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松香有点慌,不过她手很稳,把那剩的半盏茶折在一旁的漱盂里,干净的茶盏放回案上。“公主,外面席好象还没散呢,公主也好一阵子没见四公主了,不再去和四公主说说话”赵语熙这会儿已经回复如常,点头说:“给我理妆。”松香赶紧唤人进来,打开随身的妆盒,给公主抿了鬓发,重新匀了粉,又上了一点口脂,这才扶着公主出去。外面席确实没散,几位公主驸马正坐在一起玩接诗。当然不是做诗是句诗就行,前人的今人的都可以,到了刘芳这儿她卡住了,是赵磊代说了一句,算她过了,刘琰有些恨恨不平:“你们都两个人,还可以这么作弊。”刘芳用扇子挡着脸笑:“你也找一个啊,赶紧找,下次咱们再玩接诗就有人替你说了。”刘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刘芳凑过来小声说:“早晚要找的,你自己先物色物色,若是看到个合心的,去求皇后娘娘作主,总比让大人们替你择定的好。”看刘琰的神情刘芳就知道她有点儿意动。刘芳再接再励劝她:“当初我选驸马,好些人说我选的不对,当时几个人,数他家世最寒薄,有点事儿连个可以支应的亲族都没有。可是日子是我自己过,又不是旁人替我过。我觉得驸马好相处,听他说话舒服,看他吃饭,看他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也不讨厌,这些事情别人哪会明白。”她小声告诉刘琰一个秘诀:“你要是有人选了,就试试单听这个人说话。要是听得下去那才行,要是一开始就觉得索然无味,那以后几十年里两个人怎么相处呢”赵语熙出来的时候,没看见鲁驸马。刘琰朝她招手:“二姐,你过来帮帮我,我都江郎才尽了。”这比方打的其他几个人都笑,连孟、赵二位驸马都不例外,孟驸马好笑地说:“四公主可不要枉自菲薄,你可不会江郎才尽。”刘芳接着说:“对啊,人家有才的会才尽,你根本从来没有过怎么会才尽呢”乐极生悲,刘芳乐着乐着就被刘琰一把从后头拽倒了,头上簪环叮叮当当掉了一地。鲁驸马去哪儿了呢在座的几个人都没提起,赵语熙也不好自己开口问。她想,也许是去更衣了,也可能是喝多了两杯去醒酒了可是一直到这天席散大家各自告辞,赵语熙才知道,鲁威宁早就走了。等她回府之后还有一个消息在等着她。留在府里的沉香急的不行,在府门口等着,一见她便说:“公主,刚才驸马回来过。”赵语熙问:“他人呢”她的语气比平时急切,可沉香也正焦急一点儿没听出来:“他把孩子抱走了。”公主府里有一个孩子,但不是公主生的,而是二公主给驸马安排了一个女子,生了一个女儿,孩子生的很不顺利,自从那个叫洛红的丫头怀孕之后,公主让人安排她好生养胎,但是驸马却没再见过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却一天比一天瘦,总是心神不宁,生孩子的时候是难产,孩子生下来哭声很弱,大人当时就没气了。鲁威宁就抱过一次那个孩子,从那之后他没回公主府,对这孩子自然也谈不上亲近了。可是他现在突然把孩子抱走了,赵语熙不用深想,脸色就变了。“怎么不拦着他抱哪儿去了”怎么就让他把孩子抱走了沉香都要急哭了,跪下来说:“奴婢们也拦不住啊。”公主府本来就没几个侍卫,就算有,他们能和驸马动手吗,驸马那么英武他们打得过驸马要抱自己的孩子,公主又不在,让这些奴婢和侍卫能怎么办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甘心“公主”桂圆唤了两三声,刘琰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桂圆在自家公主这儿没什么不敢说的:“刚才在席间,公主更衣去了那么久”“嗯,”刘琰就这么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着外面的街市,忽然说:“不回宫了,再逛逛。”现在也不算晚,再说难得今天天气凉爽,蒙蒙细雨也不妨碍出行。桂圆没猜错,刘琰确实听见了大姐姐和二姐姐两个人说的话。有些好奇,更多是因为关切。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的太多了未必是件好事。刘琰觉得,她现在就不那么高兴。