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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美人》TXT全集下载_5(1 / 1)

谢云苔很快发现,苏衔对苏婧耐心得很,同时也恶劣得很。耐心体现在若苏婧来找他玩,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将手里正读的书放下,态度很好地陪苏婧玩上半晌;恶劣之处则在于——这“半晌”里究竟算是他陪苏婧玩,还是他在拿苏婧寻开心,其实很难判断……譬如在他喂苏婧吃梅子的时候,他就会让苏婧坐在矮柜上,手里把梅子举得高高的,眯起他那双狐妖般的眼睛:“叫爹。”苏婧:“爹!”吃到一颗梅子。下一颗,他又如法炮制:“说爹最好。”苏婧:“爹最好!”又吃到一颗梅子。第三颗,他微笑:“说爹长得好看。”立在旁边的谢云苔禁不住地梗了脖子,不无惊悚地看他。苏婧声音清脆:“爹长得好看!”苏衔满意地喂给她第三颗梅子。谢云苔神情僵硬了半晌都缓不过来,只觉这个人真过分,连四五岁的小女孩都要欺负,又觉这个人真不要脸,竟直言要人这样夸他!她能理解苏衔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毕竟她本也是容貌生得不错的人,心下十分清楚一个人若长得好看,自己必不会无知无觉。但这样公然索要夸赞,还是太不要脸了,况且他还是堂堂丞相!她心中古怪地想着,他在这时回过头:“谢云苔——”她忙回神,他将盛着梅子的瓷碟一递,“不吃了,上盏茶来。”“……诺。”谢云苔瓮声瓮气。苏婧过来之前他在写字,她刚换了白衣为他研墨。现下他要茶,她又得去换绿衣。苏衔神情淡泊地看着她出去,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他嘴角勾起一弧笑。——重金买来的小通房不让睡,只好欺负着玩了。她速度倒快,小半刻工夫就穿着绿衣神情恭肃地端着茶进来了。苏衔信手接过茶,吹了吹茶上的热气,朝苏婧一哂:“爹给你画幅画?”苏婧眼睛一亮,兴奋拍手:“好!!!”苏衔扭头:“研墨。”谢云苔眼前一黑,虚弱地颔首:“奴婢去更衣。”这几日她都是这般在没完没了的更衣中读过的,多的时候一天要更十一二回,少的时候也有六七回。谢云苔隐约感觉这好像比年前更频繁了些,转念觉得或是过年不上朝,他闲来无事只能品茶写字的缘故?也就不做多想。年初五,苏衔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谢云苔在他醒后照例与两名小厮一并端水进去服侍他盥洗。苏衔近来都睡得很放纵,这样往往越睡越困,漱口洗脸时眼皮一直打着架。洗完脸他搁下帕子,谢云苔便要与两名小厮一起将东西撤出去,退至门口扫见人影忙收住脚,转头就见周穆领着一人进来。这人又是宫中宦侍的模样,苏衔一见就皱了眉,一头栽回床上躺着:“什么事啊?”“哎,相爷。”宦官堆着笑,躬身,“今儿初五,宫里按规矩要设家宴,您看……”“没空。”苏衔干脆利索。“……”宦官噎了噎,讪讪道,“相爷,陛下可听说了,您这几日都没出门。还听说您每年都有大半日在睡觉,您这要说晚上没空,那可……”“是啊,这几日都没出门,都在睡觉。”苏衔撑坐起身,面显无奈,“唯独今日下午有要事要办,不得空了。”“……”宦官无语凝噎,哑然良久,泄气地又说,“那敢问相爷有什么事?下奴好与宫里回话。”“还能是什么事?”苏衔站起身,踱着步子往屏风后去,“国事啊——我堂堂丞相,得去体察体察民情,看看父母官们有没有好好当差。”那宦官眼前一黑。瞧您这借口找的?体察民情什么时候不行,您非得宫里设宴的时候去?陛下为什么能容忍他至此啊?但这些话这宦官自不敢说出口,就只一言不发地在旁耗着。