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晴晴听了这话,眼波荡漾着:“我是有情人,那……公子呢……”“嗨,我就叫金何夕,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个典故”?吴晴晴巧笑倩兮:“我虽不知道这个典故,可今天也知道了。”说罢她望着金何夕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说罢便拂袖掩面,转身走开了。彼时金何夕也是个愣头青,便随口大大咧咧地说了句:“姑娘,你我缘份深重,日后定会再见的。”梦到此处时,梦境便渐渐模糊了,金何夕也平静地醒了过来。她心中愧疚不已,自己当时随口闲聊,竟害了一个姑娘的一生,莫说自己当时没有撩她的意思,且自己心为巾帼,只是把她当成八卦姐妹罢了。金何夕推开门,慌忙去天字一号间,看那吴晴晴的情况。果然,她已气若游丝了,满嘴呓语着。金何夕满心悔恨地坐在床边,死死握住她的手。她笑着告诉金何夕,自己要回光返照了。果然,在金何夕握住她的手时,她便从双手处,寸寸肌肤游走着,渐渐恢复了雪润的青春样貌。最终,吴晴晴变回了少女的样子,她妍生香辅,秀活清波,那容貌让人眩目动情,惊心荡魄。此时一身男装,英气十足的金何夕,玉面上留下了一行泪:“晴晴小姐,是我把你害苦了。”吴晴晴却缓缓摇着头:“金公子,可否把我抱出去,我想最后见见……这世上的月光……”金何夕瞥向窗外,此时天已晴好,一轮朗月,正挂在正空。她抱起吴晴晴,走到了客栈的天井里。吴晴晴神情依依地望着月亮,又抬手抚摸了一把金何夕的脸:“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说罢,她便断了最后一口气。金何夕在雨后的冷风中呆立了许久,店家才出现。二人合力在天井中挖了一坑,将吴晴晴好生的葬了。那墓碑上刻着:“白耳族遗民,至情之人,吴晴晴。”经历此事后,金何夕也不再想回客房中,去苦苦痴恋梦里虚无的赵星川了,她决定回到灞河酒馆,继续经营店铺。临别前,金何夕同那老店家痛饮了一回。“老朽不知道该叫你金公子还是金姑娘,但有一事相告。”金何夕举着酒杯苦笑道:“便叫我金姑娘吧。金公子是个负心薄情之人,他不配活在这世上。”老店家笑道:“金姑娘,重情绝不是罪过,可要看此情是否值得。”金何夕沉默了,她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了无数赵星川的样子,也想起了皎皎的忠告。她如今也想学的如皎皎那般洒脱。许久,她饮罢酒,起身告辞道:“多谢老店家提醒,不过此后,兴许我不会再光顾离尘阁了。”老头不作答,只和蔼笑着。金何夕走后,离尘阁附近又飘起了缈缈烟雨,把它从凡尘中仔细隐去了。作者:金何夕:我想开了。赵星川:瞎想什么,媳妇等我。第67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场苦雨总算休止了。四处天光晴好, 却只有平安都城南的城隍庙, 笼罩着一片阴云。皎皎一身素衣布服,还未靠近此地, 只觉得身上乍寒。城隍庙已年久失修, 朝中祭典早已不在此地举行了,各色神明的塑像也都坏了金漆。皎皎思虑良久, 终于还是踏进了庙门,她先是四处走了走, 见到了庙前院中的一处锦鲤池。只是怪异的是, 这池中锦鲤的花色,都被身上长长的绿藻覆盖住了,整个池中游荡着百许头这样的绿毛鱼,皎皎见了心里也发毛。莫不是祝红书说的绿鱼仙人, 就是这些绿毛鱼不成?这些想头还未结束, 皎皎身后出现了粗草摩擦石板砖地的声音,她一转头, 便看到了一个窝在蒲草团子上的老人。这老头, 竟然就是她初到平安都时, 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老乞丐。