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府的事情渐渐落下帷幕, 眼见着也到了年底,衙门里断断续续来了不少送礼的人。这些商户有些出于真心, 有些碍于人情往来,有些是想要贿赂,或多或少都给沈沉醉送了东西。送礼的除了商户,还有百姓,她们将自家腌制的鸭蛋拿出来, 或是拿了些腊肉,挎着篮子就往衙门走。不同于商户,一般百姓送礼连个门路都没有,一时间东西也不知道往哪里搁, 全都逗留在衙门门口, 嚷着要见大人。这可把衙役吓了一跳,心道这大过年的寿眉县莫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这才惹的众人一起来衙门喊冤。可这一眼看过去又觉得不像,这些挎着篮子的男子都眉眼带笑,彼此话起家常,指着篮子说自己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几个月前李老头家的孙女丢了, 一家人都差点急疯了,最后还是沈沉醉亲自带着人找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将被人拐走的孩子追了回来。这恩情够李老头一家记一辈子了,若是换成原县令,李老头若是不送礼送到倾家荡产,原县令怕是不会过问这事, 就算过问,也不会这么费心。李老头今年特意买了猪肉,腌制成腊肉。听闻县令夫郎有了身孕,过年怕是不方便准备这些年货,索性他就送了些腊肉过来。其余人都受过衙门的恩惠,念着沈沉醉的情,怀着跟李老头一样的心思,纷纷把自家的好东西拿了出来。沈沉醉带着陆小渔出来,这些人慌忙涌上去。碍着陆小渔有孕,他们也不往前挤,而是搁着几步将篮子递过去,“大人,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您别介意。”“这——”陆小渔诧异的看着众人,忙道:“这不合适,衙门不缺东西,您快些把东西拿回去,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过个年。”“这些东西咱们不缺,都是余下的,您就收下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都跟着一起喊:“收下吧,收下吧,您就收下吧,都是咱们的心意!”沈沉醉盛情难却,便让人把东西留了下来。陆小渔不赞同的看着她,沈沉醉安抚性的捏了捏他的手心,“你若是不收,他们便不会回去。”东西被衙役拎到衙门后院,同商户送的东西摆在一起,满满当当的都快搁了半个屋子。陆小渔眉头紧皱,看着这些东西惴惴不安。他抚着已经显怀的小腹看向沈沉醉,担忧的问,“你若是被人当成贪官可怎么办?”“逢年过节收礼送礼,互相走动是常事,算不得贪污受贿。”沈沉醉扶着陆小渔坐下来,“你妻主心里有数。”陆小渔抿了抿唇,他从未拿过人家的东西,如今收了礼就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欠了别人的情一样,屁.股挨着板凳都坐不安稳。沈沉醉叹息一声,为了安他心,索性将陈县丞叫过来出主意。瞧着这一屋子的东西,陈县丞笑了,“收礼很正常,她们有分寸,送的东西都不是特别贵重的金银之物,按理说可以收下。”商户们精着呢,轻易不会去摸沈沉醉的底线,不会公然行贿,只会做的那么恰到好处。“听见了吧?”沈沉醉看向陆小渔。陆小渔昂头看她。两人对视,沈沉醉皱眉,半响儿妥协的松口,“送回去,送回去,一件都不留。”沈沉醉坐在一旁叹息,陈县丞心里格外欣慰,主动请缨将这些商户们的姓名礼物登记出来,回头错开打乱再给她们送回去。沈沉醉心道想苦钱不容易,光靠那点俸禄生活虽说不至于饿死,可实在是太过于清苦。可有陆小渔在,贪官这条路是被他堵的死死的。瞧见沈沉醉皱着眉头,陆小渔揪了揪手指,看着百姓送的那堆东西,眼睛一亮,抬手去拉沈沉醉袖子,“阿醉,咱们也不全都送回去,这些可以留下来,毕竟这是他们的一番心意。”沈沉醉心道商户送的东西也是一番心意啊!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再说百姓送的东西虽说都是心意,可到底是换不成真金白银,堆不成房子小院。一扭头沈沉醉对上陆小渔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软,无奈的笑着妥协了,算了算了,听他的吧。陆小渔见沈沉醉因为自己的让步脸上露出笑意,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觉得女人果真还是要哄着的。家里值钱的礼物还没捂热乎,就被陈县丞又变相的还了回去,只留下咸鸭蛋跟腊肉咸菜。晚上陆小渔让阿炭把鸭蛋煮了,沈沉醉泄愤似的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半夜渴的爬起来喝水,看的陆小渔抱着肚子笑。今年亚亚回来过年,陈县丞一家自己过,不像中秋时两家为了热闹合在一起。过年那天,陆小渔挽起衣袖亲自下厨做饭,阿炭跟叔公两人打下手,沈沉醉等在一旁品菜,四人聚在一起也是个热热闹闹的很。守岁的时候,夜里外头有人放烟花,听闻林府以前过年时会放好多烟花,今年却是冷清了。林府没了动静,尚府却热闹的很。