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听着他二人说话,眼圈微微发红。自己翻开小抽屉,默默写起药方来。谢谢谢谢,刘子贤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搓了搓自己的手,你等下有空吗?宋春景刚要答,叫外头一道声音打断了。宣旨太监嗓音十足,声音高昂尖锐,太医院接旨众人起身外迎,俱都跪地叩首。宣旨太监绷着一张严肃面孔,张圆了嘴,高声唱喝: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琛,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晷纬呈象,休徵允集,华夏载伫,讴颂知归。今传皇帝位于皇太子,所司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天禄之期,永安勿替。布告天下,咸使知闻。所有人都低垂着眼不敢抬首。院判回过神来,上前接旨。心中隆咚鼓响,面上却不敢激动。公公进去喝口茶呀?传旨的太监似乎匆匆跑来,脸上挂着薄汗,推辞道:不了不了,还要去别处传旨。院判体贴道:这大热天的,真是累坏公公了。太监往外走,院判走在他身侧陪着笑,过了门槛,悄悄塞到他袖筒里两块碎银。太监装作没看到,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只等着登天坛祭祖,然后就是登基大典了。是是,院判笑着捧手:多谢公公提点!二人笑别,院判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往里走。刘子贤凑过来,小步跟着,这么快!太子殿下往后就是皇帝了?!闭上你的嘴!院判斥道。他走到室内,宋春景跟许灼坐在椅子上一起抬头看了他一眼。院判。宋春景打了个招呼。宋太医回来啦?我正有一事要通知你。院判将圣旨捧在手中不敢随意搁置,走过去,坐在他面前。脸上笑的十分欢喜讨好,你也进太医院有些年头了,过些时日新皇登基,就喜上加喜升为院士吧。宋春景:不敢当。诶!坐着坐着!院判将他按到椅子上,一个是年头到了,还有一个,你此次回宫英勇舍命为太子铺路,我已经都知道了,这是我院的荣幸,该嘉奖你!宋春景恭敬谦卑的微微低着头,似乎并未将这当一回事。院判拍了拍他肩膀以示看重,接下来还是先把伤养好为重啊。宋春景微笑着一点头。太子刚刚回宫,皇帝还在榻上起不来,宫变的罪人也未及审问,传位的诏书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率先发了下来。单看院判表情,就知道今后的风该往哪里吹。旁边咚!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声。许灼将药箱换了个地儿放在桌子上,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院判嫌弃看了他一眼,刚要张嘴。太子驾到外头唱报声突然传来,响彻宫道传遍太医院。院判屁股没坐热,赶紧起身跪迎。太子大步夹风走进来,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恭迎殿下亲临太找个人,给我处理处理伤口。太子打断他的话,抬起胳膊,露出腰上伤口。那伤口非常狰狞,自腰间斜冲上肩胛,足有半尺长,皮肉外翻仍旧在不住流血。院判立刻惊了,天唷这他多年周旋练就的看人下菜碟能力,脑中立刻选定人选,将宋春景从地上拉起来,宋太医,快给殿下处理止血。猝不及防的宋太医:作者有话要说:注:禅位诏书出自汉献帝退位诏书、李渊《禅位皇太子诏》第56章宋春景举着包扎好的伤口,怎么看这差事都不该轮到他一个伤员身上。然而事实十分残酷。院判仍旧不断催促,太子戏谑的目光也盯着他,无一不昭示着,就是轮到了他头上。殿下稍等。他只好道。太子看着他去桌上拿药箱,腰间束带不仅勾勒出腰身来,垂下去的翎坠儿还随着步伐不停摆动,要摆到人心里去了。宋春景举着手,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连唇色都与往日略微浅淡那么一丁点。不劳烦宋太医了,太子转过头,心中想着他手上的伤口。院判眼睛轻轻一转,上前询问:那下官太子抬头随意一指许灼,就你来吧。被点到名的许灼:?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四周,众人都盯着他看,才肯定太子点的就是自己。压下心中不解,俯首行礼,是。宋春景停住脚步,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垂着眼。许灼越过他身前,将药箱提在手上,拎出来。太子丝毫不配合的坐在原处,身子也不侧一下,问道:叫什么名字?许灼。他恭敬回道。太子终于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长得不错。许灼没有同太子打过交道,不知这话含义,只能勉力应对,谢殿下谬赞。太子一挑眉,走吧。许灼:?乌达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随殿下回东宫吧,许太医。这架势似乎不是回东宫治病,而是去送命的。许灼勉强笑笑,下官先为殿下清理一下伤口,止止血吧。太子起身,置若罔闻。乌达强硬道:走。许灼还要再说,院判推了他一把,在他身后不远处悄悄交代,没事,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许灼余光瞄他一眼。院判极其不明显的抬起下巴点了点宋春景。许灼眼神跟着他移过去,看到了宋春景包扎厚实的手。院判眼中那意义十分明显:若不是宋春景受了伤,这差事轮得到你吗?许灼略微一想,立刻跟上了乌达脚步。太子出了太医院的门。乌达朝后看了两眼。太子头也没偏,目视前方问道:看什么?看宋太医。乌达道。怎么?太子问道。乌达挠了挠刀柄,宋太医看了咱们一眼。他踟躇道:脸色有点奇怪。太子简单唔一声,没有接话。乌达再次回头,发现宋春景又看了这方向一眼。只身直直站着,垂着手,眼神有些冷,看不清里头的情绪。东宫。守在门口的值守侍卫十分尽责,将来人一并拦在门外不准踏进一步。