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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媚色如刀》TXT全集下载_4(1 / 1)

谢太傅?糜芜想起早晨苏明苑的话,恍然大悟。看来,跟苏明苑交好的那个谢太傅家的小姐,应该就是谢临的姐妹,这个谢临出身既好,又能在江家进出自如,倒是个需要留心的人物。可为什么,从来不曾听江绍提起过他?糜芜心里想着,回头一笑,道:“我还有事,你别跟着我了。”“哦,那就下回再见吧。”谢临停住脚步,也笑,“要找我的话,就去明恕兄那里。”明恕又是谁?糜芜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向他略一点头,快步离开。谢临目送她走得远了,这才走去三省斋,一进门就道:“刚才凑巧又碰见了糜芜,我们两个真是有缘。”崔恕正对着古棋谱复盘,淡淡说道:“你早起便守在那里等着,怎么能说是凑巧?”“那也是凑巧,”谢临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帮他放棋子,笑道,“万一她没去花园,或者其他时候去了,岂不是也碰不上?可我们偏偏就碰上了,看来还是有缘。”崔恕的目光向门外一瞥,外面站着的一个灰衣随从会意,立刻起身往花园去。崔恕这才说道:“江家要送她进宫。”谢临是少年心性,最喜欢看美人,需得提醒他一句,免得他打错了主意。谢临倒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笑道:“江家虽然是外戚出身,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男人们就不想着建功立业,换换门楣吗?只知道送女人进宫换前程,真没出息!”崔恕没有接话。江家的男人的确很没出息,所以在京城的勋贵圈里一直混得很不起眼,不过也正是这样,他才选了在此蛰伏。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江南那边危机四伏,再过一阵,大约就该他出场了。刘氏院中,灰衣人悄悄在窗边伏低,跟着就听见了糜芜低婉的声音:“……崔恕为什么会在江家?”跟着是刘氏诡秘的笑声:“他呀,据说是我儿的外室子。”作者有话要说:崔恕:我出现了,我说了几句话,我消失了……崔恕:我是男主,我要求加戏!加戏!加戏!第10章屋里黑魆魆的,糜芜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刘氏,刘氏也看着她,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也不是突然想起来,只是今天刚好看见了,有些好奇,便想着来问问祖母。”糜芜斟酌着说道,“太太那个性子,假如崔恕真是那种出身,难道太太竟让他安安稳稳到现在?”“怎么可能!”刘氏咯咯地笑起来,眼波流动之时,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我儿虽然不承认,但所有人都这么说,姓顾的每回听见都气得半死,也曾好几回算想对崔恕下手,不过呀,从来没成过。”“是老侯爷护着他?”糜芜猜测道。“不是。”刘氏摇摇头,“那个崔恕,是个狠角色。我劝你也别再打听他了,免得惹祸上身。”糜芜原本只是随便一问,此时反而起了兴趣,忙道:“这是怎么说?”刘氏道:“有一回王婆子奉了姓顾的命令,跑去三省斋找茬,人还没进门,直接就摔出去几丈远,胯骨都摔坏了。还有一回姓顾的跟我儿吵闹,气头上跑到三省斋撒泼,言语中骂了崔恕的娘,还没说完嗓子就肿得老大,憋得气都出不来,又是扎针又是放血折腾了十几天,半条命都快折腾没了,嗓子上的肿才消下去。”糜芜抿嘴一笑,道:“还真是个狠的。”“岂止,”刘氏瞪了她一眼,“我说他狠,是因为出这事那会儿,他还不到十岁。”糜芜吃了一惊,不到十岁的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她想了想,道:“祖母觉得,传言是真的吗?”“你觉得呢?”刘氏反问道。“不好说。”糜芜道,“他身边多半有厉害的人物护着,难道是老侯爷安排下的?”但如果是江嘉木安排下的人,似乎又不该对顾梦初下那么重的手。