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出诱饵,凑近挑眉,丹田沉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讲道。许生面色沉凉,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三思清楚了,您若是要做这件事,属下自然阻拦不了,但高官厚禄之事作罢,属下不过一介幕僚当不起大人如此抬爱。”“此事并无十全之策,若有意外没能成功,他日再被夜王察觉到,又该如何是好?”“哼,何须担忧,派出府中死士前去,若是成功便好,若是失败的话,就让他们即刻自裁以绝后患。”几分阴冷的笑了一声,吕信心底已在暗暗筹谋,死人嘴里,任凭夜王再怎么厉害,又能问的出什么来呢?何况她自以为平川上下无人知道她提起来此的消息,怎么也不会怀疑到郡守府的头上的。“大人究竟为何要如此执着,非要在今夜动手挑衅夜王呢?”许生头疼不解,宽大衣袖拱手一举,哀声问道。“许生啊许生,本官看你的聪明到了这里全丢了。”吕信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他,恨他如此冥顽不灵,还不肯松口尽心效力。“那夜王为何要提前来此,还不就是打我平川的主意,嗯?这明日就是约定之期了,今夜本官不动她,她也势必不会放过本官的,这平川基业是老夫辛苦半生得来的,岂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的将这些拱手让人啊!”他一番话说完,着实是声情并茂,颤抖喘息着,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平静了许久方才如常。许生于无人处眼珠打圈转动,这吕信看来是铁了心今夜要动手了,请他过来也不是为了听他的意见,而是要拖他下水,让他来出谋划策罢了。这夜王不是好相与的,吕信也非善类,两者他如今都是开罪不起的,只能稳住局面,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被别人抓住把柄就已是难得。“既然如此,那属下也无话可说,大人要怎么做还请吩咐,属下但凭差遣。”许生周全的回答道。“许生足智多谋,这平川能有如今的富庶安泰,你也是功不可没,这些年你也没少为本官出谋划策,此事还需你周全筹谋。”吕信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上前拍了拍他的手,继而退回了两步,挺直脊背言道。“大人的意思是要让在下出主意对付夜王?可属下一介文人,既不懂舞刀弄枪,又不懂刺探暗杀,不知能帮上什么忙呢?”这是烫手山芋,他自然不愿接着,只能装傻充愣的演道。“这夜王武功高强,本官自然不指望你能去提枪纵马杀了他去,但谋划一番,想一个最合适的围攻办法总该是你力所能及的,你可莫要搪塞本官。”吕信面色不太好,却也曾发作出来,如今还是用的到这人的时候,他是不会怎么样他的。“这……容属下一想。”许生只搪塞不过,话锋一转暗自思考道。“快想。”吕信好容易将人劝住,不敢多催的焦急等候。“不知大人是在何处寻到夜王踪迹的?”许生眸光一闪,心底暗自琢磨着,缓缓开口问道。“街市客栈。”吕信一口回答道。“有了。”许生敛眸一笑,抬头沉了一口气,言道:“大人可先行派人将街上巡查兵引走,再命弓箭手埋伏在周遭,让杀手进去与夜王缠斗,就算她侥幸逃脱客栈,也还有弓箭手这一关。”他这话虽是出主意,貌似思虑周全,实则却没有丝毫用,这些点子常人都能想的出来,只是这吕信一时失了方寸,想必也察觉不出,只要计划可行他就会依照执行的。果然,吕信闻言眸光微动,想了片刻果然不疑有他,只是问了一句:“你认为这夜王有坊间传闻的那般神乎其神,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吗?”许生含笑摇头,言道:“既是凡人之身血肉之躯,就一样会有生老病死好憎喜恶,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流言蜚语,自然不可信。”吕信闻言更是大受鼓舞,仰面笑了两声,拍手道:“你说的对,她也没比别人多只眼睛,这世上怎么会有杀不死的人。”“来人!”一声吩咐,门外依旧在等候指示的送信人匆忙拜倒面前。“大人吩咐。”“去调动一队死士,命人将巡回的城卫引开,带上弓箭将那人的人头带来见我。”吕信瞬间又阴冷了一张脸,斩钉截铁的开口吩咐,事后又突然想起一事,言道:“这中间你们若是见到一个稚子幼童切莫伤到他,事后好生带回来见本官。”那人闻言一怔,孩子?带回来一个孩子做什么。“是。”他心底虽奇怪也不敢多问大人的事,只能匆匆忙忙的领令离开。“唉。”吕信望着送信人离去的身影,心底又悬着了一口气,千千万万要成功,不然的话今夜之事终归是一桩祸患,就算那些死士能就地自裁,也还是让人心底惴惴不安。“夜王,都是你逼老夫的!”