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庵回来就病了。”贾母听了就有些唏嘘,感慨他姐弟情笃,是个好孩子。黛玉和三春姐妹坐在一处听老太太说话,见悟空盯着凤姐头上五凤钗,便掩唇笑话他:“你那倒腾花儿朵儿的毛病又犯了不曾”悟空想起房里那些胭脂水粉的配方单子就牙疼,怕黛玉误解,忙和她自辩起来。凤姐与老太太说笑罢,赶着去东府与尤氏交接,方走过抄手游廊,却听身后宝玉喊她:“凤姐姐,且等一等”凤姐微有些纳闷,与平儿看一眼,“宝兄弟这是有何事”“凤姐姐去了寺里,可曾与他们谈论佛法”悟空笑眯眯走上前,“太太往常总说,生我时少念了几遍血盆经,怕染了业障,往后受磋磨呢。”凤姐从来不信阴司报应,闻言便是一笑:“太太不过是看你不省心,拿话吓唬你呢。我生大姐儿也不曾念,你瞧我还不是生龙活虎”凤姐不得空与他闲话,说罢就抬脚匆匆走了。悟空瞧着她头上渐渐聚合的黑气,摸摸下巴,转头去找黛玉。“凤姐姐”黛玉正描花样子预备做荷包,听得他问,便说道:“凤姐姐管着阖府事宜,自来稳妥,虽下人多有怨言,到底不曾有大过。”“若是犯了大过呢”黛玉便抿一抿嘴,“上头有老祖宗和二位舅母,她当做不出什么歹事。”“若是老祖宗受欺瞒,太太们也不干净呢”黛玉怔怔瞧他,不知作何回应。王熙凤那头和尤氏交割清楚,又受了贾珍一番重谢,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想起水月庵里那老尼请托,便喊道:“平儿。”平儿关了房门,坐到她脚边小杌子上听吩咐。“才儿那净虚托我一事,道是长安府李衙内瞧上了一个土财主家的闺女,这闺女前头许了人家,聘给原任长安守备家的公子。”平儿听了略觉不好,劝她道:“既是已过了定,便是那李家强势压人,奶奶何苦揽这腌臜事。”凤姐把眉一挑,冷笑道:“那老尼姑打量着你奶奶不成事,见我拒了,话里话外便挤兑着激我。我若不拿出真本事来,往后谁眼里还看得见我这个人”“这又是哪里的话你如今管着这府里大小事,老太太顾惜你,二爷也归顺,再没有敢触你霉头的。”平儿说着叹口气,“那俗语还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凤姐便把眼一横,瞪着平儿骂道:“寻常不见你这样推三阻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把你给贾老二做了通房,不教你外头去做正头娘子,你心里怨我了是不是”平儿吃她一顿骂,不由捂脸哭泣:“我素日待你的心,你竟一点不知。”凤姐正在火头上,哪听她说话,看平儿哭得厌烦,直接把人赶回自己房里。平儿走了,她又命外头的小丫头去叫来旺儿,假托贾琏的名头,修书给长安节度使,让他出面施压,务必教两家退亲。没几日便有那净虚老尼托人送来三千两谢礼,果然事成,退了两家亲事。凤姐正得意间,却又听那传话的人道:“那张家小姐偏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听说父母贪图权势,将她另许李家,竟偷偷拿那汗巾子悬在梁上自尽了。”平儿便有些伤感,问可还有后续。那人道:“守备家原还气张家,听说张小姐烈性,也就罢了。谁知他家公子多情,见那小姐香消玉殒,自己也跟着投河死了。”如此,那一门好亲竟死了个干净,想从中横刀夺爱的李衙内,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平儿瞧着那红封里的三千两,只觉心底寒凉。凤姐却颇觉得意,思忖这等事情往后还可多接一些,既显了她才能,也赚个私房银子花花。到了夜间,贾琏与她亲热罢,两人倒头睡下。正酣眠时,却听她尖声惊叫起来。贾琏当她是做了噩梦,本不欲理会,谁知她竟叫不停歇,双手乱抓乱挠不说,脚下还在他腿间乱踹。贾琏便当自己外头那些风流事被凤姐探知,存心借此给他苦头吃。他受她几下挠,又躲开几下致命踢,见她还不肯罢休,自己也恼了。“爷们儿外头如何,房里总还是你说了算。怎就妒性这样大,白天黑夜没个罢休”凤姐仍不理他,兀自尖叫闹腾。