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能够醒过来,绝门的长老们,又怎么敢这样放肆的硬闯殿门?”怀济叹息声不断,抹了眼泪,眉眼白须似霜,更显苍老了些。姑苏亦水眸光一紧,“为何?”怀济目光划过偏殿之处,摇头丧气道:“陛下着了绝门的道,不知染了什么怪症,宿衣与国师皆诊不出所以然,自从夜间回来到如今,人便一直昏迷不醒。”陛下体内有雪岭冰莲,本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可这雪岭冰莲也是自绝门奉上的,若说有什么克制的毒物,世人不知也不稀奇。姑苏亦水闻言眉间拢了凝重,绝门的长老今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没有人能够制止,那就只能暂且应其心思,稳住局面再说。“殿外绝门长老嚷着什么你可清楚?”她一手按在桌角,眉尾轻挑。“皇后!国师他……”怀济心底一紧,虽则国师曾经是戴罪之身,可陛下乃是他九死一生从绝门中救出来的,若是将人交给绝门的长老,岂不是断了国师的生路。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是,陛下体内的怪症,国师毕竟精通奇书疑症,他留下来陛下也是能多一分醒来的希望。姑苏亦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抬眼不轻不重的睨了偏殿一眼道:“是去是留,你说了不算,我给他选择的机会,带路。”怀济接但她的目光,心下一凛,嗫嚅了双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埋首垂头的走在了前边。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说服眼前的人,更左右不了殿外的局势,只能静观其变。二人一前一后的返回偏殿,凤兮疑已然坐了起来。面色虽仍然惨白一片,休养这一夜,伤势却也有了几分好转。他并不吃惊二人的折回,反而面色淡然的抬眼,似乎早就在等着。“国师……”怀济支吾一声,却没忍心将后边的话讲出来,只叹息着站到了一旁垂下了眼睑。姑苏亦水却没有任何愧疚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了他一眼,“殿外那些虎视眈眈的东西,步步紧逼的理由是想要见你,但你该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你必须出现。”“然后呢?”凤兮疑忽而与她深深对视一眼,眼底有几分化不开的漆黑与固执,像是刚烫出的铁,凝着赤红。“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道绝门的行事手段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交出了我,今日他们就能就此罢手吗?”他眼底隐约带着可笑的嘲讽,毫不客气的直指道。姑苏亦水没有任何波澜,更不会遂了他的意动怒,她只是眉目淡漠,轻慢的扫过他,“所以你要让他们满意,让他们不得不离开。”“既然你昔日有本事能够做出那许多事,卷起无数风浪,今日想必也该有办法应对门中长老的追责,论起巧舌如簧来,他们也未必能够及你?”不过是各执一词罢了,绝门长老可以将一切推到别人的头上,旁人未尝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凤兮疑略一沉眸,忽而抬头勾唇,目光深邃的扫了一眼正殿的方向,撑着锦榻,甩袖站了起来。“我可以为了师兄死,但你绝不能害了承国!”“姑苏亦水,他从未对不起你,你的账尽可以算到我的头上,我今天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他大步而出,与她擦身而过,只留下一眼的苍凉决绝。姑苏亦水不置一词的任由他离去,目光扫过一旁怀济,吩咐道:“跟上去。”怀济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拧眉闭了闭眼,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紧跟着而去。他不知道选择皇后是对是错,从心底来说,国师比她,更适合承国,可他相信陛下,服从圣意。姑苏亦水并没有要凤兮疑性命的打算,旁人如何想这一切,她更不会多做解释,更何况他这条命,她迟早要取的,说明白也没什么意义。并未第一时间出殿,她将案上的琅华剑拿起,转身回了正殿,将其放在龙床的脚踏之上。做完此事后,她转身推开殿门,迎着上千条神色各异的目光,坦然站最上边,无惧任何人的暗箭。“陛下让我来问一下,绝门的长老们可见到了门中叛徒?”