他望着天边朦胧不明的月色,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许生站在一旁看着,不敢接此言,只是提醒道:“大人不是说那夜王极有可能今晚动手对大人不利吗?”“嗯?”吕信面色沉凉,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这夜王有可能早就在郡守府布置了人手,虽不亲自出手,却准备今夜行动。”“属下并不知,只是小心些总会没有错。”许生垂头敛眸,谨慎回答道。吕信却没注意他的态度,只是想到送信人来报说的,夜王只是一人在客栈用饭。夜王什么身份,身边怎会无人随从保护,除非是她将人都派了出去,而如今这个时候,她若将人派出还能派去哪里?一定就是郡守府,想要命人动手杀他啊。越想越有道理,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而道:“你说的有道理,本官要小心一点。”“来人,来人!加上郡守府的守卫,重兵把守书房,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他大手一挥,召来管家老吴,急急吩咐道。守卫的士兵瞬间将书房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许生望之,悄无声息一抹蔑笑,既贪生怕死又想成就大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第179章 血染客栈姑苏亦水自然是并没有准备人手要去围攻郡守府的,更不会知道有人已在杯弓蛇影,吓得不敢走动半步了。街道上行人眼见散的干净,平川虽然富庶但也并非十分安稳,百姓夜里大多闭门不出,除了个别做生意的摊贩,没人流连大街。客栈灯火一般燃到子夜方才关门,里边客人多坐会儿但是不稀奇,也无人催赶,只是人走了不少,那些暗中窥视的人就越发的显眼了。她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吕信到底在磨蹭些什么,都已经派人暗中追踪了,怎么还不过来动手,可别是临阵退缩打起了退堂鼓。手中杯子辗转一圈,她貌似无动于衷,实则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那些躲在暗中的人,若是连他们都走了,那就今晚就当真不会发生什么了,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他们不敢出手,她也不会罢休的,势必要让这一场打斗进行下去,这样才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处置了吕信。眸光微动,她面色一冷,街上本该巡逻到此的士兵没有来,不必多说,必然是被人调开了,看来这吕信是准备出手了,倒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孤身一人在此,就怕他不来。客栈周围开始异常的冷清,空气都不安了起来,客人们大多已经察觉到异常,神色匆匆的放下手中碗筷,或回房间睡觉或奔出客栈,一个个脚底抹油般溜之大吉。姑苏亦水微一抬眉,并不着急着戳破一切,只装作当真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一个人自在饮酒,还毫不避讳的回望了周围探子一眼,似笑非笑的举了举杯。那些人见状心底自然戒备警惕,这人莫不是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惊疑不定的思虑了一瞬,却又放下了心来,早就察觉到了人不早就跑了,除非这人是傻子才会坐在这里等死。思及此,他们再次按捺下手底动作,平心静气的等候行动的消息。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饮下杯中酒水,回眸又掠了一眼街上,果然只剩了阴风阵阵,常人察觉不到处,还有黑影一条条涌现。姑苏亦水指尖一动,杯中残留的酒水泼洒而出,细小的珠粒却犹如刺猬一般飞身边那几名探子,穿风破云的攻势,直击人眼最脆弱也是最重要的位置,带出一簇的鲜血,数名探子惨呼声一片,惊破夜的死寂。余下几名侥幸避开的,毫无上前施救或者对战的打算,飞身自窗户一跃而出,他们的本事是轻功追踪不是刺杀打斗,保命是最紧要的事。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就要交给其他人了。客栈外一群黑影接应了他们,将幸存者掩护在身后。“人就在里边,靠窗位置。”交接言毕,那些人转眼消失在了周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各色兵器,目光肃杀冰冷的凝在靠窗位置上的人,灯火下显眼的红,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弓箭手先行放箭。”大手一挥,本来应该是留到最后放箭,但这人刚刚留下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想必有几分本事,谨慎起见先行放箭消耗敌人实力。