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帏帐里,此地更像是一处山洞。两边尽是楠木嵌琉璃屏风,榻几上供着一个粉哥窑长方磁盆,开着五六箭素心兰。此时夜已深了,帏帐外面红烛冉冉。烛光中,沈寒掀开帏帐走了进来,他身上仍穿着那身红色的新郎服。他捧着一碗汤药,扶起了皎皎后,用素木勺子喂她。皎皎此刻却只觉得喉头紧锁,咽不下去。她皱了皱眉头,沈寒问道:“太烫了吗?”说罢,沈寒轻轻吹了吹汤药,再递到她唇边。皎皎用力咽了下去,只觉得喉间温暖,瞬间舒坦了许多。“我……”皎皎试着说话,果然可以发出声音了。沈寒把药碗放在一旁,让皎皎再度平躺在榻上:“你再好生歇息着吧。”说罢沈寒放下帘幕便出去了。皎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这场重逢对于她来说,有些意外,她不知道沈寒走的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心境是否有所改变。她终于不再在床上蹉磨,起身下了床后,缓缓走到了帏帐外面。只见这里是一个宽敞干净的山洞,外面犹有潺潺的水声,山洞中锦帐风屏,十分清丽。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她看见沈寒正一手支着头,斜倚在一张方席间作画,那气度风雅,果然极衬“野少”之名。皎皎走到他身旁,看着他笔下游走的朱砂。沈寒仍自顾自在纸上轻描淡写,那声音仍是媚中作雅:“我师父说,画美人用的朱砂,极上品的,是美人骨血研磨做就的。”说罢沈寒回过头来,那张忽明忽暗的脸庞上,一双星眸望着皎皎:“不知美人误闯我的山寨,可是要为我献身墨宝来了?”皎皎背着手肃穆地站着,仍是一身官家气场,她望着眼前那双清透的眼眸,微微一笑:“本官听闻此山中有狐仙出没,今日得之一见,果然仪表不同凡俗。”就在此时,皎皎仍觉得有些头脑发胀,她揉了揉额头:“那土匪用的迷药,实在猛烈……”待她身子有些晃时,沈寒丢下朱砂笔,慌忙站起身来,将她扶在了怀中,紧接着将她拦腰抱起,往锦帐睡榻走去。皎皎没有挣扎,只任他抱着,她如今只想顺其自然,再也没有了过分的思虑。他边走边苦笑着说:“姐姐为了来找我,受苦了。”皎皎沉沉道:“谁说我是为了来找你……”沈寒将她放在榻上,他也翻身上榻来,用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皎皎的唇:“我走了这些时日,姐姐竟不想来找我?”皎皎觉得自己身体温热了起来,她从被子里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那根手指。“你当初说,自己有‘不可不了结之事’,我便顺应你意,与你当街决裂,自此之后便音信全无,我只当你是真心要走的。”沈寒脑中回想起平安都城中,那个飘雪的阴沉午后,猛烈的西风似乎犹在耳边。若是那时候他没有想出决裂的对策,楚云天真的来到何府,只怕全府的人,都要灭于他手。“分别那日,你哭的倒挺像的。”皎皎昏昏沉沉地闭着眼,抿嘴笑着:“我也演的不错,毕竟我何时害怕过尸首,还要装作吓破了胆……”沈寒先是沉默了片刻,他眉间微微蹙起,想起了那日心间的痛楚。随即却也是勾唇一笑:“那日姐姐把我欺负够了,且看我日后如何还回来。”皎皎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捏住了沈寒的脸,低声说道:“臭小子,想欺负我?”说罢,皎皎终于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中,她感到额头一暖,似乎有人轻吻了一下。“这次你我没有拜过天地,因此不算。