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语心里说不沮丧是假,不过还好,她有信心考回去。讲台上站着两个监考老师,一个正在黑板上写考试时间,另一个正低着头拆试卷的密封袋。阮语认真地从笔袋里依次拿出了黑色水笔、2b铅笔和橡皮擦,整整齐齐摆放在整个桌子左上角的位置,像去外面餐厅吃饭,要把餐具摆得整整齐齐一样。她每次考试都会这样做,仿佛有一种神奇的仪式感。试卷还在前面传,阮语的肩膀忽然被身后的人戳了一下。阮语扭回头去,就看见了后桌熟悉的脸。正是他们班的班草,那位开学就放话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希望暗恋他的女生及时止损、移情别恋的中二少年。周杨。阮语看了眼四处巡逻的监考老师,没好气地用气音问:“周杨你戳我干嘛?”周杨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我笔快没水了,你有没有多的黑笔?”阮语没回话,直接从笔袋里找出了一支笔。前面的同学正好把试卷传到了她这里。她拿起最上面一张,放在自己桌上,头也不回把剩下的试卷和一支黑笔往后传。语文考试争分夺秒。阮语的写字速度非常不占优势,隔了一条过道的同学已经写完作文撂下笔了,她才刚写完作文的开头。作文写到第二面的时候,教室里的广播响起一声:“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十五分钟。”这让阮语有了点危机意识,大脑飞速转动,加快了写作速度。写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阮语抬头看了眼教室前面的挂钟,发现考试时间只剩下了五分钟。她松了一口气,把试卷从前到后都检查了一遍,总算顺利考完了语文这一科。试卷交上去以后,周杨把水笔还给了她,状若无意地说道:“这个考场好像没几个我们班的吧?”阮语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收拾笔袋。周杨起身走到她旁边,又说:“反正我们顺路,我等你一起回去。”“随便你。”*自从有了这么一次“顺路”,期中考试这两天,周杨几乎在每一科考试交卷后都会等阮语。于是谣言渐渐在班上传开了。大家都说,周杨在开学时放话说喜欢的那个女生肯定就是阮语。不过这种谣言没有切实的证据,班上同学也就背地里八卦一下。对于那些谣言,阮语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的心思不在这些幼稚的八卦上,至少她自己就没看出来周杨对她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比起这些,阮语比较想知道自己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考试成绩最终在周二出来了。阮语这回考了第三十名。虽然比起上学期期末的四十多名来说已经有了进步,但相比她整个初一的成绩,显然就不够看了。而这次,她再也不能拿什么发挥失常来糊弄自己了。放学的时候,喻子良一个劲地安慰她。“问题不大啦,你都考了全年级第三十名了还想怎样,努努力加把劲就考回去了!”喻子良觉得自己太难了,从小到大都在感受阮语一个学霸带给他这个学渣的暴击。要不是知道阮语是真情实感认为自己考差了,喻子良几乎要怀疑她是在变相炫耀。然而她是真觉得难过。喻程听了一路,差不多了解清楚了情况。他偏过头去,散漫地问喻子良:“那你考了多少名?”喻子良含糊地说:“比她差一点吧。”“差一点是差多少?”在喻程的注视下,喻子良硬着头皮说:“就是比她名次翻了个十倍那样。”三百多名。喻程顿了顿,好笑地道:“翻了十倍?说得还挺好听的。”“……”阮语有点想笑,但因为没考好,心情低落,又笑不出来。过了会儿,阮语仰起了头。看着喻程的侧脸,她忽然在心里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学长,我想以后早上都跟你一起上学,可以吗?”喻子良震惊得音都高了:“阮语,你也不用这么拼吧?”“现在才初二而已,又不是高三了,没必要牺牲你长高的时间早起学习吧?”阮语一脸无语:“我又不差那二十分钟来长高。”她已经快一米六了,慢慢长就一米六五了,她很满意,并不需要长到一米七那么高。喻程帮阮语补刀了句:“所以人家年级三十名,你翻她十倍。”喻子良:“……”在学霸的包围中他仿佛没有姓名。喻程偏头看向阮语,微挑了眉,重复确认道:“学妹,你以后真打算那么早起?”