她神色轻挑,漫不经意的停在邬临身上,一步步走向层层包围中去。紫宸殿外的隐卫暗中接洽了她身边的人,并没有阻止这一切,只是紧紧盯住她的周围方寸,以防被人偷袭。禁军得到怀济的目光,缓缓的让出了一条路来。姑苏亦水走到离邬临十步远站定,目光扫过怀济身边被两名禁军困住的凤兮疑,不冷不热的勾唇。“若是你们见过了,那就可以滚了,这地方是承国的紫宸殿,人也是圣旨加封的朝廷命官,要打要罚,该斩该杀,都轮不到别人操心!”她此言半点面子也没给绝门留,虽然绝门没有受朝廷封赏招揽,但天下人皆知弼西宫与绝门的关系,又有帝师之门的声誉在外,被人如此毫不客气的训斥,这些长老们还是第一次见识。“你又是何身份?陛下的圣喻,有怀济公公在,何须区区一女子传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唐可笑!”眼见邬临面色已然沉凉,令远慌忙抢先一步结过话来,眼见这些禁军与隐卫对待此人态度恭敬,他也生怕邬临一个冲动,掐断面前这细弱的脖颈,犯下大错。第340章 祸福相依姑苏亦水略一思忱,轻飘飘的目光扫过三人,“不知这位长老质疑的是我还是圣喻?又或者说,绝门今日定要在宫中大开杀戒,越过这里的主人吗?”怀济心底一阵天人交战,终于开口:“姑娘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几位长老要见人也见过了,恕不远送!”身为御前内侍,他的态度就代表了陛下的态度,众人心底顾虑渐消。邬临自不甘心如此铩羽而归,只眯了眯眼,冷瞥了一侧凤兮疑,唇角一抹深而厉的弧度,“有罪的人,留给谁处置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绝门还是陛下,断不会纵容包庇歹徒,只是今日既然都来了,总要向陛下亲自说明情况,也赔这冒失而来的罪!想必怀济公公定能理解,我等一片拳拳之心,不见陛下请罪,我等无颜退下!”他一番话堵住了所有后路,将“请罪”推上前头,谁又敢阻拦这一片赤胆忠心?于情于理,众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制止。姑苏亦水眸光微冷,“陛下已就寝,若惊扰了圣驾,可比闯宫的罪名大多了,你若当真有这份忠心,倒不如尽快消失干净。”邬临切齿磨牙,痛恨的凝视着眼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钉子,此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着实可恨,若非众目睽睽,非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禹故拉住了他的袖子,将目光递给了令远,二人交换神色。令远上前挡在了前边,心生一计,眼底锋芒一闪,拔出一旁铁剑,上前两步,知架在了凤兮疑的颈间。他笑意凉薄,“既然如此,今日也断不能如此两袖清风的离去,这岂不白白惊了诸位?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才是,不如就请怀济公公,替绝门将这孽徒的项上人头献上,也免得扰了陛下清净。”“当然,若是陛下有令,想要出来亲自处理叛徒,自然更是再好不过了。”诛心之言,步步设陷,他不动声色的将凤兮疑用做了筹码,逼迫众人抉择,心知他们必不会对此坐视不理,这他才特意如此。果然,怀济立时面色便有些发青,目光飘忽不定的落在姑苏亦水身上,有些担忧她趁机断了国师生路。姑苏亦水脚底缓缓的挪了两寸,以便形势不妙退出战圈,她如今没有功力傍身,只能拖累这些人。原本以邬临此人的城府,断没有办法步步紧逼到如今的地步,可难在还有左右二人扶持,这倒是让人始料不及。怀济见她动作,心底一阵紧张,袖底暗中解开国师身上的锁链,只盼到时打斗起来,他能在令远长老手中全身而退。周围风声紧促,沉闷中众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放慢。凤兮疑自然察觉到了一切变故,只是他依旧一动未动的定在原地,目光不惊不惧的看着眼前夺命之剑。他不怕死,今日若想护住紫宸殿,那就必须要有个了结。要他的人头吗?也不是不可以,他要是死了,绝门的长老们,不就再也没有紧逼宫门的理由了?似是释怀一笑,又夹杂着微微的苦涩,他迎着令远的剑,不躲不避,甚至用力的撞了上去。这一生的汲汲营营,或悲或喜,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替师兄去死,换一个永生铭记的机会……半明半暗之间,一阵飓风卷过,平地拔起一株树干,轰然砸落在地上,溅起飞尘绿叶一片。琅华剑擦过眼前之时,姑苏亦水心底一紧,回眸正对上了一双泛着冷褐色,似是没有焦距的眼瞳。“陛下?!”