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天天晴得特别好,天空干净的象水洗过一样,蓝得醉人。风是暖暖的,还带着清新的香味儿。他们沿着林子走,林子里的树多半也有开了花的,也许不是开花,是树叶的气息,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好闻的木香。三皇子忽然用手遮在额前往前张望,笑着说:“哟,有人过来了,象是朝我们来的。”他说得轻松,后头侍卫们可紧张了,有人把刀都抽出来了。等前面那一行人到了跟前,是熟人。陆轶来了。四皇子回头看了一眼刘琰,笑笑。刘琰一脸无辜。干嘛看她,她又没和谁约好了。三皇子也很明白,陆轶十成十不是冲他们来的。三人也没下马,就寒喧几句,三皇子笑呵呵的邀他今天一块儿骑马,陆轶顺水推舟就答应了。刘琰从昨晚起就一直在想那道汤,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外,朝陆轶招了招手。四皇子心里有些酸酸的,拨马靠近三皇子:“这可真是也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说。”三皇子虽然也有一点儿不乐意哪个哥哥看有人朝自家妹妹献殷勤,多少都会不乐意的。“算了,只要琰儿高兴就好。”反正驸马还没定呢,陆轶要是行,那也不错,知根知底的,也还算有点本事。要是不行,那就再换一个,皇帝的女儿反正不愁嫁。三皇子不爱读书,就记得以前在熙丰堂的时候,有个学士说起前朝有位公主,嫁了四五次呢,每次嫁得人还都挺有名气。刘琰其实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话要说,她就是对那道萝卜汤好奇。“那汤真是你亲手做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的手艺还有那汤,是不是有什么来历”材料很普通,做法应该也不复杂,可要是一道普通的汤,母后应该不会知道吧。陆轶也没瞒她,骑着马靠近车边,一边这么慢慢朝前走,一边把萝卜汤的事说给她听。“我外祖父曾经被流放过。”刘琰愣了下就反应过来,以陆轶的年纪,他外祖父被流放那也是前朝的事了。前朝最后几个皇帝都倒行逆施,不说是暴君吧,那也绝对是昏君。在这样的朝廷做官,那可很不容易。第四百六十二章 来历马蹄声不疾不徐,陆轶的声音也很平缓:“当时流放地是梁州西面的正胜关公主或许知道,正胜关距京城何止千里。”别的地方刘琰未必清楚,但梁州那边儿她还真的知道。因为当时田霖就倒霉催的派了一一趟公差,去的就是梁州嘛,正胜关还在梁州的西北,那可真是边陲不毛之地,也不知道当年陆轶的外祖父是犯了什么错,判罚这么重要知道流放地太远,人年纪又大,很多人到了不地方就死在半途了。“当时家中家产抄没,奴仆都发卖了,幸好有人说情,家眷倒是逃过一劫,没有一并被罚为官奴,当时是一个族中的亲戚陪着外祖父一起上路,走到半途的时候,天寒地冻,连日大雪,实在无法赶路,在一个农家停留了几日,那会儿正是过年的时候。”陆轶说的轻松,刘琰想象得出当时的惨状。过年明明是个好时候,但是在流放途中,遇雪被困,贫病交加生死一线的,这实在是悲惨之极。“外祖父教那家的孩子算术,还教了他些字,那农家很是感激,又赶着过年,想好好招待他一下。可是那农家本就十分贫苦,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哪怕是过年,家里也没有象样的饭菜。也就是窖里的萝卜,一块腊肉,一些糙面”啊,说到萝卜啊。“外祖父其实以前捣腾吃食,就是因为他这个人爱吃,也爱琢磨吃。不过居官的时候不愁衣食,倒腾那些可称为风雅,那会儿却实实在在是为了填饱肚子,饥寒交迫之际,那是怎么也风雅不起来了。”“那,老大人当时就琢磨出了萝卜汤”虽然刘琰吃得出来那用料简单,可是没想到简单到了这个地步。“是,做法其实也不难。把腊肉上面割一点肥肉下来,在锅里炼出油,将萝卜切丁,外头裹了面,在油里煎一煎,加水烧汤,加点切碎的腊肉,哦,当时还有个鸡蛋,打了个蛋花,做了一大锅汤出来。结果特别的好喝。外祖父说,他这么些年搜罗、钻研吃食,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喝下去,连心里都暖了。当时押解他的两个人也喝了这汤,都夸他做得好喝,后来雪化了再上路的时候,对他又和气宽待了不少。”