等着我,我要明媒正娶,不可唐突了姐姐……”作者:山洞里的房子,就叫洞房对吧~感谢在2020-03-30 22:52:57~2020-03-31 20:1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学霸重启中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料峭 7瓶;途说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0章 鸳鸯魂断孔雀飞次日一早, 风烟谷依旧四野香风, 花丛中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紫雾瑞霭。往日浪客们都起的甚早,在这芳草天涯, 参差烟树间, 修习武力。其中粗夯的人只知道耍武比剑,也有那等风雅之人, 或吹弄叶二短笛,或弹起焦尾古琴来, 雅乐在山谷间游荡飘渺, 虽不是裂石穿云,却也引商刻羽。就在谷中平地擂台前,今日却不同寻常往日。两个年轻的浪客来到擂台前洒扫时,看见擂台上站了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清晨雾气浓重, 只能看见女子长发飘舞, 却看不见她的神情。他们并不知道,这女子向来没有神情。一个浪客扛着扫把调笑道:“哟, 小姑娘, 迷路了吧, 这山里可不是任由你乱闯的, 盗匪没来, 大虫狼豹先吃了你。”祝红书站在雾气中,沉闷地喝道:“交出我家大人,时则便做我刀下亡魂。”说罢她从背后抽出阎罗斩,日头虽没上来, 却见那刀刃凌厉地一闪。那两个浪客见这阵势,便交耳低声私语道:“她说的大人,是谁?”“不知道……哎你说,是不是头儿昨天风风火火抱回来的那个红盖头女子……”就在还未讲明道白之时,祝红书已经冲杀过来了:“果然如此,我今日便灭了你这匪寨,再待我仔细翻个底朝天!”那两个浪客见红衣女杀势甚猛,不得不拔剑接招,可是二人都未曾吃过早饭,不出十招,已经精疲力尽。晨雾中,依稀听见断剑声响,两个浪客回过神来时,手中宝剑早已只剩下了秃剑柄。“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就在此时,擂台边上传来一声清逸的嗔怒。“都是废物!”这句话不是祝红书所说,待她回头看时,眼前竟明晃晃飞来了一张画卷,那卷轴稳稳击中了她的手腕,登时手筋麻软,手中的阎罗斩险些没有拿稳,折插在地。“野少……野少……”两个败阵的浪客忙俯首作揖。沈寒衣袂飘飘,飞落在祝红书面前,将那画卷收回手中。祝红书看见沈寒,仍无动于衷:“竟是你劫走了何大人。”沈寒眉稍微愠:“我倒先要问你,你是如何保护的她,把她跟丢了,还好意思跟我要人。”祝红书拔起插在擂台上的大刀,显是不肯服输:“这次是你偷袭,不能算赢。”“你心中从来只有输赢二字,罢了罢了,我跟你说不通。”沈寒抱臂笑道:“你如何寻到我这里的。”“我不知道,我的头脑驱使我找来这里。”祝红书空洞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迷惑。待沈寒将祝红书带到风烟洞中时,皎皎才从迷蒙混沌中清醒过来。她做了许多梦,仍然记得清的,只有额头那一吻。想到此处,她冰冷的脸上绽出一笑,便起身下榻了。走到锦帐外,她才看见沈寒正和祝红书对坐喝茶。皎皎走过去坐下,也抿了一口茶:“红书,你辛苦了。”祝红书望着皎皎,她指着沈寒,向来是直言不讳的:“昨晚你们俩洞房了?”“噗……”皎皎照地喷出了那口茶,她忙用袖子捂住嘴:“你说什么?”沈寒坐在一旁,云淡风轻地再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皎皎面前:“多谢祝姑娘关心,这是早晚的事。”