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来数去,不过三两人而已。果然,宋春景道:下官不敢。太子不强求,似乎在聊着闲天,语气分外悠闲:随你自在,喊什么都行。即便走走停停,太子又刻意走的慢,但是马车是不会自己后退的。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眼前。太子定睛对着守在马车旁随时下跪做踩凳的人一眯眼。那人瞬间脚下如钉钢针,一时僵住不知该不该上前。太子率先一脚登上马车,就着交握的手,扭身将宋春景稳稳拉了上去。好在东宫的马车不仅仅只是豪华,还非常宽敞,别说两个人,连膀大腰宽的乌达一起进来坐也绰绰有余。马车稳稳前行,如果不是外头传进来车轮轧在石板路上咯吱声,几乎以为还在原地未动。这里头四面槽格里都装满了冰块降温,比外头不知凉快多少。冰块下头似乎还压着薄荷叶,隐隐透露出清香凉爽气味来,手心里的汗一会儿就干了,人也跟着清爽起来。如果去刑部顺利的话,今日就能将这事了结,回来后你要去一趟将军府吗?太子突然问。宋春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眼中一闪。温吞的表象褪去后,光芒直逼人心。太子闲适坐在车厢内,装作没看到他的目光,低头活动自己已经可以微微蜷缩的右手指。我看着你这两天心情实在不怎么样,思来想去,只有将军府的事,太子专心活动手指,若是你实在挂心,就去看看。宋春景一时无言。太子将手放在紫竹细丝编制而成的凉席坐垫上,骨节绷起,轻轻敲了敲。我说真的。宋春景唇角一动,唇线微微紧了紧,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认真看着他,眸光深邃雪亮。第74章刑部氛围十分诡异。上面是站成一圈的大小官员,阶下是面目狰狞的荔王。李元昆仍旧是走时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太子走在前头,衣摆随着行走间带动的风晃动,不时露出锦缎包裹结实的爆发力十足的大腿线条。都认罪了吗?低沉且毫无波动的声音问道。何厚琮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明:还没有。他觉得自己无能,这点小事都没做好,为难的说:荔王嚷着要太医为小王爷治疗,不然不肯配合。刑部什么时候也讲究要囚犯主动配合了?太子绷着脸,剑眉星目均带着冷寒情绪,漠然道:打到他配合为止。何厚琮同侍郎对视一眼,同在眼中看到的疑虑:打谁?荔王不复刚刚气焰,只咬着牙目眦尽裂瞪着太子。你滥用酷刑逼供,同我当初有什么区别?!他怒问。太子似乎觉得有趣,眼中仍旧是深潭暗水一汪,上下双唇却嗤笑一声反问:你说有什么区别呢?当然有。荔王犯错自有皇帝整治。但是太子犯错太子现在已经是公认的皇帝了。上面无人再能压他一头,这将使他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荔王浑身忍不住的发颤。时间紧迫,闲话就不多说了,太子平静的道:六条罪状,你认不认?荔王吞下一口唾液,沉默以对。好,太子森然冷漠道:戴圆针。侍卫长领命上前将李元昆拽起,向后狠狠一拉他头发,露出带着汗渍灰尘的脖颈。咳咳咳咳咳。李元昆猛的呛咳出生,但是却丝毫挣脱不得。手下侍卫取来圆针那是一副精钢打造成的圆环,里头戳出一圈半指长的细钉,锋利无比,都闪着蓝紫色刺眼的光芒。无数针尖围成一个容人脖颈大小的圈,侍卫拉开锁扣,精准无比的套在了李元昆的脖子上。荔王双眼爆起,震怒看着他们。侍卫按下锁扣,哒的一声脆响。荔王立刻疯了,不管不顾往前冲,李琛!他同你都是李家血脉!何况此事嘘,太子俯视着他,道:父过子受,别人该夸他孝顺。荔王双臂被绑在背后,他身旁只留守一名侍卫按住他肩膀,便使他不能起身。挣扎半晌也只能在地上摩擦出深深汗渍。圆环不比其他刑具,这东西轻盈方便,锁扣处留一个开口,可以将钢条拽出来。一次拽一格,针尖围成的圈便在脖子上收紧一格。甚至不需要行刑人费什么力气。脖颈细些的,拉个四五回,就能收紧成拳头大小。届时钢针尽数扎到皮肉血脉中,只需要解开锁扣拽下来血注便一窜两尺高,溅出几大片艳红的花儿来。