嗟乎!你这个七杀星……皎皎脑海中回想起老乞丐说的这句话, 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指甲。“你就是绿鱼仙人?”皎皎开门见山问道。那老乞丐停了下来, 目色狡黠地望着皎皎,扑哧一笑,露出了他仅剩的三颗断牙:“这不是七杀星姑娘吗,你认得我?”皎皎背后一凉, 她自然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是有神明的:“你……真的是神仙不成?”老乞丐慌忙摇了摇花白的头:“老夫也不过活了三百零八岁,就老成了这幅光景了,哪个神仙如我这般落魄?”三百零八岁?皎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除非这老头信口胡诌,否则该怎么解释?“有人告诉我,找到你,就可以知道这世间的真相。”皎皎直着胆子便接着问了。她伸出手,朝着那老头:“为何我会有七个死劫,难道真有天配良缘这等事?”城隍庙此刻忽然阴风阵阵,那锦鲤池中的绿毛鱼,似乎感应到了天时的变化,纷纷隐蔽进了池中的石洞中去了。老头朝天大笑了一声:“姑娘,有些事情,你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皎皎哪是肯“难得糊涂”的人,她不甘心,只连连追问道:“若我再没了求知心,我便不再是我了。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为何我所学的科学,依然奏效?”老头听见“科学”二字,满面的讥讽已然藏不住了:“大人,这世上,确实没有神明。只是,如果连你的那点过家家的玩意儿,都能称为科学,那才叫好笑哩!”皎皎心中吃了一击,自己学的可都已经是最先进的现代医学了,如何到这老乞丐口中,竟成了过家家的玩意儿了?那老乞丐将他的破袖子一挥,此时庙里一阵香风吹过,皎皎眼前的一棵桃树,方才还只是满树的骨朵儿,只一瞬间的功夫,却已灼灼开了个遍,看着满树繁花,皎皎被唬的往后退了几步。见了皎皎吃惊的样子,那老乞丐冷面一笑:“科学?这才是科学……”皎皎却冷哼了一声:“不过是障眼法,糊弄人的幻术罢了。”“不错。”老乞丐没有否认:“开花是幻术,可‘天配良缘‘,是科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来此地,不过是想知道,那七个死劫的真相。”皎皎不再有耐心,她也不想再看什么幻术了。老乞丐沉默了半天,他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快要绿的像那池中的绿毛鱼了。“老夫提醒过你,有些事,难得糊涂才能活的更轻松些,若真的知道了真相,只怕你心里有了挂碍。”皎皎只双手一背:“无妨,与我而言,知道了真相,才不会心中有挂碍。”此刻间,老乞丐又是大袖一挥,皎皎面前盛开的桃花,却忽然簌簌落了下来,很快便从枝头落了干净,只剩下了一地的粉雪。老乞丐望着满地的落花,眼神中忽然泛起波澜:“我是茫茫时空里,偕老族的最后一代族人了。”“偕老族?”“不错。我族人聪明长寿,你那千年后的‘科学’,也不过是我族人淘汰了的把戏。”老人咳了咳:“偕老族穿梭于各时空之间,调配最适合结合的男女,引领他们结合,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来到盛朝。”皎皎心中忐忑起来:“这么做于你族人有何好处?”老乞丐轻蔑地笑了一句:“这是我偕老族长生的秘密。世间结合的男女,他们的相配度越高,男女之缘的熵值就越少,世间之情就越和谐,我们偕老族的人就越长寿。”