祝红书双手抱拳:“那恭喜何大人了。我出门练刀去,不扰二位了。”说罢祝红书已经红影一抹,出了洞口了。何皎皎扶额长叹着:“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我有说过什么话吗?”沈寒神情端庄中带着几分悠闲:“说与不说,反正我也早已知道姐姐对我的心意了。”何皎皎脸红耳热了起来,她不知该做什么转移话题,她便撸起袖子作出看手表的架势,虽然她知道盛朝没有手表。“哎呀,我是不是该去平陵府衙督查去了。”沈寒一把拉过皎皎的右手,他望着皎皎的手心:“何大人官线悠长,中间无断,是能人显贵之命。”何皎皎轻咳一声,她不再回避:“还是说清楚吧,沈寒,我……是你什么人啊。”沈寒也正襟危坐,放下了皎皎的手:“我知道何大人心中以宏图事业为重。”皎皎低下头,她喃喃道:“没错,我未曾想过婚配,也害怕被人辜负。”“世人皆可负你,但我不会。”沈寒目光融融,他眼角弯起一笑,他凝望着皎皎。“姐姐,若你某日愿意婚配之时,你的夫君只能是我,可好?”皎皎不再躲避他的眼光,待二人目光交汇时,她也嫣然一笑:“你小子说什么浑话,若你只是空等一世……”沈寒忙抢白道:“纵使空等一世,也是我的事,姐姐插不了手。就这么定了。”说罢沈寒抱剑而起:“我去备车,与你们一同下山,你去做你的公事,我去采买香烛红纸。”说罢他轻身飞影般消失在了皎皎面前。皎皎一个人坐在茶桌前愣怔了许久,她面上发烫,神魂不宁。她凝望着指甲上剩下的那三个死劫,眉目纠缠:“傻小子,我可是随时会死的人啊。”马车在山道上颠簸行着,很快便驶出了风烟谷,祝红书在前头掌着马,沈寒与皎皎对坐在车内。这二人似乎已经走出了方才的对话,皎皎只翻阅着平陵山城的旧志,却发现了些许端倪。“原来这平陵山与鸿儒族境是相连的。”皎皎忽觉哪里不对:“我虽在平陵山城,却从未见过鸿儒族人。”沈寒不以为然:“我素闻鸿儒族人不甚与旁族交往,你不必担忧。”马车行到城中,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弄,祝红书看守马车,沈寒引着皎皎下车来到一处店铺。皎皎望着这装潢喜庆的店铺,尽是些金丝缠银的龙凤褂,琳琅闪烁的发饰秀禾。那老板身着灰鼠皮褂,怀中还抱着暖炉,虽说开着喜铺,神情却凄凉仓惶。“二位客官,可要买办些什么?”皎皎背着手转了一转:“只是看看。”沈寒却抢白道:“老板,我是来买办些婚事用物的。”皎皎冲着他低声问道:“你小子买这些做什么……”沈寒朗声道:“我说了这是我的事,反正早晚都要买。”那喜铺老板却满额冒汗,他神色慌张地朝着沈寒,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客官,不是我不愿做生意,我良心劝您,不要此时办婚事啊。”皎皎高傲笑道:“你看,连喜铺老板都不做你生意。”“哎哎哎,这位女客官,不是我针对这位公子,是等风头过去,你们再来,我一百个愿意!”那喜铺老板说着要去拿门闩:“我今儿刚打算闭门,你们就进来了……”“风头?什么风头?”沈寒与皎皎对视起来。喜铺老板神色极难:“唉,平陵城地广人稀,喜事本来就少。你们竟没听说,近几日成婚的男女,全都在洞房花烛之夜,双双莫名毙命了!这就是天谴劫难呐!”皎皎登时眉间一紧:“竟有此事。待我好生督查此案去。”作者:寒儿:就这么定了。皎皎:嗯,就这么定了感谢在2020-03-31 20:13:42~2020-04-01 23: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娘鱼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小呆、呵呵 20瓶;风吹山下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1章 今日钦定来世缘平陵亦庄设在临山的道路枢纽旁, 过往的车辆路过此地多数不会停留, 即便赶车人没有瞧见院门上残陋的“亦庄”字样,也能觉察到此地阴风飒飒, 不宜久留。