将落空掉到地上的枕头,塞回去,“对。”叶宸枫摇头,只当做没听见,抿笑叹息,“迟早被你惯坏。”姑苏亦水只是敛眸,一笑置之,她愿意给他这些,到底是因着她幼时不曾有过这些的缺憾,才让她待苏容格外宽容。车马晃荡半天,入了承国,她便将苏容托付给叶宸枫,奔赴大相岭。临行前,她许他处理好一切,即刻赶往阳城。阿雀迎她归来,冥宫诸事堆积,宁弦自去了隐凰城后便不曾归来,一切教务都压了下来。姑苏亦水抿唇,“传令各分舵,左右护法谋乱,自今起,逐出宫门,视为叛徒。”阿雀沉默领命,一礼而去。案前书信堆积,姑苏亦水大致览阅,天色已昏黄,偌大的宫殿,安静的针落可闻。月出云间,她蹙眉仔细看了阿雀呈来的关于穆国皇后的信息,却发现少的可怜。来历不明,年岁不知,深居简出,鲜少露面。不应该,一国之后,不说名动天下,至少也该是名门所处,身份高贵,可她确实一片未知,什么也查不出来。事出反常,必然有妖,她直觉这个穆国皇后身后定然隐藏着秘密,只是又会与她有何干系?为什么当日非要留她一叙?百思不得其解,姑苏亦水便也歇了念头,如今穆国军权控在她手,她又拒绝了姑苏上清的召还令,必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宁弦估计不会再回来,形势紧迫,冥宫必须要彻底清理一番。除三部之外,冥宫六司向来握在宁弦手中,其中大多是眼线,趁着还未打草惊蛇,这些人尽可一网打尽,只是下边分舵不知深浅几分,不能轻易动手,只能尽量减少接触,尽可能单线联络。阿雀秘密命人,将手令传往各个分舵,乘着月色而归,鹰部早已迅速行动起来,掠阵冲锋,鹤部暗中潜伏补刀,一场屠杀,刀剑喋血。天光朦胧,他缓缓挥手,雀部之人飞掠而下,打扫尸身。后山乱石之上,付之一炬,断骨残骸风过散落成灰。杀戮,这只是开始,冥宫本就是修罗之境,他们训练多年,为的就是做最锋利的刀,击败敌人,活下去。姑苏亦水一夜未眠,青灰色苍穹不知何时又飘下了小雨,淅淅沥沥,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纱,这一举,算是彻底与隐凰城撕破脸,此后处境必然更加举步维艰,至于谁会是赢到最后的人,也只有天知道。姑苏上清用蛊王控制了她,她却也反着束缚了他的手脚,她需要他的药物延缓痛苦,他也需要她的血解毒。自从她甘愿种下蛊王的时候便在等着这一天,隐凰城的野心她不是不知,一派遗世独立的姿态,却早已按捺不住,三百年前便派兵攻城掠土,显然也有一统九州称王立朝的打算。她偏偏要坏他们的好事,不只要杀姑苏上清,还要看他们求而不得,看他们困在欲望之中痛苦挣扎,谁有真的能掌控一切呢?正因如此,她选择了叶宸枫,借他之手去制衡隐凰城,再合适不过。姑苏上清自诩手段高明,行事狠辣不一样在她身上崴了脚,七年前她一无所有都能做到如此,七年后羽翼丰满,未必没有一争之力。阿雀冒雨而来,递了六司名单,她信手翻开,纸上一笔一笔的鲜红圈在了心上,痛快酣畅,她笑容一扬,眸中盛了海底东珠,剔透皎洁,自湛蓝水底漾出清光无限,忍耐,已经够久了。第78章 引为知音听音寺,高塔耸立,诵经声朗朗,木鱼素斋,一如既往的无聊。渡一给佛祖磕了个头,四下观望一番,见无人注意便偷偷溜出大殿,宽大的僧衣拖在地上,像个大麻袋似的,转眼消失。“师叔,师叔。”渡一直奔寺外唯一的溪水处。他眯了两条月牙眼,脚步颠颠,藏到树后,探头探脑。云渡缘刚烤好的鱼,还未来得及咬上一口,便被人搅了兴致。“阿一,经书诵读完了吗?是不是想抄书啊。”他慢条斯理给鱼洒了胡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渡一眼巴巴盯着烤鱼,吞了吞口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树上有一声轻笑,半截树枝“啪嗒”一声砸到云渡缘头上。