怀济喜出望外,颤巍巍的拔出入地三寸的琅华剑,一双眼一眨也不敢眨的定在殿前,慌忙迎了上去。凤兮疑眼前漆黑,只来得及看向殿前,万人之上,心心念念的人一眼,顷刻便昏倒在地。绝门几位长老神色互换,隐隐有些心中无底,面上却也没有惧色,对于先前绝口不提。“陛下受惊,绝门孽徒胆大妄为,擅自闯入紫宸殿,都怪我们教管不严,还请恕罪!”三人虚虚俯身一礼,口中虽认错赔罪,眉心却仍是紧拧,态度倨傲。怀济站在一旁奉上琅华剑,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他心底惊疑,正欲抬眼暗窥天颜,手上却忽而一松。姑苏亦水上前接过琅华剑,冷扫他一眼,面色有些覆霜,言道:“告诉他们闭门思过,让所有人都退下。”怀济心底一怔,顷刻间起身,挡在了前边,阻断了所有探测而来的目光。“陛下有令,三位长老闭门思过,众人退下,无令不得擅入!”一阵动静,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只有隐卫暗中护卫。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怀济,指了指地上的凤兮疑,吩咐道:“你去领人将他抬进去。”人影走远,她缓缓转身,拾阶而上,迎面看向这一双颜色异常的眼瞳,心底忽远忽近的有些距离感。他似乎就站在尘世之中,又似乎远在无边云翳,连同着左右空气都变得稀薄缥缈,一身长袍随着风而动,或者下一刻,就将羽化而去。她抬手将锋芒毕露的琅华剑放在他的面前,微顿片刻开口:“剑鞘。”他置若罔闻,只毫无反应的伸手推开剑身,迈步往前。姑苏亦水一惊,险险即时收手,才没有让他被伤到。“叶宸枫——”她神色一凛,上前追了过去,可任凭她如何喊他,却是徒劳无获。目光掠过周围,她确定不了他到底状态如何,更不敢让别人察觉,只能紧跟着他的脚步向前。好在他也并不在乎有没有人跟在旁边,只是似有所想的向前走,衣袖带风。上下宫人皆远远行礼,虽不知他要去哪里,更不敢阻拦。姑苏亦水跟着他一路到了没见过的地方,他脚步走得快,她不过一个盯不住,就找不到了人影。提着琅华剑转了一圈,她最终在这偌大的园子中寻到了他的身影,坐在假山旁边的石头上,周围群芳掩映,不仔细找实在瞧不出还藏着人。她怕惊扰了他,再跑的无影无踪,只轻声接近,却见他身姿笔直,连地上的影子都一动不动。心底一凛,她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却只听到一声轻响,琅华剑鞘从他手中坠地,人也跟着倒了下来。姑苏亦水默叹一声,将手中剑身归鞘入鞘,扶住他将倒的身体。只是这里皇宫她并不算熟悉,这到底是哪儿?要往哪走?她没有内功,势必带不走他的,半晌无人经过后,她干脆放弃了扶他,任他倒在地上,压倒了一片花木。坐在一旁,放下琅华剑,她只能等怀济领人找过来。天色将晚,风渐急促,地上湿气起凉,她看着地上安静的显得有些乖顺的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恨,只能弯腰去拉他。不只是她打搅了他的好梦,还是他本就刚好醒来,下一秒,就是四目相视的场景。“你起来。”姑苏亦水一怔后收回手,对他道。他看着面前收回去的手,却精准无误的抓在了掌心,甚至有几分用力失控,指节泛白。姑苏亦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却能察觉到他的异于常人。她顺着他的力气半跪在了地上,目光微深了几分,循循善诱的问道:“我是谁?”他没有回应,半晌一片空寂,只有紧促的风声。“你是谁?”她再问。依旧是一片寂静,他只是固执的拉住她的手,眼底一片漆黑无光。放弃了再问下去,她有些疲倦的跟着坐在了这里,也不再想让他起来,他似乎听不到她的话一般毫无反应,安静而木然的像是丢了魂魄。怎么办?他要是回去后这的样子,只怕身边的人,都要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怀济说你放弃了平川城,停止了对华国的作战,叶宸枫,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又想做些什么呢?”姑苏亦水明知道他不会回应,也听不进去,却依旧忍不住看着他,有些恼怒的开口质问。“你就是故意的,装作不回应就想要蒙混过关!”越是对着他空洞无光的双眼,她越是忍不住动气。好个失魂落魄,甩下一摊子麻烦,白白丢给她操心不断,他倒是躲了个清净。她甩开他的手站起来,都等到了现在,久留无益,只能出去找人。不想这时候,他倒是肯动作了,跟得紧紧的黏在一边,施了咒一样的紧拉住她不肯松开。姑苏亦水气笑,到底是他傻还是她傻,怎么反倒是她被磨的无计可施。她摇头,向前走了两步,估摸着方向,尽量走直线。谁知道才几步,他却忽然生了异常,眼底多了几分光芒,带了锐利的锋芒,一把甩开了她。