“呵,”刘氏冷笑一声,“虽然是自家儿子,不过我也不得不说一句,要是他有这个魄力,何至于让姓顾的蹬鼻子上脸,何至于连自己亲娘都护不住!”看来自己那个爹爹,和江绍一样,是个温和绵软的性子。糜芜又问道:“这两件事之后,怎么样了?”刘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能怎么样?姓顾的倒是想报仇,可惜没那个能耐!再后面崔恕直接封了内宅通向三省斋的门,在花园里另开了一扇门,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处置,跟府里没有一文钱瓜葛,姓顾的就算再生气,也只好憋着喽。”糜芜嫣然一笑。一个寄人篱下的少年,居然有这般手段,这种魄力,也难怪苏明苑对他如此倾心。不过对她来说,最妙的一点却是,崔恕也是顾梦初的对头。她势单力孤,刘氏也并不很强,假如将来应付不来顾梦初,不妨抱一抱崔恕的大腿,哄他出头。又听刘氏问道:“你刚说我马上就能搬出去了,是怎么回事?”糜芜回过神来,笑道:“祖母再耐心等几天,我也趁机跟哥哥说一说……”“跟他说什么!”刘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江家的男人都是没药性的炮仗,只要姓顾一发威,他肯定一个字也不敢提!”“祖母听我说完嘛。”糜芜也不反驳,只慢悠悠地说道,“太太是肯定会反对的,不过,这事也是肯定能办成的,现在,就等着下雨了。”“等下雨?等下雨做什么?”刘氏问道。“我先卖个关子,到跟前再跟祖母细说。”糜芜笑着说道,“我还有件事想问祖母,我又问了哥哥,他说我娘是十六年前在府里帮佣的,并不是老侯爷房里的人,祖母可有印象?”刘氏想了半晌,还是摇头:“帮佣太多,我记不住。”“姨奶奶,”头一次来时给糜芜开门的中年仆妇李保家的低声说道,“奴婢恍惚记得当年太太曾经找过几个奶娘,其中一个长得有点像大小姐上次形容得那样,白皮肤,高鼻梁,大眼睛,只是不知道手上有没有红痣。”糜芜喜出望外,连忙追问道:“是叫丁香吗?”“不知道,”李保家的摇摇头,“她只待了半天,后面没选上就走了,不知道什么名字。”“应该不是她。”刘氏打量着蘼芜,摇头说道,“你比绍儿小一个月,假如你娘是奶娘,绍儿出生时她还没产乳,怎么可能!”“也许小姐的娘为了遮掩小姐的身世,所以谎报了小姐的年龄?”李保家的说道,“也许小姐比伯爷大?”糜芜道:“就算大也大不了几天,我乡下的阿爹说过,十六年前我到他家时只有几个月。”“那就更不可能了。”刘氏道,“总不能我儿跟你娘偷情有了你,然后你娘还敢怀着你来给姓顾的当奶娘?姓顾的要是知道了,还不活吃了她!”糜芜从刘氏院里出来时,禁不住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原来就连娘亲,身上都有这么多秘密。“喂!”又一朵石竹花丢在她肩上,抬头看时,谢临笑嘻嘻地站在对面向她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糜芜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让我过去,我便要过去吗?”她抬步往倚香院的方向走,谢临也不恼,三两步追过来,笑着说道:“我好心来提醒你,你还不领情。”糜芜随口问道:“提醒我什么?”“明恕没准儿在盯着你。”谢临压低声音说道。见她脸上有些疑惑,谢临笑起来,道:“就是崔恕崔兄了,他表字明恕。”崔恕盯着她?为什么?假如她没记错的话,他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她。糜芜不露声色,只笑着摇头,道:“我不信,他盯着我做什么?”“谁知道呢。”谢临道,“我才刚瞧见他的随从从刘姨娘那边过来,跟着就见你出来了,明恕兄手底下那些人从不会到处乱走,除非是奉命行事。”他惦记着再见一次美人儿,所以躲在这边等她,没想到无意中看见了崔恕的人。糜芜垂了眼,暗自思忖。这么说的话,崔恕应该知道了她跟刘氏说的话,不过,他盯的人是她,还是刘氏呢?谢临几次出现在这里,显然都是来找崔恕的,以他的身份居然与他交好,这个崔恕,还真是越来越让她好奇了。糜芜微微一笑,道:“也许只是凑巧呢,我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值得他盯着的。