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景硬生生将他已经消散的神思拉了回来!他神志归笼,不住痛苦嘶吼,立刻疼的满地打滚。宋春景单手紧紧钳制住他,看了一眼许灼。许灼就跟自己的命穴被人掐住了一般,满头大汗立刻上前帮忙,按住了李元昆受伤的上臂和肩胛处。李元昆满面哭相,鬓角尽湿,脑后都被鲜血泡透了。宋春景半跪在地,一边飞快抽出药箱最下边一层,取出一套银针来,一边低声对着他道:你爹为了你豁出去,你也该为了你爹挺过来。暗红色的鲜血染透他靴子、衣摆,他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其蔓延而上,画上奇怪的形状。太子坐在堂上看着他沉甸甸的衣角,还有坠在内衫腰带上的半月玉佩,已随着他动作悬在半空中,垂下去的穗子已经被打湿了。太子忍不住看向他表情。然而宋春景救人的时候比平时更加冷漠,眼中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到,除了双眼时不时微微一移,其他五官仿佛磐石浇筑而成一动不动。侧脸的轮廓就跟砂纸打磨过无数遍,又涮上了一层凝脂晾干,才造成了这般滑腻泛着淡淡光泽的模样。挺直顺畅的鼻梁到微微抿着的上唇,唇线微微曲折,仿佛叮咚山泉拉出的曲线。那弧度仿佛由度尺刻画量好才雕琢而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算精致好看。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还有深陷的锁窝儿。那锁骨延伸至两边,叫衣领重重盖住。太子看了一会儿,喉结一动,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他眼眸一转,看到了放在地上拉开格子的药箱。一卷银针被取出,那里面只留下零星几样小勾刀,遮挡不及露出垫在最下头的浅白色。太子隐约觉得眼熟。他定睛一看,猛地回想起来。是自己当初给他写的信。太子难以自控,忍不住唇角浮现一点笑意。场中人不乏一直觑着他神色的,见状只觉恐怖。这么个生死关键的时候,竟然还笑的出来,心情还十分愉悦。可见是真的嗜血阴鸷,越发不将人命当一回事。那边荔王应对何厚琮,他问一句,便嗯一声应下,不时望着这边动静。约过了一刻钟,李元昆脖颈同手上的血终于止住,整个人面色浮白,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宋春景给他灌进去半碗汤药,然后继续清理完李元昆手上的腐肉碎肉,又将伤口冲洗干净。这才算告一段落。他松了一口气,随手擦了擦汇聚到一起要流下去的汗。许灼也松了一口气,由衷的佩服道:宋太医好厉害,手法干净利落,下官还有许多地方要同你学习。宋春景一抬手表明不敢当,拿起将纱布递给许灼,客气的说:劳驾,给他包扎一下。他抬起自己的伤手来,示意不太方便。许灼可不好担他的客气,汗毛直立的对他一捧手,不敢当不敢当。宋春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了一枚迷弟,温和笑了笑。下一刻,他像是有所感觉般望向太子。太子视线从药箱上移开,眼中带笑同他对视。宋春景眼神飞快一瞟那药箱,同样看到了压在底下的月白染着金星光点的信封。他眼中神色顿时慌张,太子仍旧坐在高处盯着他。宋春景一眨眼,敛去大半情绪,若无其事的将东西依次清洗擦干净,放进原本位置,合上了那小抽屉。里面东西均被乌黑隔板阻挡,同时,也隐藏了不宣于口的秘密。太子上前提起药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般随手交给乌达。走吧。宋春景状似轻松的举了举自己的手。手上鲜血淋漓,裹得纱布的那手因为吸饱了水分,三五不时便滴下去一滴。虽然那血不是他的,但是看上去就像从他身体里溢出来的一样,太子顿时一皱眉,许灼。许灼正给李元昆缠脖子,诈然听到太子叫自己,手上一抖差点直接把伤患者勒死。