请尚书大人见谅,太子未归,谁都不能放出去,也不能进去。尚书哎唷一声,发愁的望了望里头。门内侧妃同侍女儿站在一起,蹙着眉间望着他。一门之距,甚至一伸手就能够到彼此,却一个出不来一个进不去,说个悄悄话都不行。池明娇高高仰着头,生气道:我不出去,就在这里,可以吧?她走到门边的角落里,隔着高高的门槛看了一眼尚书。尚书走过去,二人隔着门槛对望一眼,俱都叹了口气。侍卫朝他们一点头。表示多有得罪,请多体谅。池明娇冷哼一声,要骂人,尚书赶紧按下她半扬起来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他们虽顽固,却做得不错,说不定太子回来还要嘉奖忠于职守,若是你开口斥责,少不了落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名声。他压低声音道。池明娇想了想,点了点头,倾斜着身体朝他那边凑了凑。爹,她十分为难又委屈的倾诉:岑大夫回来同我说了一点事。尚书摆了摆手,池明娇便将声音压的更加低。太子日常看病都是找宋太医,南下十余日一次都不曾用过岑大夫,而且,她眼中慢慢蓄满了泪,太子同宋太医太过亲厚了,吃住行都照顾着,说话也时常体谅着,随行人员却似乎都心照不宣,想必这已经是常事了。别哭,好好跟爹说。尚书先安慰她一句,谁还没有几个要好朋友,不必太往心里去,尚书才仔细想了想,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拜见太子妃,同她搞好关系。女儿自进了东宫,只见过太子妃一面,还是隔着纱帘远远望了一眼,池明娇心中没底,面上越发彷徨,日后多日请求拜见都被拦下来,说太子妃念经礼佛又身体不好,再也没见过了。她抬起宽大袖,擦了擦眼睛,是不是太子妃不喜欢我?尚书又想了想,两道浓眉也皱到了一起。面前娇女开始梨花带雨,他心疼的叹了口气,你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用不着讨一个孤女喜欢。可是太子也好似不大喜欢我。她又说。怎会,太子时常同我夸你。尚书道。池明娇张了张嘴,埋在心底的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太子久不踏足后院,即便破天荒进一次,也是去太子妃那里。她用尽方法也不能留人过夜。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和耻辱。正哀泣,尚书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爹立刻进宫去看看情形。池明娇万般委屈的点了点头,恐怕太子又去找了宋太医。尚书叹了口气。正说着,街道远处一阵喧闹。太子仪仗五步一敲锣,提醒行人退避。尚书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草草嘱咐池明娇,若是宋太医跟着一起来,切记不可失态!池明娇点了点头。太子仪仗自远及近稳稳到了门前。撵车一停,门帘自有人撩开,太子走了出来。门边值守侍卫跪地行礼不再阻拦,等在门边的尚书同侧妃立刻上前。见到太子归来,二人皆是担忧又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岳丈。太子叫了一声。顿时在场的人脸色变换的都十分精彩。尚书多云转晴,侧妃欲言又止。殿下终于回来啦!尚书跟着他一路往里走,喊道:臣担心的夜不能寐!宫中到底是什么情形?竟然一丝消息都透露不出来,若不是闫总管率领护卫出宫,侧妃派人来通知,我还蒙在鼓里呐!说来话长。太子脚下不停,简单回了一句。尚书冷静些许,这才打量他一身污血衣裳,腰上还挂着骇人伤口。再次震惊道:这!这是,哪个如此胆大包天竟敢伤殿下!一行人行至临水阁前,请大人客厅稍歇。乌达将许灼提过来,你来为殿下处理伤口。太子一脚跨进临水阁,周遭方才清净。乌达迟了几步,吩咐人抬水取衣,尚书担忧问道:不碍事吧?十分严重。乌达道,随即赶着进了临水阁。外头的尚书同池明娇对视一眼。池明娇: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尚书一眼看到跟着的太医不是宋春景,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呵斥池明娇大惊小怪。回你自己住处去!他严肃道:殿下受此重伤,你不担心夫君安危,还想着究竟发生了何事?池明娇叫他说的一愣,眼泪差点掉下来。此刻你该取药材补品来才对,尚书继续道:万事分清轻重缓急,看得出事态严峻能收能忍,才能得夫君看重!池明娇擦了擦眼泪。她心中知道爹是为自己好,便不敢再多说,福身一礼,先回别院取珍贵药材。侍卫上前恭敬道:尚书大人随小人去前厅等候殿下吧?或去茹萝殿等也可。侍卫想了想,又道。处理伤势要紧!尚书对着他一点头,怕人说侧妃同娘家私交过甚,客气推拒道:去前厅等,劳烦带路。无数侍女捧着洗澡用的盐水、花瓣、香料等等,同他擦肩而过。临水阁中,太子脱了外衫进到一旁的隔间。外衫自有人拾起捧着出去处理,一时间侍女往来络绎不绝。乌达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许灼站在他旁边一起等着。片刻后,乌达带他一起进去。轻轻落后半步,合上了门。许灼跟着进去余光一看,立刻惊了一跳。这里别有洞天,竟然深挖了一方专门泡澡用的水池,边上屏风、置物架、纱幔围住的床帐,一一围列,都十分讲究。水池非常大,几乎沾满了整个别间,只留着两人宽的过道,由人走动。里头搁满了浅淡粉色的玉兰花瓣,太子泡在其中,只露出胸膛之上,其余隐没在水中,由花瓣遮挡着一丝皮肉也看不见。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跪在地上,正给太子梳洗头发。太子闭着眼,问道:这段时日母后身体由你照料吗?许灼回神,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再看,是,娘娘身体康健,平日多多注意调养即可。水声汩汩淙淙,轻轻响起。东宫里的水似乎都与别处的不同,流淌声音十分悦耳。父皇的身体也是由你照料吗?太子的声音夹在水声中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