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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媚色如刀》TXT全集下载_22(1 / 1)

只怕等他知道以后,就很难再用这般平静的心境来对她。许久,崔道昀才点点头,道:“好。”他将心思放回书卷上,淡淡说道:“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她大约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是选秀,还是身世?糜芜低声告退,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向崔道昀,轻声问道: “陛下想好怎么安置我了吗?”崔道昀闻声抬头,正对上她澄清的双眸,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满眼都是疑问。崔道昀突然意识到,就是这样就很好,他与她之间,进一步太多,退一步又太少,他既不想对她如何,又不舍得迁怒于她,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他轻轻一笑,低声道:“想好了。”糜芜竟有些紧张,忙问道:“如何?”崔道昀放下书,道:“过来。”糜芜迟疑着走近了,崔道昀抬手放在她发顶,唇边带着淡淡笑意,轻声道:“就是这样吧。”她不会是他的妃嫔,他的妃嫔已经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住,她也不会是他的女人,他已经太老,那些年轻时强烈的情感都跟着柳挽月一起去了,现在他只想有她陪着,有她轻声漫语跟他说着闲话,让他得到久违的轻松和平静。哪怕她是挽月的孩子,他也会护着她宠着她,给她撑腰,让她肆无忌惮地做一切想做的事,她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她是没有背叛过他的挽月,她是他余生愿意唯一愿意纵容的人。手心轻轻抚着她轻软厚密的头发,崔道昀的笑意渐渐变得悠远,轻声向她道:“就是这样吧。”就是这样吧?糜芜一时间不能确定,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试图从他眸中看出更多,可崔道昀很快放下手,道:“你去玩吧,朕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糜芜走到门口,却又回了头,轻声问道:“就是现在这样?”“是。”崔道昀没有抬头,只是温声说道。虽然并没有挑明,但糜芜明白,她与皇帝,今后也只是如此。意外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失望,反而觉得轻松。数日之后,崔恕带着江南贪墨案所有赃证和涉案官员由水路进京,预备向皇帝复命。将秦丰益等人在西郊安置好后,崔恕独自骑马入城,途径十里亭时,亭外柳树下站起一人,遥遥向他笑道:“明恕兄。”谢临。崔恕促马上前,道:“无咎怎么在这里?”谢临从地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个蒲团,笑道:“明恕兄是否认得这个?”崔恕垂目一看,正是黄叶亭的旧物,他谈谈说道:“不出两日,此事便有结果,无咎不必着急。”这是承认了。谢临将蒲团放回包袱中,断肃了神色:“明恕兄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他从暮云山一路追查到黄叶亭,但黄叶亭处理得很干净,除了那个蒲团,他没找到任何可以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线索似乎断了,但那个蒲团,却让他想到了崔恕。再想到在江家时,崔恕几次三番提醒他不可接近糜芜,谢临越发疑心。他立刻潜入已经被查封的三省斋查看,才发现那里只剩下几间空屋,所有的用具摆设都已消失,就连帐幔之物也都撤下,这种不留丝毫痕迹的做派,又让他想起黄叶亭那处宅院。崔恕,糜芜,他们有机会接触,他们有可能相识,谢临需要确定,那几个所谓的贼人,是不是崔恕的手下。