铺天盖地的箭矢蝗虫一般席卷,直对着窗户一通射杀,毫不留情的千里夺命。一阵尘嚣过后,那旁边的墙壁都被射成了筛子,却未曾见到那红衣的半分踪影。众人犹疑不定,透过已经洞开的窗户去看,还未见到里边的情形,却先行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只见里边一张桌板,前边围了一堵人墙,被纷乱如雨的箭矢死死的钉在了身后木板上,眼睛的地方人人皆是一片血污大洞,而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是没有一具尸体是他们要杀的人,全都是没有逃出来的探子。这人真是残忍至极,临危之时不想着怎么保命,反而设计去杀害别人,无耻之徒。一群黑衣人群情愤慨,只觉体内血脉喷张,抑制不住的杀意和喋血的欲望。杀了她,让她看看挑衅的下场,让她知道这手中刀有多锋利。“杀!”一个字斩钉截铁出口,带着血腥之气扑面而去。客栈瞬间被冲进去的人给站满,乌泱泱一片,争先恐后的打翻了碗筷桌凳,一室酒气充盈。那客栈老板见状不妙一早便连滚带爬的望内院住宿之处跑去,还不忘将隔门反锁,只怕殃及己身。一群人并不在意这点动静,也顾不上去追赶,一门心思只放在了找人上边。一个活生生的人,遍寻满室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武器在手,杀手围成一圆辗转搜索,一楼二楼找了个遍。“难不成逃了!”众人心底惊疑不定,不对啊,外边守着的弓箭手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已经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怎么会好端端的不见了。这若是出手一次连人都没见到,郡守肯定不会再留活口他们的,今夜除非杀了那个人,否则这里里外外谁都没有活下的可能。“再找!”一群人兵分两路,楼上楼下各自搜查,眉心拧的深刻,面目狰狞。“将这帘子都给我扯了。”楼上本是给喜静客人预备的,每一桌皆有白绸隔开,却大大阻碍了他们的视野,不便搜寻。几刀下去,漫天白绸破碎飘坠,一片狼藉之中,却有一道红格外刺目的飘落下来。姑苏亦水就藏身在房梁之上,只是被白绸遮掩了身影,谁也不曾注意到这里的变化。她手中并无武器,只在刚刚随手取了几只箭矢在手,如今坠落在白绸中,手腕一抖便干净利落的刺入了一人的咽喉。一声闷哼,尸体倒地,并不算大的动静却引得众人全神戒备,身为杀手最是敏锐,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们耳目。一群人瞬间凝聚在了一起,避免落单,看来这个人的武功颇高,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已经杀了一人。姑苏亦水一击得手又飞回了梁上,虽然没有了白绸的遮掩,但常人很难会抬头主意头顶。果不其然,一群人来到这里,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面前的尸体上,环视周遭却并在抬头。姑苏亦水一个翻身直接绕到了这些人身后,利箭如刺,一掌拍出自后心穿透了两人胸膛。“小心!”一声疾呼,众人瞬间跳来回头,握紧手中兵器。在死了三个人后,终于看到了要杀的目标。姑苏亦水手中只剩一只箭矢,反应迅速的直接飞下楼去,上边的动静下边的一队人并不知道,依旧将注意力放在寻人上边。冷不防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手中箭矢照光晃眼一亮,雪色手腕就在眼前一划间,最前边的一人首当其冲,被那道诡谲的影子从肚子剖到小腹,死状惊恐恶心。虽说他们本是杀手,这种场面经历的多了,但从来都是他们剖别人,哪有被人如此侮辱的蔑视过。众人面对眼前不再躲闪得年轻人,皆是既恨又惧,毫不手软的围攻而上,使出看家功夫招呼对方。姑苏亦水躲了几下,并不急着进攻,任凭着楼上之人一同围上前来。各种兵器纷繁复杂的扑过来,她只守不攻,且退且踢飞地上桌子遮挡,刀光剑影下一切都粉碎在了其中。她手中没有像样的兵器,只有一只箭矢,贸然出手只会折断这最后一根。到了最角落之处,她一跃纵身而上,又飞到了二楼之上,身后众人轻功不如她快,等到围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取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一段白绸,她缠在手腕上三寸,轻功如鸿施展,辗转挪腾间一片白影轻似浮梦薄云。众人皆是不以为意,白布对上利刃,还不是顷刻间碎尸万段。姑苏亦水便仗着他们的不以为意,将内力注入白绸之上,轻而易举的再取一人性命。一共来了二十名杀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死了五个。