他仰起头顿在当场,瞪大眼睛看向太子。太子冷酷无情朝他使了个眼色。目光所及是宋春景的手。许灼懂了,立刻草草两下缠完手上的纱布,拿起一卷新的来,站到了宋春景身旁。宋春景将手往后下意识一挪,不必,我自己来。许灼尴尬的停住,余光觑向太子,太子拿过他手上纱布,不耐烦的一挥手,去吧。许灼:被人接连呼来喝去,他深感一点尊严都没有。但是尊严有什么用?还是命比较重要。许灼灰溜溜的趴到李元昆身边,继续给他包扎手。太子看一眼荔王方向,何厚琮感受到了他不耐烦的气息,赶紧捧着诉呈过来,荔王尽数认罪,殿下请看。太子看了不看一点头,侍卫长立刻上前收起来。暂时收押。太子道。随即他对着乌达一伸手,乌达将药箱递给他。他提在手中,迈开沉稳坚定的步伐,往刑部大门方向走去。宋春景举着手防止血液滴到身上,见状只得跟着太子一并往外走去。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弄脏衣裳,因为他身上已经尽是血点,染了一个乱七八糟,下摆湿透又沾了些灰,沉甸甸的脏污一片。乌达望了一眼,则去接了半盆温水,端着走了出去。其余侍卫依次而行,刑部大堂内顿时便空了一片。刑部外马车等候在阴凉处,一见人出来,便趴入车底拽出化成水的冰哥,重新装满了新的冰块。一切似乎已演练过无数次,众人见怪不怪尽职尽责站在自己岗位上,有条不絮的进行着每一步骤。乌达进去将水盆放在中央。最后,太子才扶宋春景依次钻进车内。因为他抓着宋春景手的缘故,因此也沾染上了些血迹,他就着牵着的手,一并伸到了水盆里。水温凉,温度体贴可人,太子先自己洗了洗,洗干净后给宋春景洗,宋春景往回一抽,他已经将那手稳稳抓在手心里。别动。他道。他洗的认真仔细,先洗干净前后两面,再细细搓手指,一丝一毫肌肤都不放过。察觉到手中人的僵硬,他有意缓解轻松气氛,问道:你一只手受了伤,平时是怎么洗手的?下官是受了伤,不是截了肢。宋春景道。怎么你受了伤可以沾水,我就不能?太子嗤笑一声,整张脸生动许多。他专心盯着那手,垂下的眼皮露出睫毛根部,每一根都茁壮无比,深深扎在眼皮边缘处,十分结实。可见若是人强壮且攻击性十足,连身上的每一根睫毛都显得格外有力量。身为太医,身体就与别人不同,连感染的机会都没有吗?太子低沉道。他洗干净一只,又去解开他另一只的纱布,那结不知谁打的,又紧又小,还比不上小拇指头的一半。太子解了一会儿,不耐烦的一把提过他的药箱来,从里头摸出来一把刀,在手中一转就割断了那纱布。污脏纱布掉落在地,太子看也不看,专心打量他的手。能沾水?他问。宋春景:不可以泡,可以用流动水加药液冲洗。然后他看了一下变成粉红色的水。太子敲了一下车厢,外头立刻传来询问声:殿下?换盆干净的水来。太子道。乌达迈上车,站在车外的栏板上,弯腰将水盆端出去,然后换进来一盆干净点水。可见东宫马车配备齐全,区区一盆水还是补的满的。不仅能补满,那水中还漂浮着应季花瓣,机灵精神,平白开在水中的一样。仔细闻,水波游荡间还传出阵阵香气。宋春景:太子看他微微一动的神色,立刻懂了,他沉着脸吩咐:换清水来。乌达还未下车,不敢瞎问,将那精致漂亮的半盆水倒掉,重新添了半盆新的。宋春景去拉药箱上头的小抽屉,太子眼疾手快,提他拉开,并取出一个药包来,这个是吗?宋春景点了点头。太子把药包打开,嘴里道:你指挥,我来就成。手一翻,将药粉尽数倒了进去。宋春景哎了一声,殿下,倒多了。太子看了看空了药囊,停顿一瞬,财大气粗的说:没关系,回头给你补一缸。第76章宋春景说慢了一步,只能心疼的看着那药粉眨眼溶入水中,连半点渣渣都没剩下。太子泡在金银山里长大,不能感同身受那心痛的感觉,只为微微皱着眉看着他受伤的手。血迹尽褪,粉白色的纤维细肉露出来,边缘处隐约有些裂痕和溢出来的粉色血水。宋春景自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太子:伤口总是反复裂开,不利于恢复是不是?宋春景无奈的说:职责所在,不可推脱啊。此人表情无辜,却含沙射影的隐约将太子一起指责了。