我要走了,你别再跟着我了,要不然我就叫人……”“叫人干嘛?”谢临那会怕她?只管跟在身边,笑嘻嘻追问。糜芜斜斜地睨他一眼,半真半假说道:“叫人来,撵了你呀。”谢临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儿,但此刻被她水汽氤氲的眸子这么一溜,一时竟有些怔住了,眼睁睁看她转身离去,等反应过来时,不觉脸上一红,自言自语道:“谢二呀谢二,瞧你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她柳枝般的身影,曼妙却不轻浮的步态,谢临眸中的兴味越来越浓。他出身清贵,人又生得风流俊俏,京中少女提起谢家二少时,哪一个不是心头小鹿乱撞,可他却从来都只是付之一笑。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对着一个乡下丫头,生平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惊艳?“有趣。”谢临自言自语说道,跟着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偶尔重色轻友一回,希望不要被明恕发现才好。”可这府中的事,又有哪一件能瞒得过崔恕?此刻他听了随从的回禀,神色慢慢郑重起来,这女子生得媚,又很懂得撩拨男人,若是让她进宫,后果太难预料——不如直接掐断她进宫的路子。天色完全黑下来时,糜芜吃完饭从正房出来,走出几步后,却向拾翠摆摆手,悄悄躲进了道边的树影子里。不多时,就见江绍从里面走出来,糜芜探出半边身子,轻声唤他:“哥哥!”江绍看见了她,半边脸在明处,半边脸在暗处,眼睛亮闪闪的瞧着他,分明是山中跑出来的妖灵。江绍在恍惚中问道:“怎么躲在这里?”“等你呀。”糜芜笑着说道。江绍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等我,做什么?”“想找哥哥要点吃的,”糜芜仰着头,微微嘟起的红唇像盛放的牡丹,“我饿。”江绍愣住了。糜芜带着点娇嗔说道:“方才是王嬷嬷给我装的饭,统共只给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勺,我想再添一碗,太太就使劲瞪我,后面又让人撤了我的碗筷。哥哥,我快饿死了呢。”她玲珑的手伸出来,拇指与食指捏在一处,向他形容王嬷嬷装的饭有多么的少。江绍在无比复杂的情绪中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待会儿我让周安给你送吃的过去。你想吃什么?”“什么都行,不过要是有肉,有蜜饯,就更好了。”糜芜笑语盈盈,像天底下最乖巧的妹妹,“那我先走了,哥哥可别忘了啊!”她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又听江绍在身后叫她:“妹妹等等!”作者有话要说:崔恕(拍大腿):来,大腿借你,尽管抱,想抱多久抱多久!糜芜:……第11章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被放进糜芜手中,江绍看着她,轻声道:“天黑了,路上不好走,这个灯亮,你拿着用吧。”糜芜低头看灯,又抬头看他,眸中慢慢漾出一点点柔情来。江绍眼睛一亮,跟着却听她道:“先前在家时,阿爹为了省钱,夜里从不舍得点灯,有了哥哥留下的银子,阿爹这会儿应该舍得点灯了吧?”江绍眸中那点光亮慢慢又暗下去,她并不是无情,不过那点子情意,不管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都与他无关。他涩涩说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糜老爹。”“谢谢哥哥!”她吹气如兰地说道。江绍退后一步,心情突然沮丧到了极点,低声道:“自家兄妹,不必客气。待会儿周安会把吃食送过去,妹妹再忍耐一会儿。”不等她说话,江绍转身离去。糜芜怔了一下,他今天有些怪怪的,怎么了?她思忖着,随手把灯交到拾翠手里,道:“你拿着在前面走。”