剩下之人神色凝重,心底皆是几分发寒,一开始是他们被肉盾挡箭之事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要血洗耻辱,急于贪功冒进,这才让这人如此轻易的取走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姑苏亦水眼见他们已经冷静下来,进退之间互为防守,确实比方才一通乱打的威力大增了许多。略一抿唇,她躲开身侧致命一击,倒退了两步,足尖一挑悬在空中的白绸,借力飞动躲闪,身法越发飘逸灵动,旁人连衣袖都抓不到。“看来你们的郡守大人给了你们不少好处,让你们如此卖命。”她眸中一抹讥诮,漫不经心的打量了这群人一眼,袖底白绸如龙,再不留手躲闪。足尖一扯,她仰面飞出数步,罡风烈烈扑面而去,如巍巍高山般让人窒息。众人惊异于她的了然于心,竟然一语中的戳中了郡守大人,还未从心底得震惊中缓过神来,又被她浑厚的内力压迫的心神不稳,颇有几分丢盔卸甲的狼狈。她先前一直只守不攻,偶尔出手也只是偷袭,众人虽知她武功高强,却也不知竟已达到如此地步,这般年轻的又生的好容貌,自然没人会往太高的地方去想,如今内力一动,方才看出了敌我之间天壤之别的差距。“吕信能有你们替他卖命倒也不算太过无能。”姑苏亦水手中白绸几个上下圈转,便将数名杀手捆住,不疾不徐的满意瞧了一眼,再回眸打量了余下众人。却见余下之人已经心生恐惧,打起了退堂鼓,眸光乱闪。那带头之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放出信号,让外边的弓箭手围上来将这里一个不留。“你觉得是你们的人赶过来放箭的快,还是我先将你们杀掉作为肉盾的快。”姑苏亦水不需多看也知他们心底的打算,一声不以为意的嗤笑,她慵然开口。先前已有前车之鉴,他们自然记得上次被万箭穿心的探子,那些尸体都还在一旁的窗边摆着,想想便是心寒。领头人掠了身后仅剩之人一眼,又看了看被捆住的人,微不可察的交换了目光,心底已然抱了必死的决心。郡守大人临行前有令,绝不可留下证据与活口,要么他们带此人的人头回去,要么就自裁在这里。“不要急着死,活着不好吗?再怎么拼命,不到走投无路,你们也还是不愿死的,不是吗?”姑苏亦水眸中一抹幽光,巡回扫过他们一圈,眼尾略微一挑冷魅。“吕信让你们来杀人,想必却并未告诉你们来杀的人是谁。”她指尖掠过手中最后一只箭矢的末尾,漫不经心的抬眸一笑。“本王苏雾,初到平川便领了诸位一份厚礼,承蒙吕郡守抬爱了。”她唇边笑意似有若无,深深凝视了当先领头之人一眼。“你就是夜王!”那人只觉那摄人目光落在身上犹如刀子般将他刮得体无完肤,一切掩饰在这样的逼视下都无所遁形。难怪!难怪郡守大人肯下如此血本,还要众人失败后即刻自裁,可这一切如今却都像是一场笑话,眼前的人早就已经看明白了所有。“本王不想让你们死,懂了吗?”姑苏亦水勾唇,似笑非笑的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吕信这份大礼既然要不了本王的命,那么本王理应回报给他一份,所以你们不用死也不能死,本王要你们归降不要你们的性命。”她指尖一道劲风袭向身后白绸,顿时一片碎雪纷纷落下。“谁要敢服毒或者自杀,本王有一百种手段让你们后悔。”她含笑将手中箭矢折断,冷冷甩在地上。“降还是不降?”“归顺的话,就出去将外边那些碍事的人干掉,今夜刺杀之事便一笔勾销,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她胸有成竹,根本不需多费心思去劝降他们,只要抛出橄榄枝,就一定会有人动摇,求生欲这种东西,是常人皆有的。缓缓背过身来,她负手而立,不看众人,也丝毫不怕有人背后偷袭,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身后脚步声缓缓远去,从她站的方向透窗看过去,无数簇血花绽放的烂漫而动人。她唇便一抹淡漠的笑意,飘散在夜风之中。第180章 大事不妙郡守府,许生目光晦明莫测,自从被吕信召来之后,他就一直神不思蜀的徘徊在房间内。他想过了,吕信派出的杀手未必能留得下夜王,若是夜王能逃脱客栈,那他一定会出手追查今夜之事,就算那些杀手到最后都除去的干净,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安全。吕信此举是狗急跳墙的做法,本就急功冒进欠缺考量,处理的不干净的话难免会引火上身,被人顺藤摸瓜的牵扯出首尾。他身为郡守府的幕僚自然是依附于郡守府求存,但这么多年来,足够让他看清楚吕信根本就是不堪大用,若非是因为待他还算倚重,他早就另谋出路了。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崩塌的预兆,他本没有必要留就在这里,其实方才他只需要在吕信派出杀手的时候,偷偷前去向夜王通风报信,检举吕信的险恶用心,便能轻松得到重用更上一层楼,可是他并没有一样做,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他还是有着几分傲骨在的,就算是要另谋出路,他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曾经投到吕信门下的时候,他便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身在风波诡秘之中争斗,也不违背良心道德,权力场上用些不够光明的手段没有什么,但若是以己身私欲而出卖旁人他也是做不到的。