阮语对上他低垂的视线,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喻程应了声好,散漫笑道:“那以后每天早上六点四十分,我在外面走廊等你。”旁边喻子良想了想说:“其实,你可以找我哥教你啊,他的成绩也很好,翻你十倍呢。”翻十倍这个梗是过不去了。阮语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面。她抬头看向喻程,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学长,你能考年级前三?”喻程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嗓音懒倦:“小学妹,你那什么眼神,不信我?”阮语干巴巴地说:“是有点不信。”虽然学长对她很好,不过他看起来还是有那么点,不像好学生的样子。他总是很不着调地笑啊笑,有点不像样,痞里痞气的。当然,喻程当着他们这两个小屁孩的面还好,收敛不少,再怎么不着调也是靠谱的。偶尔还会下意识给他们灌输教育,什么不能早恋啦,好好学习啦。阮语听着觉得像爸妈的唠叨,却又能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欣然接受。可能所有人在比自己年龄小的人面前,都会忍不住传授点人生观价值观?哪怕他们其实就差两岁。对哦,两岁。那其实差得也不多啊,等她十六岁的时候学长才十八岁。阮语神游到了外太空,被喻程的话拽了回来。“年级前三,如假包换。以后有不会的题目就来问我,当面问也行,微信里拍个照片问也行。”阮语在他的注视下猛地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又问:“那我周末去找你也行吗?”喻程微顿:“什么时候都行。”*从那天以后,阮语每天早上都比往常早起了二十分钟。她爸妈阮鸿涛和蒋敏秋两个人只当她心血来潮,图一时新鲜。但阮语觉得自己能坚持。高中部的学生都是每天这个点上学,有学长在前面带着,她也能。两个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准时在早上六点四十就踏出家门,不需要对方久等。有时候阮语刚一开门,就看见对门的喻程正好也走了出来,轻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说学妹早上好。然后阮语也学着他,嘴角弯弯,说,学长早上好。早晨太阳初升,照亮了万物。少年身上透着清爽的气息。像薄荷的味道。阮语觉得她每天都有点开心。可能其实不止有点。第7章 七分甜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喻程难得没有和他们两个一起回家。说是话剧社要开会,没那么快结束,让他们两个先回。阮语今天数学试卷写得太烂,被笑面虎在卷面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红叉,还附上了难听的批语。她心情不太好,索性拉着喻子良,去学校附近的奶茶店买奶茶,以此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这家店一到放学就人满为患,店面很小,只能容纳五六个人坐,而现在已经被高中生占领了。他们两个站在店外排队,队伍尾巴都快排到隔壁文具店门口了。喻子良扭头对阮语说:“你妈不是不让你喝这些吗?”阮语说:“我就喝这一次,我都一个月没碰奶茶了。”喻子良:“等下回到家,你妈又要说你。”队伍逐渐往前走,还剩两个人就排到他们了。阮语一边从书包里翻出小钱包,一边说:“无所谓啦,反正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我怎样,顶多就说我两句呗。”她这话落下之时,前面那两个学姐已经付完了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阮语和喻子良各自点了杯波霸奶茶和波霸奶绿,拿着单号到一旁等。等待期间,阮语才发现,原来班上的韦诗曼和她的好姐妹也在,就站在他们那条队伍后面。韦诗曼一开始还没看见他们,直到好姐妹撞了撞她的手肘,她才扭头看过来。她朝喻子良和阮语打了个招呼。上次韦诗曼想加喻程,却被喻程辗转通过喻子良之口拒绝了他,那之后韦诗曼见到喻子良都有点尴尬。不过她本来就是人缘很好的人,再怎么尴尬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不仅如此,她还会表现得落落大方,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喻子良,你哥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呀?”