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指下棋局,摆了摆手道:“且先下去吧。”云筝俯身一礼,“改日臣便领那人前来拜见,如此臣便先行告退。”姑苏亦水未曾再抬眼看他,心底暗中思索它事,她如今虽已吩咐了云筝派出人手监视那些不速之客,但仅仅如此是绝不可能打消那些人的贪念的,若要一劳永逸,那就只能痛下杀手,斩草除根了。这些人,是留还是弃?她暗中沉思,眉心隐约有戾气一抹,又转眼消失。……历城,一处高门府宅之中,婢子托了食盒,聘聘婷婷的走向一处院子。她停在门外,含笑敲了敲房门,喊道:“张先生,奴婢来给你送饭了。”她喊了一声,却久久未见回应,只能在原地徘徊了片刻。路过的看门小厮,见状走上前来,问道:“姐姐是来给张先生送饭的?”“正是如此。”那婢子点头含笑应道。“我今日值班只是曾见张先生外出了,他人恐怕到如今还未回来呢。”那小厮挠了挠头,开口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会还未回来?上主今日并未吩咐任务给先生啊。”那婢子神色一凝,握住手中食盒的手紧了紧,心底几分冰冷。“这便不知道了。”那小厮咽了咽口水,摇头道。“好的,你拿着这个,我这便去禀报上主。”婢子将手中食盒交给了小厮,转身便快速离去,心底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她莲步款款,转眼入了中心府听,一番禀报过后,匆匆而出。门外已有人手如鬼影一般出现,蛛网一般蔓延而出,在历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开始搜寻。“张先生这是去了哪里了,上主这次当真是有些生气了,只盼这些人能打探到什么才好。”那婢子望了已经渐渐暗下的天色,一身叹息祈愿道,手中绢帕紧紧绞成一团。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张先生向来是稳妥稳重之人,此时如此会悄无声息的失踪在历城之中呢?她心底存疑,惑然不解的沉眸思索。不应该的,莫非张先生事先留了证据在房中。她想着脚步移动,转眼又回了那小院之外,用力的推了推门,不成想竟当真推开了。心下一喜,她用火折子点燃房中烛火,四下搜寻一番。这屋子虽说不大整洁,但张竖乃是一个读书的文人,笔墨之类的东西自然不会少,单单桌案的纸张,便让她好一阵搜寻查看。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将这房中的东西都搜寻了个遍,却未曾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能熄灭了烛火,黯然的无功而返。临行前她有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当真没有遗漏之处,方才掩上了门,心不在焉的走了回去。刚刚走到中心主院,却见数条黑影已然返回,鬼魅一般落在了暗处。“如何?可曾寻到人了?”她上前两步,几分急迫的开口问道。“我们搜便了整个历城角角落落,听说今日有人见到张先生自茶馆出去,之后走向了历城大将军府的方向。”暗影中的人喑哑声音,在夜里飘荡传来。“大将军府?”那婢子几分惊异,蹙眉沉了一口气。“是,我们不敢靠近将军府的附近,怕暴露了行踪,便即刻赶了回来先行禀报。”暗影依旧不起波澜的平静开口回答道。“好,你们等着。”她即刻入了正厅,一番禀报,不消多时便走了出来。“上主说不必再继续了,你们退下吧。”那婢子眉心微动,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吩咐下来。眼前黑影转眼消失,她心底却久久不能平静。方才入内禀报之时,上主听到消息后面色便阴沉了起来,想必是极其不满张先生此次的自作主张,若非是碍于计划不能轻举妄动,怕是张先生此刻便要受苦了。她心底亦是不能理解,张先生如今的做法,眼看就完成了大计了,他又何苦要去冒着前功尽弃了的风险,硬是潜入夜王手下呢?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却不知这读书人的心思,才真是难测的很呐。摇了摇头,她抛开脑中一团乱的想法,安静的守候在了门外,将一旁灯笼挑起,随时等候上主吩咐。正厅内传出几声低咳,却不闻人语,片刻之后,灯火也随之熄灭了,显然里间的人已经下来。那婢子探头看了眼一侧,不远处的廊上,那里还有许多名侍婢在挑灯守夜,灯火下身影窈窕却立的笔直。放轻脚步,她挑灯也来到了廊上,将手中与众人不同颜色的灯笼,交给最近的侍女。“该你去了。”她一声叹息,与那人交换了灯笼。“上主可曾睡下了?”另一名婢子接过灯笼,蹙眉问道。