“啊原来这汤还有这么个来历。”刘琰有点明白了。如果真说好喝,这汤肯定不是最好喝的。就象御厨琢磨的那些好汤、用料那么丰富名贵,在味道上怎么也比这汤强多了。但是人在困境,穷途末路的时候遇到一户和善的人家,过年能喝上这么一锅汤,那真是千金不换。“后来呢,世道更乱了,外祖父也就回了原籍,我幼时他曾经亲手烧了这汤给我喝,还把当时的事情说给我听”刘琰听他的语气渐轻,侧头看了一眼。陆轶的神情带着些许怅惘。他是想到了已经辞世的外祖父吗或许还有他的母亲。他母亲也故世多年了。“多谢你了,汤很好喝,昨天母后和我都喝了两碗呢。”陆轶转过头来朝她一笑:“是吗那就好,你要喜欢,将来我再做给你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天特别的蓝,阳光也格外和煦明媚,陆轶的这个笑容让刘琰觉得有些炫目,胸口怦怦的跳,那声音大的她自己都有些慌乱起来。刘琰往后靠了靠,长长的呼了口气。可能是今天太热了吧。“公主”陆轶在外面轻声唤。“嗯,”刘琰应了一声:“什么事”“听说公主前些日子绣了一个十分别致的海棠荷包,宫里宫外都在传,我也好奇的很,不知道公主能不能将荷包借我看一看呢”荷包刘琰顿时心不慌了脸不热了,坐直了身一摔帘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你别乱信那些传言谣言。”陆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象忍笑:“是是是,我一定不偏听偏信。”什么人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不好提,为什么非要提那个海棠荷包说起荷包,刘琰做的第二个荷包,总算过了关。但问题是,让她返工重做的是程先生,等她做好了,张先生病也好了,第二个荷包交到了她那里,她是赞不绝口,夸了又夸,夸得刘琰特别不好意思。张先生不但自己夸,还将这事儿回禀给了曹皇后,然后那第二个荷包就被父皇要了去了。虽然说第二个做得比第一个强,可也强不了太多,看着没那么磕碜,但父皇要佩戴出去见人,那别人看见了肯定也要笑话。刘琰好说歹说,皇上才答应说,不戴到外头去,就穿常服的时候佩上。那也会有人看见啊。总之刘琰觉得这荷包二字跟自己犯冲,还有海棠,她今年一年都不想听到跟“海棠”“荷包”有关的话题了。“对了,有件事情”陆轶说:“倒也算是件趣事,不知道公主想不想听。”趣事陆轶能说是趣事,那想必肯定有趣。刘琰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不想听”,或者干脆不出声晾着他,谁叫这人刚才偏偏揭她的短。可是趣事错过这次,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听到,那多可惜。她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才问:“什么趣事你且说来听听。”“是,前一阵子我有个朋友,在南城巡街,见着一桩卖身葬母的奇事。”“呃”卖身葬母明明是件惨事,他却说是趣事,奇事。刘琰十分好奇:“那卖身者是何人”“是位年轻姑娘,自称年方十七,生得也算貌美,跪在街边,身旁是一具草席扎裹的尸首。”“那,有人买吗”以前刘琰好象也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有的是真,有的却是假的了。因为她身边的宫人就有过类似的经历,遇着灾荒战乱,家人都死了,不过那种年景连卖身安葬家人也很难,尸首一并都被拖走扔乱葬岗去了,谁有那个余力去好好安葬说起来,宫女太监们身世凄惨的多得是,认真的记下来,那些故事能装满一屋子。第四百六十三章 骗子“看热闹得多,买得少。”陆轶笑着说:“那姑娘哭诉说父亲亡故,族中夺产,她们母女到京城来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找不到,母亲又染病身亡,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总不能让母亲曝尸于野,所以甘愿自卖自身,为奴为婢,换得钱财给母亲买口薄棺,再寻三尺黄土将她埋葬。”“这个”刘琰很想说,戏文上都是这么唱的。寻亲不遇,染病身亡,卖身丧亲嗯,最重要的一点是,卖身的必是个年轻姑娘。