“他有事。”喻子良大多数时候都无法理解小女生的心思。不过身为她的好朋友,他看得出来韦诗曼对阮语的态度不怎么好。再加上之前他都说喻程微信不加人了,她还去试,这更让他没好感了。韦诗曼哦了一声,又试探道:“你哥他是高中部哪个班的呀?”喻子良有点不爽韦诗曼这种问东问西的语气。但对方问题这么简单,他也没法驳人面子,只能丢下一句:“高一3班。”“高一3班?我以为他已经高三了——”韦诗曼惊讶地说出这句话以后,喻子良再也没搭话。奶茶店的姐姐喊了声:“13号的大杯波霸奶茶和波霸奶绿,可以过来取了。”阮语走上前去,在姐姐问她“要打包吗”的时候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两杯奶茶。她看了眼奶茶上的标签,把其中一杯递给喻子良,拉着他走出了奶茶店。*两个初中生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里走。前面公交车站台,许多学生拖着行李箱在等公交。明城实验中学可以申请住宿,不过初中部的住宿名额不多,申请以后还要根据离家的距离远近来分配名额。而高中部基本是一申请就有得住,因此学校两栋宿舍楼里一栋半都是高中生。阮语把吸管戳进奶茶杯里,搅了搅底下的小珍珠:“学长他最近干嘛要去演话剧啊?”她记得喻程之前说过,话剧社的同学对着他的脸吹了半小时,想让他去演话剧。那意思应该是,他本身并不是话剧社的社员。喻子良想了想道:“好像说是高中部的话剧社最近要参加一个什么青少年话剧节,在宁沥那边办。话剧社缺人,我哥就被临时拉去凑数了……”“他之前不太想去的,但他的好兄弟是话剧社的副社长,劝了半天,他就只好答应了。”宁沥。阮语想起了喻程的朋友圈。“我看见学长朋友圈里,有一张照片是在宁沥高铁站拍的——他当时是去那里旅游了吗?”“啊,不是。”喻子良喝下一口奶茶后,才接着说,“他以前就住在宁沥,半年前才全家都搬到明城来的。”阮语一愣。原来是这样。她正想顺势问下去,就看见喻子良抓抓脑袋说:“你干嘛老问我哥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你问我还不如直接去问他。”于是阮语把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下意识欲盖弥彰解释道:“我就是刚好有点好奇而已,你不知道就算了。”阳光照在大马路上,绿植从马路延伸出了一片阴影。“对了。”阮语用手指捏住吸管,对准奶茶里的珍珠戳了下去,问道,“今天数学试卷最后一题你会不会?”闻言,喻子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会啊,笑面虎课上不是刚讲完?还用了三种方法解出这题,你不会没听吧!”阮语握着这杯奶茶,轻轻咬住了吸管,含糊地说:“我当时走神了,没听见……”其实是因为笑面虎在她卷面上的批语不留情面,让她今天一点也不想听数学课,干脆放空大脑,走了一节课的神。“你记笔记了吗?记了的话晚上我去找你拿。”“记了记了。”“那我晚上写完作业就去找你。。”阮语买奶茶向来都喝不完。感受到喉咙涌起甜腻的奶茶味,她晃了晃手里的半杯波霸奶茶,最后吸了几粒珍珠,随后就把它扔进了小区路边的垃圾桶里。*可能是刚过完期中考试,各科老师都难得善心大发,没有给他们布置太多作业。阮语写到七点多的时候就写完了,写完作业时家里正好开饭。蒋敏秋把一盘青椒炒牛肉放在了桌上,眉眼微敛道。“小语,你作业写完了吗?家里的沐浴露和洗衣液都快用完了,等下我们要去逛商场,顺便买点饺子云吞奶黄包之类的,给你煮早餐。”阮语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说:“作业写是写完了,不过我说好了要去找喻子良问个数学题,可能没那么快,要不就你跟我爸去算了。”“啊,那也行。”天底下的父母向来对小孩主动学习这件事没抵抗力,一听说孩子要学习,就这也无所谓,那也没关系了。吃完晚饭以后,阮语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带上试卷去对面喻子良家。阮鸿涛和蒋敏秋一边穿鞋,一边叮嘱她去喻子良家要记得带上鞋柜上的钥匙,并且锁门,不然等下家里东西丢了就麻烦大了。“我知道啦。”阮语走进对门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里只有喻程和喻子良两个人。她不由得一愣:“喻子良,你爸妈不在家吗?”“嗯。”喻子良正在激情游戏,半晌后才应了一声,“他们去朋友家吃饭了。”