尚家嫡女尚安娶了个侧室,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尚汕像是要庆祝什么似的,竟一口气放了一个时辰的烟花,不知道这声音光亮传到林府,那位绵绵少爷是何感受。沈沉醉陪陆小渔看了一会儿烟花,就牵着他的手回屋了,“外头冷,别冻着了。”两人盘腿坐在火炉旁边暖手,阿炭将放在锅底碳火下烤熟的红薯扒拉出来,轻轻拍掉炭灰,搁在碟子里送过来。这红薯烤的外表发黑,却香味扑鼻,轻轻一掰,微微发硬的皮破开,里面红色的糖心几乎要流出来,味道更是香甜可口。沈沉醉将红薯掰开,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挖出来吹凉了送到陆小渔嘴里,他捧着肚子眉眼弯弯,眼睛里全是沈沉醉。以往过年时因着原县令喜欢热闹,衙门里总是吱吱呀呀响起戏曲声,现如今变的格外清静,只余下阵阵红薯香。大年初一,沈沉醉刚起床的时候就在枕头边摸到一个红色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沈沉醉三个字,字迹跟个刚学写字的孩子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沈沉醉扭头往身边看,陆小渔睡的正熟,胎儿稳定后,他倒是变的比以前嗜睡。沈沉醉请姜大夫看过,她说没事后沈沉醉也就放心了。家里又没有事,也不需要他起来做饭洗衣,陆小渔爱睡就让他多睡会儿。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些碎银两,很明显这是陆小渔一早就准备好的,给沈沉醉的压岁钱。许是前几日送礼的事情,让陆小渔意识到女人还是需要些私房钱的,如果从他手里拿不到,沈沉醉也许会从别的地方得来,于是陆小渔决定自己给沈沉醉备些银子。以前日子苦,一枚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所以陆小渔管银钱的时候就格外节省,也想不起来给沈沉醉留些银钱用,如今生活慢慢变的更好,他觉得自己也该学着改变,不该对自己妻主太抠门。看着手里的银子,沈沉醉心里一片柔软,弯腰低头轻轻亲吻陆小渔的额头。沈沉醉平日里花不着什么钱,她只是想给陆小渔谋条后路罢了。经过年前的事情,沈沉醉算是看明白了,贪官这条路她怕是走不成了。可若是不敛财,想要存银子就只能通过做生意了。沈沉醉皱眉,做官她行,可对于生意自己是一窍不通。沈沉醉这边还想着做生意自己不擅长,那边就来了个生意场上的擅长人。路长歌来衙门拜访倒是让沈沉醉有些惊讶。她打着林府的旗号过来,说林家夫妇去世后,林府多亏沈沉醉照应,这才特此来感谢。对于这些客套话,沈沉醉也就配合的聊了两句。茶过半盏,路长歌才说实话。她想同沈沉醉合作。路长歌嘴角挑着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尚家昨日那一个时辰的烟火几乎映亮整个寿眉县,真是好大的手笔。如今县里没了她忌惮的人,再加上家里有喜事,的确是得庆祝。”沈沉醉抬眸看向路长歌,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装傻问道:“此话何意?”“大人,这正堂就你我两人,说话无需避讳。大人不喜欢弯弯道道,那我有话就直说。绵绵外公有人脉,查出林家夫妇的事情可能跟尚家有关,奈何对方做的隐蔽,一时间找不到证据。”路长歌笑,“可此路不通,我就寻旁路再走,这终点,我必须要到。”沈沉醉本以为路长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学生,遇事冲动用蛮力,没成想她却是个有脑子的,当真是小看了她。沈沉醉微微坐直身体,“你想走哪条旁路?”“生意。”路长歌说,“查尚汕的生意。”路长歌神色认真,搁下茶盏起身朝沈沉醉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求大人为寿眉县除害,为枉死的林家夫妇做主。除掉尚汕,我路长歌愿为您做牛做马。”昨日烟火响了多久,林绵绵就神色空洞了多久,此仇此恨,路长歌不报不行。沈沉醉指腹摩挲茶盏。其实尚汕的事情她背地里一直在查,年前听闻已经寻着那男子的线索,想来离收网也不远了。此时卖个人情给路长歌,未必不是好事。路长歌有头有脑,将来许是很好的合作对象。沈沉醉不能从商,但是路长歌可以,就凭她下意识的直呼林公子的小名便能看出来。沈沉醉看向路长歌,话里意味深长,“我作为寿眉县的父母官,尚家有问题我自然会查,你是学生,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准备科举。”“也许不是。”路长歌怔了一下,明白沈沉醉这是在试探她,垂眸说道:“除了科举,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沉醉抿了口茶,“至于将来走哪条路,还是自己想好了再说。尚家的事情我正在查,若是你有兴趣,可以随时来衙门了解进度。”路长歌这才抬头看向沈沉醉,抬手道谢,“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