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你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王夫人听了,又在这上头和薛姨妈扯起闲篇。周瑞家的领了差事,想着日头大,便先就近把自家三位姑娘的送了,再往凤姐房里去。先前贾母说起孙女们太多,挤在一处不大方便,除了宝玉黛玉两个,三春都移到了王夫人后头三间抱厦里住。周瑞家的抱着花匣子,便先往那抱厦里去,谁知三位姑娘都不在家,问小丫头,只说去了大奶奶那里。李纨寡居,这宫花颜色鲜艳,哪里好往她那里去且姑娘们都有东西,偏她没有,如今巴巴往她那里去,不是给她没脸嘛。没法子,周瑞家的只好先往凤姐处去,不料贾琏在家,夫妻俩青天白日瞎胡闹,哪顾得上什么花儿朵儿。好歹留了四支,她抬头看看艳阳,叹气着往贾母那里走。黛玉正看着探春解九连环,一旁迎春惜春两个摆弄鲁班锁,忽然贾兰凑她面前,含着羞怯问道:“林姑姑,你头上戴的什么花儿”黛玉抬手把那纱花取下来,递到贾兰面前给他细看,口里道:“这是你宝二叔外头寻的。兰儿若是喜欢,让雪雁去我房里给你取新的。这支姑姑上了头,不好给你玩。”她还在守孝,总归避讳些好。贾兰轻轻红了脸,瞧着那几可乱真的玉簪花,略略有些局促:“并不是拿来玩的,只是看这头花素净,想给母亲讨一支。”黛玉想起槁木死灰般的大嫂子,也是一叹,见贾兰小小年纪已知道孝顺母亲,便把雪雁喊来,小声道:“我那台子上的纱花,挑几朵稳重素净的颜色,给大嫂子送去。”雪雁总领她房中事,闻言立刻就知道是宝二爷送的那些花,便低声应了,回房就将东西挑拣出来,亲自给李纨送去。周瑞家的正好到了黛玉门前,她抬手擦擦脸上汗迹,心里生股无名邪火。她方才遇着自己女儿,说是女婿冷子兴因卖古董和人打了官司,被告到衙门里,要押解还乡去了。这事倒也容易,只求求凤姐,便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她一大早就各种事忙,又是刘姥姥,又是女婿不顺,如今来给姨太太送个宫花,也被这大日头毒晒一番,怎能不气。雪雁老远瞧着周瑞家的,忙快步上来见礼。周瑞家的便问:“林姑娘在哪里”她带着气,话就说的硬了。雪雁听着不像样子,想着她是王夫人的陪房,自家姑娘毕竟客居于此,却不好跟她吵嚷,只答道:“我们姑娘在宝二爷屋里。”周瑞家的只得再往宝玉处走。好歹他们两人住的近,也不需走太久,进了房里,瞧着自家三个姑娘也在,心里一迭声叫悔。听得是送花,探春先捧场道:“怎么不留给宝姐姐,薛姨妈总这么客气。”周瑞家的牵强笑笑,“姨太太说是宝姑娘素净,不大戴这些。”惜春听了就有些不乐意,小声与黛玉嘀咕:“偏她不爱的拿来给我们,当我们是什么人了”黛玉摸她小肚子,把人挠得直哼哼:“你不是才说要剃了头发当姑子去,到时光溜溜的,也没处戴呢。”探春见周瑞家的尴尬,便伸手把匣子接过来,见里面放了八支,于是对她说道:“一人两支,我们自己挑着戴吧。周妈妈一路辛苦,且去歇歇脚、喝杯茶。”悟空见那纱花个个鲜艳夺目,与黛玉很不相宜,怕她多心伤感,便凑到她耳边道:“这个没有我送你的好,咱们不要她的戴。”黛玉这才看到那宫花颜色,见他在意,自己反而不觉如何:“姨妈一片心意,总不好拂了情面。我不能戴,紫鹃她们总能拿着新鲜新鲜。”她自来不是在意外物的性子,薛姨妈给贾家姑娘送花,并不曾漏下自己,黛玉自觉受了尊重,怎好再轻狂起来。悟空见她这样说,稍稍放下心,却又听黛玉取笑他道:“况且这都是宫里出来的纱花,姨妈家因是皇商才能得了,你怎么空口白牙非说不如你的”悟空与她插科打诨,暗想道:“人间的皇帝老儿有什么金贵俺老孙送你的还是天上仙娥亲制的呢,也没见你多稀罕,被那贾兰小儿一讨,转手就送了几支出去。”姑娘们各自挑了花,命丫鬟们收了,照旧玩闹嬉笑,只余贾兰独坐一边,盯着手里的蝈蝈笼子发呆。到了晚间,李纨坐在书房里绣鞋面子,陪贾兰临摹字帖,见他总不能静下心来,便把儿子拉到面前。