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觉小孩吹牛好玩,便逗他道:“你会画?好好好,你现在画一个,画得好我就送你俩一人一个。”“不要钱?”“不要钱!”老人爽快道。“画什么都可以吗?”“都可以。只要我觉得不差。”王希孟鼓着腮帮子,学着大人模样郑重点头。路炳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抱多大的期望,毕竟王希孟从来没接触过画画,更被说是在热板子上,用糖浆画图案。谁知王希孟不忙不乱,片刻后竟就真的画出了个栩栩如生的“鲤鱼跃龙门”!煞是生动形象,与老人所画差不了多少。老人又惊又奇,问他是不是学过画画,王希孟摇摇头。老人连忙又追问那他怎么会画“鲤鱼跃龙门”的?王希孟直言道:“我都在这儿看你画一上午了,自然就学会了啊。”眼巴巴瞧着那插着的糖人,吞吐道:“我......我们现在可以吃糖人了吗?”老人大笑,称他日后必成大器,就像这鲤鱼必会跃龙门。路炳章思绪回笼,微微一笑,置了铜板道:“来两个‘鲤鱼跃龙门’。”“好嘞!”少年郎连忙递上。路炳章两手接过,一手举着一个,也未觉着一个大男人这样举着糖人形象丢人。咬了一口,满口糖腻在嘴里荡开,连着回忆,千丝万缕的甜。日暮隐入黑夜,星子见月。终于赶至王希孟的住所,却见院门大开,但又未听得丝毫谈话说笑之声,静谧得奇怪。路炳章步入厅堂,仍是未见人影,心中满是疑窦,又往卧房处走去,这才隐隐约约听到了点人声。本是带着笑意,凑近前去却是脚步一滞。“......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也不算早吧,只是隐约猜到。”辨出这声音属于何人拥有时,他心中一惊。手中一松,一声清脆,右手的糖人碎成星星片片。屋内人听到声响,往门处望去,看到了一脸不可置信、呆愣住的路炳章。半晌过后,路炳章看向站在床侧的秦书,一字一句缓慢问道:“你不是说......雌黄无毒,孔雀石绿还是药材么?”一反往常的暴躁,如此平静却更是令人心惊。秦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林倩兮替秦书说道:“微量的雌黄并不会使人中毒,雌黄中毒是个慢性的过程,并不是会立刻有反应。而且,”她低下头不忍叙说道:“而且他是不仅常年接触,还不慎舔食了。”王希孟看着路炳章凄凄一笑,“早知道我几年前就乖乖听你话,改掉咬笔尾的坏习惯。”路炳章心中一梗,接着问道:“那,他中毒多深了?”林倩兮摇摇头,“我不能确定。我的医术算不得精通,只能略略识毒辨毒。但据他说已经接触雌黄六年有余,只怕是......只怕......”只怕是回天乏术。路炳章想起一事,不解道:“去年季风絮明明替他详细诊过,为何当时并未发现有中毒迹象?”林倩兮回道:“或许当时中毒尚浅,所以毒症未显。又或许是近半年频繁接触,毒性累积到了一定的量,所以我一眼就瞧了出来。不过还是等明日兄长来了,看看他如何说吧。”路炳章迈开步子,一步步由门口走向床前,望着王希孟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到自己中毒了?”“上次同你争执,听到秦书说‘除非长期接触,常年吞服’,再联想起越来越怪的身体状况,大概有所察觉。”路炳章双目泛红,怒吼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说!”声音又压降了下去,“若你早些说出来,至少,至少说不定还有办法医治......”“可我得画画。”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就像说要去吃饭、得去睡觉一样合乎常理,稀松平常。“画画,画画!命都没快没了还画什么画!”王希孟垂下了眸,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所有情绪,“就是因为命快没了,才要好好画。不然来这世间平白走一遭,生未带来、死未留下任何痕迹。”嗬!“来这世间平白走一遭,生未带来、死未留下任何痕迹”,多么熟悉的一句话!那年二八年华,他一手创办密林阁,广结志士能人只为匡扶正义。也是在那年,执行劫不义之财的一个任务中,不慎中箭,差点命丧黄泉。又不敢惊动府里人,只能偷偷敲窗来找王希孟,满身是血的模样把王希孟硬生生吓得够呛。“你这是加入什么恐怖组织了?”王希孟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蹙眉问道。“反正做的是侠义之事就对了。”“为了侠义,命都不要了?”路炳章一哼:“若来这世间平白走一遭,生未带来、死未留下任何痕迹,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忆起往事,路炳章忽就没了脾气。望了他半晌,不知说他什么好。王希孟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紧紧捏着个糖人。是“鲤鱼跃龙门”。他眸色一亮,“这个是带给我的吗?”路炳章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预备留给他的糖人。动作缓慢地递到了他的手上。王希孟接过糖人,往嘴里送去,咬了一小块,“啪嗒”一声清脆,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甜腻到发慌。待口中糖化,王希孟略带苦笑说:“小时候心思多么单纯呀,画画只为了讨一个免费的糖人,”顿了一顿,“可大了就不一样了,画画的目的复杂了许多。”他望着路炳章,认真说道:“我这般拼命地去赶制这张画,一为实现心中理想抱负,不留遗憾。二为名垂青史,让世人瞧到这幅画,都能知道世上曾有王希孟这样的一个画家。三为......三为报恩。”“为报蔡京的恩?”王希孟叹了口气:“我知你对他意见颇大,可谁人都抹不去他对我的恩。十五致学,我却得以他的斡旋,十二便能破格入画学。画学里看重出身,将生徒分出士流和杂流两类,他为了使我得到最好的教学,又煞费苦心将我塞到了士流之中。更不论这次的提携之恩,让我在有生之年,竟有机会得官家指点。”说起往事,王希孟眼圈泛红:“你总说他别有用心,或许的确是有吧。可他与我来言,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大恩大德。