他内力深厚,又没有自制力,姑苏亦水被袖风挥到,立时倒退了数步,砸在了花树上。“叶宸枫……”她顾不得伤势,一心凛然只牵挂在他的异常上,咽下一口鲜血,上前欲去拉他。他已然半入疯魔,细致眉眼飞凤一般微扬,双唇淡漠紧抿如线。体内内力游走周身,琅华剑震得在地上不断惊吟,周遭千树万树零落如雨,无形中被压的弯了枝干。直到承受不住,发出一声震痛,齐根崩裂开来。姑苏亦水接近不见他,便被震得脚底发麻,似乎一瞬之间,天地都旋了旋。他一身的凌然与陌生,眼底泛起红色血丝,似乎体内有天人交战,毁天灭地的不断交锋,要将这副躯壳彻底挫骨扬灰。心口一阵阵的钝痛,她慌乱中拔出了地上琅华剑插入地上,借力扑了过去。流萤似火,飞蝶如矢,他被撞得气息一乱,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一手按在了肩头无力垂下五指,他揽住了要倒地的人。无由来的护持,柔软顺滑的青丝在掌心掠过微凉,平复了体内的跌宕不安。她身上有令他魂牵梦萦的东西,不需要记忆就忍不住接近,胸前襟口上一片濡湿,他伸手摸了摸,只看了指尖刺目的殷红。是她留下的……他有些茫然而恍惚的站在原地许久,然后才将人抬起,慢吞吞的漫无目的向前走。他自然是记得宫中每一处路线出口,只是并没有目的,仿佛有一个深埋在谷底的机关,还没有等到触发时,余下的尽是漫长无尽的风霜砥砺。夜色为他精致无瑕的容颜蒙上纱衣,零落的娇红打在身上的瞬间,尽被无情的吞没,一寸寸的飞灰四散,只留下一段绮丽旖旎的浓香。步遗风流,脚踩红泥,雪色袖带被风吹落,高高的挂在了枝头,迎风招展舞动。怀济喜出望外的在园子边缘寻到了二人,脚步抹油的带着数十名提灯宫人迎上前来。“陛下!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宫用膳。”他殷切的打量了一眼,有些好奇被陛下抱在怀中的皇后,却并没有多嘴,只避而言它。只是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叶宸枫只紧紧盯着宫人手提的宫灯,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眉心,挥手打翻了一盏。灯火扑腾了一下,奄奄熄灭。怀济一惊,带着身后宫人悉数跪下,“陛下恕罪!”一张脸黯然失色,他虽不知所以然,却也看出了情况不对。叶宸枫没有理会他的话,也好像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只冷着面容,眼底不豫。“起来带路。”姑苏亦水低咳了两声,悄无声息拭去唇边血迹,开口吩咐了一声。她方才并没有彻底昏迷不醒,只是不敢惊动他,只能静观其变。他指风挥倒了一盏灯还不满意,她只能伸手控制住他的动作,越俎代庖下令。怀济心底念头瞬息万变,敛眸起身,带着宫人当先走在前边,不敢回头去看。姑苏亦水缓缓松开了手,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跟过去。”她本未抱希望他能听进去,不料他竟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听话的挪动了脚步。她微微一笑,勾唇有些意料之外的惬意,不轻不重的拨了拨他的衣领,“你会听我的话吗?”他自然不会回答……第341章 事有古怪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众人散去后,怀济再提起用膳之事,却被姑苏亦水拒绝。“让宿衣过来请脉。”她甩不开一旁的人,却也不避讳他在,直言吩咐。怀济心底戚戚然,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暗中又叹息连连。姑苏亦水忍不住暗中用力一把,生生将他给拽到跟前。“不许动,松开手。”她试图和他沟通,但得到的依旧只是一个缥缈的回应,八风不动的稳坐钓鱼台。他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似乎不是很明白,却出乎意外的给了她一个目光。姑苏亦水抬了抬被他拽住的手,对他示意一眼,“放开。”他眼底一片空茫茫的黑,用力的按下了她的手,转身忽而背对着她躺了下去。姑苏亦水无奈何,又怕当真惊扰到他,只能且缓此事,看着他躺的紧绷的身形,不由得直蹙起了眉。他似乎不安而压抑着,被无名之火缠身,或许下个瞬间就要失控,却仍旧极力控制,乖顺垂落枕边的墨发,顺着洁白的下颌,勾勒出浅浅一道月牙,莫名像是被人伤到的小兽,彷徨不安又可能随时暴起。她不觉放松了手上抗拒力度,任由他视如珍宝的紧握住,若不是如今打不过他,她废话都懒得多余一句,直接打昏了丢给宿衣请脉。