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第五美,大家也都认识。说书人略一停顿,底下顿时嘈杂了起来,交头接耳地猜测着这人究竟是谁。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楚妃了!说书人一揭示完谜底,茶座诸人都沸腾了。呵,常来松岩茶肆的,都知道这个楚妃是谁。啧啧,那可是个妖媚的祸水啊。当然,座上除了那些老司机外,还有一些云里雾里的萌新。他们瞧着大部分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也不禁心痒痒。郎君可知这楚妃是谁?乔木已经喝了半盅酒了,松岩的酒也是出了名的好。三盅大侠醉,五盅神仙泪。乔木酒量尚可,此时也有些微醺了。他没等男子回答,便又自顾地说着,嘿,郎君肯定不知。这人呐,就是宋国大名鼎鼎的丞相其楚!宋国不仅民风开放,还言论相当自由。议政论证不仅仅是朝廷官员,士族书生的特权,就连那寻常百姓,都可以随便说上几句自己的看法。除了不能辱骂皇室成员、朝廷官府之外,坊间也就没有什么限制了。这般风气,在历史中是独一无二的。宋国百姓都由衷地感到自豪,并且衷心地感谢宋国开国太.祖。当然,民众能够这样公开蜚议当朝丞相,还要得益于丞相的性子太软了,软得跟水做的似的!那么软弱的一个人,见了这些流言蜚语,只怕要羞得门都出不了了。哪里还回来追究他们的罪过呢?再说了,按照当朝律法,他们也没有犯什么罪,不是吗?昨天中秋佳节,陛下邀梁国使臣共赏明月。觥筹交错,载歌载舞。那最美的舞姬,最好的琴姬为在场助兴。跳的是惊鸿舞,一曲惊鸿舞翩跹,那轻罗纱衣比不得舞姬的腰肢柔软。弹的是林郎新作醉红绡,琴声悠扬却不及琴姬素手纤纤。说书人的轻重缓急、语调停顿拿捏得极好。短短几句,就把那场面勾勒了出来。都不禁闭上了眼,脑海里想象出了那天上人间般的情境。熟料,酒酣耳热之际,那梁国使臣居然向陛下提了个请求。说书人停了下来,惹得听众抓耳挠腮。是什么请求?您快说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请求道。可那说书人就是不说,不紧不慢得呷了一口茶,预知后事如何连绵起伏的叹气声,说书人总是这样!然而今天,是不一样的。咣!一锭银子!说书人愣愣地盯着桌上那白花花的银子,我的乖乖,出手真是阔绰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锭银子,急忙塞到袖子里。往四周瞧了瞧,没看见金主是谁,就朝四周做了个揖。谁抛的银子?乔木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桌上一盅酒都已经喝完了,乔木面色微红,他拉住了其楚的衣袖,好生大方的郎君,你怎不把银子给我?你要是给我,莫说昨晚中秋之事,就连他有几颗痣,我都能给你说个一清二楚!有几颗痣都能说个一清二楚?其楚哑然,他是没有痣的。其楚没有管衣袖上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动作简单,但美色惑人。那唇色很淡,看起来不健康,真想让人一点点啃咬,慢慢地染上嫣红的色彩。那手指莹白,像是汉白玉做成的,舒服极了。乔木就痴痴地看着那手指。预知后事如何,老朽这就慢慢道来。拿了钱,说书人马上改了口风。底下众人很是唾弃他这种行为,但到底对接下来的事情好奇得很,只好乖乖听讲。那梁国使臣说,陛下,可否允许我赠诗一首给予佳人?也不怪那梁国使臣太鲁莽,毕竟在场女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啊。那梁国地处偏寒,哪能够孕育出我宋国这般灵秀温雅的女子?若是他真心喜欢,也不妨成人之美啊。陛下心胸宽广,当场应允。并且承诺若是那人也心系于他,便为他俩牵上一根红线。果然是个说书专家,几句话的功夫就完全调动起了情绪。你瞧,我宋国随便出来的女子都能让那梁国使臣迷了眼!当然,其中也不乏有清醒的,他们预料到接下来将是故事的高.潮了。湖笔、徽墨、端砚、宣纸,立即备上。只是那梁国使臣胸无点墨,只能默写前人诗句。啧啧,要是我朝官员,肯定是笔走龙蛇,即兴创作了!听众这般想着,甚至还想那中秋宴上的若是自己,肯定也比那梁国使臣要好。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求凰》?乔木自始至终没有放开衣袖,他拉扯着那一方湛蓝的袖口,直直地看着其楚的侧脸,郎君,我不默诗,我弹这首曲子给你听,怎么样?其楚全神贯注于说书人的故事,似乎是没有听见。乔木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反正就是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静静看他,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其楚定力可以和护国寺的方丈相比,在这般灼灼目光下,竟然能够不受干扰。