太子小心翼翼牵过他手,打量几圈,想到他下午一番急切操作,撩起水轻轻给他冲洗,好在请假了,赶紧养好吧,会不会留疤?宋春景一点头,应该会。太子一抿唇,唇线猛的绷直了。宋春景抽出手来在棉布巾上擦了擦,随意道:没什么,又不是姑娘家,外表而已,不必太在意。太子心道:自有人在意。他拉过他手,将棉布巾一并拿过来,给他擦干,宋春景拗不过,只得由他。自小衣来伸手有人服侍长大的太子金贵无比,哪里做过伺候人的事,现在看来不仅乐在其中,而且还伺候的非常顺手,动作轻微细致,像对待稀世珍宝。车内一时无言,安静之中莫名的情愫似乎在悄然生长。车外微风偶尔撩起窗帘来,刚好乌达瞄了里头一眼,似乎看到他二人面对面说话,靠的极近。他飞快的转开目光,随即低头一想,浮现一个上好的想法来。说干就干。乌达前走两步,终于发现一个半拳大小的砖块,清障侍卫正要清理,乌达一把推开他,脚下一动将砖块踢到了车轱辘底下。骏马毫无防备,片刻未停的压了上去。咯噔!一声颤动,整个马车都跟着剧烈一晃!车内。太子同宋春景毫无防备,均被震的一晃!太子刹那间抓住车厢窗棱,大腿肌肉绷紧,稳固至极的抓在地面上,停住了身体,同时他下意识想去扶宋春景。宋春景却没有这种爆发力,他连忙去扶车厢,却由着那惯性将他朝旁边一甩见状太子收回了本想扶他的手,伸手展怀一接,将人稳稳接到了怀里。毫厘只差,几乎贴面擦过。太子甚至感觉到了他眼睫毛自上而下扫过自己侧脸痒痒的感觉。马车恢复了平静。外头乌达抱歉的道:殿下,道路不平,我已将清障侍卫打了一顿,叫您受惊了。太子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他眼中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撑起身,有些恼。太子赶紧关心道:没事吧?没事。宋春景轻轻摇了一下头。太子近距离看着他眉眼、唇角,强忍着没有将他拉回怀中。想不到还能等到宋太医投怀送抱的一天,实在不容易啊。太子调侃道。宋春景坐回原位,撩开帘子一隙看了一眼来路。路上平坦开阔,轧上石头的可能性低于千百分之一。倒是乌达,一看到宋春景往外看,立刻躲远了些。宋春景放下车帘,太子凑到他身边去坐着,将头往他那边一凑,我给你包扎伤口手吗?他呼吸热烈灼人,宋春景毫无防备,下意识一躲。太子一笑,刻意往他那边凑了凑,躲什么?我能吃了你吗?宋春景看着他。扶在坐垫上的手情不自禁收紧,抓住了坐垫一角。下一刻,太子将手覆了上去,你怕什么?他低低道。宋春景罕见没有躲,眼神一顿,道:怕你。怕我什么?太子问。他手上用力,将紧紧攥着坐垫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最后将整只手紧紧握住。我已经不是当年鲁莽放纵的我了,绝不会再冒失冲动叫你难过。宋春景反手攥了一下他手指部分,随即放开,靠在车厢一侧望着顶部悬着的圆环琉璃珠儿,不知道,就是有些怕。他扬起的脖颈修长优美,喉结微微凸起包裹在皮肉之下不甚明显,血管微青,在白皙的肌肤下微微跳动。那弧度顺流而下,一路没进衣领中。太子看着那勾魂摄魄的弧度,只觉得体内的火旺的扑都扑不灭。他不由喉结一动,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怕疼吗?他又问。宋春景仍旧看着车顶,太子从沉默中读出来,自己猜对了。他因为向上看的缘故,眼皮撩的很高,像半个月亮,甚至埋住了一半的睫毛。但是他瞳孔又大,根本露不出多少眼白来,显得眼睛又大又有神。平白年轻了四五岁。太子一下子就回想起当年的宋春景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今晚别走了吧?太子在他耳边说。声音低沉喑哑,充满磁性。即便他刻意压制,那粗重的呼吸声仍旧自耳脉一路喘到心窝儿里去。灼热,充满了吸引力。此刻情景交缠复杂,散发出的男性特有的气息充满车厢,即便不说出来,也懂得那话中包含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