拾翠慌里慌张应了一声,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她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那只琉璃灯早飞了出去,啪一声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糜芜还没开口,拾翠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糜芜笑道:“你先起来,一只灯而已,哪里就至于说什么饶命不饶命了?”拾翠想起昨天锦衣挨打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云淡风轻地笑着,心里越发害怕到了极点,苦苦哀求道:“奴婢一定赔,小姐饶了我吧!”“你先起来再说,”糜芜伸手拉她,“地上有碎渣子,当心扎到你。”拾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连哭都忘了。“去找把笤帚过来把碎渣子扫了,别让人踩到。”糜芜弯腰捡起地上掉着的蜡烛,道,“快去快回。”拾翠整个人都惊呆了,只管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糜芜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严厉:“还不快去?”拾翠猛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撒腿就跑。跑出去几步后,大着胆子回头一看,就见糜芜孤零零地站在黑影子里,晚风一动,薄薄的裙角跟着也动,越发衬得她瘦溜溜的身子像要随风飘去似的。拾翠想起方才她拉她起来时,那只手似乎有茧子,挨住皮肤时涩涩的,分明是只干活的手,这让她莫名生出一点亲近来,这个主子,也是吃过苦的人呢。拾翠转过头,跑得更快了。糜芜独自站着,微眯了眼,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若是在家里,这个时候,她应该和阿爹坐在院子里,一人一把蒲扇摇着乘凉。乡下草深蚊虫多,时不时能听见阿爹的蒲扇拍的啪啪响,都是在赶蚊子。屋檐底下挂着端午节时的干艾草,风吹过来,满院子都是一股子微苦的涩涩香气。那两把蒲扇用的太久,柄都磨得棕黄发亮,拿在手里格外让人安心。这府里的主子们都不用蒲扇,连下人们也不用。将来无论是进宫还是留在江家,应该也不会再用了,那两把蒲扇,阿爹也许会收好了放在箱笼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心上掠过一丝怅然,糜芜跟着却又笑了,将来如何,谁能说得准呢?假如她像惠妃一样得宠,她想用蒲扇,难道谁还敢拦着她?“小姐,”拾翠拿着扫帚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奴婢这就开始扫!”她一边扫着,一边怯生生地问道:“小姐,这灯多少钱?奴婢现在没有月钱,小姐能不能再等等?过阵子奴婢一定赔!”糜芜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月钱?”“奴婢,奴婢,”拾翠羞惭到了极点,嗫嚅着说道,“奴婢太笨,弄坏了很多东西,月钱都扣了明年……”糜芜笑出了声。感情这丫头干活挣的,还不够赔的。拾翠越发羞惭,心里一慌,脚底下没留神,踩上一块碎片,只觉得脚心里一疼,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你可真是!”糜芜摇摇头,从没见过这么笨的,“快脱下来看看有没有流血!”拾翠涨红着脸,抬起那只脚来脱鞋,正在艰难,胳膊被人扶住了,却是糜芜,拾翠窘迫到了极点,鞋掉在地上,露出完好的袜底,拾翠松了一口气,跟着胳膊一松,糜芜已经走开了,笑着说道:“既然没事,赶紧扫吧!”碎片一点点扫进畚斗,拾翠突然听见糜芜问道:“是不是王嬷嬷让你们跟我作对?”扫帚掉在地上,拾翠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小姐……”虽然没回答,但这一声,也算是给了答案。这个笨丫头倒比锦衣老实,只是可用不可用呢?糜芜微微一笑,道:“走吧。”拾翠满心忐忑,生怕她再问些什么,然而直到夜里睡下,糜芜一个字也没再多问。