他想相爷绝不是真的打算去体察民情,他在这儿耗一会儿,相爷或许就抹不开面子只能跟他进宫了。不料过了小半刻,相爷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已然衣冠齐整。宦官刚要上前搭话,苏衔一睇谢云苔:“走吧。”宦官懵了——还真要去啊?谢云苔一僵,低眼:“奴婢去更衣……”他跟前最多的差事就是上茶和研墨,她一天到晚不是绿的就是白的。可她还为过年备了颜色喜庆的新衣呢,只好趁早上这会儿穿上一穿。但要随他出门,得换蓝衣。苏衔睃了眼她的一身樱粉,面无表情:“不必了。”这小狗腿穿得粉嫩嫩的也怪好看的。言毕但见小狗腿讶然抬眸:“……当真?”“嗯,走了。”苏衔皱起眉头,不再多看她,举步往外走。她眼中那份不信任是什么意思!二人就这般出了府,周穆亦同往,那宦官灰头土脸地也只得离开。谢云苔并未多问苏衔要去哪儿,直接与他一起上了马车。这一路的路程却很长,谢云苔不知不觉有了困意,不多时就昏睡过去。直至车夫勒马引得马车一晃,她才又再度醒来。“……到了?”谢云苔脑中发懵,呢喃询问。苏衔并未理她,径自下车,她定住神,忙随他一起下车,定睛间惊见这是嘉县。苏衔睃了眼面前的小路,又看看她,口吻随意:“我记得你也是嘉县人?我有事要找县令,你不必跟着,先回家吧。”谢云苔心头一喜:“诺!”能回家她当然高兴呀。那日若不是心中急着想将筹钱的事定下来,她原也是要在家多待两天的。苏衔淡看着她离开,心下冷涔涔一声笑:呵,就这么不爱在他身边待着?小狗腿没心没肺。他一壁想着,一壁与周穆一道气定神闲地往前走去。嘉县他不曾来过,也不知县衙在何处,沿途问了三四回路才终于找到。过年时朝中百官都要歇一歇,县衙也大门紧闭,没有急事是不会开的。苏衔目光落在门边鸣冤所用的大鼓上,勾唇一笑,拿起鼓槌,咣咣狠砸。作者有话要说:开坑时说好的四天日九终于完成啦!【瘫倒明天开始每晚九点更新哦~=====================在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第13章县衙格局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头是办理公务的衙门,后头是县令的宅子。过年不必理事,县令昨晚与同僚饮了酒,这会儿还睡着。忽闻鼓声犹如雷声震天,县令直皱眉头。半晌仍是不停,县令恼怒起身:“这什么人在外击鼓!”侧耳再听,那鼓声还挺有节奏。县令也是寒窗苦读数载的读书人,音律亦通晓些,不觉间辨出这似是宫中雅乐《相和大曲》中的鼓点节奏,眉头皱得更深:“哪个不要命的在这里闹事,打出去!”家仆闻声赶忙进屋,点头哈腰地一边服侍他穿衣一边道:“下奴刚才出去瞧了眼,不像咱嘉县人,但衣着不凡,应也是个官宦子弟。”说着想了想,又赔着笑续言,“昨儿个张大人不是说要让他儿子来拜会您?许是张公子和您开玩笑呢。”县令还是皱着眉头。大过年的扰人清梦,就算是故交的儿子也一样是欠一顿骂!更完衣,县令沉着张脸向外行去。县衙的大门仍关着,但隔着门他都能听到笑声语声,可见在外看热闹的百姓已有不少。见他出来,守在门内的衙役匆匆爬起身,将大门打开。那聒噪的鼓声终于停住,县令紧锁眉心,看到一二十三四的年轻人身着一袭墨色大氅,长身而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神情清淡,器宇不凡。县令一瞬里莫名地心虚,很快又撑住了,沉容负手,继续向外走去:“击鼓何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这年轻人面上,然在他迈出门槛的瞬间,一中年人忽而拦到他跟前,离得更近的是被举到眼前的一块腰牌。