顺着喜铺老板的指点, 皎皎在夜幕前来到此地。马车停稳后,祝红书先行下了车, 皎皎命她守在亦庄后方,情急之时进来接应。祝红书接了命令, 连灯笼也不要, 随即一闪,那抹红影便消失在了暮色中。随即,沈寒提着一盏薄纱灯笼,便伴着皎皎走进了那亦庄。只见眼前长庭寂静, 古院萧疏;藓苔盈庭, 蒿蓁满径。这景象却实符合亦庄的身份,可唯一诡异的是, 院内没有摆放棺材。皎皎敲了敲主屋门上的一把锈满铜绿的锁:“棺材应该都在里面。”沈寒点点头, 半抽出怀中的误尘, 只“叮当”一声, 那锁便清脆地落了下来。皎皎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 果见里面陈着八副新漆的红棺材,这些棺材崭新锃亮,与破败的亦庄极不相衬。“这八个洞房夜死去的新人,应该都在里面了。”皎皎自语着, 却见沈寒提着灯站在门外,不愿进来。沈寒沉静地开腔道:“不是我怕,是我见不得这等悲悯之事。这四对佳人,竟用新坟替了新房,唉。”皎皎却无暇宽慰他:“你若不怕,姑且把灯给我,你守在外头?”沈寒嘟囔着:“好吧,我承认我怕,喜事撞丧,可怖更甚……”嘴上这么说着,沈寒还是挑灯进了门,灯火下,那八幅新漆的棺材愈加显得鲜红了。皎皎摩挲着那些棺材,对一旁紧挨着她的沈寒轻叹。“因为新婚而死,那凶手会不会是出于妒嫉?我须得先行验尸,否则此地县令多半会审成无头案。”话不多说,皎皎推开了第一口棺材的盖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尸首,且从里面的木屑渣茬来看,这口棺材应该是新做的,没有装过任何的尸首。“空的?”皎皎暗暗思索:“说好的八个新人都停在这里,如何会有一口空棺材?”沈寒也凝眉苦想:“或许不是八个人装八口棺材,兴是夫妻合棺,只用了四口棺材?”皎皎再提灯朝那口空棺探去,她仔细地摩了摩棺材的红漆,上面未有丝毫的灰尘:“那这剩下的四口空棺,有什么用呢?”“预备装剩下的被害者?”沈寒正思索着,却忽然神色一紧:“不好,外面有人来了。”就在皎皎还未反应过来时,沈寒已经将她拦腰抱起。紧接着,皎皎不知道自己经过了怎么样的空中回旋,反正等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漆黑一团的棺材里,而沈寒正紧紧贴在她的上方,二人脸对着脸。沈寒把手指贴在嘴上,用气音说话:“嘘……他们人很多,我听见他们对话,似乎是县衙的人。”皎皎也以极其缓慢的嘘音,对着快要贴上来的那张脸说道:“喂,你小子是不是傻,你姐姐我是提点刑狱公事,探案天经地义,用的着躲进棺材里嘛……”沈寒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呵道:“躲都躲了,别出声,乖。”就在此时,外面果然传来破门之声,听那动静,进来了五六个人,只是这些人脚步极轻,喘息也不重。“早知道就不打扮成衙役了,这地方压根没个看守。”一个尖利的男声愤懑地嘟囔着。皎皎心中一怔,这些人不是县衙的人,他们假扮成官面上的人来此地,要做什么?紧接着外面传来轻轻的呜咽声,这是一个中年婆子的声音:“玉儿啊,你说你为何非要嫁到此地啊,落了个这等下场……”说罢那个婆子扶着皎皎和沈寒所在的棺材,狠命地拍打着:“我的玉儿啊,娘来最后看你一眼啦……”接着传来一个壮汉的声音:“也不知道玉儿在哪副棺材里,罢了,挨个儿掀开看吧。”