如今这一次机会他放弃,那是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与仁义,可下一次他便再不会留手,吕信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自身难保,而他会主动出手为自己谋一光明大道。夜色暗沉,如同一只攥紧人心的大手,将人捂得呼吸不过来,只觉压抑的像是置身逼仄的地下,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动弹不得。这个夜里不只是许生一人在郡守府内心事重重,吕信亦是在重兵防卫下越发焦躁不安。已经快到了子夜了,派出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回来,除了早早回来的那些探子们,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郡守府也是如常的安静,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所说或者他自己臆想的杀手。明烛颤颤巍巍的晃动,他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怎么会这样?不该是如此的,都这个时辰了,这计划成功或是失败都该有人回来禀报的,可现在不只是派出去的杀手一个没回来,就连调出的弓箭手也都没有半点影子。他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推断,可见不到人也不敢妄下结论,只能在房内踱来踱去,一手握拳来回揣在掌心,长吁短叹个不停。“大人,已经是三更天了,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等到这么晚?要不老奴先服侍您躺下休息会儿吧。”管家老吴在一旁看的眼花,佝偻着腰上前劝道。“老东西,你懂什么!如今老夫怎么睡的下去,你就别在一边添乱了。”吕信伸手指了指他,一挥袖冷哼了一声,面色沉凉如水。“老爷若是有烦心事不妨找许生来分忧解难,他平日里素来最有主意,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愁?”老吴眼珠子转了转,疑惑的挠了挠头。“不必,你出去看看派出去的人有没有回来的,若有消息速来禀报本官知道。”吕信面色一肃,心底实在没有着落,疾言厉色的吩咐道。老吴点了点头,虽不知老爷为何这么着急,却也晓得察言观色,即刻的行礼下去。吕信沉默不语的独对一室宁静,狠狠的拍了拍桌子,等候老吴传过来好消息。门外依旧重兵防守,关于性命之事他不敢稍稍大意,不管心底的猜想是真是假,都要保守起见为上。片刻的功夫,门外老吴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拱了拱手道:“回禀老爷,老奴看的清楚,确实并没有人回来,把守大门的侍卫中间也并未见到过任何人的踪影。”心底一咯噔,吕信再也坐不下去了,总觉得大事不妙,顾不得去在乎是否被人察觉到,匆忙摆手命人过来,俯身吩咐道:“领几个人去街市上的客栈附近查看有何异常,派出去的人势必要给本官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了吗?”他呼吸都觉得凝滞了起来,挥袖起身跌坐在了椅子上,头疼的以手托颐,微微眯起眼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今日的计划虽不至于万无一失,却也是精心准备,即便那些杀手杀除掉夜王,但外边还有埋伏的弓箭手,也该是让她插翅难逃,可如今不说计划成败,却连一个回来禀报消息的人都没有,着实是让人匪夷所思又忐忑不安。客栈之外,周围巡回士兵被人调了开来,夜阑人静附近空旷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影。与之反差对应的是客栈内的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都碎成了一地,还有酒气自没了窗扇的窗户中隐隐传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神色一凝,飞身蹲在了窗户上,环视了一圈客栈内的情形,又沉重的回到了原地。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影子,这倒奇怪了,里边的样子显然就是有过一场恶斗,若是说所有人都死在了里边那尸体又在哪里?