大恒朝官员腰牌有特定规制,最上面是依品秩而定的不同刻纹,牌面上部横写所属官衙——譬如六部就写明是哪一部,九寺写明哪一寺;县令这样的地方官则写明地名,嘉县县令这一处写的就是“嘉县”二字;再往下便是纵写官职了,上到尚书侍郎下到县令都是写得明明白白。然递到面前的这一块腰牌,最上面并无横写的官衙名,也无嘉县这般的地名。整块腰牌除却最上方繁复的刻纹之外,就只有纵写的两个大字:丞相。县令目瞪口呆,愕得连下颌也绷紧,语声更打了哆嗦:“丞丞丞……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没理他,径自迈进大门,走向不远处审案的正厅。县令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怎么也想不到这方大人物为何会驾临自己的县衙。瑟缩着跟进去时,丞相大人已歪在了他的红木大椅上。然后,便见丞相大人抬起一条腿,靴子翘在了案桌上面:“你是当地县令?”县令忙连声应是,小心询问:“大人,不知您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啧。”苏衔啧了声嘴,“大过年的,宫里不上朝,本相没事干,过来看看。”接着,他目光凌凌地剐在县令脸上,慢条斯理地问他:“你是此地父母官,好好的为民办事没有?”数丈之外,谢云苔刚走近郑家大门,就听到郑凡气沉丹田地一声大喝:“滚!”她一怔,抬头,只见几个红红绿绿的锦盒在晌午明亮的天色下砸过,落地间盒中物什倾出,散落一地。有一些是点心,还有些是珠钗首饰。接着,又见一人影被宣氏举着擀面杖追打出来,她目光一凛,屏息驻足。那人跌跌撞撞地迈出门槛察觉有人急忙收脚,与她视线一触,顿时满面尴尬:“……阿苔。”宣氏没注意到谢云苔回来,打走了程颐就转身回了屋,二人便得以对视了一瞬,一个坦坦荡荡,一个瑟瑟缩缩。下一瞬,谢云苔从他身侧绕过,就要进院。“阿苔!”程颐拉住她,“你……你都知道了?你听我说。”谢云苔猛地甩开他的手:“程公子。”她清清冷冷地回过头,看向程颐,“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祝公子科举高中、前程似锦。”“……阿苔。”程颐嗓音发哑,苦笑一声,“你恨我好了,我只是还有我的前程要奔。入仕为官岂是靠中举就能一劳永逸的?总还需要有人从旁相助。”谢云苔明白了他的意思。入仕为官总免不了要走关系的地方,从前家中殷实,他若中举,家里自会使些钱祝他仕途坦荡。但现在家里帮不上他了,他只好另寻高枝。这些道理都不难懂。可他这话里竟透着委屈,尤其是那句“你恨我好了”。谢云苔克制不住地笑音发冷:“你这话说的,倒像我们一家子欺负了你。”“我没有那个意思。”程颐赶忙摇头,“我只是不能让爹娘把宅子卖了……”谢云苔直言而道:“是,爹娘卖了宅子你便身无分文,县令家的千金想来也是看不上你的。”“……”程颐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只又道,“那日将爹娘逼走是事出权宜,无论如何,我日后会为爹娘尽孝。日后你……我拿你当亲妹妹待,若我入朝为官,头等大事自是攒钱赎你出来!”程颐眼底轻颤,语中颇有几分动情。谢云苔听着,却只觉得恶心。“将爹娘扫地出门的事你干都干了,又何须再做出这样一副腔调?”她轻笑着摇头。至于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已懒得与他多做争辩。他曾经这样信誓旦旦过了,信誓旦旦地说会一辈子待她好,无论日后他是飞黄腾达还是一世凄苦。可转过头来,他就嫌她家里不能助他飞黄腾达了。他更还一边另攀高枝一边骗他,如今又这样自以为深情起来,实在令人作呕。同样的当,她上过一次,不会上第二次。谢云苔不再多理会他,提步又要进门,再度被程颐一把拽住:“阿苔!”