翌日天还黑着时,糜芜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因为这一天,是开祠堂给她记名的大日子。祠堂在宅子东边,高大阴森的一个独院,糜芜跟在江绍身后走进去,迎眼就见无数黑漆白字的牌位,江绍领着她一一敬香跪拜,朗声禀告了她的身世之后才取出家谱,在江嘉木和顾梦初的名字底下,郑重添上她的名字:江糜芜。江绍合上家谱,松了一口气:“妹妹,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江家小姐。”顾梦初带着苏明苑在旁边,江嘉林和张氏站在另一边,江绍话音刚落,张氏便一指苏明苑,道:“大嫂,这里是江家祠堂,你弄个外人跟进来,这是怎么说的?”苏明苑委屈地看着顾梦初,顾梦初拉过她护在身后,冷冷说道:“明苑一直养在我膝下,跟我女儿是一样的,为什么进不得?”“大嫂既这么说,干脆就把姓苏的改了姓,也记在江家的家谱上好了!”江嘉林没好气地说,“现在江家也是没规矩了,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进祠堂!”苏明苑一下子眼泪汪汪起来,顾梦初大怒,厉声道:“绍儿才是族长,轮得着你说话!”江嘉林差点没跳起来,正要还嘴,胳膊被江绍挽住了,他一边向顾梦初打眼色,一边向江嘉林说道:“侄儿年轻,今后家里的大事还得请叔父多拿主意,今日知道叔父要来,侄儿特地备了十几年的好雪醅酒,中午侄子陪着叔父,一醉方休。”雪醅酒是进上的名酒,江嘉林又是个贪杯的,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也顾不上吵架,先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我托了好些人,都买不到。”江绍挽着他往外走,道:“侄儿也是凑巧……”他两个说着话走出门去,张氏眼见吵不起来,只得带上儿女悻悻地跟了上去,顾梦初牵着苏明苑,一路低声安慰着,很快也出了大门。糜芜最后一个出来,跨出门槛后回头一看,昏暗的堂中香烟缭绕,江嘉木的遗容挂在墙上,无声地注视着她——他是那种细眉长目,儒雅温和的相貌,若说她与他生得带像,确实有几分,但若说不像,也说得过去。糜芜转过身来,微眯了凤眸。无论她是谁,只要进过祠堂,名字前头加上一个江字,她就是江家贵女,她的前路,从此与贫女糜芜再不相同。她要凭借这股好风,扶摇直上,她将再不需费尽心机,在夹缝保全自己,她将一步步走向高处,给阿爹,给所有她在乎的人,一个更坚实的依靠。糜芜紧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人群,向江明心说道:“妹妹的头发真好,昨儿我就想问问妹妹,可有什么养护的秘方吗?”昨天二房其他几个人都很活跃,多少能让人看出点端倪,唯有江明心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知是胆小还是心思深沉。江明心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攀谈,脸上有些惊讶,但很快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不过每次洗头时,我姨娘总会加点素馨花汁进去,姐姐可以试试。”竟是出人意料的好相处。糜芜笑着说道:“好,那我下回试试,谢谢妹妹了。”江明心忙又嘱咐道:“我姨娘还说,洗头发的水不能太热,太热了会让头发没有光泽,姐姐也可以试试。”糜芜还没说话,走在前面的江明秀忽地回头,高声道:“江明心,你不赶紧跟上,只管缩在后面嘀嘀咕咕干什么呢?”江明心带着歉意看看糜芜,跟着低头快步往前走,一句话也没有反驳。现在糜芜明白她昨天为什么一言不发了,有这么个动不动就当众呵斥她的姐姐,一言不发确实是最安全的做法。江明秀是张氏的亲生女,江明心是姨娘养的,看来这府里不仅是下人们要分三六九等,连主子之间,也是分了等次的。像她这种刚才乡下回来,连生母的身份都没过明路的,大约是主子里最低的一等吧?可奇怪的是,比起她来,二房似乎对苏明苑更有敌意,为什么?家宴散场时,江嘉林吃得大醉,被下人们架着踉踉跄跄往外走时,却还不忘交代江绍把剩下的雪醅酒都给他带上,顾梦初最瞧不上他这幅模样,忍不住语带嘲讽:“我家的东西就都是好的?