贾琏正要伸手去按她,凑近了才发觉她已没有血色,头发也汗津津一片,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仿佛九幽恶鬼。“嗬呀”他惊得跌到床下,见那头平儿闻声而来,忙喊道:“你奶奶要不成了,快去请太医”一时惊动得满府都醒了,闹哄哄往他们院子来看。贾母命拿了贾赦帖子,速速去把太医请来,又见凤姐被软布捆着在榻上挣扎不休,想着她平日对自己孝顺,心底不是滋味。黛玉见她神色黯淡,忙拉着鸳鸯一道宽慰,又看悟空在一旁不出声,便伸手拉拉他袖子。悟空袖里正笼着几只小鬼,教她一扯全掉出来,争相往四处逃散。悟空惊得差点现出真身,忙把黛玉削肩一握,险些要去翻她衣襟:“妹妹,你可有哪里不适”黛玉涨红了脸,把人狠狠推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你还”她说着又觉悟空待她不尊重,随自己心意乱轻薄,眼眶便跟着红了。悟空结了佛印打在她身上,这才平了惊慌,见她眼里蓄满泪花,只把她手轻轻一抓,扣在自己掌中。“什么时候,我的心总是这般。”那头凤姐本就被小鬼魇住,想着自己头一回就害死两条人命,惶惶间竟似被拘去地府,被那两人状告她草菅人命。阎王爷判她受十八般酷刑,正怕得肝胆欲裂,榻上肉身便抽搐不止。两房太太一个是凤姐婆母,一个是她娘家姑母,老太太都亲至了,她二人谁也不敢不来。主子起了,心腹的陪房婆子也都跟着过来,乌泱泱把凤姐这屋子挤得没处落脚,慢一步的三春姐妹竟只好站在院里了。房里人多却成了祸患,那四散的冤鬼们遇着谁便钻到谁裙底,站得近的邢王二位太太首当其冲,她们的陪房也受了殃及,一时竟都生了魔怔,软脚倒在地上讨饶哭泣起来。贾母与鸳鸯等人因悟空在旁,这一角倒无人挨着那些鬼影。她们瞧着往日体面端庄的当家太太、主事婆子们哭作一团,嘴里各自说着自己造下的冤孽,只觉做梦一般。“竟是、竟是家门不幸”贾母捂着心口,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去把老爷们叫来”探春在外头听着里头哭声一片,原还当凤姐没了,听着老太太让喊老爷们,才发觉异常。年轻媳妇的屋子,再如何也不能请了爷们进去,这里头怕是有何缘故。迎春显然也想到了,心底便有了怯意,抱着小小的惜春,抖着肩膀不知怎么办。“我瞧见了。”惜春冷不丁出声,让迎春腿肚子一颤,“四妹妹,你瞧见什么了”惜春探头朝房内看一眼,见宝玉对她摆手,便咧嘴轻轻一笑:“没什么。”她尚年幼,五官没有长开,唯有嘴唇儿生得鲜红。这一笑,露出里头雪白的牙,唬得迎春松开手,倒退到探春身旁。一时贾赦贾政两人来了,见了三位姑娘站在院里,便觉不成样子。“且回各自房里去。”贾政说了一句,与贾赦走到廊下,到底还是不好进去。无事的丫鬟婆子们早被贾母撵到了耳房,那头大姐儿受了惊,平儿和贾琏也被遣去哄孩子。屋里除了贾母带来的人并黛玉悟空两个,只剩下被捆着的凤姐和地上哭天喊地的四人。“老爷们既来了,便进来一道听听。”贾母已缓过气,倒镇定下来。她这一生虽没有大起大落,却也见过不少风浪,今夜之事虽耸人听闻,倒也不至于就被吓住。黛玉见舅舅们进来,便想把悟空的手挣脱。悟空不愿让她难堪,轻轻松开手,低声道:“别怕。”怕吗黛玉想着这屋里荒诞无稽的事情,想着那些死去的人命,觉得自己应该是怕的。但有这人在身侧,她仿佛又有了勇气。“不怕。”作者有话要说:看这收藏数不知道算不算文丑,好奇你们怎么找到这文的,哈哈哈第13章贾政是读书人,一向重规矩体统,甫一进门见王夫人散了鬓发、坐在地上哭天抹泪,便把脸沉了下去。贾赦也瞧见了这屋里乱象,先朝老太太看一眼,见她面上尚且稳当,便大步上前拎起邢夫人,再恍若不经意一脚把陪房王善保家的踢得晕了过去。他死死捂住邢夫人的嘴,对老太太道:“母亲,邢氏得了失心疯,怕是冲撞了什么。”贾母眼底划过流光,再瞥一眼贾政,深深叹了口气,“你说的是。这病是从凤丫头先发的,恐怕是那去了的秦氏魇她。”“不知母亲可有什么章程”贾政听她们说话,已反应过来,忙不迭问道:“一会太医来了,可还要请他诊脉”“且先让她们安静下来。”