都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哪怕为他的面子,我理应也该奋力一搏。告诉世人,他的眼光未错。”王希孟目含泪光,温而一笑:“所以答应我,哪怕我真的,真的......”竟是说不出那两个字,低下了头,“也不要迁怒于他。”路炳章拳头紧握。第32章听晓王希孟中毒, 四人皆是不得睡意,一夜难眠。在屋子里或坐或立,待到天色/欲晓。只有秦书相较他人, 早已知晓必定结局, 情绪缓和得也就更快一点。她望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空,漫绪间想起不日前写下“长乐永康”的天灯,心中叹惋,果然还是未能起到作用啊......次日天色未亮, 接到消息的季风絮披露而来。看诊只消片刻, 便朝众人摇摇头。王希孟见此倒是神色自若,仿佛心里早就料到了般。但季风絮还是和众人离屋, 掩了房门,才对他们说道:“毒已深入五脏六腑,现在只看还能拖得多过几日了。”路炳章心中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 神情颓然之际, 忽而想起了什么,紧紧抓住秦书的肩膀,“你, 你曾说过你堂中的郎中断言他活不过五年,那个郎中呢?他在哪儿?他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哪来什么郎中,哪来什么断定五年,不过都是她知道历史结局, 当时为了阻止他劫财而胡诌的说辞。路炳章手中力气之大, 疼得秦书微一皱眉,触及他血丝密布的眼睛, 却由他抓着生疼,未出言让他松手, 但也一语不发。见她只是眸光如水地望着他,不发一语,他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为去年我朝你说的那些浑话生气?都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赔罪。但求你念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他。”语气哽咽道:“救救他......他才刚满十八岁啊。”是啊,刚满十八。艺术生命不过刚刚开始的年纪,最是朝气蓬勃的年华,充满着无限可能。十八本该是人生的逗号,问好,省略号,可是却在如今,一切都将变为冰冷的句号,走向终止。见路炳章如此神态,料想不给他一个说法搪塞过去,想他势必不会罢休。秦书只好继续为了圆前一个说辞,继续找一个说辞。她艰涩开口道:“没用的,那个郎中六年前便断定无法医治,不然我为何拖到如今还不帮他治疗?”肩上的气力渐松,他放下了抓住她肩膀的手,目光怔忡地看着地平线处缓缓上升的红轮。日子终将要继续下去。政和三年,春,闰四月一日。宋徽宗亲赏《千里江山图》于蔡京,蔡京虽是喜难自禁,心中却也百感交集,想起如今尚在病榻上的那个少年,挥笔题跋有言:“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从此,世人都将记得,有一年龄未满十八的少年,名曰希孟,风华正茂之际,不出半年绘就举世无双的青绿山水画,浓墨重彩地为中国山水画再添一笔。赐画消息传来的时候,秦书举握棋子的手微是一滞,与她对棋的蔺远近只专心研究棋局,不曾发现对面的人神色异样。秦书目光不自觉微侧,看向了王希孟那边。看来......她不久便能得以返回现世了。路炳章正剥了橘子递到躺着的王希孟嘴边:“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心愿全了?”王希孟张嘴接过,口里咀嚼了两下,被酸得五官一揪,缓了片刻才茫然道:“什么?”路炳章见他表情,不再投喂,自行吃了起来:“恩也报了,理想抱负也实现了,现下有了蔡京的题跋,世人也都将知道‘希孟’之名。”唯独可惜,因为王希孟的身体,宋徽宗无法授予他职位。蔡京也只能用“上嘉之”来表示宋徽宗的赞赏。王希孟直至最后也无法实现多年前“入翰林图画院”的愿望。王希孟如同往常憨憨一笑,见他还在吃那酸橘,不由得劝说:“莫再吃那橘了,酸得涩口,季节已过不如吃吃其他蔬果。”“季节虽是已过,有些东西却总教人留恋不舍。”朝阳依旧会在某个时辰斜照深院,幽花抖落怯露,燕子也会飞飞还还,杜宇声眠醉春晓。春风依旧会解禁杨花,教它乱扑行人面。只是曾经与之共睹春意芳菲的人却已不再。十里春风依旧柔情,人间黄花却已满篱。杜鹃花开得正茂,山上却又添新坟。王希孟终究是去了,走时未受罪,也算安详而眠。众人陪伴他数月有余,既知结局倒也提前熬过了难以接受的过程,现下皆只剩怅然。人总有悲欢离合。因为想陪王希孟走过最后的日子,林倩兮迟迟未返回浣溪山,现下某帮主等得不耐,已是亲自上门接人。秦书装了些小礼物,打算送予林倩兮,穿过回廊,却听得一旁密竹下隐约可闻对话声。“还记得我刚知道帮主与那殷橘儿定亲时,满心都是替你愤懑不平,还.....还违背帮主的意思,将此事告知与你。险些坏了帮主的大事。”此事过去已久,林倩兮当初既决定原谅林屹,便在事后也就罢不提,不曾详细问起。现下听师兄这么说,她不免好奇道:“什么意思?”“我也是事后听小雪师姐说起才得知,原来帮主不曾打算瞒你,只是恐你生气,让我们送你去往莫雪山,是因为......”他笑了笑,“是因为他已在那里准备好了一个喜堂。”林倩兮睁大了双眼。“大概是想在莫雪山对你坦诚,再与你共结连理以表真心。但是怕人多口杂,让那殷沉察觉,这才秘密亲自一点点地筹备,因此连我们这些心腹都不曾知晓。只有小雪师姐替你准备女儿家出嫁要用的东西,才知晓此事。”林倩兮被这个消息惊得半晌未得语。“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我倾心于你,让你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知道了他要订亲的事。”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好你信任帮主,这才让我没酿成大祸。”林倩兮微微一笑,“谢谢师兄将这些同我说,那个闷葫芦做的总比说的多。我险些和大家一样误以为他接我回浣溪山,只是为了使殷沉不起疑。”从未料想过,是真的如此害怕失去她。她真的未曾信错他。秦书站在廊下,清风吹拂衣襟,她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长发,一阵感怀溢满心。如同一颗石子踏碎满池春水,掀波起澜。