身子向后一倾,谢云苔惊声尖叫,下一刹她闻得咚地一声,脑后被撞得一痛。吸着凉气定下神,怒然看向将她按在墙上的程颐。“你别……你别生气好不好。”程颐将口吻放得极软,已近哀求。顿一顿声,又试探说,“若你恼我变心,来日我仍娶你便是!我必对你好,宛依也不是不容人的人,那日她在爹娘面前蛮横也不过是为帮我保住宅子!”一字字说得谢云苔又惊又恼,手蓦地扬起,啪地狠抽下去!清脆声响令数步外正赶来的一行人都一滞,为首那人转而认出程颐,一喝:“干什么呢!”二人循声看去,程颐看到官差衙役,终是松开了谢云苔,向那人一揖:“方大人。”来者名为方知松,是嘉县一地的县丞,自程颐与县令的女儿交好后,他与程颐也算相熟。程颐的见风使舵让他不喜,但毕竟是要给他的上官当女婿的人,方知松从前便也只好添几分客气,与他笑脸相迎。眼下,方知松却板起了脸,视线在程颐面上一划:“听闻你将养父母扫地出门,此乃大不孝之事,与我去趟县衙。”说着他一挥手,即有衙役上前要将程颐押走,程颐惊然:“方大人?!”方知松转身不理,他又道:“方大人这是做什么?县令大人若知道了……”方知松这才转回头来,看着程颐的神色中有几许不屑,还多了些悲悯:“程颐啊,不巧。”他摇摇头,“自今日起,本官就是嘉县县令了。”程颐满目错愕:“……什么?那姚大人……”方知松轻笑:“姚元恺为官不正,已被丞相大人革了官职,押往京中受审。”一刹间,程颐脸色煞白。他瞠目结舌地看向谢云苔,或是觉得此事与她有关,又或是惊异于她竟已有本事在丞相面前告这等恶状。可谢云苔也很诧异,她讶然看向方知松,方知松也不多言,目光一转,引着二人看向不远处。他们这才注意到,在一众衙役之后还有个人影清清淡淡地立着,约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他提步走上前,问谢云苔:“你家在何处?”“……就是那里。”谢云苔怔怔回不过神,木讷地指给他看。苏衔扭头看了眼,信手拍拍方知松的肩膀:“托你点事。”方知松忙是一揖:“大人。”苏衔眯眼笑得人畜无害:“公是公私是私,我现在有私事托你帮忙,别叫大人哈。”“……”方知松噎了噎,改口,“公子您说。”苏衔:“我家这小美人啊——”他边拖长尾音边扫了谢云苔一眼,然后掰着指头数,“爹病了,自己卖了身,继兄呢又是个混蛋,家里全靠她母亲一个人撑着。搬回去的事你帮忙打理打理,好吧?”“好好好。”方知松连声应下。搭把手而已,小事。苏衔点点头,手往袖中一摸,又道:“还有,她家里还欠着债,利滚利,现下是两千两。”说着将银票递给方知松。方知松哪里敢接,立刻道:“高利有违律例,下官定当秉公办案。”“啧——”苏衔不快地皱了眉,“要是有违律例,我还能说是私事?”说着他抓起方知松的手,就将银票往他手里一拍,自顾自地续道:“我算了账了,这利息没违律例。只是要债的找上门怪吓人的,你得空帮忙将这钱直接还了去,别让他们上门扰人,行吧?”“行,行。小事小事。”方知松连声答应。苏衔吁气,朝谢云苔一哂,“许你在家歇一晚,明日一早来驿站找我。”谢云苔福身,答了声诺。程颐终于如梦初醒地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你、你你你……你是丞相?”苏衔转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屑于理会,又道:“其余的事情,告诉你家里,该报官报官,公事公办,明白么?”谢云苔浅怔,连连点头:“明白,奴婢会与爹娘讲清楚。”“嗯。”苏衔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玉冠束发。镶着暗色毛领的大氅拢在身上,只这样一步步离开也风姿卓绝,苍凉的冬日县城皆成背影。谢云苔一时恍惚,忽而觉得这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倒是顶天立地。