阮语走到沙发边上,看了眼刚坐下沙发的喻程,犹豫两秒,选择了个离他不算近也不算远的位置坐下。她又好奇地问喻子良:“那你们今晚吃了什么?”总不能是自己煮吧。游戏界面上正好弹出“胜利”两个字。喻子良抬起了头,炫耀似的说出一句:“炸鸡配可乐,你想吃吗?不过想吃也没有了。”阮语扭头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我又不稀罕。”下一秒,她睁开眼睛,就见喻程正好朝自己这边看来,似乎是觉得她这一声暗哼很好笑。阮语顿时有点窘迫。旁边的喻子良对此全然不知。他还在低头看游戏结算界面,愤然地说。“这个队友打野这么菜还跟我抢,亏我那么信任他把李白让给了他,气死我了!”可惜这两人都没听他这串废话。喻程垂下眼睛,懒洋洋地把手机屏幕送到了阮语面前:“你看下想要吃什么,趁现在还能配送。”阮语有点心动,但又有点犹豫。“我刚吃完晚饭,应该吃不下了。”应该吃不下。那意思就是如果面前是炸鸡,她应该还能多吃那么一点点点点。喻程说:“没关系,等他送过来就变成宵夜了。”阮语活这么大,还没体验过被人逼着吃炸鸡的感受。她在心里来来回回纠结了很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脑子里大打出手。一个说她下午喝了杯奶茶,晚上又刚吃完晚饭,不能再吃了。一个说她就这么暴饮暴食一次也不会怎样,体重八十多斤的人可以无所畏惧。眼看喻程已经把孜然味炸鸡放进了小购物车里,还顺便点了薯条可乐鸡米花……阮语终于很轻地眨了下眼,开口指点江山。“差不多够了吧,再多就吃不下了——不过,这个炸鸡,椒盐味的会不会好吃点?”于是喻程随手换成了椒盐味,点了结算。阮语抱着问数学题目的想法来喻子良家的,没想到题目还没问上,炸鸡就已经点上了。趁喻子良又开始新一轮的游戏之前,阮语果断阻止了他:“喻子良你先别玩了,快去拿你的数学试卷。”喻子良沉迷游戏无法自拔,垂下脑袋飞快地道:“我哥就在你旁边,还看什么我的数学试卷啊?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这句话让阮语莫名提起了心,大脑有点空白。她忍不住对喻子良说:“这道题一共有三种解法,学长又不一定全都能想出来,你回房间拿一下试卷不行吗?”“那你等我打完这盘游戏再拿不行吗?”“当然不行,你打一盘游戏要二十分钟,拿一张试卷也就两分钟的事——”“那你自己去拿不就行了!”喻子良翻了个白眼。看见游戏开始,他又赶紧把眼睛翻了回来。喻程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他从阮语手里抽走了试卷,随口问道:“哪一道题啊?我帮你看看,你学长说不定真能想出那三种解法。”你学长。你学长……?阮语的理智顿时被扯了回来。试卷被抽走的那一刹那,手指之间仿佛都摩擦生热了。她压住心脏剧烈的跳动,飞快地伸手把试卷拿回来折成两半,翻到反面,食指点了下试卷的最后一题说:“就这道。”她怕被喻程看见试卷的正面,因为她正面写得——巨烂。好在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喻程成绩好,不是说说而已。他只看了一眼,就把这道题的三种解法都想出来了,还说他以前错题集里就有这道,原题。阮语明明是为了解出这道数学题才来到这里,但现在题目摆在她面前,学长清晰的讲解落在她耳边,她反倒开始心不在焉。喻程见她好像没反应,笑了笑道:“是不是说得太快了?我很少教人,没有经验,你要是没听懂我就重新说一遍。”一听这话,阮语回过神来,耳朵红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总算把这题弄懂了。四十分钟后,炸鸡送来了。喻子良吃下第一口,忍不住哀嚎一声:“怎么又是椒盐味啊!”阮语微微一怔,飞快地看了眼喻程。喻程头也不抬,就对喻子良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吃腻了,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喻子良对上阮语的脸,扭头朝喻程憋出三个字。“我、没、腻。”太不公平了!他哥到底是谁的哥?为什么他和阮语的待遇会区别这么大啊?!第8章 八分甜香酥鲜嫩的椒盐味炸鸡配上一杯可乐,阮语吃得一本满足。直到看见喻程把炸鸡残骸打包扔进了垃圾桶,她才回过味来,准备去洗手间洗手。不过在进洗手间之前,她迟疑两秒,特意悄悄把试卷压在了沙发的枕头底下。她今晚来之前只是想找喻子良要笔记,没想到最后成了喻程教她解题。这张卷子她没用心写,不仅写得烂,字迹还跟鬼画符一样,丑兮兮的,正面更是被笑面虎写了批语。