又似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得以从此浴日晒月。想起蔺远近此前说她变了。是啊......或许经历了这么多,她真的有所改变。离绪总是愁人,又是分别的日子。林倩兮不舍道:“你们一定要再来浣溪山找我玩啊。”蔺远近笑道:“那就看你们效率了。若是被下了帖子要吃喜酒,大家就算再忙,也得放下手中事,去浣溪山走一遭。今年完婚可见一次,三年抱俩的话,三年年年相见不成问题。”林倩兮被他说得红了脸就要往车厢上钻,却陡然被一股力量紧紧抱住。“?”秦书抱她?秦书居然主动抱她!清冷似神仙的人居然会有感情外露的的一天?林倩兮似被一道雷劈住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她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珍重,再见了。祝你幸福。”语气甚是低落和不舍,一点都不像往日面对何事都淡若如水的秦书。林倩兮满心奇怪,明明只是小别,为何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仿佛会不复再见的感觉?她懵懵地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飞眼看了眼林屹,见他正在与蔺远近攀谈,好像并未注意到她们这边。于是覆于秦书耳边,小声耳语安慰她道:“大不了我尽快同他成亲,三年抱俩,这样我们便能常常见了。”本带有离愁别绪的秦书听了此言,也是一时未能绷住笑,失笑道:“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在她的斜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虽然不是完全的面对面,但是想说什么很方便。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关系了,那种心照不宣是别人所没有的。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书此刻看见他后,停下手中的筷子,主动聊起她在虚拟程序里所发生的故事。毕竟,他是唯一能倾听并和她谈论那些事的人。可惜,一切又没能如他所愿。秦书吃完了就端起餐盘径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聊聊的意思。他随便扒拉了两口,抄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资料,迅速追了上去。在食堂与科研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追上了她的背影,略略迟疑了数秒,出声叫住了她。秦书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后,柳眉轻挑,表情略感诧异。他紧了紧手中厚厚的文件,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可见的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篡改数据,让你经历了王希孟的故事。”秦书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略松一口气。向上指了指天台的方向,他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天台上。她转过身来,眉头轻轻蹙起:“攻克实验室系统,篡改数据,擅动科研项目,不论哪一项都罪名深大。我都已经替你隐瞒了,你还在公共场所提这事,是当真不怕别人听到么?”他心中一暖,可心里却是奇怪:“但你不生气么?”他利用数据代码进行梦境构造,理论原理和她们研发的虚拟博物馆差不多。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接收源源不断的虚拟情景。在那里三年,不过现实的三分钟。更简单的来说,就像是梦境输入。但人在做梦中,所有感触到的喜怒哀乐、爱恨嗔惧都是真真切切的。就像做了噩梦,醒来会后怕的道理一样。因此他想,哪怕秦书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穿越,但想必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后,感情上也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或者醒来后,还会微微感到怅然若失。就像周庄梦蝶,蝶梦周庄,循入梦境,无法自拔。她将胳膊肘撑在栏杆上,看着天空风卷云散,一丝痕迹不留:“刚开始确实生气吧,但最后猜到了你的意图后,反而不气了。”他郑重道歉道:“虽然你现在不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她耸耸肩:“其实你提示给的挺明显,那个三声钟响,就差没直接亲口告诉我返回现世的答案了。”又想到了什么,“而且确实让我感触颇深,算不上坏事。”他心里松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扬在嘴角:“那就好......”顿了一顿,“科学技术永远都取代不了实体博物馆,为了让你了解到这点,编制一个故事让你实际感悟,我想会比列数字举例子而更能使你信服。”她无奈轻笑:“所以你才让王希孟的剧情发展,完全偏离了我科研前输录整理的资料?”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真实的王希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中毒而亡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笑道:“很重要吗?我倒觉得每个游客在观赏《千里江山图》的时候,都能想象出不一样的故事,脑海里都有属于自己想象中的起承转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秦书垂下眼睑,收起手肘,身体站直了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上,脑海里却翻涌而来那些过往日子的帧帧画面。