伤口虽小,胜在密麻,有的直接扎破动脉气管,救都轻易救不回来的。即便侥幸没死,若是叫那钢钉扎到颈骨中,或是扎碎了颈缝椎骨,也瘫痪难愈,生不如死。刑部在场官员俱都不敢发声,略微胆小些的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下,紧张的已经将手指甲掐到肉里去了。太子静静看着荔王。荔王脸涨成猪肝色,呼吸像破败的风箱,呼啦响个不停。太子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轻轻一眨眼。行刑侍卫毫不犹豫一拉那锁扣,咔哒不知他是否用力过猛,竟然一次拉下去了两格!刹那间李元昆满头青筋爆起,双眼凸出,痛苦不堪的嘶吼一声。那眼中血丝遍布,力气之大眼角都溢出丝丝粉色血迹。因为嘴里堵着棉布,闷的声音虽模糊不清,但是分外痛苦难堪。荔王顷刻满脸血色褪去,变成了煞白一张白面漆过的油布一般。太子根本不问,又一抬手。荔王眼看着那侍卫再次伸出手,那手肌肉爆起,埋在皮下的线条像埋在土地中的老树盘根错节,蕴含的力量叫人胆寒。李元昆浑身抽搐个不停,嘴里似乎涌出血液,叫棉布吸收殆尽,已经染成了暗红色。侍卫将手拽在搭扣上,李元昆猛地闭上眼,额头的汗滑到眼窝里,又从眼窝处滑下去,像眼泪一般。别动他!荔王猛地吼喝,那声音嘶哑的仿佛喉咙已经撕裂了。行刑侍卫看向太子,太子不为所动冷冷俯视着场中。他表情冷硬,似乎心肠更加硬,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中。侍卫回过头,立刻要拽!俩王叫吼着眼泪掉下来,绝望、疯狂哭喊着:我认!我都认了宋春景一直站在旁边的阴影处,微微垂下眼皮,眼睫在室内半明半暗的光下投无数细碎阴影。看起来格外孱弱。荔王凄厉的呼喊似乎被隔绝在外,他表情沉稳一动不动,恍若未闻。不知是在发怔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侍卫手下一松,荔王挣脱开来,连滚带爬冲到李元昆身边,双手哆嗦着取掉他脖子上颈圈。那东西看着无比冷,摸到手上确实温热的。叫血暖的。没了钢针阻挡,无数血眼争先张开往外喷涌。荔王取下他堵嘴的棉布,哆嗦着围在那筛子眼般的脖子上,眨眼间就将棉布湿透了。李元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似乎是汗渍迷了眼有些蜇的难受,便用力闭了闭。荔王一手捧着他受伤的手,一手按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张开大嘴深深吸了两口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有没有太医啊他泪眼婆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有没有人来给他看看啊?啊?囚犯在押受审期间,凡是因为受刑经不住的嫌疑犯,都不可请太医。何厚琮道。他真是彻底成为太子麾下臣,完全不管荔王的王爷身份。爹李元昆闭着眼喊了他一声。我在、我在,荔王顾不上同何厚琮计较,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却擦下无数暗红血点,忍不住哆嗦起来,你怎么样啊?刚刚刑罚过程,李元昆一直不能发声,痛极也只能忍着。然而十指交心、无数尖针同时刺破入血管,忍是忍不住的,嘴里又堵着东西,因此将嘶吼全部闷在了嗓子里。这会儿刚一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从口出呕出两口鲜血来。荔王心痛至极,眉毛和着满脸的泪拧到了一起。李元昆露出一个惨淡无比的笑,那几乎称不上是笑容,只两边唇角微微一扯而已,非常难看。他努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荔王双目血红,裂开嘴哭了起来,我李元昆侧过身,完好的手用力竭力攥住受刑手的手腕处,已求阻断血液麻木伤痛,他终于忍耐不住,非常痛苦的吼出一声:啊荔王手足无措看着他,眼泪再次飞快聚集一波,满眶滚滚而下。