崔恕沉吟片刻,下马与他走进十里亭中,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由此经过?”谢临笑道:“明恕兄高来高去,实在难找,我只好用笨办法,往所有入京的道路码头都派了人,专一候着明恕兄,今日一早接到消息,明恕兄从西河码头下船,所以我早早在此处候着。”原来是守株待兔。所幸秦丰益与他分乘两条船,先后错开一个时辰上的岸,谢临的手下应该并未认出秦丰益。崔恕便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此事我自会处理,你再稍待两日。”“好。”谢临话锋一转,突然道,“明恕兄知道吗,糜芜入宫了。”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是这般滋味。崔恕只是垂眸不语。“前些天秋猎之时,她从小路上山,遇见了陛下。”谢临道,“先前在江家时,明恕兄总说她要入宫,果然。”那时候,他是提醒谢临,不要被她的媚色迷惑,只是没想到,最后入局的,却是他自己。崔恕淡淡说道:“好手段。”“陛下对她十分另眼相看,听闻前几天后宫中一个美人想要向她挑衅,被陛下罚了禁足。”谢临笑了下,声音低下去,“这么看来,她也算得偿所愿。”她要的,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强的男人,她也算得偿所愿。崔恕淡淡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有别的事。”谢临笑了下,抬眼看他,“明恕兄,你的人出现在暮云山,是否为了糜芜?”第58章亭外柳色青青, 谢临看着崔恕, 压低了声音:“明恕兄,这句话并非以金吾卫的身份向你发问, 我亦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你我相交一场,我只想知道真相。”起初他受命调查暮云山上的贼人时, 心里只道是糜芜为了吸引皇帝捏出来的谎言, 不想一查之下,竟真有人上了山,而且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 这些人训练有素, 身手不凡,显然不会无缘无故闯进行宫。是为了皇帝, 还是为了糜芜?谢临在看见那个蒲团时, 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是崔恕的话,只怕是为了糜芜。再细细回想几次与崔恕关于她的对话, 崔恕分明对她也十分留意,只是他,到底是和他一般心思, 还是为了别的?谢临不能放心, 于朋友之义来说,他不想在问过崔恕之前就把这个猜测报给上峰,于私心来说, 他也想确定崔恕对糜芜,是否存有恶意。崔恕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真相如何,从来都不重要。”他迈步向外,径自从柳树上解了马,回头向谢临说道:“这两日便有消息,稍安勿躁。”谢临看着他翻身上马,加上一鞭飞快地向城门的方向驰去,不觉蹙了眉。崔恕从不打诳语,那么这两天,会发生什么?秾华宫中,郭元君端坐主位,向静妃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这次选秀由本宫主持,意在为几位皇子择选佳人,陛下自己,便不再挑选新人了。”静妃虽然惊讶,却还是点头道:“那便听陛下的。”郭元君笑道:“本宫想着,既然是为皇子们择婿,做母亲的意思自然也十分要紧,静妃、胡昭容,你两个便与本宫一起,一起张罗起来吧。”胡昭容是二皇子的生母,此时听见皇后点了自己的名字,连忙和静妃一起起身行礼,道:“是。”宋婉容坐在底下,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皇后娘娘,若是陛下这次不选新人,福宁宫那个江氏女,是怎么安排?”在座的嫔妃心里想的都是这个,无数道目光都落在郭元君身上,郭元君含着笑意,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么,陛下并没有交代。”宋婉容一阵失望,忍不住又道:“这样不明不白的留着,实在让人为难,先前臣妾想去荟芳园看鱼,谁知江氏女也在那里,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礼数相见,臣妾只好远远躲着,等她走了才敢出来。”