她释然道:“是啊,不重要了。”他又问:“所以......你愿意放弃这个项目么?”“已经放弃了。”她轻飘飘答道。他一怔。这个科研项目毕竟倾注了她太多心血,以为她不会轻易舍弃。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一步步进行包抄式说服,眼下竟然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略感欣慰,想着自己良苦用心敲下的代码也算是起到了作用。历史再真实,也不过是接近真实的历史而已。后人已然无法真的掌握全貌,只能通过种种数据资料,隔着或轻或重的帷幔,窥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来,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不过这个项目毕竟已经牵扯到其他科研人员的辛劳成果,一一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个项目,要的不仅是能言善道,还有能让人信服的理论。他递上了手上的文件:“或许这个你用的上。”她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既然你要放弃这个项目,想必之前为申请虚拟博物馆科研项目而做的所有申请报告、市场调研、可行性分析,现在得重新来找与之相反的理论依据,进行一一反驳推翻,才能说服其他人放弃。这是我花了好久整理出来的项目取消报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他看见秦书噗嗤一笑,发现她自从醒来后,爱笑许多。深棕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点染下,泛起明亮的色彩。心里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醒来后大家都跑来问我体验感怎么样,我说——”她狡黠一笑,“我说好像思维出现了混乱,一下忘了大部分同事的名字。”他愣了半晌,旋即摇头笑了起来:“你这方法可真妙!不管是谁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心里多少都会有了阴影,比我的理论数据分析书有用多了。”最重要的是,“而且你以前本来就不大记同事名字吧?这样以后问起名字,也不会让别人尴尬。一箭双雕。”她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你教授给我的道理——”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书,“数据资料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五年间,科研室注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鲜血液。“秦教授。”一名长相略显稚嫩的少女抱着一塌资料,在实验室门外,拦住了秦书,“这份实验分析报告书您都没仔细看完,为什么这么快就驳回了我的提议?”秦书略略扫了眼她手上那份报告书的封面标题,直接说:“我看了。但是你还是放弃‘数字博物馆’这个科研方向吧。”女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存在的意义。”女生急忙辩解:“怎么会没有意义?据我了解,这个方向至今一片空白,如果科研项目能成功,一定会......”秦书打断了她:“一定会误人子弟。”顿了顿,“不管是历史还是文物,从来都不是几段文字、几页数据资料就能讲清楚说明白。”见女生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神情,秦书说道:“这样吧,你最近去博物馆逛逛,观察一下参观者。回来后再来和我说下你观察后的想法。”女生心有不甘但也听话的走了。肖适从实验室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看来,科研所又来了个‘秦书’。”“只要科技在进步,有这样想法的人只会源源不尽。不过都不会真的取代实馆就是了。”秦书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嗯,毕竟博物馆的功能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知识输出,它存在的意义也不只为了让人了解历史那么简单。”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外走去。外面已是暮霭扬空。秦书被炫目如斯的火烧云吸引了心神,不由感叹道:“真好看。”肖适却无心顾暇美景,刚刚因为秦书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有一件事到底耿耿于怀。“秦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秦书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你当初好像忘了问我,当初科研室参与虚拟博物馆项目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针对你做了梦境输入。”她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么?”答案明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不是了!”风过云际,摇落最后一丝残红。“那是为什么?”她追问道。他却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蔺远近在天灯上写的心愿是什么吗?”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秦书微微一愣,努力回想。