在场人都见惯了人命官司,因此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冷漠看着。太子一摆手。侍卫上前提人,拉住李元昆胳膊微微一动,他便再次痛叫一声,声音惨不忍睹十分骇人。别、别动他!荔王围着他,跪在地上,呵斥上前来的侍卫。但是侍卫就像没听见一下,仍旧要扯人。李元昆疼的不能行走,紧紧蜷缩着,他满脖血液浸透衣领,咬破的嘴唇上也渗出血迹,一张嘴,牙也是血红色的。爹他无声道。他痛苦的喘息声停停顿顿,听的人心惊胆战。荔王爬着去够他,将他紧紧抱着,我已经认了。元昆不是嫌犯,都是我一人所为!我认了他声音哀泣悲凉,凄惨非常。我认他眉头紧紧蹙到一起,悲痛欲绝的重复一遍:我都认啊他痛哭着,浑身不停发抖,满脸都是泪的祈求道:快、快给他叫太医看看吧这就认了。太子道。乌达从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遗憾味道。他看着荔王父子惨状,觉得太子恐怕是还嫌不够惨。写好辞呈,叫他画押。太子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场中局面。得了吩咐,刑部官员立刻动身,侍郎上前取过案册与毛笔,何厚琮清了清嗓子预备一条一条发问。然而荔王抱着李元昆不撒手,何厚琮询问般看了太子一眼,殿下,可要请太医吗?他示意般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的宋春景。太子头也不转,静静道:将许灼提来,给他看看。许灼因为那日晕倒在刑部内,就地扣押,一直关着。如果不是一早皇后问了一下,恐怕太子已经忘了这个人了。乌达去里头提出许灼来。站在荔王父子跟前松开手,将满脸泪痕落沓的许灼朝前一推。许灼一个踉跄,扭头委屈的看了一眼乌达。你看我做什么?乌达压低声音,只容二人听到,批评他道:是你自己胆小,不经吓,问什么答什么。当时他刀已经出鞘,就在身前不远处举着,若是不答,这会早死透了。许灼气恼的垂下头,敢怒不敢言。乌达又一推他,下巴点了点李元昆,给他看看。许灼差点摔倒,然而在武力面前,愤怒毫无用处,他只能低下头查看李元昆的伤势。伤的很重。他心中立刻断定。那满脖子的血很难说是不是脖子被这煞神侍卫一刀砍成了两截。荔王顶着一脸眼泪,手捂在那上头,张着嘴喘着粗气望着许灼。那血八方齐冒,根本捂不住。许灼慌乱的再次看了一眼乌达。乌达立刻懂了。伤势太重,他又不清楚状况,搞不定。荔王也懂了。不禁同乌达一起望向台阶之上,阴影之中安静伫立的宋春景。许灼跟着望过去,这才发现宋春景竟然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在场诸人都忍不住一起看向他。然而宋春景只微微垂着眼盯着前头地皮,似乎那千丝万缕的视线根本近不得他身。第75章李元昆竭力睁开眼,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难忍,他半边身体发凉入赘冰窟,指尖也渐渐麻木无感。眼神涣散的望着刑部顶上吊着的黄粱朱雀。然而太子未动,谁都不敢出声请求。这局面已是个不可折衷是非的局面。荔王满手尽是鲜血,转为扑伏跪地,扬起头望向宋春景,苍老的脸上泪水填平沟壑,脊背也深深弯下去,请宋太医发善心,救一救我儿!若是元昆死了,我我也只好豁出去。若是李元昆真的死了,他必然反口,并将皇后拖下水去。太子看着他绝望却坚决的眼神。荔王同他大喇喇对视,眼中山风过境般疯狂无比。太子一敲桌子,哆的一声响,平地炸雷般吓了众人一跳。去瞧瞧。他不带感情的说。宋春景应声而动,几大步上前,蹲在李元昆一旁,闪电般出手掐住他颔厌、百会两大穴道。力气之大手上骨节立刻变白,处在黑发暗血中的手显得十分白皙修长。许灼看到不禁吃了一惊。百会穴是由于百脉交会于此,所以称为百会穴。就算是平常人经由这么一下,也难说不会偏瘫,他竟然借此穴刺激神经,强行突流气血。真是胆大的让人害怕。就在此时,李元昆啊的一声,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