“兰儿,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二叔那里玩的累了”贾兰低着头,嗫嚅道:“并不曾累。”李纨想一想,猜测道:“那是你问林姑姑讨头花,旁人笑话你了”贾兰怕她多想,忙道:“林姑姑只跟雪雁姐姐说了,旁人不知道的。”李纨轻轻一叹,把他揽入怀中,“什么头花衣裳的,母亲都不在意,只要兰儿出息”贾兰埋在她衣裳里,轻轻应一声,小声道:“我不喜欢太太,也不喜欢老爷。”李纨一惊,忙四处看看,“你怎么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是谁教你的”“没有人教。”贾兰倔强不肯服软,红着眼睛道:“母亲为父亲守孝,他们反嫌母亲晦气,连朵花都不肯给林姑姑也守孝,虽给了她,却又那么鲜艳喜庆,可见这府里,都不喜欢缅怀旧人”李纨扬手就想打他,看着儿子的脸却怎么也打不下去,只能抱着他小声啜泣起来。“其实我们母子的日子已很不错,月例银子比旁人都多,老太太也怜惜咱们”李纨闷闷哭完,仍要跟他讲道理,“老爷太太是你亲祖父母,可不能存了不孝的念头。”贾兰抿着嘴由她说教,心里打定主意要带母亲离了这里,便道:“孩儿知道错了,往后再不说这话。”他又回到书桌前,一笔一划临摹大家风骨,看得李纨眼睛一热,捂着帕子转身出去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蓑雨笠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章这一日凤姐来回王夫人,说道东府尤氏邀她逛园子。王夫人怜她终日忙乱,见她们妯娌关系亲近,立刻就应允了。到了宁国府,才知道这宴是为了贾蓉之妻秦氏。秦氏娘家弟弟秦钟,因父亲无力供读,欲把他寄在贾家族学中。秦氏虽与凤姐私交甚好,到底年轻面皮薄,这才央求婆母尤氏下帖请了人来。凤姐有意成全,也想卖弄自己本事,当即让贾蓉领了秦钟来见。那小后生与宝玉年纪仿佛,只是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凤姐便道:“倒把我们府里宝玉比下去了。”宝玉是老太太心头肉,这话秦氏万万不敢应下,“寒儒薄宦之家,哪好与宝玉比较,婶子快住了口,没得羞煞我们姐弟。”凤姐回来荣府,先去与老太太说了秦钟之事。贾母想着宝玉每日上学也孤单,又听凤姐把人夸的天花乱坠,当即把悟空叫来。悟空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这学堂他也不常去,去了就留肉身枯坐。倒是家里姐妹们,听说有个比宝玉还俊俏的小哥儿与他每日上学,把悟空围着奚落一遍。“如今容貌已比下去了,若是功课也不及,这可如何是好”探春几个笑在一处,悟空想想贾政,也颇觉头疼。他是个天生地养、石头里蹦出的,无父无母不晓得什么骨肉血亲。贾老太太是黛玉外祖母,又一心维护怜惜她,悟空给贾母三分颜面,自觉也是应当应分;那王夫人呢,虽看着也待“宝玉”好,到底比着老太太差一点,和黛玉也有嫌隙,寻常他很不想搭理。轮到这贾政,悟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有时他好好从后院出来,或是出门去买些小玩意,但凡遇见了这老头子,没有一次不是兜头就骂。明明是个读书人,张嘴闭嘴就是“畜牲”,悟空想着前头死了那个贾珠,才宽宏大度不与他计较。转眼到了冬日,学堂里忽的打闹起来。悟空瞧着天上飞的砚台毛笔,再看看地上撕撸衣裳头发的各学生,正看的兴起,那头伺候他的小厮们怕碰着他,都来拉架,谁知拉着拉着全都参与进去。“好小子,咱们今日能早点散学回府了。”贾兰被悟空提溜着出了学堂,疑心自己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被他看了出来,只好喏喏跟着,也不敢说话。他们二人早早回府,正巧被贾政看见,立刻把人押到书房责问。“你做叔叔的,自己不学,还教唆着他也逃课”悟空听着贾政又是一长串的“畜牲”“混账”,也不解释,略算算时间,果然不过半柱香,老太太派人来请二老爷了。