胡昭容见她说了,便也说道:“午膳时臣妾小厨房里做了栗粉糕,臣妾想着给陛下送点尝尝,谁知过去时江氏女正跟着陛下用膳,臣妾也是不知该如何相待,实在尴尬。”宁嫔便道:“这几日陛下似乎都带着江氏女一起用膳,这般青眼相待,除了惠妃姐姐,也没有第二个了。”郭元君微微一笑。不患寡而患不均,皇帝在这上面,实在是有点随心所欲。先前惠妃在时,这些人虽然有怨言,有惠妃的位份压着,也只好心里忍着,可是现在的江糜芜,没名没分便独占了皇帝的宠爱,岂能不惹得天怒人怨?果然就听宋婉容向宁嫔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江氏女连名分都没有,怎么能跟惠妃娘娘相提并论?”宁嫔便不言语,那边胡昭容接茬说道:“位份什么的,也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宋婉容想起当年惠妃进宫时,不到一年的时间,连个孩子都没有,便从美人直接封妃,而胡昭容当年生下二皇子,也不过是升到了昭容之位,后面这些年竟再也不曾进过位份,可见哪有什么规矩,都只看皇帝喜不喜欢罢了。其他人心里想的,也跟她差不多,嘴上虽然无话可说,心里却越发酸了。郭元君又是一笑,殿中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江糜芜没有名分还敢如此张扬,只怕要不了几天,就该倒霉了。静妃一向独善其身,眼见这些人都是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便向郭元君说道:“皇后娘娘,既然这次选秀是给皇子们择选,是否可以让诸位皇子悄悄地先相看一眼?”郭元君看她一眼,笑道:“自然可以,陛下也曾交代过本宫,皇子们若是有意,就提前去相看相看。”话题这么一转,殿中又零零星星开始说起话来,却在此时,芳华上前一步,低声在郭元君耳边说道:“镇国公求见。”郭元君怔了一下,她虽然身份尊崇,但与家人见面也都是按着宫规,在指定的日子入宫相会,从未有过这样突然求见的先例,莫非有什么急事?郭元君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笑道:“具体怎么张罗,改日再请静妃和胡昭容来商议吧。”众人会意,很快走了个干净,郭元君起身向外走,低声向芳华问道:“国公可说了什么事?”“只说是急事。”芳华道。郭元君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是大事。镇国公郭思贤候在偏殿中,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连忙迎上去,看见郭元君便要下拜,郭元君双手扶住他,低声道:“免礼。”芳华带上门,郭元君扶着郭思贤在椅上坐下,问道:“父亲这时候进宫,有什么事?”“刚刚收到消息,秦丰益和江南道一十二名官员尽数失踪,”郭思贤低声道,“江南有变。”郭元君吃了一惊,忙道:“几时的事?”“秦丰益七天前告病不出,昨日才被发现,一家老小都不在节度使府衙内,臣心里想着,应该是七天前就已经着了道。”郭思贤紧锁双眉,“只是不知是谁下的手,竟然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出来。”郭元君沉声道:“除了皇帝,还能有谁?”郭思贤摇头道:“来的路上我细想了一遍,陛下的心腹这些时日都没有出京,江南那边又都是臣的人,不像是陛下。”郭元君冷笑一声,道:“父亲不要只看这些,就看谁最想扳倒郭家。”她说着话,眉头便皱了起来,神色也严厉起来:“当初我就说那钱拿不得,早就让父亲管束好郭骏阳,父亲总不放在心上,这下可好,郭家迟早要坏在他手上!”政通六年江南水患,朝廷下拨八十万两赈灾银,郭骏阳那时正要在城外建别院,手里银钱不够,便打起了赈灾银的主意,等郭元君知道的时候,郭骏阳已经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向秦丰益要走了五十万两白银。郭思贤由不得分辩道:“是娘娘的兄弟背着臣向秦丰益要的,秦丰益那厮只顾着巴结,不辨真假,竟然真给了他,臣收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一切都城定局。”