此刻古朴的庭院里,日光越来越暗淡了,皎皎听着这些话,一时失了神,呆呆地往城隍殿的台阶上坐去,两手托腮,静静地冥想着。原来世间早已有更聪慧的人类,可以时空穿梭,也可以用某种熵值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自己实验室里的那些研究,是远远不及的。而现在唯一让皎皎定了心的,就是在偕老族的“缘份算法”里,她和沈寒是天生一对,想到沈寒那张不谙世事的脸,皎皎暖暖一笑。可那老乞丐却忽然神情激动起来,他坐在蒲团上,又是朝着那棵桃树挥舞着腌脏的袖子,只见那树在他的幻术下,忽然枯萎了起来,满树绿叶迅速染了黄,接着零零碎碎地凋落在地。老人怒气哼哼道:“可有的男女,偏偏不依从我偕老族的算法和引导,偏要和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毁我年岁!”皎皎这才发问道:“此话怎讲,对了,莫不是那‘离尘阁’和‘避世轩’,就在做此等事?”老人发完火,平静了片刻,只是胸脯还不忿地起伏着。“不错,开那两个客栈的,那是我族出的叛徒,他用的不过也是幻术,是想叫人看清情爱,不拘束于我指配的良缘罢了。”皎皎这么想着,却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有一样她想不明白,分明她在离尘阁和避世轩,梦见的都是沈寒,并没有违背老乞丐算法指定的良缘。那老人玩够了幻术,抚摸了一把眼前的桃树,那树转眼又变成了满枝骨朵儿的真实样态了。“姑娘,真相我已不忍告诉你了,毕竟,我快要驾鹤西去了,世间即将再无纯正的偕老族人了。”老人脸上流下一行浑浊的眼泪。皎皎却依然不肯罢休,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的话,最是让人心痒。“老人家,我素来不惧事变,你但说无妨。”老人这才喃喃道:“罢了,何必瞒着你。说起来,你也是我的仇人,我好好配给你的良缘,被人破坏了,你也半路喜欢上那个养在沈府的皇族遗孤。”此话一出,皎皎心中如晴天霹雳,果然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沈寒不是她的良缘。她急忙问道:“那我为何七夕祭典那日遇见他后,手上才生了死劫?不是说用七个死劫换来的缘分吗?”老乞丐语间忽然夹杂了些许怒意:“那是因为,在你见到沈寒之前,就已经见过你的良缘了,且你的良缘,七夕当日,亲自为你送去了祭典的锦衣。国师向来会画皮易容术,所以你见了他也不自知罢了。”皎皎心里翻涌着问号:“你胡扯,我的良缘怎么会是国师那个糟坏的老头!!?你这算法也太过荒唐了吧!”此时城隍庙飞过一行乌鸦,发出了一串令人尴尬的啊啊叫声。老乞丐气的梗着脖子,他用力拍打着身下的蒲团:“若不是你,祝明俊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番样子,他手下荼毒苍生的罪过,一半要算到你头上。”皎皎无语凝噎,老乞丐则娓娓道来了。“皎皎姑娘,还未来到盛朝之前,可还记得你有个英年早逝的青梅竹马。他死了之后,你受了刺激,去做了电休克治疗。疗愈之后,便渐渐把他忘了。”皎皎眉头纠结着,冷峻的脸上终于莫名其妙地泛起一丝愁容:“你是说,明哥哥?可他从未与我表白,我并不知道他的心意……”老人黯黯说着:“当年老夫见他痴情可怜,便带他来到盛朝,许他神功,让他成了盖世英雄。过了几年,再带你来,本想着是美人配英雄,花好月圆,可没想到他耐不住思念你,偏偏去了离尘阁……”皎皎揪着心:“所以他在那离尘阁中,耽于梦境,只想时时见我,不肯醒来,所以才耗尽元气,迅速苍老了?”此时天上响了一雷,飘起丝丝细雨来,这是绵绵的春雨,皎皎抬起头,任凭雨丝润在脸上。