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送100个红包,么么哒!第14章谢云苔怔怔地看了半晌,才在程颐惊魂不定的呼吸中回过身来,目光在他面上淡淡一划随即移开,提步进了院门。程颐也蓦地回神,想要拦她再说些什么,话音却滞在了嗓中。她回身将院门阖上,他也终究没再说出什么。谢云苔走进正屋,父亲又在里屋昏睡着,母亲苗氏与郑凡夫妻正在外屋用着膳,察觉人影三人不约而同的抬眸,又不约而同地一愣:“阿苔?”苗氏怔了怔,忙起身来迎:“怎的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没事。”谢云苔抿笑,看向郑凡与宣氏,“明日爹娘便可回家,这些日子麻烦郑叔宣婶了。”“回家?”夫妻二人相视一愕,宣氏道,“怎的,你可是在门口遇到程颐那小子了?是他打算痛改前非接你爹娘回去?要我说你可别轻易信他,这般势力的人,谁知过些日子又会闹出什么来!”谢云苔摇摇头:“不是。是丞相大人体察民情,顺手办了这案子,那县令为官不正已被押回了京中,程颐自就失了靠山了。家中欠的钱也已还清,爹娘可安心回家。”苗氏目光一亮:“好,太好了。娘这就卖了宅子赎你出来!”说着她就要进屋收拾东西,被谢云苔一把拉住:“娘,赎身的事不急。”她道。苗氏皱着眉回过身,谢云苔犹抿着笑,缓缓道:“我向府里借了那么多钱,若就这样一走了之,倒教人不安心了,指不准又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娘您就安心与爹住着,好歹让爹将身子先养好了,咱们从长计议。”她这话自有几分道理,但苗氏自也知道她不过是寻了这样一番说辞来劝他们留下宅子,免得日后无处可去。心下略作计较,苗氏还是摇头:“这不行,欠的钱咱们老老实实还,你不能留在丞相府里。那丞相是什么样的人,娘也是有所耳闻的!”谢云苔心绪复杂,沉了沉,轻道:“倒也没有坊间传得那么坏……您别操心了。”苗氏一愣,怔怔地打量女儿:“阿苔,你可别犯了糊涂!”他们不过寻常人家,若真存了心对丞相托付终身,日后恐怕难有什么好下场。谢云苔忙道:“您这是什么话?我才没想那些。”说罢叹气,不愿再继续多说,只劝母亲听她的。家里总归还是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才好,一直借助在郑凡家里也终不是办法。千劝万劝,苗氏终是勉强点了头,答应卖宅子的事暂时缓缓。谢云苔松气,笑道:“这就是啦!我在相府里好好的,爹娘不必为我担心,也不要让我担心才好!”事情便到此为止。还钱的具体经过她始终没有多说,苗氏自然只当是如她先前所言,她向府里人借了钱;县令之事她亦没多言,听来亦好像丞相真只是体察民情时“顺手”办了这案子。谢云苔自己心下却清楚,丞相过来“体察民情”,只办了这一桩案子。类似这样的事情,下人间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多不敢让主家知道,怕被主家嫌招惹麻烦。就算是得宠的妾室,大抵也不敢讲这样的糟心事传到夫家耳中,更不敢指望有人出手相助。可他偏就帮了她,她都没求他的。当晚,谢云苔与母亲睡在一起,躺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翌日清晨又起了个大早,为父亲熬好药和粥,就早早离了家,寻向驿站去。驿站设在嘉县县口,是官驿。但嘉县是个小地方,皇帝出京避暑亦不经过这里,这官驿很少有什么大人物来。几个当值的伙计都因为丞相驾临而有些紧张,引着谢云苔上二楼时说话都哆嗦,谢云苔和和气气地向领路之人道了谢,看看面前的房门,上前轻叩。房里光线幽暗,燃明的烛火不多,房门却很快打开。