他拂袖弹开,哀哀一叹,“都选我刚烤好的时候来,不劳而获的人,有没有羞耻心?”姑苏亦水勾唇,枕臂一笑,跳了下来,“大师这手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我于此道一窍不通,还需仰仗大师,能者多劳。”渡一拖了僧衣,溜了出来,笑呵呵眯眼,“漂亮公子。”云渡缘目不斜视,抿唇纠正,“喊施主。”渡一笑的更深,眼睛眯成月牙,“漂亮施主。”姑苏亦水摇头抿笑,将火架上刚烤好的鱼,递给他,道:“快跑。”渡一拖了僧衣,飞快躲到了一边,未尝先闻了一口,神态餍足。云渡缘倚靠青石,自在逍遥,意态之中几分说不出的洒脱,“可还好?”姑苏亦水盘膝而坐,眨眼笑意微凉,“尚可。”“那就是不太好。”他伸手拉了她手腕,敛眸细探。“怎么样?”姑苏亦水勾唇,一缕清风绕了发丝缠绵,轻抚即分。云渡缘兀自一叹,眉峰微抬,不再看她,“还能怎样,管不住你,救不好你,只能随你自在了,反正长短两年,想吃药我就给你开几副,记得交钱。”姑苏亦水睨他一眼,殷唇微启,笑道:“大师怕死吗?”云渡缘拧眉,正正将她望入眼中,一缕悠远笑意,“不想,却也不怕。”姑苏亦水颔首,“人人皆知,终有一死,可为何还是怕死呢?”“因为得到的多了,更害怕失去,热闹的多了,更害怕烟花易冷。”他云淡风轻开口,认真答道。“不得到,就不惧失去,不动心,则不怕伤情,长情催人老,无情最逍遥。”她敛眸,一声叹息,怅惘亦含笑,“果然最要不得的便是牵绊,最恼人的便是痴情。”云渡缘抿唇,“你这样想也有好处,说不得能多活两天。”姑苏亦水斜斜掠他一眼,三分笑意清冷,切齿开口,“大师果然通透,字字诛心!”云渡缘一声冷笑,挑眉道:“不比你诛心,当日拒绝的干净利落。”当时马车之上,她不留余地的“不会”二字,至今仍在耳边,教人着恼又挫败,本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姑苏亦水哑口无言,摆手道:“我引大师为知音挚友。”云渡缘不屑一顾,“我看是不要钱的大夫。”姑苏亦水再次被堵,笑叹着:“大师说的对,所以我拿酒来抵诊金可好?”她取了手边酒葫芦,抬手掷过。云渡缘一缕笑意缥缈,仰头酒入愁肠,百转千回,人也入了春景,丹青之笔,颜色天成。渡一一边啃干净鱼骨头,远远招手,“师叔,该走了,弟子们差不多要诵经完了。”云渡缘挥手,抿唇一笑,起身望她一眼,“好好活着,死了也莫怕,我追你去。”他银白袈裟转眼便是数丈远,没入林间。姑苏亦水却追了上去,袖底一道红绫,挡了他的去路。她足尖一点,滑了下去,回眸扬眉,一双眸子潋滟有光。“相识多年,未请教公子姓名,不知今日可愿相告。”她三分笑意清冷,昙花一现般短暂,恍如书中所写的山魅夜妖。云渡缘伸手握住红绫一端,风华雅致,一笑送她后退数步,人已远去。“单云。”人如轻烟一缕,转眼真的再也见不到。后边渡一气喘吁吁追着爬山,也渐渐走远。姑苏亦水落地,笑意寥寥,不觉间竟已识他这么多年,互不问身份,酒水知己,亦是难得,缘分之事妙不可言。果然,有了牵绊,便是如此,求不得,放不下。生难死易,活着啊,好也不好。她飞身离去,恍然想到还没吃到他烤的鱼,有些后悔轻易放他离开,失策,失策,可惜了好酒,也便宜送于他。下了山,她策马而去,直奔阳城而往,日月身后留,不分昼夜。……隐凰城,宁弦掌心薄汗,迈步而出,目光掠过姑苏含烟,视若无睹,擦肩而过。姑苏含烟黛眉微蹙,一抹恼怒娇嗔,“宁哥哥怎么也不理人?无情呐!”宁弦后退半步,抬手一礼,转身又要离去。“唉,冤家……”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飞身落入僻静花园。