“灯火已经熄灭了,想必应该是睡下了。”她开口回答道。那一名婢子点了点头,挪动步子走下回廊。“上主今日心情不好,你动静轻些,要格外小心。”她忍不住又开口提醒了一声,站回了空出的地方。“知道了。”那名挑灯下廊的婢子颔首应下,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夜里风大,吹的手中灯笼摇摇晃晃,这群婢女们却依旧站的笔直,只偶然抬手用衣袖遮挡一下疾风。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换岗轮班,上主所在的周围,她们必然会严防死守,保持清醒的警戒身边的一切。这世道本就不安生,若想活的安稳,那就必然要比常人活的辛苦些,付出的多些,这样才有看到回报的机会。她们皆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动起手来虽然没有那些影子杀伤力大,却更为方便快捷,更懂得如何能够杀人于无形,毁尸灭迹。这对于上主来说,用起来也更加的得心应手,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就是这样防不胜防的存在。第172章 先行一步一夜消逝,姑苏亦水再次抬眼之时,天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春日一季转眼到尾,百花争相怒放,姹紫嫣红,已有几分夏至的气息。若非是边关风大,那必然已经是旖旎风光,薄衫彩妆,人人皆要欢闹泛舟,把酒常欢的。姑苏亦水更衣洗漱之后,并未传膳,只饮了两口茶水,便命人将桌上折子信纸收拾了干净,吩咐了人即刻去传云筝。婷月今日不曾见到小殿下前来打扰,心底几分疑惑,却并未问出口,只听话的收拾了桌子后,即刻去请云将军快些过来。姑苏亦水等候了片刻,外边就有动静传了过来。云筝方才起来收拾好自己,早膳还未来得及用,便被殿下院里的人传了过去,虽带了着几分疑惑,但还是速速赶来过来。婷月守在了门口,侧首望了一眼架里边,福身一礼相请。云筝匆匆抬眼打量了一下,便迈步走了进去。“殿下如此着急的吩咐臣过来,可是有何吩咐。”他一礼过后,缓缓一笑,开口问道。姑苏亦水抬了抬手,命其落座,抬眸望他一眼,勾唇言道:“所有求见之人,今日之内通通传过来,军政财务捡大事即刻送来,本王会即刻批阅,不重要之事便写下来,封箱着专人送往平川之中。”云筝闻言心思一动,蹙眉思索了片刻,眸底一抹犹疑,缓缓开口问道:“殿下此举何意?莫非是即刻便要启程赶往平川?”“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乱,命令昨日既然已经让你传往平川,难免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借机生什么是非,未免意外,今日入夜,本王即刻便带太子入平川。”姑苏亦水侧眸掠了他一眼,笑意清冷,虽有三分试探之意,却也毫不忌讳的说出。无论他有没有异心,既然她敢说出口,就不怕有人敢暗中生事,此举虽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却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忠心,他若聪明自然不会引火上身,而她向来喜欢聪明人,宁愿栽在聪明人手中,也不愿与无脑之人共事。云筝眸光微动,思忱了片刻,颔首道:“也好,殿下此举也能避人耳目,少去不少麻烦,臣这便去吩咐下去,将必须眼见的人,亟待处理的公务,通通安排到今日之内,只是不知殿下可需臣派人一路沿途护送?”姑苏亦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打算,略一沉眸,三分清冷,三分散漫,抿唇言道:“此事不必大张旗鼓,本王自有打算,你只需一切如常,莫要露出马脚即可。”云筝点了点头,拱手道:“臣谨遵殿下钧令,一定将此消息守口如瓶。”“本王带太子先走一步,等到了与平川的约定之期,你便带着上下官员,府中幕僚赶去相会,切记不可当误时辰。”姑苏亦水指尖抚过桌面花纹,略一用力按下,抬眸沉沉望了他一眼,开口吩咐道。“是。”云筝心底略一思忱,拱手应下,转身退了出去。门外婷月施礼恭送,方才入了里间,便又听到了吩咐。“茶水凉了,再去温一壶。”姑苏亦水抬手一指桌面青瓷,侧眸掠过一侧垂挂的粗细不一的墨笔。婷月只觉那目光虽未打量自己,却犹如刀割般直剖人心,慌忙上前,她竭力稳住颤抖的手,端起托盘恭敬的退了下去。她身影方才消失在拐角处,阿雀便飞身而出,悄无声息的来到里间。“主人。”他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时机便即刻现身出来。