什么都要拿。”张氏笑嘻嘻道:“姓苏的能拿,姓江的怎么不能拿?”“你!”顾梦初大怒。第12章这场争吵刚开了个头,江绍便匆忙赶来,连哄带劝地弄走了张氏,顾梦初窝着一肚子火回了房,怒冲冲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也配惦记我的东西!”糜芜在边上听着,心中一动,这话说的,似乎不止几瓶酒。王嬷嬷忙给顾梦初使眼色,顾梦初反应过来,朝糜芜瞪了一眼,道:“还不退下!我们说话,你杵在这里干什么!”糜芜出离开时,看了眼还留在里面的苏明苑,她和顾梦初,跟二房这一家子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二房尤其恨她的模样?她想了想,索性走去西厢房苏明苑的屋子,准备等她回来,问上一问。正房中,顾梦初将苏明苑搂进怀里,柔声安慰:“你别理那些人,有姑妈在,怎么都不会让你吃亏。”苏明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摇着头说:“姑妈待我好,比亲娘都好,我很感激,可我不能让姑妈为了我受气,姑妈,那份……我不要了!”“傻孩子,那是姑妈和表哥给你的东西,是你应得的,别听那起子黑心的乱嚼嘴。”顾梦初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再说等你将来进门了……都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进门?”苏明苑怔了下,忙抬起头看顾梦初,就见她嘴边噙着一个笑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苏明苑突然就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妈说的,明苑不懂……”顾梦初笑起来,向王嬷嬷说道:“这丫头害羞呢!”王嬷嬷也笑,低声道:“小姐,太太想让表小姐亲上加亲,嫁进府里来呢!”苏明苑一颗心猛地沉下来,嫁进府里,可这府里只有江绍一个男人……不,不,还有一个人,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也许是他呢?毕竟传闻中,他也是侯府的子嗣。苏明苑不顾羞耻,大着胆子问道:“姑妈,你是说……”“没错。”顾梦初笑着说道,“等过了年,就给你和绍儿办喜事。”苏明苑一张脸变得煞白,忽地站起身来,急急说了声“我不嫁”,踉跄着奔了出去。她六神无主,很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却又怕被人看见了笑话,只得忍了又忍,快步朝西厢房走去,刚到门前,丫鬟就上来说道:“表小姐,小姐在屋里等你呢。”苏明苑转身就想离开,耳边已经听见了糜芜的声音:“姐姐回来了?”苏明苑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声道:“妹妹,我有点不大舒服,改日再找你说话吧。”糜芜走到她近前,暗自猜测。苏明苑虽然总是哭,但这次跟前几次都不一样,她能看出来,这次是真的很伤心。但她是从顾梦初那里回来的,顾梦初对她那么好,怎么舍得让她伤心?到底发生了什么?糜芜轻轻替她擦了泪,柔声问道:“姐姐怎么了?”“疼!”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眼角娇嫩的肌肤,尽管十分伤心,苏明苑还是脱口说道,“你划到我了。”糜芜收回手,放在眼前看着,笑了起来:“一时忘了,我这手粗糙得很,吓到你了吧。”苏明苑有些不安,本来想说没事,却又莫名生出一股骄傲来,眼前的少女虽然美貌惊人,虽然有了贵女的名头,可生着那么一双手,怎么可能是贵女?倒是自己,虽然身份上差了一层,可论容貌论才学,哪点比别人差?只可惜,只是身份上差了这么一点点,结果却差了那么多。她只不过从顾梦初那里得了一点点好处,就被二房追着骂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被她们逼着嫁江绍,到时候东西要带回江家,连她好好一个人,也得归她们安排,可这个乡下丫头,却能心安理得地拿江家的东西,也不用担着骂名。凭什么?