“那明哥哥……为何同意我和沈寒……”老乞丐长叹一声:“此事老夫也问过国师,他只答,自己已是垂老之身,不肯误你,而这世间他觉得唯一配得上你的,就是自己的徒弟沈寒了。”老人顿了顿又说:“他只愿你别有佳人相护,美满度过此生。还想给你造出一个唯美盛世来,他知道你最喜欢欣赏美人美物。”皎皎抹干了泪,气恼道:“你骗人!凭什么说他是为了我祸害百姓,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老人走到池边,挥了挥袖子,便将那些绿毛的锦鲤从池底召了出来,空空游动着。“皎皎姑娘,凡事先要将心比心,若你忽然老去,失去了梨花美貌,难保你不会心生极端之念。他追求的,就是他所失去的。”老人逗着绿鱼,神情忽然有些欣羨之意:“若那祝明俊未在英华之年老去,盛朝中,还真找不出几个比他风姿更甚的玉人来。不过他那徒弟沈寒,倒是有他的传承……”绿鱼纷纷在老人的影下攒动着冒出水面,它们似乎在争食着什么。老人伸手朝着鱼抛洒着“空气”,可鱼儿却十分兴奋地夺食着。“姑娘,偕老族虽然智慧,你也大可不必理会我族人钦定的缘分,也勿要辜负了他人的成全。”皎皎静了好半天的心,才颤抖着问出一句:“沈寒的天配良缘,又本该是谁?”作者:国师: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若胡椒不he,岂不是辜负了老夫。反派都想男女主he系列感谢在2020-04-18 21:12:45~2020-04-19 21: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凤倾弦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船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8章 抛却私情结大义时间不知静默了多久, 城隍庙的上空开始泛黄。雨丝也停了, 却没有太阳,皎皎坐在庙里, 却像是站在陈旧的梦里。她恍惚间看见了自己数日后, 与沈寒重逢时的场景。两人并坐在床沿上,相偎相倚, 好像有无数体己话要说,却只是我对着你、你对着我地痴笑。皎皎眼眶湿润了, 她就在此一刻, 忽然害怕起了乱世纷争,她也只是怕了一瞬,就又恢复了神志。绿鱼仙人一直喂着那一池绿毛滚滚的锦鲤,皎皎看不清楚他在喂些什么, 可能就是“熵”。人类的智慧发展到一定程度时, 可以判断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可能性,谁和谁携手终老比较合适些, 但是皎皎, 除了对这种技术表示敬佩外, 却并不苟同。就在方才, 绿鱼仙人说沈寒并非她的良缘, 反而更激起了她心里的逆反情绪。而一旁的绿鱼仙人也觉察到了皎皎的情绪。“姑娘,你若真不屑我偕老族的智慧,如何还问我,沈寒的良缘是谁。”绿鱼仙人说罢蹲下身去, 从池中迅速捞起一条绿毛锦鲤,拍了拍滚园的鱼肚子:“哟,吃了不少还……”皎皎背着手站在庙檐下,举头望着黄天:“我不过是感兴趣罢了。若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难不成要把沈寒还给她?”老仙儿放归了手里的胖鱼,自在地用手搅和着清凉的水花:“皎皎姑娘,你不怕自己心生芥蒂,担忧你和沈寒的情,终有一日会生变?”皎皎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过这种后果,忽然有些心慌。还未等她思量定夺,那绿鱼仙人却颤巍巍站了起来了。“老夫累了,困了几百年了,总想好生的沉睡上一回,姑娘且回吧。”说罢老头佝偻着身子走进了城隍庙里,把那堆满尘灰蛛网的门闭合了。