贾兰每日读书都很刻苦,贾政虽不大问他,但说起还是夸的多,从没见过这骂人的阵仗。等在老太太那里见了母亲,才从怔愣中清醒,忙把学里打架的事情和众人说了。贾母原本也当宝玉带着贾兰逃学,听说二老爷把人带去书房,觉得也该让他们吃些教训,这才迟了一刻再派人救场。如今听贾兰说了实情,恨不能抡起拐棍抽贾政几下。“你为官也几十年的人,怎么不知道先问问,竟要冤死我的宝玉”贾政没料到还有内情,讪讪道:“他自己不说”如此闹了一通,悟空看着被老太太喷的面目全非的贾政,暗道:你也有今日。等学堂的事问出结果,竟是薛蟠引诱贫寒学子们做些下作事,他们几个争风吃醋才闹起来的。这里头牵扯着东府的秦钟,王夫人不好让薛姨妈失了颜面,只好亲去和尤氏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说东府蓉大奶奶病了,薛蟠此后再不去族学,又退了许多打架的小童,才堪堪算把此事平息。薛姨妈因为薛蟠混账,宝钗小选的事情不知怎么也没了声息,加之生意一年不似一年,日夜长吁短叹间,竟病了一场。王子腾去年就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在外查边,凤姐之父王子胜又远在金陵,京里只王夫人与薛姨妈姊妹两个,王夫人不忍妹妹忧烦,只好日日前去探望。宝钗侍奉母疾,很是细心周到,王夫人看在眼里,便挑没人时与薛姨妈道:“我只宝玉一个孽障,长到如今还没个稳重模样,宝丫头端正庄重,我瞧着很是喜欢。”薛姨妈听闻她有意,思量自家已渐渐见了颓势,女儿小选也没了消息,说不得正是老天安排,把她的终身落在了这府里。只是她想起素日宝玉待宝钗并不热切,又有那同住在老太太院里的林姑娘,心下踌躇不决。“姐姐,我已不指望蟠儿成器,余生便全靠着宝丫头过日子。”薛姨妈拿帕子沾沾眼角,对王夫人说道:“你们公爵人家,我们本不敢高攀。只如今你对我开口,我心里自然千肯万肯,可老太太那头,姐姐怎么做的了主”贾母对两个玉儿什么打算,王夫人略略有些猜测,听了薛姨妈提起,也叹息一声。她们姐妹说话,王夫人也不顾忌太多,与她道:“我们老爷不承爵,因为大老爷和那府里敬大伯招了忌讳,老太太为保全府里,才把荣禧堂给了二房。虽暂这样住着,往后如何还不好说”薛姨妈想到老太太对宝玉的看重,心头一跳。“林丫头因着她母亲亡故,老太太多有怜惜,可扬州还有一个林如海,又怎么能教老太太做主”薛姨妈一想也觉如此,便听王夫人往下说:“宝丫头品貌都是上好的,又会管家事,我与你又有层血亲,难道会磋磨她不成”薛姨妈心下感动,拉着王夫人的手道:“宝丫头交给你们府里,我再没有不放心的。姐姐若真有意,我晚间便和宝丫头说了,让她待宝玉亲和些。”宝钗平日太过端庄,比起林丫头风流灵巧的模样,确实不大讨年轻哥儿喜欢。两姊妹说定,薛姨妈自觉去了一桩心事,病就慢慢好了。那头悟空正与黛玉抄经,王夫人的打算一概不知。那窗下白雪纷纷,衬着窗里的黛玉便真宛若一尊玉像。悟空看的定住,黛玉转头来瞧见了,便在他手上打一下,“静心。”“心不静也能写。”悟空嘿嘿一笑,手上飞快写下一段佛偈。黛玉看一眼他的字,见果然隐隐透出禅意,不由轻笑:“怪不得紫鹃说,你从前每犯痴病,必要说出家去做和尚,原来真有两分慧根。”“那都是多早前的事情了”悟空想到不知在哪里托生的神瑛侍者,轻轻哼一声:“做和尚无趣得很,我可不做。”“瞧你说的,倒像是真做过一般。”黛玉摇摇头,“成日里信口胡说,不知道有几句真话。”悟空见她低头专心抄经,不再与自己说话,只能暗自嘀咕:不但做过,如今还成了佛,只是你必不可能信罢了。两人抄到掌灯时分,贾母那头要传晚膳才罢手。悟空运气与手,轻轻为黛玉揉手腕子,见她神情稍缓,才道:“今日抄了这些卷,可以歇息几日了。”黛玉正瞧着紫鹃雪雁整理,闻言垂下眼帘,“我抄这些,母亲能受用到吗”“能。”黛玉睫毛微颤,瞧着那笃定的少年人,眼眶轻轻一湿。“好妹妹,你一哭,我心里也酸酸的。”他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