“父亲当时大可以听我的劝,把银子退回江南,也还不算太晚,可父亲却自己截下了一半,”郭元君带着怒气说道,“郭骏阳本来就是个没轻重的,见父亲也是这样,越发胆大起来,这两年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在外面四处捞钱,连我在宫中都有耳闻,也难怪陛下不能忍!”郭思贤这些年手握兵权,生杀予夺,也不怎么能听得进不顺耳的话,便道:“若不是截下那些银子往西疆打点,陛下早裁了臣的兵权,国公府哪有如今的显赫地位?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的都是娘娘和太子殿下,过去的事说也无益,眼下臣的人正从节度衙门向外追查秦丰益的下落,以娘娘的意思,该怎么办?”“把人手放在进京路上,”郭元君道,“既然拿了秦丰益,肯定要进京面圣,到时候半路上劫下来。”她右手五指并拢,做了个杀的动作,郭思贤会意,道:“臣收到消息后,已经命人往水陆两道进京路上沿途查找秦丰益的下落,进京的四面城门方才也都传下了话,进出都要检查,只要有江南的人露面,有死无活。”郭元君点头道:“好。”她想了想,眉头越皱越紧:“若是陛下的心腹都没出京的话,这事又是谁去办的?”城南一处宅院外,崔恕翻身下马,从鞍袋里取出一个包袱,迈步走进院内,堂屋的门虚掩着,崔恕上前推开,先前在城郊见面的白发老者正坐在窗前看书,含笑向他说道:“回来了?”崔恕近前行礼,沉声道:“幸不辱命。”老者指了身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问道:“人证赃证今在何处?”“西郊。”崔恕道,“此时郭思贤应当已经收到了消息,须得想个法子把人证带进城。”老者想了想,道:“此事我来安排,明日必定将人带进城中。赃证你可带来了?”崔恕将包袱放在桌上,道:“来往账目和涉案人员的口供,都在这里面。”“很好,”老者道,“我这就去面圣,你暂时在此候着消息。”老者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向崔恕说道:“你立下大功,陛下定然会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身份,明恕,你可还记得为师给你取这个表字,有什么含义?”“敏锐曰明,宽仁为恕,”崔恕沉声道,“弟子一直记得。”“很好,”老者道,“当年陛下为天下计,不得不送你出宫,你回去之后,要时刻记着这两个字,守好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崔恕垂眸不语,半晌才道:“是。”作者有话要说:女人多的场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太刺激了,哈哈第59章入夜时分, 芳华上前轻声禀报道:“陛下还在明堂听谢太傅讲经, 尚未回宫。”郭元君蹙了眉,道:“谢庭怎么拣这时候来了?”“谢太傅上个月偶感风寒, 错过了例行的讲经, 所以改期到今日。”芳华道。秦丰益刚刚失踪,谢庭就来了……郭元君沉吟片刻, 吩咐道:“去查查这一个月里陛下见过哪些人, 尤其是跟谢家有关的人,明日报给我。”谢家虽然一直都是一副中立的姿态,但是谢庭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夤夜入宫, 实在让人疑心。芳华答应着, 又道:“奴婢收到消息,江糜芜入宫前两天, 她的祖庶母刘氏突然暴病卧床, 据说当天江糜芜还让人封了院门,又传了厨房的人审问,之后她的嫡母顾氏带着家里一个表姑娘, 去了江氏家庙白云庵静修。”“多半是家里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内宅争斗就是男女私情。”郭元君道,“透露出去, 看看有没有人上手。”“是。”芳华又道, “奴婢打听到,汤升也打发人去了白云庵。”郭元君道:“陛下自然也在疑心她的身世。”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从江糜芜在暮云山露面到现在, 陛下还没有召幸过任何妃嫔,即便她就是惠妃那个私生女,看样子陛下也不会治她的罪。芳华,陛下临幸她了吗?”“尚未,”芳华道,“起居注这几日的记录上,陛下都是独寝。”