宁弦蹙眉,甩开她的手,“六小姐,属下已经离了冥宫,五公子之事,你怕是问错人。”姑苏含烟笑意一深,水眸轻眨,“宁哥哥怎么能这么误会含烟,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宁弦面色羞怒,青白交加。姑苏含烟打量他神色,一脸稀奇的绕他一圈,“宁哥哥真是害羞。”宁弦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姑苏含烟笑意一凉,话锋一转,抬眸犀利,“父亲是不是又犯病了?”宁弦依旧沉默。姑苏含烟抿笑,“看来是的,父亲定然又要派人去捉五哥,呵呵,真是有意思啊。”宁弦还是沉默。姑苏含烟错愕回头盯他看,菱唇微咬,歪头,楚楚动人,“宁哥哥不觉得有意思吗?你呀,真是像木头似的,太无趣了!”宁弦冷冷抬眼,勾唇,“属下告退。”姑苏含烟不再阻拦,望他背影,喊道:“宁弦,我会当上城主,一定,你等着看。”宁弦回身望她一眼,拱手而去,再也不曾停留。姑苏含烟缓缓一笑,碧纱裙蹁跹,“五哥哥,你到底是谁啊?真叫人好奇呢,父亲竟然容你活到了今天。”她啧啧而叹,款款而去。第79章 何处风流阳城,紫宸殿,叶宸枫目光掠过一侧堆积成山医书,掌灯凑近,仔细翻阅,偶有提笔,圈点提要。怀济候在一旁,哀哀叹息,摇头沉默,不敢出声惊扰。这般情形多久不曾见过了,当年还是先帝殡天之后,陛下将自己关在殿中,昼夜研读,终日不与人言。云鸾殿掌权,肆意祸乱朝堂,公然引外臣入宫,乌烟瘴气一片,陛下却丝毫不为所动,任由他们乱来,视若无睹,只吩咐隐卫时时报上诸国大小之事。再出殿门,便是雷厉风行,灭李安王,夺军权,宣柳昭仪入宫,困云鸾殿与柳太傅手脚,一举夺回局势控制之权,至今想起仍然让人觉得不可置信啊。他目光恍惚,仿佛记忆里那白衣清瘦,隐忍不发的少年又回来了,与眼前身影重合。半晌不觉已过,宿衣殿外求见。叶宸枫手中书纸又翻过一页,一缕笑意,目不斜视道:“宣。”不需宿衣开口,他也知必是她来了。宿衣目光掠过一室医书,心下一跳,这陛下要都学会了,那他还有什么用啊?他心底沉沉一叹,毕恭毕敬一礼。“陛下,夜王殿下来了,属下保证人一到,马上给您送过来。”他洋洋得意,咧嘴一笑。叶宸枫却摆手,制止了他,轻描淡写开口道:“用不到你了,朕自会亲去,退下吧。”宿衣失望的垮了脸,陛下这是要逼死他啊,连这一点小事都要亲自去做,那他还有什么用啊?叶宸枫疏懒抬手,再次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宿衣丧气垂头,应了声“是”,转身出去。四月天,人间芳菲落,满城花香,染衣沾带,街市之上,言笑晏晏,正是好时节。姑苏亦水城门驻足,便见他墙上衣袖雪白,便衣简行,唇若新樱,抿笑抬眸,矜贵清雅,不染纤尘。她低头一笑,却未曾理会,径直入了城门,向内走去。叶宸枫幽幽一叹,屏退众人,下了城墙。众人只当陛下所等之人未到,适才叹息,不敢去触霉头,个个皆躲得远远的,听话的退下。城下,姑苏亦水任由白马自己跑去觅食,抬脚迈向繁华闹市。叶宸枫险些跟丢,一把抓住她,拉她避到一侧,躲开人潮。“当心被踩到。”他拉她站在内侧,挡了所有有意无意的触碰。姑苏亦水眨了眨眼,慵然笑道:“好久不曾醉过,可有好酒?”叶宸枫转身买了轻纱斗笠,抬手将她的脸遮的严实。一旁小哥讶异的“咦”了一声,这两个男子拉拉扯扯,还要遮遮掩掩?真是见了鬼了,难不成这便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哎呀,怪不好意思的,这这……这红衣公子真好看,她看我了吧,是我吧。他黑脸泛红,正纠结思索之间,恍然回头,却发现这里哪还有人?姑苏亦水扶了扶头上斗笠,轻纱遮掩下看路颇为麻烦,她忍不住蹙眉抱怨:“我为何要遮遮掩掩戴着斗笠?”