皎皎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惑惑突突的,且即刻把心中的所有杂想抛却了。她并非不想知道沈寒的良配到底是谁,只是如果真吃了这瓜,难免会牵累到自己的心境,还是难得糊涂比较好些。离了这些想头,皎皎走着朗朗步伐,踏出了庙门。她转眼间心坚如铁,全不受所谓的仙人蛊惑,任凭世事浑无常,大火向西流,她的心此后也只给一人。回府的路上,老苍皮扛着他的魂缨枪,从大街上迎面走来,急火火地满头是汗。“大人,你怎么独自出行,这太危险了,前几日您和沈公子从皇宫失踪一事,实在是属下保护不周啊。”皎皎只顾行着,打趣道:“无妨,这世上最恶的人,也没有杀了我,便勿要忧心了吧。”老苍皮虎着脑完全听不明白,直问皎皎前几日去宫中赴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和沈公子一身乞丐装扮回到了府中了。皎皎便如此这般地把实情说了,老苍皮受了惊吓,更是汗如珠豆地落着,他仓惶地压低了声音:“您是说,国师在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从青年男女中剔除貌丑之人?可……”“可为什么如今,很少有人集结起义,是吧。”皎皎也感叹了句。老苍皮望着大街上疯抢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的男男女女,摇了摇头道:“大人呐,谁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这些被放回来的人,也都会感恩国师没有杀死他们,而反抗的人,也都死了。”皎皎也点点头:“如今皇帝连个傀儡都做不成了,皇后也屈身于国师之下,我能做的,只有集结有志的官员了……”街上熙熙攘攘的男女,谁也没有闲心再笑闹了,大多手持着靶镜,时不时照一眼自己的粉脂,有没有被汗腻了去。他们买完这些香货,定要回家里去闭门不出了,这世道,能躲一时便是一时。老苍皮沉默了半天,才抱拳道:“大人决定为苍生计,老夫定当全力协助!”皎皎拍了拍他的老肩:“客气了,我要你做的,还是那等情报来回的活计,你擅长于此,本官也信任于你。”风烟谷。平陵野少已经回来了几日,谷中上上下下的浪客,全都在猜疑,为何野少连画也不画了,只日日对着石壁,静坐在洞中。从前野少,不是谈经论史,就是讲诗古文词;不是赏鉴版本,就是搜罗些妙玉金石,从来也不触那有失风雅的行为。而如今,他却整日散披着衣衫,也不梳头洗面,哪里还有从前“花月总持、风流教主”的样子了。却说小书童初九,虽仍是稚气未脱的样子,可他总是仔细把沈寒照顾的很周全,取了屏风隔断了山风,免得沈寒受了冷。这一日,他看见沈寒本来玉润的脸上,如今也扎满了青须,坐在石壁前,比起从前成熟了太多。见初九过来送糕点,他才转过身来,却已是满目苍凉:“初九,山雨可停了?”初九懵懂着挠挠头:“野少,山雨早就停了几日了。”“初九,你为何对我如此好,难不成仅是因为从前在何府中,我帮你劈了柴?”此时一阵冷风透过屏风,刮进来一些落花,可春寒料峭,沈寒不禁抖了一抖。初九忙拾起一旁的披风,仔细给沈寒罩上了。“公子,非也。你离开沈府后,我娘亲便去世了,皎皎姐姐也出了远门,我便想着投奔你,只想着寒哥哥若是我的大哥就好了。只因你从前也是娇贵之身,哪里吃得了这番野苦。”沈寒听闻,他喉结动了一动:“初九,我问你……”他顿了顿,才好容易说出一句哽咽的话来:“你把我当成最后的亲人,可若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我是个滥杀的魔头,你会怎么做。”初九忽然慌了神,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只刚脱离了童稚,哪里想过如此凶恶的事情,只连连摇头。