如此说来,从惠妃死后到现在,除了初一、十五到正宫留宿之外,皇帝竟然再没有临幸过妃嫔,即便是那个被他宠得不成体统的江糜芜,竟也没有捞到侍寝的机会。为了那个连私生孩子都有了的柳挽月,皇帝还准备守身如玉了?郭元君轻蔑地一笑,道:“如此,则不足为患,不用再理会,把人手撤回来,盯紧陛下的心腹,一旦有动静,即刻报我。”二更时分,崔道昀坐着肩舆回到福宁宫,到后殿时,下意识地向糜芜的住所看了一眼,房门随即打开了,就见糜芜从里面探出头来,身子隐在门背后,向他说道:“陛下回来了?”崔道昀不觉露出笑意,道:“回来了。”他下了肩舆,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我在等陛下回来,”糜芜笑着向他脸上看了看,道,“好了,陛下回来了,我这就去睡,陛下也早些安寝吧。”崔道昀沉重的心境就像被吹进了一缕清风,抬手在她发顶上抚了下,轻声道:“好。”他看着她关门灭烛,这才慢慢走去自己的寝间,宫人服侍着洗漱净面,崔道昀却只是想着方才谢庭说的事情。账目清楚,证据确凿,贪墨之事确定无疑,他办的很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后续该当快刀斩乱麻,趁着郭思贤一系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时,由贪墨案入手,拿下郭思贤,将郭家人在军中的势力拔除干净,只是,一旦将镇国公府拿下,朝中难免都会想到太子的废立,而太子自己,难免也要惶恐猜疑。要放弃太子吗?崔道昀想起太子年幼时的聪明伶俐,想起当初如何对他寄予厚望,又想到去秋患嗽疾时太子衣不解带在病榻边服侍了几个月,心肠不觉软了下来。太子也许懦弱没有主见,很难成为开疆拓土的帝王,但太子心肠仁善,至少能做个守成之君。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办,只要他能处置好镇国公府,安抚民怨,那么朝野上下绝不会质疑他储君的地位,他在朝野中的威望也会水涨船高——只要他能明辨是非,割舍与镇国公府的联系,此事对他,有利无弊。况且,对于一国储君来说,有机会处理这种牵扯深广的大案,处置权臣,既是难得的历练,也是立威的最好时机。崔道昀心道,身为父亲,总要给儿子一个机会,如果他不负他的期望,那么这个天下,他还交给他。江氏宗祠中,江绍低呼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又做了那个梦,但是这一次,出现在梦中的不是糜芜,而是崔恕——他头戴七梁冠,身穿皇子服饰,与皇帝携手走进了垂拱殿。“崔恕?崔恕?”江绍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与皇室有关系?他不是父亲的子嗣?”想起崔恕与糜芜之间那点若隐若现的联系,江绍一阵心惊,必须想法子通知糜芜,早做准备。兔走乌飞,转眼已是第二日。午错时分,西城门外左右都把守了兵丁,挨个检查进城出城的行人,等候检查的队伍在城门内外都排出了长长几列,一个挑着鸡鸭的男人等得不耐烦,低声埋怨道:“昨儿进城还好端端的,闹什么新文突然开始检查? ”“昨儿下午就开始查了,怕是你回去的早,没赶上。” 另一个菜贩子道,“我估摸着应该是快到八月十五了,怕山里的强人下来抢东西,所以查的严。”“你说的不对,”一个卖竹器的插嘴道,“我听说是城里的贵人们在弄游园会,怕人偷东西,所以挨个都要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城门底下正对着秦丰益的画像挨个细看的军士撇撇嘴,心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是镇国公府丢了东西,要对着画像抓贼呢!正乱着,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响,军士抬头一看,就见一辆模样平常的马车从城外驶来,身后跟着几个拿包袱行礼的中年仆妇,一起排在队伍最后面,等待检查入城。又过许久,终于检查到马车跟前,车门关着,军士一手拿着画像,高声叫道:“开门,每个人都下来检查!”车门打开,露出一个少女娇嫩的脸庞,就见她弯眉琼鼻,生着一双娇滴滴的桃花眼,看上去既贵且娇,军士从没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不觉怔了一下,跟着就见少女身边相伴的嬷嬷递上腰牌,道:“这位军哥,我们是谢太傅的家眷,请军哥通融则个。”