半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怀济当先进来禀报,随后紧跟了宿衣,二人具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肃然而战战兢兢。宿衣并没有把握能够诊断出什么,毕竟陛下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诊过一次,并没有得出什么所以然来,若是还有国师在,今日或许还能勉力一试,可如今国师不省人事,他一个人着实连成功说服陛下高抬贵手的信心都没有。姑苏亦水见状多少也能猜想得出他的心思,只是却没工夫替他宽慰解惑,只冷盯着他,等他上前。宿衣抬头瞥了眼怀济,二人交换了神色,怀济亦是爱莫能助的直蹙白眉,远退了一步。无奈何,宿衣硬着头皮上前,一板一眼的行了一礼,踌躇不定的看着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姑苏亦水只能使诈,顺着他的手向上摸了一把,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宿衣大惊失色,吓得面色苍白,不敢抬手。叶宸枫失了掌心温度,缓缓的抬起埋在枕中的脸,冷冷的看向帐前的不速之客。眼见宿衣忍不住打退堂鼓,姑苏亦水只能拦在中间,递过去另一只手拉住他。这都是什么事啊?宿衣僵直着脊背,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不去望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一心一意的尽心诊脉。姑苏亦水隐约能感觉得到,他被别人触碰后,几欲暴走左右的戾气,不止如此,甚至连面色都霜冷了几分。宿衣诊了不过片刻,顷刻间便震得轰然倒退,几乎以滚落的姿态跌了数米远。四肢冷颤僵硬,他紧咬着牙关忍着内力被蚕食的痛楚。方才刚探上脉,就有汹涌如涛的内力,霸道刚烈的腐蚀而来,直欲将人吞没在冰山崩塌之中。姑苏亦水一愣,回眸再看与他相握的另一只手,不想竟并没有任何不适,更没有被戾气硬甩出去。怀济本欲去拉宿衣的手,抬头正看到皇后竟毫发未损,不由得亦是一惊,继而暗自合理解释,定是因为皇后如今没有内力,没有一丝威胁性。宿衣在一旁哎呀咧嘴的抽冷气,看着久久不拉一把手的怀济,忍不住偷翻了个白眼,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姑苏亦水摆了摆手,拉回二人心思各异的揣度,“去看看国师,尽快就醒他。”她隐约也察觉到并不是普通疑症,也不知是什么奇毒,竟能不被雪岭冰莲克制……今日留凤兮疑一命,一是因为死在这里不是时候,二便是有意留他一命,毕竟绝门中的事,身在其中才能了解更多。放缓了呼吸,她回眸再看身边的人,自从怀济与宿衣离开了之后,他周身冷戾气息便平复了许多,只是仍旧戒备的环视一圈,还挥手将帐前的烛光熄灭了两盏。“你可还认得它?”姑苏亦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枕下摸出那只双金镯,捧在掌心放在他面前。他与她对视一眼,似乎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姑苏亦水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仍旧有些怅惘的笑了一下,将东西放回原处,远远的躺了下去。莫名其妙的生出这么多变数与未知,她着实感到了棘手,这尽二十年都仿佛被麻烦上身了一样,无论她何时想放下,天意总要让事与愿违。不过是两天的事,他在回来竟遭了此等变故,打的所有人猝不及防,若真是因为绝门的设计,那她倒是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会义无反顾的动身。红帐掩下人影幽幽,不知何处蔓延的一段暖香,引得人困意上头,她懒得再去揣度他的心思,闭眼竟也保持着这种姿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翌日方醒,一半身子沉沉,姑苏亦水推不动不知何时接近的人,只能暗自一寸寸的抽出手来,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筋骨。只是一瞥见,却发现上边多了个双金镯子,不用再看第二眼,她都能确定,这必是昨晚压在枕下的那只。愕然间回眸,她却没料到对上了双清醒的眸眼,赤褐色瞳仁,带着几分凛冽与涣散,如同昼伏夜出的猛兽一般,警醒而睥睨。“水。”他惜字如金,似乎已经等她醒来许久,一双眼泛着微红,以命令的姿态吩咐她。姑苏亦水实在没有料到他竟然能够开口,相较之下,连挑剔他命令的语气都忘了。怔然了良久,直到他极有耐心的一双眼,都开始变得有些郁躁,她才满足了他的要求。捧过一杯温水,她特意在他面前定住了许久没有送去,凝眸深深看他,问道:“你可认识这东西?”