说书人不管座下的暧.昧:陛下便问那使臣佳人在何方。谁知,那使臣竟拿着那张纸,朝其楚走去了!台下一片吸气声,那使臣好大的胆子?其楚可是一朝丞相!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其楚虽劣迹斑斑,可那毕竟是宋国的丞相啊!这我堂堂宋国置于何地?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想法,紧接着不同的声音便冒出来了。这使臣为何把这首求爱诗偏偏赠与了其楚?朝中丰神俊秀的人多得是,为何却瞧见了其楚的美色?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事情也就明朗了。啧啧,果然是祸水楚妃啊!不止勾引皇上,竟然连小小梁国使臣都勾引了起来?众人愤愤,这样的人如何当得丞相?说书人的故事讲完了,带着满足的笑意去了内院,空留下一楼满腔愤懑的听众。其楚把茶钱结了,也就离开。乔木瞧见其楚离去的背影,也马上跟了上去。诶,我说郎君,那首《凤求凰》我还没弹给你听,你怎的就这么离开了?你这不是辜负了我么?乔木挡在了男子前面,笑得勾人,明明本该傻里傻气的虎牙也显得俊俏了,我是乔木,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乔木。郎君怎么称呼?其楚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微皱双眉。然而在乔木的灼灼目光下,他终究说道:在下清明。清明?乔木闪过一丝讶异,嘴角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好个清明!不知是湛浊在下清明在上的清澈明静,还是肆伐大商,会朝清明的天下太平?乔木长得是邪气的那种俊美,他此刻像个开屏的孔雀,那种气质也就更加显现出来了。那笑容像是带着钩子,勾得路旁楼上的姑娘绞着帕子一脸娇羞呢。可偏偏地,这钩子没有勾住他想勾搭的人。直面火力的清明不受其扰,端端正正的,连半分迷恋都没有。也是,可能属于同级别的美男子,就自带免疫吧。只见清明蓦地一笑,这一笑当真是春风十里杨柳依依。笑得小草舒展了腰,笑得枯树长出了枝条,笑得乔木的心砰砰直跳。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清明。乔木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晕乎乎,傻傻的。晕归晕,勾搭人还得继续,我最爱清明了。清明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在下头一次听见有人喜欢清明。乔木回过神来,扬眉一笑,那么郎君可听好了,我最爱清明。这最后四个字,说不出来的低沉好听。定力稍微差点的,恐怕骨头都要酥了。清明笑容渐收,他没有回避乔木的眼神,直直地望进了那双璀璨星眸,清明禁火、寒食,阁下喜好美食,只怕是不堪其扰。他说的是刚才乔木硬赖着要了酒菜的事。乔木毫不在乎,丝毫不见脸红不好意思,他反而理直气壮,可与清明游乐插柳,蹴鞠踏青,如此幸事,怎会难以忍受?伶牙俐齿!哈哈。清明也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可真是不得了。那本来胶着在乔木身上的灼热视线,又都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一笑,清风拂面明月昭昭。阁下为何呆愣在此,不是说为某抚琴么?啊!对啊,对啊,还是一首《凤求凰》。乔木再次中了对方笑容的毒,在清明的提醒下才回过神。也不怪他,只怪那眉那眼都挑不出一丁点儿的差错。一解完毒,乔木又油嘴滑舌起来,郎君怎的如此生疏,我叫你清明,你唤我乔木。唔,甚好甚好。第4章 古代朝堂04街头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其楚从回忆之中醒过来。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模样,但从阳光温度的变化中,他差不多能够估计时间。现在快到午时了。其楚紧皱双眉,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起食指根部。他以往和乔木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然而现在乔木还没有来。乔木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其楚的心脏就皱缩了起来。乔木不会有事的!忽的,有人从外面直直向其楚跑了过来。这人身上有血腥味!其楚不动声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清明公子,我家主子快撑不住了。您去看看他吧!撑撑不住?这是什么意思?