贾母犯了头痛,闭着眼睛吩咐:“大太太二太太并凤丫头,都挪到我院里去,不拘哪一间屋子,打扫出来暂供她们修养。这院子里除琏儿,一概许进不许出。”随着她一句句话出口,那安神的药汤子、养病的小院子、看守抱厦的老婆子,俱一一到位。屋里头静得只闻呼吸声,再不见先前吵嚷喧闹。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不知被拖去了哪里,只见三个健壮仆妇驮起太太奶奶们,往老太太上房偏院而去。“宝玉。”贾母缓了脸色,又是慈祥和善的老太太,“你妹妹身子弱,受不得熬,快送林丫头回去歇下。”见黛玉想要说话,贾母在她脸上摸了摸,轻轻摆摆手。“外祖母千万保重身体。”黛玉无法,给两位舅舅行过礼,和悟空离了凤姐院子。一时屋内只剩下一个鸳鸯,贾母将她视作心腹,并不避讳,却还是道:“你去看看琏儿他们有没有哄好大姐儿。”鸳鸯静静退了出去,贾母这才道:“今日在场的一干人,都在隔壁耳房里。”贾赦应道:“儿子晓得怎么做。”贾母“嗯”一声,揉揉额头,“邢氏尚可,只你后院里那点争风吃醋的事。”贾赦垂下眼皮,“儿子院里都是卖身来的贱妾,不当大碍。”贾母露出个满意的神色,又道:“这几户陪房心野了,暗中贪墨了不少东西,还有那胆大包天借主家名头揽事的,一概都从重罚了言语间仿佛还牵扯赖大家,你寻了人慢慢查问。”贾赦点点头,见贾母没有话说,便躬身退出去安排相干事宜。他方走到门外,就听里头摔杯子的声音,想起贾政那个弟弟,只得叹气。贾政垂手站在地上,玄色的官靴沾着几片茶叶,他盯着那碎裂的汝窑冰纹茶盏,听贾母责骂。“你当的好官、好家内帷不修,还敢言称君子我都替你祖宗蒙羞”贾政白着脸,不敢辩驳,耳里听着母亲训斥,无端想起大哥方才的应对。到底是自幼培养起来的承爵人。贾母骂得累了,见他还是那副木讷模样,也觉没有意思,便长叹一声,道:“我知道如今是难为你了,本不该将重担寄予你身上。”这话却比责骂还让他难堪,“母亲”贾母已无意再与他多说,只吩咐道:“王氏毕竟关联王家,又是宝玉元春的母亲,不好轻易舍弃。她手里那几桩人命,你托王子腾也好,求你大哥也好,且去平了。至于那印子钱且先将借据问出来,统统一把火烧了,不论本金利息,一概不准追讨。”贾政瞧着高坐的老太太,只觉往日那些“母亲老了”的感慨多么无知可笑。终究是史侯家的千金、荣国府老封君。待贾政也去了,鸳鸯这才带着贾琏来拜。贾母瞧着脸被挠花的贾琏,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叹息道:“凤丫头倘或不能好,便抬举平儿照看大姐儿吧。”贾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喏喏应道:“老祖宗说的是,这平儿没名没分跟着我许久,该给她提个姨娘了。”“且看凤丫头吧。”贾母撑着鸳鸯的胳膊站起身,只觉自己一头白发愈发苍老,“你父亲与你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便是。”那头黛玉闷闷坐在窗边,有心抄几卷经文,却怎么也无法凝神,正忧思烦闷间,却见悟空擎着一只肥肥大大的鸽子走来。飞琼儿见了她便欢喜,落在桌上轻啄她指尖。黛玉淡淡扬个笑脸,摸摸它脑袋:“平安回来就好。”悟空见她展眉,心底松了口气,却听她问:“舅母她们如何了”“太医已瞧过了,行了一遍针,又开了剂方子,如今正煎着,想来喝了就好。”他努力想装出忧心焦急的样子,却总不像,幸好黛玉不曾留心,正瞧着飞琼儿上窜下跳。“你说,人长大了,是不是都会变得不像自己。”黛玉露出些彷徨。“这”悟空有一肚子的精深佛理,道家典藏亦信手拈来,可他不想说那些空洞的箴言搪塞。黛玉博览群书,未必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她不是求开解,只是需要一点宽慰。悟空想了想,对她道:“至少我跟你,总还是这般的。”上房偏院里,小丫鬟给王夫人三人喂了药,见她们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