心底存疑,他想到派出来的弓箭手,领人匆匆又赶到周围的暗处查看,方才掀开草丛与树枝,一颗人头便从头顶上掉了下来。几人迅速跳来躲让,人人心底皆是存了恐惧之心,借着月光看了眼这边的情形。一地的尸体,断肢残骸,墙头上还有几具软趴趴的尸体,手中弓箭至死还是紧紧握着,死状甚是凄惨可怜。几人不敢想象当时情形有多危急迅猛,更不敢想郡守大人若是知道了这全军覆没的情况会多气急败坏,暗自后退了几步,他们匆匆忙忙的赶回郡守府。虽然郡守大人吩咐了死要见尸,但这尸体太多了,仅凭他们几人也是搬不完的,还不如想回去禀报,再领更多的人前来处理尸体。一群人的影子转眼消失在尽头处,步履急促的赶了回去。郡守府内,吕信听到了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的消息,匆忙的离坐站起了神来。“快让他们进来。”老吴闻言匆匆去推开了门,喊了守卫过去禀报,自己就守在了门外。“查到了什么?人呢?”吕信横眸扫过身前人,冷冷开口问道。“回禀大人,这……出去的人,都……死光了……”下边的人战战兢兢的开口,垂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目光。“因为尸体太多,所以属下就先回来禀报……”苍白无力的回答,一下子穿透了吕信的心,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扶了椅子,脚步踉跄的倒了下去。“大人!”来人惊呼一声,抱了抱拳未得吩咐也不敢上前。门外老吴听到了这一生疾呼,顾不得许多的匆忙推开了门跑了进去。“大人怎么了?大人……”他见到郡守大人面色苍白,心底一怔,慌忙上前去倒了一杯热茶。这到底是禀报了什么啊,大人竟气成如此模样。“滚!”吕信一手打翻了茶杯,指了指门的方向,怒吼一声。“还不滚去好生处理现场,都给老夫滚出去!”他面色阴沉恐怖,一句话吼出来,一身力气都用尽了,低声咳嗽了两声,扶着桌面叹息。雷霆之怒下,两人皆是被吓得三魂少了两魂,慌忙起来退了出去。吕信伏在桌上不住摇头,慌张不已的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夜王知道了,若是她查到了郡守府……”“不不不,不会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能往他头上泼脏水……未必……”未必她就知道了是谁下的手,偌大的平川,谁又有证据来指认是他动的手呢?要稳住,不能自乱了阵脚。他沉吸了两口气,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手下颤抖的抓起一边茶壶,对嘴倒了两口,闭上了眼。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了,绝不能乱了分寸,哪怕夜王心知肚明,只要她没有证据,他就可以矢口否认,别人也不能议论出什么来。他还会是这平川的郡守,万人之上令人敬仰,一切都会安然度过,一定会!缓缓放正手边茶壶,他目光掠过地上碎瓷片,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伸手拿起桌上另一只新杯子,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水,抬手正对了面前空气。“殿下,老臣敬您一杯!”一饮而尽杯中茶水,他再次笑了笑,目光晦明莫测。明日一切都会见分晓,若是她当真要强行动手,这平川城到底还是他的天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如今门外层层把守了半夜,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更别说前来刺杀之人了。他还以为夜王提前入平川,必然是有所企图,想要对自己痛下杀手,哪里想到竟然思虑过多,将自己给坑了进去,如今再想收手已是不可能,更没有脱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光明正大的对峙了。……“主人,已经都安置好了。”阿雀拱了拱手,心底一阵担忧。“您一人单独行事,若是出了意外,属下百死难恕其罪。”姑苏亦水将手中一方带有郡守府徽记的令牌放在了一旁桌上,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勾起一抹凉薄笑意。“凭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奈何不了本座,何须慌张?”她指尖触在桌案上,一片冰凉,眉心一抹肃杀,掠过窗外夜色。“属下自然相信主人的武功,只是平川到底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主人离开时又未命人传下只言片语,属下免不了多担忧几分。”阿雀沉默的跪在地上,垂眸缓缓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