姑苏亦水勾唇,自一旁抽屉中,拿出一份名单出来,抬手放在了桌案上。“上边所有的人,本座要他们活不到明天,命人即刻去办。”她眸底一抹潋滟笑意,三分氤氲成一潭深水,暗藏着凛冽与杀机。阿雀上前两步,抬手拿了起来,一眼扫过,沉默了片刻,言道:“这些是抚国那些老臣的名单,主人可需避讳一些,让我们的人隐藏身份?”姑苏亦水置之一笑,侧眸掠了一眼窗外明媚天光,微抬下颌,一抹雪色流利的弧度,沉声道:“不必多此一举,该知道的人不需去查也会知道是谁做的,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尽管放手去做便是。”阿雀闻言眸光微动,一抹喋血冷意,沉沉颔首道:“属下明白,绝不会放过一人。”姑苏亦水略一颔首,眸中幽光一闪而逝,又道:“再去准备些人手,今日天色一暗,即刻赶往平川。”“好。”阿雀昨日便得知了要定都平川之事,并未太过惊讶,只是想了想,开口道:“不如属下即刻便命一队人提前赶往平川接应可好?介时就算是有何意外,也好快速支援。”姑苏亦水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倒也可行,略一垂眸,点头道:“也好,只是让他们走时留意观察周围,莫要打草惊蛇。”阿雀拱手,应道:“雀部行事向来隐秘,主人放心,属下这便下去吩咐过去。”“名单之事,务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下去吧。”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抬眼,徐而缓缓一笑,冰冷而决然。阿雀俯身,退后了两步,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门外安静了片刻,便有人接近,婷月推门奉了茶水,退到珠帘之后,垂眸守在了一旁。姑苏亦水向来不喜旁人在身侧伺候,对她来说这些人晃在身边,大忙帮不上,小忙用不到,反而碍眼。提壶斟了一杯茶水,她心底默算了时辰,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她入历城的前两天,大多是谢绝外客,一心处理了眼前事与大殿章程,那些有心一探口风,或者有事相商的大小官员,可是苦等了一番,守在家中坐立不安。难得今日有机会,自然是一拥而至,争相来露脸拜见。姑苏亦水虽不知道这其中各自是谁,这几日却也熟记了在人官员的资料,只差对号入座而已。一众人瞬间站满了正厅之中,偶有交谈之声,却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毕竟这夜王殿下脾气不好,喜怒无常的名声,也算是众口皆知的,互不知底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触其逆鳞。姑苏亦水挑帘而出,一侧婢女慌忙随后为一众大人斟茶倒水,正厅里瞬间不可开交,声不绝耳。这些人中无非分为三种,一种为国事而来,一种为利益而来,另一种为国事与利益而来。该客套的话姑苏亦水半字也未讲,直切正题,为军政之事来着优先,若是平时她或许还有功夫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应付一番,但如今时间并不多,自然不能本末倒置。她这一番作为,免不得就有些人面上挂不住,虽也不敢发作,却也沉着一张脸听得不甚快意。姑苏亦水并未刻意回避这些人,所有事务皆是当着众人面吩咐解决,到最后有正事而来者满面喜色,而那些目的不纯的人,却是味同嚼蜡,听得索然无味,甚至后悔冲这么前面,好印象没留下来,白白枯坐了一天。到最后临近午时,姑苏亦水终于将最后一桩事解决完,枯坐了半天的人个个皆是饥肠辘辘,只等着一句话散去回府用膳了。这夜王怕是并非不通人情,只是瞧不上他们这些人啊。这群人各自攥紧手中的礼盒,怀中珍宝,心底暗中叫惨,皆是感觉前途堪忧啊。姑苏亦水一眼扫过,纵横捭阖之间了然于心,吩咐道:“有事相商的诸位可以回去了,其余人留下。”这是什么意思?众人心底算盘打的叮当响,对视一眼,皆有些转不过弯来。这该不会是夜王殿下对他们实在不满,要痛下杀手吧……他们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这对上武功高强的殿下,再加上将军府的护卫,这恐怕九死都难逃一生……“臣等告退。”一部分人不敢违抗命令,识趣的退了下去。剩下的众人各自忐忑,一人忽而站了了起来,抬手奉上手中礼盒。“殿下挽社稷于危难之际,救国民于水火之中,臣替苍生感念殿下悲悯之情,还请殿下莫要嫌弃。”他一番话出口,这不知这马屁拍的合不合上边这位的心意,紧张的埋首垂眸看地,心底针扎般煎熬。