腕上金镯子衬得肤色如雪,她掀起半臂,质问于他。“认识。”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生冷,却依然耐心的回复了她一句。姑苏亦水将手中杯子痛快的递了过去,有些如在雾中的恍然,甚至差一点要忘记了昨日他的异常。“是什么?”她蹙了眉,待他饮尽杯中水,执意问到底。他不由得捏紧了手中杯子,挑剔着扬眉,塞还给她。“手。”正经又正色的回答。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杯子扔到一旁,干脆利落的转身下床,红纱帐摔得飞扬,落了他一怀艳色。他轻飘飘的挥了挥袖,似乎也没什么脾气,与昨日判若两人。本想一走了之的姑苏亦水看着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满是人头攒动,怦然关上窗。不过转念间她便想到了许多,这个时候,不知他不能出去见人,就连她也最好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这些个文武大臣,她虽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也能确定,其中必然和绝门的长老,脱不了关系。昨日他们铩羽而归,又怎会舍得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闷在房中闭门思过,自然是巴不得紫宸殿这边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直到众人皆知,没有后路可走,逼得不得不开殿门,迎接万人审视目光。她犹豫的回眸,看向一身清爽,已经更衣完毕的叶宸枫,目不斜视的迎上前去,正拦住他的去路。他似乎有些不悦却又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不近人情的定住脚步道:“朕要上朝。”姑苏亦水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都记得些什么,又不记得些什么,若不是有先前镯子一事的警醒,和门外熙熙攘攘赶早而来的大臣们,她怕是当真信了他一本正经的鬼话。“你不能去。”她冷硬的反手将门锁上,毫不客气的拉着他直奔向御案前走去。“上朝!”他杀气腾腾的扫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被她按坐在靠椅上。“好,现在就去上朝。”姑苏亦水目光微冷,抽出一卷空白的卷轴,铺展在他面前。御笔奉砚,红袖添香。“写!封我为贵妃,垂帘旁听!”她一身冷戾之气不亚于他,盛势凛然的迎上他的目光,一把推了纸笔。殿外的大臣不同于绝门,不打发不行,乱打发出事,她不能不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换一个合适的身份,插手承国内政。叶宸枫似乎顿了一瞬间,与她视线焦灼了许久,忽而眼底有破碎的锐光,一闪而逝的消失在漆黑中。沉浸在另一处天地中,他艰难的固自挣扎许久,一把抓起案上的朱笔,几次指尖不稳,墨汁颤颤的溅落一桌零星。她看在眼底,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的靠近他的左右,伸手攀过他的后背,紧贴了上去,五指紧握住他执笔的手。“你奉我做贵妃,我就不取下它,一辈子。”她腕上双金镯一声磬响,磕在了桌角上,五指葱茏似玉,划过他腕上命脉,低头细语连,凑的太紧,蝶翼一般蹁跹的羽睫,一眨之间似乎要扑在他的唇上。鬼使神差的一抖,他另一只手拉下她扰在右手手腕的手,笔下一气呵成的挥洒如雨,字字遒劲飞舞,毫无停滞的痕迹。姑苏亦水眼底一喜,不料竟真还奏效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夸他用情极真,这时候还能被这些事左右思绪。一道御旨顷刻间变成了,她指尖刚动,将欲拿起,却被他控制住维持依偎的动作,一分也许挪动。“上朝。”他不知为何,固执的秉持着这个念头,怎么样也不能抵消,仿佛被谁施了魔咒一般,只剩下一个目标。姑苏亦水异常的发现,他的瞳色似乎更深了几分,绯红色如同落入了一滴擦不掉的鲜血,刺眼的一抹痣号。心底忽而一阵发寒,她有一种不妙的念头不断滋生,越是往深处想,一切便都不由得逐渐生根发芽。既然凤兮疑与宿衣都诊过脉,并没有什么意外,他体内亦有雪岭冰莲护身,百毒不侵,那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结果,也就不剩下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