而且开门的不是穆叔,而是苏衔。谢云苔原以为他又会睡懒觉,冷不丁地一怔,他睇着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折回里屋。谢云苔随着他进去,小心询问:“公子怎么起这么早?”“睡不着。”苏衔仰面躺回床上,烦躁地摆手,“床不舒服,枕头也硬。”谢云苔:“……”昏暗中,她看了眼他瘫在床上的样子,又觉得他像只大猫了。大猫抬起前爪,慢悠悠地拍了下床边:“来坐。”谢云苔心弦提起,闷着头,一语不发地坐过去。他稍一挪动她就浑身都绷起来,他却毫无察觉,大大咧咧地枕到她腿上。“早知道把小美人扣下当枕头。”苏衔自顾自说着、自顾自嗤笑。她比这驿站的枕头软多了。谢云苔僵坐着,半晌见他除却躺着没再有别的动作,才略微松下气来。定一定神,她迟疑着轻唤:“公子?”“嗯?”谢云苔抿一抿唇,斟字酌句道:“奴婢家里的事,多谢公子。”苏衔眯了眯眼,声音愈发慵懒:“爷两千两银子花了,比买你都贵,你一句谢就完了?”虽然他溜出来主要是为了找茬不去宫宴,帮她不过顺手,但她这谢也太简单了!紧接着,他就察觉到这小狗腿直了直身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带着三分紧张、四分恳切告诉他:“奴婢会尽快筹钱还给公子的!”苏衔:“……”“傻样。”昏暗里,他的声音慵懒里透出嫌弃。咂两声嘴,又嘀咕道,“爷缺这两千两银子?”谢云苔愣住,拧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又说了句戏台上常能听到的报恩台词:“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伺候公子。”苏衔:“……”她可能不只是傻,记性也不太好,真的忘了自己是他的通房?叹了口气,他的手在床上一撑,坐起来,猛地高了她一截。谢云苔即要起身,却听他道:“亲一口。”她一下子双眸圆睁,梗着脖颈看他。“亲一口。”他重复了一遍,皱起眉头,“你不会还念着你那个未婚夫吧?”对哦,她已经没有婚约了。先前他因为婚约放过了她,现下她已没有理由再躲,肌肤之亲床笫之欢,都是她身为他重金买回来的通房该做的。于是谢云苔抿了抿唇,心乱如麻地一寸寸凑近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苏衔彻底泄了气。他身边曾已有过八个通房,哪一个不是百转风情。这是他第一次跟身边通房说“亲一口”之后,通房竟然单纯无害地只在侧颊上啜那么一下。他无语凝噎,在黑暗中盯了面红耳赤僵坐在侧的谢云苔半晌,腹诽她可绝对是真傻。他现下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对房中那些事也都并不清楚,若他当真要了她,她全程也会迷迷糊糊的?“唉——”一声沉叹,苏衔被莫名的情绪驱使着抬手,在她额上揉了揉。谢云苔怔怔然,不知他叹什么气,也不知他突然揉她额头做什么。俄而又闻他一笑:“不睡了,燃灯吧。”“……哦。”她忙应声,起身行向门边的矮柜,寻了火折子出来,将屋内灯台一一点燃。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一行人洗漱妥当又用好膳,就启程回了府。之后几日相安无事,谢云苔又上了每日看苏衔逗苏婧的日子,除了天天都要换好几回衣服实在有些让人烦躁以外,没什么特别之处。年初七,百官循例要入朝议一次政。这场廷议转为过年而设,因为过年时朝臣都要歇大半个月,诸事都往后退,当中安排这样一次廷议,若有急事可及时奏明。但眼下正值盛世,国泰民安、番邦臣服,多半也没什么急事,年年的这次廷议都是走个过场。