余下的众人一时互相观望一番,各自一颗心沉入谷底,这夜王的态度,这便可以看出来了。姑苏亦水终于得闲端起了一旁的茶水,茶盖轻抿两下,她指了指一侧的侍婢。“收下,好生记账保存,收归国库。”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茶水,她眉眼淡漠,让人瞧不出所以然来。余下众人狂喜,这不杀人了?还收下了礼品?一众人纷纷拜倒,感念殿下仁慈,推搡着奉上礼品珍宝来。姑苏亦水于无人之处微抬眸眼,对付这些人,从地狱到天堂,从死到生,她无需任何施慧,便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一眼扫下她便知这些人的心思,利用在外名声与畏惧之心,她耗了他们一个上午,这茶水难道让他们白喝不成?更何况送上门的财宝,岂有不收的道理?一阵喧闹谄媚之中,终于送走了所有人。婷月望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礼盒,着实无从下手,只能抱着账本,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殿下这……”姑苏亦水自然知这婢子对她心存畏惧与偏见,只是她向来不喜为难毫无威胁之人,懒得去管罢了。“东西放着,账本放在里间书桌,传膳去吧。”她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起身拿着一沓公文掀帘入了里间。这些东西都是今日必须批红的,她长久不曾沾手国政,比之三年前速度慢了许多,以后怕是要经常夜以继日的处理这些东西。这便是她不愿沾染帝位,更不愿庙堂高居的原因,这些职位看似风光无限,对于有心之人或者甘之如饴,对她来说确实是勉强而为。午膳还未至,云筝便又来求见了一趟,一入内便被堆积成山的礼盒给晃到眼了,他原以为殿下不会待见那些逢迎谄媚之人,不曾想看这架势,倒像是照单全收了。掩了吃惊之色,他慌忙命人将这些东西搬来入库,腾出一条道来。“殿下!”躬身一礼,他抬眸偷望了一眼上首人的神色,见当真并无不快之意,才稍缓了心底不安。姑苏亦水抬眼扫过被收拾清净的正厅,拍了拍手边账本,依旧目不斜视的专心手下批红。“将东西都收归国库,来日维持军政开销所用。”云筝闻言眸光微动,殿下果然是为了充盈国库,不然他倒真怕今日便要血溅将军府了。“是。”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他上前将账本接了过来,心底又想到了登基大典之事,这可也要耗费不少银子,还要修整行宫,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北地这些年收缴的赋税不多,财库也并不算富庶。“殿下。吩咐平川郡守修整行宫之事,是否要臣拨调财库的银子送去?”他沉眸若有所思的问道。“不必,平川向来富庶,郡守大人府中比之将军府,怕是也不遑多让,值此立国紧要之时,本王自然要给他一个表忠和建功的机会。”姑苏亦水下笔如流水,转眼便翻过一页,神色如常,从容不迫的言道。平川郡守这里她是宰定了,但登基大典加上修葺行宫之钱,自然也不是他一家负担不起的,如今北地确实不能轻易动用财库,边关不宁,军事为先,余下的所需的银子她自会从冥宫抽调。云筝不得不佩服夜王殿下的魄力与坦然,能如此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抢钱,也是旁人做不到的本事,以前只在沙场之上见到过夜王的狠辣与决然,不想朝堂上这些阴谋诡谲之中,依然是所向披靡,纵横捭阖。“今日殿下吩咐之事,臣以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在后门之旁,轻装简行绝不会引人耳目。”他拱手,抬眼言道。姑苏亦水略一颔首,动了动眉峰,言道:“知道了,午时已至,本王便不留你用膳了。”第173章 赶赴平川“殿下放心,臣不打扰殿下用膳,这便告退。”云筝讪讪一笑,拱手一礼,转身退下。姑苏亦水今日事忙,来不及去看苏容,草草用过一顿午膳后,便命人去监督他午睡休息。婷月福身一礼,见她入了里间继续处理公务,便在外间同众人收拾了餐桌,乖觉的待在一边,不敢发出动静惊扰。姑苏亦水专心致志埋首在桌案上,看的多了忍不住的蹙起了眉心,北地弊端实在严重,九城比之原抚国其他地方本就穷僻,此地民生并不富饶,虽则能维持自给自足,但毕竟立国不同儿戏,不能兵强马壮,就要被别过觊觎,皆是若成了众矢之的,必然防不胜防,落得四面楚歌的下场。她纸笔飞舞,如今的决策只能是稳固城防,但漠承之争她是势必要出兵分一杯羹的,北地初初立国,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敢在此刻出手,正所谓先发制人,就是要兵行险着才能震服那些暗中窥伺之人。