听见这句,皎皎紧张地抓紧了脚趾,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这些人,千万不要开奖开到自己。一共八口棺材,概率不大吧。这么想着,结果头顶却传来铿锵响动。糟了……沈寒和皎皎一齐翻身,把手伸向了棺材盖,二人死死地捏住了两个铆钉,把棺材盖往下拉。外头的大汉腔调满是犹疑:“哎?这棺材钉死了的?”一旁又一个青年人开口到:“让开,我带了撬棍。”沈寒和皎皎听了,只更加用力地拉住了红木铆钉,只是在黑暗中难以得见,二人早已涨红了脸。可惜外头的撬棍似乎更有力些,皎皎手酸到了极点,她怕铆钉划破手,便拉着沈寒一起迅速侧躺了下去,可棺材实在狭窄,二人的唇竟紧紧贴在了一起。沈寒:?皎皎:???皎皎未来得及挪开脸去,只听沉闷的一声滑木响,棺材盖子被启开了,霎时间灯笼的暖光照了进来。皎皎两眼一闭:嗨,装死吧。二人以拥吻的姿势,静止在了棺材里。这一刹那,仿佛连带着时间也静止了。外头几人一齐叹道:“唉,不是玉儿,却是一对苦命鸳鸯……”那婆子沙哑着嗓音,连连捶打着棺木:“便盖上吧,我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我只想再看一眼我的玉儿啊呜呜……”皎皎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是在心里松的一口气,表面上仍得憋着气。一旁却又传来苍老颤抖的男声:“贫僧我,本是来超度贵千金的,不料竟见了此悲天悯人的景象,唉,实在是催人泪下啊。”那老僧叹惋了几声,却又开口道:“几位施主,佛渡有缘人,既然贫僧见了这二人,便也替他们超度亡灵,愿这对新婚夫妻早升极乐,共享浮屠吧。”“也好,也算是替我玉儿积德了。”妇人也不反对。那僧人便高高举起灯笼,直直照着沈寒和皎皎的脸,开始咿呀念经。“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皎皎:我谢谢你们了……暖黄的“佛光普照”之下,皎皎觉得沈寒似乎吻的更紧了。直到那老僧念到了:“……乃至梦寐之中,永不复见。那摩地藏王菩萨。”冗长的超度仪式终于结束了,几人稳稳合上了棺材盖,棺材中又重回了一片黑暗。皎皎和沈寒这时终于挪开了脸,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片刻,那几个人只翻开了第二口棺材,便见到了“玉儿”。其母嚎啕大哭了一场,念表了许多哀词,那老僧又超度了一场,众人沉寂了片刻后,才推门离去。听见外面再无响动之后,沈寒起身推开了棺材盖,将皎皎一把拉了出来。二人在屋内逡巡了片刻,待点亮灯笼后,皎皎发觉自己面上发烫,也不知道是缺氧太久,还是因为初次接吻,她刚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沈寒却先开了口。“方才来的那几个人,是鸿儒族的侏儒。”皎皎心中一麻,心里浮现出鸿儒族人的诡异面貌和尖利牙齿来:“你如何得知?”沈寒长吁了一口气,他仔细盖好了刚才二人躲过的棺木,轻声嘟囔起来:“方才我一直半睁着眼,未来及闭上,这样扮作死尸,可真累坏了……”接着沈寒微微一笑,低头凑向皎皎的脸:“却连嘴也累坏了。”皎皎轻瞪了他一眼,随即拳头捂嘴轻嗽了几声:“咳咳,此案蹊跷,鸿儒族也牵连进来了,莫不是死的都是鸿儒族人?”沈寒却掌着灯在房中四处溜达:“这里只八口棺材,我们挨个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皎皎作势要去掀棺材,却又愣住了,她犹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沈寒一笑:“可不就是方才。”