“寒哥哥心善和蔼,我素来是知道的,寒哥哥不会做坏事的。”沈寒却心若蚁噬,他此刻脑海中全是师父的身影,便忽然扯着初九的衣领道:“若我的善良,都是装给你看的呢!若我只对你心善,却屠戮苍生,而你又是个为世人称颂的侠客,专杀我这种奸佞贼人,你该当如何!”初九被沈寒的动作吓坏了,先是满面涨红,接着泪滚连连,他恐惧地抹着眼泪:“寒哥哥……初九不知道该当如何,只是不想失去你……”沈寒忽然凄声低笑道:“你这孩子,怎的没来由哭起来。”口虽如此说,沈寒自己也一阵透骨心酸,几乎哭出来。“你放心,你寒哥哥我,也不会作出这般让你伤心两难之事。若我也做了,你便连同皎皎,一剑刺死我罢了。”沈寒也一起哽咽着,他连忙将初九抱在怀里,久久无言。午后,众浪客聚在风烟洞外赏花吃酒,各个飞觥把盏,大家搳拳猜谜,正闹得高兴。只见洞门前白玉屏风一闪,平陵野少着一身飒气十足的青衣,仗着剑走了出来。众人见他脸上的胡须却是吓了一跳,野少平时最爱美面精容,且挑剔十足,如今为何这幅豪侠之相。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沈寒拔出误尘宝剑,指向黄天,终于高声喊出了战令:我沈寒,与各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数日来,结识了多少当世名流!只是如今,大家也知道了,我师父祝明俊,荼毒万民,使百姓惶惶,我沈寒,誓将击败此贼,阻止祸事再生,肯追随者,此刻便拔剑起誓!众浪客纷纷腰间闪起寒光,抽剑凌空,高喊附和着沈寒,一时间风烟谷中烟雾大退,山气清明起来了。灞河旁的山脚下。祝红书站在一片荒草里,仗着刀挥舞了一下,阎罗斩发出呼啸的刀风。她身旁的一块绿草棵却动了一下,还冒出一句话来:“我说红大姐,你这时候就不要瞎砍了吧,可别误伤了弟兄们。”说罢那“草棵”竟站了起来,原来是赵星川顶着一个大草环:“咱们人多,可得隐蔽好了,被朝廷禁军发现了,容易乱了计划。”祝红书冷哼了一声:“少主,我原以为你真招募了诸多精良的死士,如今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些山林里的‘丑鬼’,于大业有何用处?”赵星川却昂着头不服气道:“红书啊,此言差矣,我集结的这些人,虽然看起来是老实巴交的丑人,可各个都是身上带了功夫的,他们能从国师的魔爪下逃脱出来,隐蔽在荒林里练武,可都是有志之士啊。”话音刚落,这一大片荒草地上,众多“草棵”纷纷点起头来。祝红书仍是不屑一顾:“这些人心气也不正,从我哥手中逃脱,却也时常祸乱百姓,专门惊吓貌美之人。”赵星川讪笑了两声:“咳咳,可不是嘛,不过我早已教训过他们了,跟着我立业,绝不能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此时,漫野的草棵又此起彼伏地点着头,一时间如风浪般簌簌作响。祝红书叹了一气:“罢了,此事若成,我便了结了心愿,剃发做姑子去,若不成,便杀身成仁,毕竟此间实在无趣。”赵星川摸了摸后脑勺:“别介啊祝红书,你一姑娘家家的,总能遇到你的缘中良人,然后享福终老的,说这些浑话做什么。”“哼……良人。缘分又是什么东西,以酒为缘,还是以色为缘,十二时买笑追欢,甚是无趣。”大刀一收,祝红书轻身跃起,踏着草飞身而去。“我那所谓“良人”的心,早已许了她人了,我自此来去无牵挂,甚妙哉!”作者:大家可能也该猜到了……沈寒所谓的“良缘”究竟是谁了。嘿嘿,不过真正的良缘,当然是皎皎啦~感谢在2020-04-19 21:27:58~2020-04-21 09:1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娘鱼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9章 拖身白刃绝红尘二十日后, 只一场清明早雨, 便绿了一片群山的幽墟。