肖适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秦书想起来,她对辜负了他的劳动心血略感不好意思,歉然一笑:“那个,你说过的,历史留有几分空白和遗憾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我觉得你那个故事很令人着迷......”言下之意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乱了几个节奏,看向她的眼眸,终于打算说出蛰伏在心底已久的话......直至两年后,秦书新婚在家里整理杂物时,翻到了一个略有年代感的陈旧记事本,翻开一看,是她老公的字迹。里面有很多她曾在梦中接触到的人名和地标,以及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半部春秋,不与书空。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一丢丢想哭。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终于把这个小破文划上句号了。再也不用通宵熬夜,也再也不用因为文不达意而烦恼。从三月初连载,到四月初完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写满十万字。作为毕业之作,它的内容不够符合潮流大众口味。作为第一本小说,作者对于剧情的驾驭能力也还偏弱。但我还是爱它。可能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孩子再丑,亲娘也疼。不过希望下一本,能真的讲好一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那——我们下本见?道了再久终须一别。林倩兮放下车窗帘,心里还在琢磨秦书刚刚反常的动作和言语,尚未想出个头绪,就瞥见对面的人嘴角眉梢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林屹甚少露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对秦书说的话了。”糟糕!完蛋,这下子没脸见人了!“尽快成亲?”她的头埋下去一分。“三年抱俩?”又埋下去一分,她决定拿脑袋顶对着他。他低低笑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面对?”她双手掩面,却依旧掩不去满脸红霞,难为情道:“你再笑我就下车了!”林屹笑着把已经羞得不行的她揽入怀里,“难为情什么?这也是我的愿望。”金玉良缘,儿孙满堂。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蔺远近笑道:“想当初我们人人都劝阻她,证据和道理给她摆了一堆,她还是相信心中的感觉。没想到她还真的信对了。”秦书感叹道:“能全身心信任一个人,也是件挺幸福的事。”蔺远近眉毛一挑,“难得你有所觉悟。”她望着天上千年不变的太阳,她的另一觉悟是故事既然至此,该是时候落上句号了。光芒刺眼,竟是晃得人眼觉出泪意,秦书对他说道:“对了......你想一起去蔡京那里看看王希孟的画吗?”第33章秦书回到现代已经一周有余, 但情绪和反应都不大正常——至少在他看来不算正常。不大正常的理由是过于正常。她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容淡定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这着实和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偏差。这周第四次在走廊处遇见。她迎面走来,看到他略略点头, 便算打了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和对待其他同事并无二别。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那一切是他的手笔吗?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周前,秦书在实验室转醒睁眼。实验室里其他人看见她醒来,纷纷凑上前去, 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感受。“秦书, 虚拟博物馆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秦书,所有的资料真的一秒就输入脑海里了吗?”他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兴奋又好奇“数字虚拟博物馆”的实验效果。可秦书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了他身上。他接收到她的目光, 心中窃喜, 她果然猜到是他了。他甚至心中已经排演好了——秦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眼神带着几分冷冽,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秦书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神色如常地和其他人说话。他略感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释:也许现在科研室的人太多,不方便提及。谁知一天又一天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直至今天她仍没来找过他, 或者跑来质问他。他有些坐不住了。中午在食堂打完饭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立刻在角落处找到了秦书的身影。果然又是一个人。他端着餐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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