叶宸枫拉她几拐出了人潮,含笑哄道:“怕你勾了哪家姑娘小姐的魂儿,欠下风流债。”姑苏亦水仔细想了想,抬手取了下来,推到他手里,殷唇朱红,“既如此,也应该你来戴。”第80章 此情可待叶宸枫绷不住笑了,伸手将斗笠扔给暗处跟着的宿衣。“喝酒去。”姑苏亦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不肯走,一抹戏谑之色,“你又为何不肯戴?”叶宸枫拿她无可奈何,抿笑隽雅,“这样看你才更清楚。”“听话,不闹了。”他眸中笑意晕散,拉她前走。姑苏亦水亦步亦趋,却觉得这道理还是说不通,她戴上斗笠,他不也是看不到,分明就是他算计好了。叶宸枫见她出神,抬手落下一个爆栗,“当心看路。”姑苏亦水面无表情回之冷眼,深觉对他太过宽容,“陛下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吗?”叶宸枫停在一处酒巷,推门不请自入。“朕不知道怎么写,却知道怎么做,你想试试吗?”姑苏亦水回眸一笑,芳华凝歇,“徒有其表,败絮其里。”这世上,可还有比他更加心思深沉之人?无耻的坦荡,算计的理所应当,与他交锋,只能铩羽而归。叶宸枫只是摇头,轻描淡写置之一笑,拉她入内。他的心思也只对她一人,谁让她是姑苏亦水,谁让一切都恰到好处,既然看上了,怎能不主动进取呢?入眼便是一片桃林,空庭盛放,被风吹落。“此处埋过一坛桃花酿,马上已近十年,不如刨出一尝。”他略有怅然叹息,拉她桃林之中转了一圈,找了花锄,三两下刨开泥土。“亦水,但愿自今起的所有十年,常有共饮之人。”姑苏亦水但笑不语,所有十年是多久,一生吗?想想真是让人心动又遥远,可只怕她连下一个十年都看不到了。她将酒坛拎出,也不怕脏,伸手拂落泥土,敛笑抬眼,“叶宸枫,我给不了你所有十年,但我能给你此生。”此生,不论长短的一生,似长似短的一生。叶宸枫夺了酒坛,一点点擦净她手上泥土。“好。”他从容一笑,矜贵清雅,人如远山写意丹青,又如沧海一粟遗珠,不需点缀,已成风景。泠泠桃花如雨,似多年后,见白头归人。“去哪儿喝酒?”她抿笑而问,身后桃色夭夭,灼灼之华,不能及其万一。叶宸枫敛眸望入眼底,不觉染笑,“有山有水,无人之处。”姑苏亦水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也不戳破,睨他一眼,道:“无人又如何?”“无人,自然可以做些见不得人之事。”他促狭笑意深深,俯身贴耳低语,诱人遐想。一阵风起,揽她腰间,相去天地万里,抛开人声鼎沸。姑苏亦水有些头疼,不应该,何时在他面前,她竟落了下风?想想竟气,她扯了他雪白衣袖擦干手上残存泥土,看着灰灰白白,一道道的污渍,顿觉顺眼不少。叶宸枫啼笑皆非,便也不做理会,随她折腾。却见她突然便出手抢向酒坛,纵身一转,轻易得手,颇有挑衅意味的抬眸,身法潇洒如风,人也如握不住的风,一荡远去。“亦水,不抢也是你的,不必跑那么快。”他指下一线银光耀眼,缓缓收紧,君子端方,笑意温良。她却不能再动分毫,只能任由他追赶上来。第81章 愿者上钩叶宸枫拉她而下,正对着一潭深水幽幽,一叶扁舟,头上树影婆娑,投下一片阴凉,恍若隔世仙境,山间清风几缕,带着露水清香,岁月静好,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荒唐度日,世间最快哉之事。扁舟飘摇,方寸之间,狭窄的可怜,姑苏亦水落脚其上,只觉站立不稳,欲坠之势。姑苏亦水瞪他一眼,凤眸微挑,说不出的清冷魅惑。叶宸枫眼见她左右摇晃,一派闲适含笑,伸手接了个满怀。“摔疼了吗?”他抬手扶她坐起,低笑凑近。姑苏亦水甫一稳住,伸手便是重重一推,将他推倒在舟上。水面平静,行在其上稳得很,敢说不是被人故意动了手脚?