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在旁边压阵的上峰早已听见了,紧着跑过来,先瞧见了车头上的徽记,跟着又看见腰牌上“太傅府”几个字,连忙陪着笑脸说道:“手下不懂事,不知道是太傅府的车子,得罪得罪!”跟着向军士道:“通通放行!”车门随即关上,车后的仆妇都跟着进了城门,军士还只顾对着画像比较,上峰踢他一角,低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谢太傅的家眷,还都是女眷,查个屁!”只是他们都没留意,车子刚拐过街角,跟车的一个大脚仆妇便被其他人拖走,往另一头去了。半个时辰后,马车太傅府前停住,少女下车换轿,进门后一径跑去正院书房,推开门说道:“祖父,有什么事急着叫我回来呀,还有那些跟车的媳妇子,我从前怎么不曾见过?”太傅谢庭闻声抬头,正是昨日与崔恕相见的老者,太傅谢庭。此时见孙女谢盈盈发问,谢庭不答,只问道:“盈盈在舅舅家里玩得可好?”谢盈盈还不到十五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一听他问起玩的事,立刻就忘了刚才的疑问,笑盈盈地说道:“舅舅那座别院,里面有好大一片湖面,我每天都跟着表姐、表妹坐船,还在甲板上钓鱼钓虾,特别有趣!”她凑到谢庭跟前,挽住他的胳膊,撒着娇说道:“祖父,咱们家什么时候也去山里建个别院呀?”谢庭微微一笑,道:“你父亲的稷山书院里也有一处小湖。”“那是书院,又不是咱们家的院子。”谢盈盈嘟了嘴,道,“就知道祖父不会答应,我找祖母说去!”谢盈盈很快离开书房,去寻谢太夫人,少顷,谢霁走进门来,躬身回禀道:“祖父,秦丰益已经交付昭狱。”“好,”谢庭道,“一郎,明日早朝时,陛下会宣布查处此事,无论交给谁来主审,刑部都难免涉及,你早些下去准备准备。”谢霁答应着离开,谢庭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中的绿树繁花,目光悠远。镇国公一旦伏法,皇后势必受到牵连,太子定然惶恐不安,以他对崔恕的了解,一旦他恢复身份,必定要追究耸翠岭的旧事,天下变动,在所难免。该如何化解他心中怨怼,避免天家父子失和?翌日一早,糜芜刚刚送走早朝的崔道昀,寿昌宫的宫女便寻了来,道是贤太妃有事相商,待糜芜赶到寿昌宫时,当先看见的便是宫女打扮的拾翠,不由一怔。她进宫之前,已经把身契给了拾翠,放她回家,怎么这会子出现在这里?贤太妃坐在雕漆交椅上,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道:“你在宫里没个贴心的人使唤,诸事都不方便,就把这个丫头给你使唤吧。”拾翠近前行礼,趁人不备,飞快地说道:“大爷命奴婢带句话给小姐,当心崔恕!”“太妃,姑娘,”赵嬷嬷匆匆走进来,脸上惊疑不定,“六皇子回宫了!”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杀回来了!撒花撒花~第60章早朝还没散, 六皇子回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所有人震惊之余,不觉都满心疑问, 六皇子不是夭折了吗?怎么又好端端的回来了!宋婉容进宫晚, 只模糊知道六皇子是早逝的淑妃所出,十六年前淑妃的娘家英国公府出事后, 六皇子顿时从天之骄子变成了罪臣的亲眷, 在宫中受尽白眼,七岁时出水痘,高烧几天不退, 身边的宫女太监个个都躲懒不去照管, 最后竟至病死——宋婉容怎么也想不通,已经死了的人, 怎么又回来了?她只恨此时不在垂拱殿中, 不能亲耳听皇帝说明白死人为什么又活了,也没能亲眼看见六皇子如今是什么模样,想到静妃是入宫最久的一个, 肯定知道不少淑妃和六皇子的事,于是连忙往静妃的衍秀宫去打听,到门前才知道, 静妃今天要诵经, 故而闭门谢客,宋婉容猜到她是不想多事,只得悻悻地往回走。除了静妃, 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宋婉容大着胆子往秾华宫去,刚走到门外,宫人还来不及通报,只听里面逛啷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了,跟着就听见郭元君急怒的声音:“你们都是瞎的聋的?