试卷的庐山真面目,说什么也不能被学长看见。阮语把它压在了枕头这个五指山底下。做完这个小动作,她起身走去洗手间,挤了下橘子味洗手液,搓出不少泡泡。橘子味的清香都飘进鼻子里了。是秋天的味道。洗完手以后,阮语心情愉悦,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到客厅。一转头,却看见喻程正把她那张试卷翻来覆去地看。“……”阮语窒息了。她想也没想就跑过去从对方手里抢过试卷。手上还沾着未干的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背上。“学长,你干嘛乱翻我试卷!”喻程任由她把试卷拿走,食指抹掉了手背上冰凉凉的水珠,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看?”刚才讲题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阮语脸颊发烫,憋出一句。“……就是不想给你看。”笑面虎的批语就在试卷正面,分数底下最显眼的位置。说她这半学期心思不在学习上,说她这字丑得该练练了。阮语不在意笑面虎的那句批语,因为她承认她写这张卷子的时候没用心。但她在意那句批语被喻程看见。喻程没有说话,挑了下眉。阮语看他摆出这样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看见了。人一慌就容易口不择言。阮语见他不说话,一时有点紧张,生硬地说:“谁允许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乱动我试卷的。”语气颇为抱怨,好像在无理取闹,又还有点委屈。话说出口,阮语就有点后悔。她怎么也不该用这种语气跟喻程说话。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阮语心里一梗,低下头,默不作声,把试卷折成了一半又一半,折到只有手掌心那么大。然后脑袋垂得更低了。头顶的灯光忽闪忽闪。可能亮了太多年,灯泡已经老化了。气氛一时有点僵硬。学长肯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看她试卷又不是看她日记。换位思考,如果她碰到这种情况,大概率也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她只是不想给学长看见自己写得这么差的试卷。只是觉得脸都丢光了。她一直以为,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只是一时发挥失常,等到这学期的期中考试来了,她一定可以考回以前的水平。没想到最后成绩出来了,她依然没有考回以前的名次。只能说,相比上学期期末有进步了。而今天,她更是写了张有史以来最烂的数学小测。甚至被笑面虎用红笔写了批语。脸都没地方搁。阮语抿紧嘴唇,忍不住自暴自弃想起了别的。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偏偏喻程还一直保持沉默。这种沉默让阮语心里愈发酸涩。其实,她在学长心里压根就没有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吧?第一次见面,她为了买点零食,差点狼狈迟到,那天下午,又因为上课吃蛋黄派被老师罚站,还和喻子良吵吵闹闹,全靠学长出来拉架。而现在,就连他好心帮她看试卷,也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在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面前这么任性。学长只是,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而已——把她当小学妹看,格外地照顾她,让她产生了一种在和亲近的人相处的感觉。但这不意味着他必须要包容她。他只是脾气好。而他应该对谁的脾气都这么好。就在阮语胡思乱想的时候,喻子良一声“卧槽手机没电了”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他大步流星跑回房间充电,嘴里还冲着耳麦大喊。“你们先别开团,等等我,我马上就充上电了!”人一走,客厅又安静了下来。喻程垂眼,看见小学妹把试卷紧紧藏进了手心里,叠得跟个藏宝图似的。生怕被他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大红叉和老师的批语。不就是个小破试卷么。