日光透窗落在她的案头上,逐渐倾斜的投到地面,不觉竟已是两个时辰转眼溜走。姑苏亦水方才处理完最后一页,一抬眼便是窗外一枝花桠怒放梢头,风吹过飘得一室芬芳。婷月见状上前行了一礼,换上了新茶,将花枝推出窗外,掩上窗扉后暗自虚叹一声。“殿下,可还有何吩咐?”姑苏亦水指了指桌上一沓公文,端起桌上茶水倒在了一侧盆栽中,略一抬眼吩咐道:“去将这些送往云筝书房,本王困了,归来守好房门。”婷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伸手抱起桌上厚厚一沓,行了一礼道:“奴婢知道了,这便去送。”她转身离去带上房门,余下一室寂静。姑苏亦水将笔墨归置好,却并未入内室休憩,反而推开被关上的窗,飞身一跃而出。她身姿矫捷,并未飞掠而出,而是避过了所有守卫,翻越府墙消失在一树之后。片刻后,阿雀便跟了过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身侧,二人心照不宣的离了将军府一段距离,七转八转,入了一家酒肆。二人寻了一处角落,声音掩在喧闹声后。“主人,您为何出了将军府?”阿雀自腰间掏出几枚铜板,要了一壶烈酒,斟了两碗放在面前,用作掩人耳目。姑苏亦水抬手将面前粗劣的酒碗端起,掩袖作态饮了一口,暗中撒在了地上。“事情去做了吗?”她眸中一抹清寒,开口问道。阿雀一怔之间便了然,重重点了点头,言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做了,只是这些人虽有部分就在历城,但另一部分却分散不一,恐怕一时片刻做不到斩草除根。”姑苏亦水略一颔首,侧眸掠了一眼四周道:“走吧,去天韵馆。”阿雀放下一旁酒壶,垂眸道:“主人要去见掌事的吗?可需属下提前命人通传?”姑苏亦水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眉心,沉眸道:“不必兴师动众,本座并非是为了盘查账目而去的。”阿雀点了点头,应道:“属下为主人领路。”二人悄无声息离了酒肆,转而走向繁华大街,一路穿越人潮,转眼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天韵馆内客人并不算多,但迎来送往皆是达官显贵,出手阔绰,一笔便能赚够寻常酒楼的十倍。阿雀要了楼上一个雅间,二人转身消失在楼上拐角。楼下跑堂匆匆入里边通传了掌柜的,一阵躁动之后,老掌柜亲自端了茶水上了二楼。姑苏亦水入座静候片刻,外间便传来了脚步声,阿雀立在她身后,低声言道:“属下已命人喊了掌柜的前来拜见。”果然,敲门声传来,三重一轻,有人入室而来。“属下拜见主人。”原本步履蹒跚的老掌柜,利落的跪倒在地,不假掩饰的嗓音格外年轻。姑苏亦水并不稀奇,只抬手让他起身。那掌柜的将酒水放在一侧,又自袖底取出一方令牌递了上去。“属下是雀部之人,主人所为何事?尽管吩咐。”他恭敬的底下了头,带着几分忐忑。雀部善于刺探埋伏,易容之术,他伪装成老者,多年隐藏于此,从未接到过主人的传唤,除了当年离宫被派遣任务那一次,这是第二次见到冥宫的主人,也是这天韵馆的主人。姑苏亦水只掠了一眼令牌,便吩咐道:“收起来吧,本座记得你,当年你的易容之术用的炉火纯青,又有伪装学习能力,竟然骗过了阿雀,本座命人观察好一段时间,这才派你来掌管这里的。”掌柜的闻言心底一抹讶然,他原以为时隔多年,主人必然不会记得他了,没想到竟记得分毫不差。“主人当真好眼力,多年不见也能记得一清二楚,不知此次传属下过来有何吩咐?”妥善收起手中令牌,他垂首疑惑问道。姑苏亦水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侧眸深深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些年天韵馆的盈利如何?”掌柜的闻言微怔,略一思忱过后,开口答道:“这些年尚可,倒是前几年的时候赚的多些。”“抽调五十万两,可能周转的过来?”姑苏亦水目光幽深,勾唇漫不经心问道。掌柜的闻言神色微凝,思忱了一番,五十万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大约是这酒馆半年的盈利了。“主人何时要用?”他缓了片刻后,开口问道。姑苏亦水略一抬眼,指尖微触桌案,言道:“即刻便要。”