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觉得很熟悉的人,突然间变得陌生了,陌生到她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这个人,过去数年的相处是不是全是假的其实她也不算是有意想去偷听,当时她确实是去更衣,因为在台阶处滑了一下,脚上沾了泥,莲子赶紧蹲下替她擦拭,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听见了大姐和二姐两个人在说话。毕竟只是一墙之隔,大姐姐声音稍微提高一些,就能听见个囫囵大概。那时她听见大姐姐说:“你不就是不甘心吗”不甘心刘琰没想到大姐姐会这样说。在今天之前,刘琰一直以为二姐姐更多的是不得已。她处境尴尬,既不想别人过多关注她,也不能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怕惹出误会麻烦。她性情柔顺,沉默寡言,深居简出,乃至于给驸马安排通房,让没有她自己血脉的孩子出生,都是源于不得已三个字。她一直活得艰难,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份平静。可是眼下大姐姐声音里带着怒意,听起来话里更多的是斥责。莲子也听见了,她抬头望了一眼,刘琰摆手示意她退开,自己走到窗子前,这就听得更清楚了。“你不就是不甘心过这种受人摆布的日子吗不光是不甘心,你是不是还怀恨在心毕竟这江山,这天下都曾经是你赵家的,现在你却只能仰人鼻息,做着这么个窝囊屈辱的公主,你真能对皇上这个安排感恩戴德吗”赵语熙没有反驳。刘琰怔怔的站在窗子外头。二姐姐这是默认了吗福玉公主接着说:“是,这不怪你,这也是人之常情。设身处地想想,要是把我换成是你,我或许也会不甘心。每吃一口饭,都想着这是旁人施舍的。每穿一件衣,就想着穿着再华丽也掩饰不了现在处境的难堪窘迫。别人每称呼一声公主,都象是一声讽刺,就象是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脸上。众目睽睽之下被评头论足,简直象被剥了衣裳当众羞辱,这种滋味儿的确不好受。”是这样吗原来二姐姐一直都过的这么难受也是,她这个人心思这么细,想法这么多,哪怕旁人没有恶意的一句寒喧,她可能都要多揣摩几遍其中的含义。而宫里那种地方,最不少的就是他人的恶意。“你处境是很艰难,我也知道,从皇上才登基不久,娘娘就曾经单独叫我过去,嘱咐了我很多话。说你国破家亡,吃了许多苦,宫里头人又多嘴又杂,怕你受委屈,她担心照应不周全,让我多多看顾你,我当时就应下了。之后数年,咱们一起住在东苑,我扪心自问我做到了对娘娘的承诺。若我当初有什么不周全、不诚心的地方,你现在可以说出来,只要你说得出,我就认下。”刘琰听见赵语熙轻声说:“没有。大姐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并没有半分亏负。不但你,连皇后娘娘,三妹四妹她们,乃至我身边伺候的尚宫、奴婢们,都没有什么错处。”“你的这门亲事,是不是辱没了你,让你寝食难安”赵语熙又说:“当时选驸马,皇后娘娘让我一一见过了人,鲁威宁是我自己选的。”是啊。大姐姐说的都没错,可是二姐姐还是难受“没人对不起你,可你就不想过现在的日子,不想做公主,不想成亲,也不想跟鲁驸马生儿育女,更不想抛头露面让人看到你这个赵姓的公主,是吧”赵语熙又不出声了。跟她说话真是要把人闷死。别说福玉公主,连刘琰都觉得胸口憋得慌,有口气堵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我能想怎么样”赵语熙总算出声了:“当初没人问过我要不要当这个公主,也没有人问过我要不要成亲嫁人。是,你说的对,皇上皇后待我不薄,一应供给,身边伺候的人,都很尽心,我要是说自己不愿意,那是我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皇上皇后那么宽厚的人,对我一个赵氏余孽这样厚待,我能怎么办”“那你为什么不说呢你当时若跟娘娘说你不想做这个公主,皇上和娘娘不会强迫你,也绝不会跟你为难,伤你的性命。”“对,我知道不会强迫我,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可是我不做这个公主,我能去哪儿我没有父母亲族,我姓赵,这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当初被乳娘抛弃的时候我就明白,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也想活下去。”