这时节,本该是早花褪了残红, 青杏尚小, 梨花打雨的日子。但此时平安都城外,却是黑云滚滚, 旌旗蔽空。还带着春寒气的万尸谷外,何皎皎披着虚设两袖的挖云斗篷, 端端地坐在素帐车里, 老苍皮坐在车头护卫着皎皎。此车周围尽是兵甲,戈戟生辉。左右将军都骑着高头马,二人一个拿着楮白枪,一个举着大捍刀, 正等着皎皎发号施令。而对面劈面逢迎的, 正是国师带领的一帮禁军。这些禁军仗着国师神功元气,统领天下, 因此一众将士绝没有要低头的气势, 只豪气地举着兵戈。祝明俊下了马车, 他还是那副“残影”的装扮, 锃亮的黑铠甲衬着头顶的一双野牛角, 活像异族的邪巫。皎皎见他下车,便也撩开帘栊,走下车去,朝着国师喊起话来。“国师素来以仁慈著称于世, 而今何故如此行事,岂非糟蹋了晚节?且跟从下官回京,也免了多余的战事,如何?”皎皎音色洪亮有节,在山谷间激荡着回音,让人听了也心生一冷颤。祝明俊见着皎皎,却几番说不出话来。他身边正昂首站着的禁军头领林中,手持方戟早已按捺不住了,朝着皎皎发威喊道:“你屈屈一个小提刑,竟敢在国师面前耀武扬威,这是要反了不成!”皎皎低眉理了理衣襟,没有回复林中的狂言妄语。而她身旁高马上的左将军已然按捺不住了。左右将军都是禁军退下来的老教头,念着师恩,跟从他们的人,自然都是禁军里尚存善心的兵士。左将军朝着禁军教头林中喝道:“若不是朝中尚有何提刑这般明辨是非的好官,我盛朝怕不是早就要完了!”那林中被长辈骂了,自然不肯呛声,只低首瞪着贼眼诘问祝明俊:“国师,要不要一击必杀,属下尚且有七分的把握破他们的阵。”国师远望着皎皎,却一挥袖子,淡淡道:“不可攻,只可守。唯那对面的何提刑,不可伤一毫毛,其余人等,皆可杀。”说罢他便回了车里,此令便让林中大大挫了锐气,国师为何不肯主动打那何提刑?还不由得分说,皎皎已然下了令,千军万马便扬砂走石地杀了过去。这边林中正急地如蚁转,却不敢违背国师,灵机一动,便让己方禁军放了上千的“俘虏”出来打头阵,这些“俘虏”都是祝明俊手下将士抓来,待选的平民百姓,都是些青年男女。这些男女乌泱泱地被驱赶到了战场中央,林中嘻嘻哈哈地大笑着,男男女女却哽哽咽咽地哭嚎着,左奔右窜,生怕被乱箭所杀。何皎皎一看黄土迷空的场中有无辜的百姓,忙令弓箭手停发。林中朝着百姓喊着,若有敢靠近何提刑军士的,格杀勿论。此话一出,却唬地那些场中的男女们噤若寒蝉,早聚成一堆哭嚎起来了。可总有一起胆大的,疯狂朝着何皎皎的方向跑去,可惜他们才没跑几步,就被乱箭射成刺猬了。皎皎见这光景,直气得面色潮红,她便大喊着叫百姓们暂且安静保命,自己会再想办法。祝明俊坐在帐车中,静静地闭目谛听着,前方战场已然停滞,他才放了心。片刻后,他却忽然睁开眼,掀开车帘,朝林中低声说了句:“我军背后有敌来犯,且先看是谁。”林中大惊失色,此刻才平了前阵,后背又有敌来犯,他忙转马回首,果见赵星川仗着一众人马围住了后部。“回国师,是……废太子赵星川?”林中显然摸不着头脑了,这废物怎地有如此多的人马兵戈?祝明俊一缕苍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摇,他执手轻抚着,淡声道:“杀。”此令一下,国师手下的禁军纷纷调转方向,朝着赵星川的死士们杀将过去了。那些死士皆着黑衣,且不惧露出丑陋的恶貌来,他们视死如归,抱着讲国师千刀万剐的念头,拼死厮杀了起来。赵星川也举着一把青剑,飞身踩于马上,兵兵扑扑地精准击杀着敌众。皎皎见着对面竟是赵星川杀过来了,不免先是大惊,转而又是乍喜,自己果然没看错,这赵星川绝不是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