掌柜的闻言眸光微动,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属下这便下去准备,天韵馆永远是主人的,但有所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姑苏亦水一笑,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能赴汤蹈火,万一有所闪失,赔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你的心意本座知道。”“将银子调集过后,即刻送往平川,交给我们的人接手。”她徐而抿了一口杯中酒水,眉眼微挑吩咐道。“是。”掌柜的闻言颔首,一礼之后退了出去。“主人,将近晚膳,可要吩咐人送饭上来?”阿雀自她身侧迈出两步,拱手问道。“不必了,时辰不早了,本座也该回去了。”姑苏亦水摆了摆手,眸中幽光明灭。阿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记得吩咐人早做准备,再等一个时辰,即刻赶赴平川。”姑苏亦水抿唇如线,一抹殷红,开口言道。阿雀颔首应下,言道:“属下领命。”“关于除去那些旧党之事……”他侧身一礼,缓缓开口。姑苏亦水只是一笑置之,抬手言道:“尽早解决,但也不必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是,属下告退。”阿雀沉默应下,转身退下,消失在门后。姑苏亦水起身掠过窗外大街,负手立在窗侧观望了片刻,徐而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足尖一点,身影如风的消失在了酒楼内,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到了将军府。越过岗哨守卫,她轻松回到了房内,饮了一口茶水,推门而出。“殿下醒了?”婷月听话的守在门外,不经吩咐不敢擅自入内,见状屈膝一礼,迎上前去。姑苏亦水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将太子带过来,提前传晚膳送来。”婷月心底不曾有疑,只觉是殿下要陪小殿下一同用膳,方才提前传膳,听到后便即刻下去传令。姑苏亦水转身回了房内,只等候约定时间到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下人将苏容领了过来。苏容一整日不曾见到她,走路都像要飘起来了一样,飞快的奔了过来,身后众人不敢去拦,也不敢在此造次,昨日方才犯了错误,如今生怕再出意外,实在是心惊胆战的。“皇夫夫……”苏容哪里顾得上身后众人的反应,只笑眼弯弯的求抱抱。姑苏亦水不愿让他太过依赖,并未抱他,只将他拎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好坐着。”她瞧了他一眼,指了指他身下的椅子,冷冷命令道。“唔,好。”苏容奶声奶气的回答,盘起小腿坐在了椅子上面。“太子今日可有按时午睡?”她回眸掠了一眼扫过一侧的下人们,开口问道。“殿下用过午膳便入了内室,只是不让奴等接近,具体如何,奴婢不知。”一人颤巍巍的开口回答。姑苏亦水并未深究,只是望了一眼苏容,抿唇问道:“中午你可有按时休息?”苏容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中的九连环,又眨了眨眼睛,“在玩……打不开……”姑苏亦水蹙眉看了他一眼,言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苏容讨好的抓住她的衣袖晃荡,咂嘴道:“饿,要吃东西。”姑苏亦水拉下他不安分的手,言道:“等一等。”门外不多时便传来脚步声,里边数名伺候苏容的随从,自觉的退到了门外,让开地方。一行人上完饭菜后,亦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了婷月一人侍候。她行了一礼后,领了苏容前去用膳。姑苏亦水抬眼望了窗外天色,虽并无用膳的胃口,但今夜还需赶路,只能随意吃了两口,方才放下了碗筷。苏容顿顿吃饭皆是有十足的胃口,每一样都要尝一遍,大约小半个时辰,方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姑苏亦水默算了时辰,待苏容吃完饭,便即刻命所有人退了下去。哪知这小子却死活不肯放开身边的婷月。姑苏亦水见状,并未多言耗费功夫,多一个人倒也无妨,那便一同带走好了,正好有人一路看护他。婷月云里雾里的跟随着来到后门,一眼并未见到有侍卫看守,心底几分慌乱的看了眼怀中的小殿下。这该不会是夜王殿下要偷偷带走小殿下吧?“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礼,几分恐慌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