“是吗”福玉公主声音很冷,刘琰就从来没听过大姐姐用这样的声音说过话:“这么说来你也明白的很,你活下来了,一直活到现在,成为公主,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得配驸马,这些富贵,这些好日子,你都受用了,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你好处都得了,却觉得自己过这样的日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觉得你可笑吗”赵语熙又不出声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八成觉得,自己血脉高贵,出身宗室皇裔,若不是一帮乱臣贼子祸害了这天下,你本来就可以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这些原就是你的,可现在你却不得不违心的、出卖自尊不要脸面才能得以保全性命和平安,所以你就是不甘心,日子过得越好你越是不甘心。”第三百二十九章 公主刘琰从来没听大姐姐这样说过话。很多人都说大姐姐厉害,可是刘琰从来不觉得,在她看来,大姐姐永远是笑容满面,在大姐姐这儿她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有的事儿刘琰不能跟曹皇后说,但是能跟福玉公主说。有想要的东西求曹皇后没用,求福玉公主肯定能让她心愿得偿。大姐姐出嫁之前,很多宫务都是她管着。刘琰还听说,大姐姐骑马射箭都拿得起放得下,甚至亲手杀过乱兵。可听说归听说,刘琰从来没真正想过大姐姐会有这么严苛,甚至是冷酷的一面。还有,刘琰也从来都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但是她只是知道,二姐姐很不快活,她不喜欢与人应酬,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与人攀谈。虽然她们相处了好几年,但是赵语熙和其他姐妹的关系仍旧维持着一个不算陌生但也绝不亲近的距离。其他人都说,赵语熙身子弱。刘琰也知道,她有苦衷。可是她没想到“鲁驸马是个实心眼,直肠子,他不懂你心里那些曲折算计。你跟他说,因为前朝余孽频频作乱,你怕惹祸,不敢生儿育女,让他和婢女同房,他也应了。可是他听了你的话,你又嫌弃了他。从你给他安排了婢女之后,你就再没和他同房过,甚至不与他同桌用膳,仿佛他多么肮脏下流,靠近一点儿你就被玷污了一般。”福玉公主冷笑着说:“你让他睡别人,睡完了你又看不起他。就象你一贯以来的所做做为,你享了做公主的福,却不愿意受公主这名声该受的罪。你让驸马难受,让鲁家难受,顺便要是能让皇上和娘娘一起难受,八成你会更得意。你这么凉薄的性子,果然是赵家的人。”赵家的人刘琰有些出神。赵家有不少出名的公主、皇帝。有成亲之夜就把驸马杀了的公主,有丧夫之后养了面首三千的公主,也有和驸马殉情的公主。至于皇帝,那就不用多说了,既有为青楼女废皇后的,也有把几十个儿女都杀了个干净的。也许赵家人的血脉确实比一般人更加凉薄、偏执,甚至是疯狂刘琰最后听到福玉公主说:“你觉得你这个熙玉公主举足轻重不可或缺我可以告诉你,赵姓宗裔流落民间的不少,你这公主不爱做,自有人求着、抢着做,到时候你大概就可以顺心如意,去过你的清静太平日子了。”后面的话刘琰没再听下去,她缓缓迈步往前走,回了厅里入了席,同其他人一起玩接诗。没想到,二姐姐一直是这样想的,自己不舒坦,也让身边的人跟着一起不舒坦。“公主,到了。”刘琰抬起头,车已经停了下来,这儿是一家书坊,小哥曾经带她来过。侍卫先进去,不多时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放下了门板不再接待散客,桂圆和莲子这才服侍刘琰下车进了店。店主已经有五十来岁了,领着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门口迎候。刘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随便看一看。”她虽然这样说,但店主哪里敢怠慢。书坊里没有旁的店铺那么多的花样,这儿显得很安静,这会儿店里没有人,与外头街上的热闹显得象两个全然不同的地方。刘琰随口问:“这边是画谱”“是,都是画谱,前面这一排都是新印的。”画谱贵,卖一本画谱可以顶卖数本普通的书籍。刘琰自从上次收到一本画谱作礼物之后,就对画谱挺感兴趣。不过象上次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