叶宸枫被她推倒舟上,倒也就势侧枕,紫金冠略略松散,乌发如墨,偶有几缕浮在水面,随意疏淡,颦笑间竟比风光倾艳,白衣束腰,几许柔情。姑苏亦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瞧他,心下空了一拍,不得不说,他生的确实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一眼惊艳,像是空乏黑夜里燃起的烟花,流光飞舞,碎金四散,过目难忘。“叶宸枫,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好看?”姑苏亦水葱白指尖,撷起水中乌发绕指,勾唇朱红,千般风情,回眸一眼诉尽。他两三声轻笑散入风中,倏而沉吟,一本正经的想了一下,配合言道:“大约没有。”姑苏亦水颔首,掀了酒坛封布,兴致缺缺,一饮而叹,“竟是我瞎了眼。”叶宸枫不赞成抿唇,“世人大多有眼无珠,不识人间金镶玉。”姑苏亦水不得不承认,厚颜无耻一道他确实功力颇深,让人拜服。“世人若真到你面前夸赞,早就阴曹地府投胎去了。”他闻言叹息,想听她夸他一句,真是不容易。“你若夸我,我定然不舍得。”他眸中有风光迤逦落入深潭之中,人如旧,笑隽雅。姑苏亦水侧首,目光掠过山石间青蓝野花,一笑慵懒,几分淡泊,“勉强凑合,比世人强些,差我几分。”叶宸枫目光浅浅柔和,无奈含笑,拂袖道:“承蒙赞扬,不胜荣幸,自然比不了阁下绝代风华。”一抹酒香馥郁,入了喉醇醇醉人,她缓缓闭眼,一抹悲廖笑意,掩落在无人之处。世间苦多,怨憎会,爱别离,皆因心动,存妄念,折煞人!才识相思意,便苦离人愁。叶宸枫见她微醺,夺了她手中酒坛,眼眸如风,看她沉睡。扁舟悠悠,不闻车马声,寂寂深林,远了尘世,细水流年。日暮西山,倦鸟归林,他对清风一襟,独饮坛中余酒,天地之间风流客,却最是孤单落寞人。转眼酒空,他抱起她,掠水天一色而去,身沐长风却不觉自由,何时才是山长水阔之日。宿衣候在山下,自觉的备好车马,等候多时。一路车马平稳,直奔皇城中心而去。临街茶楼,栗梨抱了墨绿纸伞随在国师大人身后,探头而望。“国师大人,陛下接到等的人了吗?不是说没来吗?”他“咦”了一声,疑惑不解。凤兮疑缓缓一笑,慈爱伸手将他探出的头拍回去。“瞧,鱼儿来了,可不能忘了撒网啊。”第82章 穆国之事栗梨摸了摸头,咂嘴:“国师大人,不能打头的,会长不高。”凤兮疑抿唇一笑,“你只用给我撑伞就行,不需长太高。”栗梨笑呵呵,指了指茶楼外的糕点铺,“国师大人,我想吃。”凤兮疑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回。”栗梨高兴的跑了出去。茶楼内丝竹声悠扬,他目光凝落在琴师弹琴的手上。琴啊,是要弹给知音听的,最怕芳心错付,牛嚼牡丹啊。他悠悠一叹,带着怅惘与怀念,一触即散,消失风中。……紫宸殿,琴音刺耳,拔入云霄,人仰马翻一片,不得安生。宿衣哀哀仰面,不忍直视,恨不能以头抢地。苏容“哈哈”咧嘴,玩的不亦乐乎,手脚并用,折磨着底下瑶琴。叶宸枫脚步微顿,蹙眉。姑苏亦水镇定上前,拎他椅子上做好。“皇夫夫……”苏容一见宿衣凶狠目光,可怜巴巴瘪嘴,缩到她身后。叶宸枫听到这个称呼,顿觉不好了,笑吟吟上前,将他丢给宿衣。“让这个夫夫抱你。”宿衣一脸僵硬的笑着接住,不情不愿又不敢撒手,笑的牙疼,脑壳疼,哪哪都疼。他没有手行礼,只能俯了俯身,风一般的跑了出去,将苏容扔给殿外宫人。“夫夫你个大头鬼咧!”宿衣横眉瞪眼,你小子就知道挑事。苏容一手挠向他的脸,喊出最拿手的一个字,“笨!”奶音幼细,却掷地有声。宿衣捂脸,不忍直视。殿门,姑苏亦水闻言一笑,“记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