然后在戏里,通常还会有恶少、恶霸、恶匪们出来走个过场,但最后出手救助姑娘的,一定是位年轻俊才,公子、书生、小将军之类的。这种戏好多呢,刘琰就看过什么救姻缘,玉团儿,绣鸾锦凤之类的,全是这个套路,看了开头就能猜着后头。“不过啊”陆轶笑着说:“我当时也是无意路过,远远看见了那卖身葬母的人。”“那姑娘生得果然很美吗”陆轶一笑。姑娘家关注的地方永远都是年纪相貌,可这件事的重点并非相貌不相貌啊。“那人我曾经见过。”“见过”“是啊,公主还记得我曾经写在游记里的那个遇狐仙吗”这哪能忘这故事还排成了戏在宫宴上演过,赵磊曾经画过那一出的插图,刘琰印象不能再深了。陆轶都提示到这份儿上了,刘琰再猜不出那她可就是猪脑袋了。“啊,难道又是他们”陆轶笑着点头:“正是。那卖身葬母的姑娘就是曾经扮狐仙的那个姑娘,虽然与那时装扮不同,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刘琰抚着车窗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他们怎么到京城来谋生了”而且这个谋生手段还是继续行骗。不在荒山里装神弄鬼,改到闹市上卖身葬母了。“你当时不是说,放他们一条生路,教他们改过了吗”陆轶说:“当时四皇子不就说过么,他们过惯了不出力的日子,就算有正道,他们多半也会嫌苦嫌累,还会重操旧业的。”是,当时小哥是那么说的。看来他们还真的是重操旧业了,只是行骗的方法变了变,但换汤不换药啊。“可在城里不比他们在荒山野地里,真有人买了,写了契书,他们要如何脱身呢”“他们好几个人一伙儿,自有办法,真有人色迷心窍要买人,给了钱之后,还得买棺材,买坟地,下葬是不是公主也知道,办白事讲究多,他们总有法子脱身的。”“那这么着他们也骗不了几桩吧,倘若总在一个地方,肯定会被人人认出来的。”“这种事情嘛,”陆轶耐心和刘琰解释:“被骗的人多半不会报官,而且可能羞于向旁人提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会见色起意的本来也不是多正经的人,肯定不是冲着买奴婢去的,这样的人吃了亏,很大可能不会声张。而且他们这一伙儿人是老手了,很是狡猾,可能拿着人的短处,让人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也是”被偷被抢的话,大多人都会报官的,但是被骗就不一定了被人知道了,丢人现眼。如果损失不算大的话,那可能就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陆轶还有些话没对刘琰说。这种行骗,往往会骗到旁人家中,有时候不但骗了财物,还会劫色。这样一来,被玷污的女子为了名节,往往更加不会声张。只是骗财的话,陆轶认为尚且可恕,但是那种劫色的,陆轶就断不会饶过了。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刻,他的母亲其实真的要说,不是死于乱军,而是死于名节二字。陆轶将这个想法抛开,问刘琰:“公主可累不累要不要停车歇一会儿”刘琰这驾车是很舒服的,再说出来时间不久,并不算累。不过她从善如流的说:“好啊,那就歇一会儿。”能下车走一走散散心也不错。只坐在车上看看风景,好些景致是看不到的。马车停了下来,陆轶又一次抢了豆羹的活计他过来扶刘琰下车。豆羹能说什么呢公主都不介意,他只好摸摸鼻子退到一边儿去了。桂圆领人在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毡子,又摆上坐垫,从车上取下茶点来铺阵开。三皇子和四皇子也过来了,笑着说:“怎么这就累了壶里是什么茶”桂圆忙答:“是碧风。”三皇子说:“淡了。”四皇子却说:“正好,那给我们也斟上。”这茶温温的,不算热,在这样的天气里喝着正好。陆轶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四皇子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妹妹,带着些试探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我们在前头都听见笑声了。”刘琰看了一眼陆轶,然后跟两个哥哥把刚才“卖身葬母”那一出又说了一遍。三皇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