二人费力翻找了一阵,发现这八口棺材中,果然有四口都是空的,其余四口棺材都是夫妻合葬,并肩躺在棺木里头的。只有一口棺材里面,新郎身材高大,怀里面抱着的新娘却娇小玲珑,面貌如孩童般可人,想来就是那鸿儒族的“玉儿”了。“看来并不是针对种族的杀戮。”皎皎沉思起来,这些尸体,并没有明显伤痕,大概率是中毒死的,或是溺水,只是一时还难判定……就在此刻,木门一响,祝红书却突然闯门而入:“何大人,外面官道上有官兵过来了。”何皎皎把手一背:“不怕,我倒要当面质问质问此地官差,为何积压案件。”这时外面灯火重重,脚步犀利整齐,果然进来了一帮衙役。“里面何人!竟敢擅闯亦庄!”衙役头领怒目喝着,他猛的拔出腰刀指向屋内三人。何皎皎刚想从锦囊中拿出拜帖,以表明官家身份,这时,一个身着紫绶,顶戴纱帽的小个子女官,背着手,踏着方步直直走了进来。“故人相见,竟在此不详之地,哼,何大人,真是好巧啊。”女官语出讥讽,架势更是高昂。“我听闻如今何大人,已经升了提点刑狱公事了?”沈寒见了这女官,先是一愣,待他看清面貌后,随即便怒气上涌,他迅速拔出了怀中的宝剑,走到前面护住了皎皎。何皎皎寻着灯光仔细看去,她顿时有些吃惊,才认出这眼前的女官,竟是石蕊。作者:沈寒:得了高僧的祝福,咱们俩,下辈子也稳了,嘿嘿皎皎:嗨,没死就被超度了,赚了~感谢在2020-04-01 23:05:42~2020-04-03 03: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墨 -3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娘鱼、学霸重启中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2章 灵台无计逃神矢“原来是石大人。好久不见, 怎么又瘦了?”皎皎心思敏锐, 她照着石蕊的面庞仔细端详了起来,心里只叹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当初在市集上竞买沈寒的时候, 石蕊还是京畿府尹的佐官。那日就是她过来横插一脚, 出言侮辱,最后被沈寒出手教训了手底下的人。从此她便被贬官回原籍, 不料她原籍竟是此地。石蕊面色晦暗,她看见沈寒手中拿着的宝剑, 阴阳怪气地哼笑一声。“沈公子, 哦不,平陵野少,如今您可是发达了,成了英豪俊杰了, 是不是连我这小小县令, 都不肯放在眼里了?”看神色,沈寒确实未把她放在眼里, 他轻描淡写地应声道:“不错, 不论我从前沦落奴籍, 还是如今隐没山林, 我都看不惯作威作福之人。身份, 向来不是我度量他人的绳墨。”石蕊被呛的脸上一僵,却又放下了架子,她确实不过是小小县令,皎皎提点刑狱公事的官职, 便是专门督查弹劾她这等人的。接着石蕊朝着皎皎靠近了几步,祝红书站在皎皎身旁,“噌”地一声,那把阎罗斩便横在了她面前。皎皎忙伸出手来,将红书的刀刃轻压了下去,冷面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红书,她不会把我怎样的。”石蕊被祝红书这么一吓,面色愈加阴沉,她朝着皎皎作了一揖,语调却仍铿锵有力,似不肯屈服,却又不得不拘于礼数。“何大人此次前来鄙县,可有公事?”“不错,我来此地便是要督查这些新人的惨案。”皎皎说罢,又去端详着石蕊的脸,毕竟石蕊实在生的娇小,皎皎不得不微弯着腰低头俯视她。只见那张小脸模样虽好,气色却极差。石蕊枯黄的脸上生着些许青斑,皎皎又扫了眼,石蕊被她瞅地很不自在,转身拂袖,便偶然露出了她长满蜘蛛痣的手腕,和一双浮肿的脚踝。“何大人要督查办案,下官自不敢推脱。”皎皎忙关切地拍了拍她的小肩:“石大人,我知道你劳于政务,可也不能疏于保养啊,如此思虑过度,竟把肝肾都劳累坏了。”