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知道?!”宋婉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走,转念一想,宫女们都已经看见她进来,若是这时候走了,岂不更是找事?只得放重了脚步,硬着头皮向门外伺候的宫女问道:“皇后娘娘在吗?”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多时,就见宫女从里面打起帘子,芳华站在门内含笑说道:“娘娘请宋婉容进去说话。”宋婉容忐忑不安地走进去,堆起笑脸问候了几句,眼看着郭元君脸上神色不好,哪里还敢多待?连忙找个借口告退,走到半路上时,就见糜芜带着一个眼生的宫女正往福宁宫走,不觉站住了脚,自言自语道:“死人回来了,乡下丫头也住进了皇帝的寝宫,今年这个中秋,可要热闹喽!”宋婉容走后,秾华宫中又是一片死寂,许久,郭元君冷冷一笑,道:“这么多年,瞒得我好!”她定定神,向芳华问道:“陛下在垂拱殿中都说了什么?”“陛下说六皇子当时病情危重,陛下向上苍祈祷,后来天降神迹,指示唯有瞒着所有人将六皇子舍给寻常百姓人家,才能度过此劫,所以陛下就命人将六皇子送到宫外养活,为了顺从天意,连陛下也没有问过六皇子究竟送去了哪里。”芳华窥探着郭元君的神色,低声说道。“瞒着所有人?”郭元君连连冷笑,“还不就是为了瞒着我!当年耸翠岭的事,陛下从来都没有信过我!”芳华见她如此盛怒,也不敢多说,却在此时,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见秾华宫的总管太监刘玉在外面回禀道:“娘娘,垂拱殿传出消息,江南道节度使秦丰益被指贪墨赈灾银米,镇国公被秦丰益攀诬,陛下命太子殿下主审此案,诏令镇国公即日起暂停一切职务,在家中禁足,等候审理!”“什么?”郭元君激怒之下拍案而起,咬牙说道,“好好好,原来如此!”皇帝好快的手脚!秦丰益刚被发现失踪,转眼就公布了罪行,又将父亲禁足在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居然让太子审理自己的外祖父,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们母子离心,用心何其险恶!静鞭声遥遥传来,不多时又听刘玉在外头回禀道:“娘娘,陛下带着六皇子往这边来了。”也是,处置了父亲,此时也该来安抚她了,更何况那个死而复生的六皇子,总也得拜见母后。郭元君定定神,向芳华说道:“更衣。”宫道上,崔道昀坐着肩舆,向身旁跟随步行的崔恕道:“你既然回来了,现在这个名字今后就不要再用,还用玉碟上你的名字,哲熙。”崔恕停住步子,双膝跪下,沉声道:“父皇,儿臣此名是先生所赐,儿臣想恳请父皇,允准儿臣继续用这个名字。”崔道昀垂眸看着十四年来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他脸上已经显出超出实际年龄的坚毅轮廓,眸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似乎对今日的回归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欢喜。他不想用他给他取的名字,他肯定还在怨他。肩舆停住,崔道昀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一时难以决定是答允还是拒绝。崔恕出生不久,生母淑妃便因病过世,崔道昀心疼儿子年幼丧母,对他格外关照,在崔恕五岁之前,崔道昀经常让他留宿福宁宫,甚至处理政事时也带着他,亲手教养,感情深厚。转折发生在十六年前与西陵国在耸翠岭的那场大战。镇国公郭思贤与崔恕的外祖父英国公陈廉约定从东西两路同时出击西陵军队,可陈廉贪功冒进,不等约定时间就擅自出击,非但自己身死,担任先锋的儿子陈清和还有麾下六万名将士也全部阵亡,原本是败局已定,幸亏郭思贤苦苦死战,这才勉强将挡住西陵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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