又值过年,人人便都松散些,连皇帝都随意地穿了一身朝服,殿中闲说吉祥话的时候比说正事时还多,倒也其乐融融。过了约莫一刻,丞相懒洋洋地进了殿。他也没穿官服,一袭单薄的月白色直裾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领口还有些垮,一看就是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好好穿衣就赶了来。朝中几位老臣都禁不住地蹙眉,又都敢怒不敢言,目光纷纷投向御座上的九五之尊。皇帝也锁眉,咳了声:“苏衔。”语中一顿,他沉沉道,“天寒地冻,你该多穿些。”百官:“……”“哦。”刚坐下的丞相不咸不淡地应一声,也不起座,拱一拱手,“多谢陛下关怀。”话音未落,一老臣声音响起,字字掷地有声:“陛下,臣有本要奏。”数道目光刷地都看过去,定睛一瞧——哟,是御史大夫!本朝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专管弹劾。眼下丞相刚进殿,刚才一直在旁边发愣的御史大夫就开了口,这是有好戏要看!——谁不知道打从苏衔当了丞相,御史大夫就最爱弹劾他?朝中还有人私下记了数,苏衔为相第一年,御史大夫参了他二十多本;第二年这数量就翻了三倍,成了六十多本;去年是第三年,御史大夫参了他近百回;今年乃第四载,刚开年,上元还没过呢,第一本就来了?苏大丞相一年更比一年招人恨!苏衔也闲闲地乜了他一眼,笑了声:“又要参我吧?”他边说边端起手边矮几上的茶盏,抿了口,悠悠道,“我猜猜,是打算参我年前逛了窑子,还是除夕宫宴没露脸?”“……”群臣都阴沉沉地看着他。满朝文武能人众多,三朝元老颇有几位,簪缨世族更大有人在,哪个被御史弹劾不是诚惶诚恐?就他这丞相打从第一回 起就浑不在意。御史大夫不理会他,朝皇帝恭肃一揖:“苏相以权谋私,竟为一小小侍妾罢免嘉县县令。”说着顿声,目光凌凌划过苏衔,苍老的声音愈显沉肃,“至于身为丞相竟违例踏足青楼、宫宴亦不参席,臣倒不知,还请丞相大人自行谢罪。”“呀哈。”苏衔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抬手作揖,“一不小心还送话柄给你了,失策失策。”“不过——”他放下手,露出几许诚挚的惑色,“你刚才说的什么事?”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送100个红包,么么哒第15章御史大夫重复道:“苏相以权谋私,竟为一小小侍妾罢免嘉县县令。”苏衔抬手拢在耳后:“什么——”明摆着气人。御史大夫沉容,一语不发,只看着他。苏衔轻哂,朝皇帝摊手:“陛下,没这事啊。”“丞相大人岂可一推了之?”御史大夫终又开口,“嘉县县令姚元恺现在正在刑部狱中押着候审,丞相敢说自己不知情?”“哦,这个我知情啊。”苏衔幽幽地转回头来。御史大夫:“还敢说没有此事?”“唉,你这老匹夫。”苏衔无奈地摇头。这话太无理,皇帝沉声:“丞相。”苏衔啧声:“‘我办了嘉县县令’与‘我为了府中侍妾办了嘉县县令’,可是两回事。”说罢他不再继续卖关子气人,离座还算端正地朝皇帝一揖,径自说了起来:“臣初五时前往嘉县体察民情,查明这县令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竟为给女婿撑腰将女婿的养父母扫地出门,所以办了他。彼时有诸多嘉县百姓在衙门外围观究竟,陛下如是不信,可随意传几个人来问问。”“避重就轻!”御史大夫有些恼了,“圣驾面前丞相岂可如此欺瞒?那人的养父母分明就是丞相府中侍妾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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