石蕊登时皱起眉头,愁云罩脸:“谢过何大人关怀。”说罢石蕊喝令手下衙役离场,待何大人督查验尸。片刻后,所有无关的人都站到了院外去了,只剩下皎皎、石蕊和孙仵作站在屋内,将那八具新郎新娘的尸首一一陈列在堂中,举起明灯查验。那孙仵作看起来是个极老实的人,相貌敦厚和蔼,他照着尸首用刀具翻验片刻后,便回身低首向两位官员报告。“何大人,石大人,这八个人,全都死于溺水。”皎皎点了点头,也凑过去亲自查看。果然,这八具尸首头发或皮肤上都附着些泥沙水草,且肺部膨胀,有明显肋骨压痕,溺死的可能性最大。正待皎皎准备起身时,她却在一具女尸手臂内侧,看见了一个刺青。皎皎凝视了这枚刺青片刻后,她突然掏出一块丝帕,死死捂住了嘴巴,紧接着便是腹中翻涌,眼花耳鸣起来。石蕊见状忙道:“何大人,你若怕见尸首,便不必逞强。下官办案从不马虎……”“不,我不怕尸首。”说罢皎皎站起身来,不停地抚着胸口,片刻后才压住了呕逆:“只是……为何这盛朝也有科莫多巨蜥……”石蕊听闻科莫多巨蜥,面色一沉,那孙仵作却急忙跑去过查探:“大人,果然,这女尸手臂内侧纹有巨蜥。”皎皎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并非没有逆鳞。科莫多巨蜥便是她唯一怕的东西,在皎皎的认知中,这玩意儿突破了恶心生物的极限。巨蜥从出生起便会撕食同类,那蛇般分叉的长条口信子,沾满了毒液。这帮满身鳞片的巨怪,即便不饿,也会偶尔把自己的崽当零食吃。那孙仵作把八具尸首一一看去,发现四个新娘手臂内侧,都纹有巨蜥,也包括那个鸿儒族新娘玉儿。皎皎脸色低沉,见她好半天不言语,那孙仵作便凑上前来,给她解释一二。“何大人,这巨蜥是鸿儒教的图腾,身上有此等纹身者,便是鸿儒教徒。”皎皎捂着胸口,半天才平静下来。她长叹一口气:“可这四个新娘里,有三个皆不是鸿儒族人。”石蕊在一旁忙应声道:“何大人有所不知,鸿儒教复兴以来,也有邻村的汉人被蛊迷了心魄,暗暗入了此教的。”孙仵作有些惊慌,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何大人,兴许有一民间传闻,与这四起命案有关,只是,在下不敢妄言……”石蕊朗声凿凿:“怕什么,不就是那鸿儒教的教条,我倒是也觉得与此案有关。”“是何教条?”皎皎心生犹疑,这种案件怕是与邪教有关,便有些棘手了。“鸿儒教徒不可与外族通婚,否则新人便会命犯天煞,活不久矣。”果然,皎皎心道,又是一起借着宗教诅咒行凶的案件,与那惜福镇的案件中,圣婴娘娘传说颇像了些。“怪不得这平陵城中,四处罕见鸿儒侏儒,原来是有宗教管辖。”皎皎思虑着,这几对胆敢冲破世俗相恋的鸳鸯,真是可悲可叹。“罢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我亲自去一趟鸿儒教中,查探那些神棍便是了。”石蕊接令后,皎皎便别了众人,来到院外上了马车。祝红书在前面驾马,沈寒坐在车里,却见身旁的皎皎神情有些呆滞,像是被吓掉了魂的小孩子。“怎么,那女人欺负姐姐了?”沈寒觉得有些不妙,登时捏住手中的剑鞘一掂,昂首道:“待我教训她一番……”说了这话,皎皎却仍然没有反应,沈寒这才慌了。他试探着伸出手,朝着皎皎的脸轻轻捏了捏,皎皎这才抬起头来。“我没事。不过是有些恶心。”“你分明有事。”沈寒不再耍贫,他轻轻拉过皎皎,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皎皎没有反抗,温暖的怀抱中,她逐渐忘却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巨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