其楚没有动,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哑着声音问道:你你家主子?他不能自乱阵脚!我家主子是乔木,您快去看看他吧!那人又把一个东西塞到其楚手中,主子让我把这块玉佩送给您!入手一片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然而一摸到这玉佩,其楚的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是是乔木。眼前一片黑暗,乔木影像投影在在黑暗的幕布上。快带我去!其楚吼道,平时一贯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黑暗,眼前没有光亮,其楚心里也是暗沉沉的。他跟在那人的身后,眼前一片漆黑,心里也没有光亮。脚步跌跌撞撞,不是他因为看不见而走不稳,而是其楚的神思已经崩溃。朝堂之上遭受排挤,普天之下被百姓唾弃,他没有皱眉;被人用剑刺入胸口,离死亡只有一寸距离,他没有害怕。但此时,其楚双目赤红,脸色苍白。他的大脑暂停了所有思考。走了有一段距离,前面那人停住了步伐,清明先生,走过去太慢了,我们乘车去。其楚没有多说,在那人的搀扶下乘上了马车。马儿焦躁地打着响,嗅到了其楚的味道,安静了下来,把头扭向他,似乎是在求抚摸。这匹马是悦悦。其楚怔在那里,把手掌伸出来。悦悦很有灵性,见其楚伸出手,便立即用脑袋蹭着手掌。悦悦是一匹白马,马毛十分好看顺滑。顺滑的马毛拂过掌心,其楚奔涌的情绪了渐渐平息下来。他是清明,他也是其楚。马儿飞快地在路上奔驰,其楚看不见模糊的景物。但他能感受到空气越发地潮湿,这里有水源。闭上眼,润湿眼中的干涩。乔木说,以后他们要找一个有水的地方隐居。门前种一大片的山茶花。清明眨眨眼,眼睛干涩得刺疼。眼前的黑暗似乎渐渐退去一点点,在漆黑的世界里渗入了一丝丝的亮光。他想再看乔木一眼,真的,还想再看一眼。马蹄哒哒,踏在落叶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个时辰。太阳的温度也凉了下去,就连体表也暖不了了。先生,前面就是了。一直沉默着的那人出声道,主子就在里面。羊脂白玉入手一片温润,清明紧紧地把它握在手里,下了车。悦悦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嘶鸣声。往常清明和乔木一起时,悦悦也会陪在旁边。清明比乔木还要像悦悦的主人,如果悦悦有什么不对的,清明很容易就觉察出来。轻轻一笑,会走到悦悦旁边,一下子一下子温柔地抚摸它。但这次,清明没有管。他脚步清晰地,迟疑地跟着那人向前走。一步又一步,他越来越平静。眼睛的刺痛越来越厉害,然而他的越来越没有表情。世界不再是一片纯黑,投了些许光进来。足以照亮极为模糊的轮廓。但清明却觉得周围一片虚无,唯有手中的玉佩透出零星的真实。走到了院子中央,前面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清明也跟着一顿,他的声音清朗若初:乔木呢?熟料,那人却是放声一笑,身形陡然拔高,赫然是江湖上的缩骨法我不是在这儿吗,清明?什么?!这人是乔木?清明死死捏着玉佩,对眼睛的刺痛不管不顾,努力睁大眼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可是到头来,还是模模糊糊。清明?笑声从喉咙流淌出来,还是说我们的丞相其楚?乔木话音刚落,清明便感应到了周围多了许多人。这些人气息很浅,内力深厚,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这时候,其楚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把玉佩郑重地放在了胸口,你没事。还好。我怎么可能有事?我怎么可能死?乔木背过身,就像十年前江南赵家那样死得无声无息?动手吧。随着乔木一声令下,实力高深的手下立即围了过来,把其楚包围在了中央。其楚是宋国文官之首,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也极为厉害。哪怕失了明,身体受了伤,在十个高手的围攻之下,他仍不落于下风。蚁多咬死象,更何况是一群武林高手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楚出现了差错。高手决战,一个细小的错误就会成为致命一击。敌人抓住了机会,其楚受到重重一击,唇角鲜血溢出。又是一些时候,其楚已经支持不住奄奄一息了。这时候,乔木缓缓地转过身,看了一眼战局。十个高手,五个重伤。如果不是你暂时失明,情绪激荡,恐怕胜负还难说。那身湛蓝的袍子,在战斗之中受到强烈波及,再也不能呈现出温润如洗的暖意。其楚狼狈地躺在地上,精神却不狼狈。他重重地咳嗽,又是一大口血。其楚没有说话,他吃力地把那块玉佩从怀里拿出来,用尽毕生力气将玉佩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