好吧,也不能说它是小破试卷,那是学妹脆弱的自尊心。喻程晃了晃半杯可乐。里面没有冰块撞击的声音。应该已经融化了。他伸出左手,似乎想揉下阮语的头发,但很快又放下了手:“我以为我已经用一顿炸鸡把你收买了,看来以后还得多请几顿。”连张试卷都要藏着,好像跟他很不熟一样。“……”阮语心里一跳,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被打断,情绪像是有了宣泄口。喻程平时散漫惯了,对谁都能说出一口不着调的话,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局面。想要意思意思哄哄人就过去了。但又觉得这样太敷衍。半晌后,喻程斟酌了下,认真地说:“学妹,你不给我看试卷,我怎么带你期末考进年级前十?”还没活在当下,就先展望未来了。不过这对一个初二的小女生来说,好像还挺受用的。阮语攥紧手里的卷子,低声辩解道:“这张试卷写得太差了,不是我的正常水平。”“那就去把你正常水平的作业拿给我看看,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你哪里不会,我给你来个十全大补。”不知不觉,他那点认真又被不着调的语气带跑了。还十全大补。阮语不以为然,小声嘀咕:“你都上高一了,还能记得初二的数学吗?”看见小学妹恢复了平时的元气,喻程安心了。“花点时间复习就记起来了,再怎么说,你学长也不会耽误你前程的。”阮语听见“你学长”这三个字,心跳加速。她别扭地道:“你学妹对你不是很放心。”喻程忍不住弯起嘴角。他这痞里痞气的样子,一看就很不靠谱。不过,现在也只能勉为其难信他一回了。接下来的周末,喻程把初一下到初二目前的所有数学知识都给她捋了一遍,还有她班上女生们普遍比较不擅长的物化生,也给她从头到尾捋了遍。知识点不算多,阮语本来又聪明,稍微点一点就透了。不过更细节的做题方法还有待填补。喻程说他周末大多数时候都闲着没事,她只要有问题就能找上门来问。阮语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试探地问出一句:“学长,你……就一直住在喻子良家,不回自己家住吗?”喻程嗯了一声。阮语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很体贴地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知不觉,又到了周二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课对于现在的阮语而言就是巴掌和甜枣的结合体。说它是巴掌,那是因为体育课的训练量越来越大了。而说它是甜枣,那是因为他们班上这节体育课,正好和高一3班的体育课撞上了。阮语站在女生里的第二排最右边,扭头正好能看见篮球场上的喻程。距离不算远,喻程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远远抬手打了个招呼。阮语站在队列里不敢乱动,只能远远看着,悄悄对他莞尔一笑。站在喻程旁边的高中生也看了过来。是上次和喻程一起打篮球的那个男生,也就是那个数学作业忘在学校,想要拿喻程作业去复印的那个。那男生扫了眼阮语这边,扭头和喻程说起了话。看这样子,阮语直觉他们的话题中心是她。但隔那么远,她也猜不出他们是在说什么。体育老师双手负在身后,震声说。“虽然你们现在才上初二,但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体育中考近在眼前,如果你们现在不从现在就开始拼命,到了初三,在文化课与体育课双重打压下,你们就会累成狗……”班上男生嬉皮笑脸在那里汪汪汪地叫。体育老师八风不动,继续唠叨。“你们别现在不重视,到时候体育要是拿不了满分,在一分压千人的中考里,你们会吃大亏,所以高强度的训练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先跑三圈热热身。”整个14班的学生都忍不住哀嚎起来,跟老师讨价还价:“三圈太多了吧!”体育老师阴森地笑道:“你们想跑四圈也行。”“卧槽,别,三圈就三圈,不能再多了!”14班学生屈服了,认命地拖着腿往塑胶跑道上走。带头的学生开始小跑了起来,后面的同学一个个软趴趴地跟着跑。体育老师见状,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口哨吹了一声,皱着眉头冲他们高喊道:“都没骨头还是没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