她就算不如那些贵女,难道还不如一个乡下丫头!苏明苑从袖中取出帕子慢慢擦了泪,轻声道:“妹妹找我有什么事?”糜芜在旁边看着,就见她脸色变幻不定,一时哀伤一时自怜,最后却变成了愤激,糜芜心中暗自吃惊,试探着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婶娘每次见面都怪怪的,好像我们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想来问问姐姐。”“有什么可奇怪的,无非是恨人有笑人无,也是人之常情。”苏明苑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妹妹,我不舒服,今日不能陪你了。”“好,那我改日再来找姐姐说话。”糜芜情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告辞离去。她前脚刚出院门,后脚王嬷嬷就缩回头,向顾梦初说道:“太太,人走了。”顾梦初沉着脸问道:“小妖精平白无故去找明苑做什么?”“想借着表小姐向您讨好吧。”王嬷嬷一脸不屑,“表小姐虽然性子温柔,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她怎么可能哄得住表小姐?真是打错了主意!”一提到苏明苑,顾梦初的脸色便柔和起来,叹口气说道:“明苑样样都好,只可惜身份上差了点,到底是吃了亏,都是我对不住她……”“太太快别这么说,”王嬷嬷连忙安慰道,“等表小姐跟伯爷成了亲,偌大的家业,还不都是表小姐的?将来那位要是能进宫,伯爷肯定能跟着复爵,到时候表小姐就是堂堂侯夫人,太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进宫……”顾梦初紧锁眉头,“那个贱人就是这么爬上去的,害得我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桑叶,”顾梦初叫着王嬷嬷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恨意,“我一看见小妖精那张脸,我就想起她娘,我就止不住的恨。绍儿跟我说的玄乎,什么只要不送小妖精进宫,江家就要败了,有时候我想,宁可让江家败了,我也要杀了她!”王嬷嬷劝解道:“太太再忍忍,不为别人,也得为表小姐呀,府里万一有什么,表小姐怎么受得住?”“再说,要命不算什么,被人钳制着,生不如死才更难熬。”王嬷嬷压低了声音,“当年那位不就是这么对您吗?如今太太全还给她!”“你是说,”顾梦初道,“拿住她的把柄,逼她为咱们做事?”“听说,伯爷过去接她的时候,她正要给一个土财主当外室。”王嬷嬷道。“外室?”顾梦初冷笑一声,“果然跟她娘一样下贱!”她沉吟着,慢慢平静了神色:“想法子把那个土财主带进京里,这就是她一辈子的把柄!”糜芜回到倚香院时,迎眼就看见锦衣坐在廊下嗑瓜子,不由得笑了一下,道:“你好了?”她脚步轻,锦衣先前并没有听见,此时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向她行礼,急急说道:“小姐恕罪,奴婢不知道小姐这时候回来!”“把地下的瓜子壳扫了。”糜芜抬步往里走,又吩咐拾翠道,“屋里的蜜煎樱桃快没了,你去厨房里再要一点。”等锦衣打扫完回来时,糜芜正坐在窗下吃蜜煎樱桃,脚面前一小片地方吐的都是樱桃核,锦衣总觉得她是故意给自己瞧的,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去说道:“小姐,都扫好了。”糜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只管一个一个吃着樱桃,许久,才慢悠悠说道:“听说拾翠连月钱都没有?”“可不是嘛!”锦衣生平头一件喜欢的是吃喝睡,第二件喜欢的就是打听消息传闲话,连忙说道,“她先前的月钱是两百文,可光是她弄坏王嬷嬷的那根簪子就值五两银子,够她还几年了,不过她也是交运,眼下到了这屋里,月钱一下涨到了六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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