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胎若是落了那他的身体也不要了。文添祯话说的重,但却是实实在在毫不掺水的。所以易之虞松了一口气,眼中多了分希望。文添祯悄悄打量着,感叹,这么一个冷血残酷的煞星,竟然也有如此脆弱不知所措的时候。倒真是世上诸人都有其死穴,易之虞这个人,或许在他冰冷的从前没有死穴,但从遇到了荆照秋起,从此便有了能置之死地的死穴和不能触碰的逆鳞。如何让荆照秋想通,接受自己怀.孕,那是你的事。文添祯指指荆照秋,你们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呢,只要保证调养好他的身体就行。有一点注意了。怀l孕的人心情如何,对胎儿影响巨大。切记,莫让他情绪大起大落。要说通荆照秋,这是一样极难的事。易之虞旁敲侧击过几次,荆照秋都是一副完全不能接受,有他没我极其愤然的表现。怎么又喝鸡汤?荆照秋睁着半只眼睛,扫了眼桌上将油花撇得干干净净的鸡汤,提不起什么胃口,每天这个汤那个汤,我都快喝成胖子了!哪儿就算胖了?易之虞捏捏荆照秋的手腕,捏不出什么肉来。腰啊。荆照秋用力拍拍肚子,拍得易之虞心惊肉跳,生怕拍出什么问题,我的肉全长腰上肚子上了。他忽然悚然地坐起来。喂,易之虞,你过来。都怪你和我说什么怀孕,导致我现在都出现幻觉了。昨天荆照秋环顾四周后,才压低声音道,昨天,我甚至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易之虞咳嗽一声。月份也才三个月,即便胎动也早了些,可见荆照秋是真的被他说出幻觉来了。想什么呢。易之虞叹口气。他都不知要拿荆照秋如何是好。易之虞啊。荆照秋呢喃着唤了声,易之虞看他,荆照秋又犹豫着不说话了。等油灯里的灯芯都烧了小半截,忽然就听见荆照秋道:我想我是出现幻觉了。怀l孕,太让我害怕了。如果真的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怀可如果真有了,我荆照秋正要说下去,易之虞捂住了他的嘴。不,不用说。我知道了。再说一遍,只会让他更痛苦一点,不如不说。他会想办法留下孩子。或许现在因为一时的震惶害怕,想要落了这个孩子,可如果孩子真的没了,荆照秋一定会难过后悔。他了解荆照秋,常常嘴硬心软心口不一。荆照秋眨眨眼睛,把易之虞的手拉下去,正要继续说时,院外一阵喧哗声。什么人?荆照秋皱眉,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在院外喧哗闹事。第22章 赔命(修错字)我出去看看。易之虞起身。荆照秋披了衣服,跟上:我也去。出了院子,正看到文添祯也被吵闹声吵醒,几人对视一眼,院外火光冲天,人声喧杂。隔着院墙,便听到外面的喊声。呸!再不出来咱们就砸了这院子!荆照秋皱眉。好家伙,这么冲,敢砸他的院子。荆照秋用眼神示意易之虞,去看看什么情况,黑天瞎火,砸人房子,还要不要脸了。我去看门,你别下台阶了。易之虞几步上前,打开院门。门外嚷嚷着要砸门砸墙的众人忽然全都似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似忽然全都没了声音,静静悄悄,只有高举在手里的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炸裂的声响。荆照秋便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过去。嚯,好多人。挨挨挤挤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几乎个个都是强壮的庄家汉子,只有少数几个黑衣灰布的农家妇人。也有荆照秋认识的,黑山正杂在中间,焦急地看着他们,有话要说。里正也在,正为难地看着易之虞,一张老脸在火光里竟显得有几分羞红。有全然是看热闹的,也有义愤填膺满面怒火的。仔细看,有几位手臂上缠了黑纱,其中一位见了他,竟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易之虞不惊不诧,淡定地将在场每个人的神情看过去,然后斜靠在门前,却微妙地拦住了大门,摆明了没准备让任何一个人进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易之虞态度傲慢,看都没看看似是闹事带头的主事人。这话是问里正的。里正的背都挺不直,捏着袖子抹了一把汗,才回答易之虞。这村里有几位兄弟,说是找你有点事。里正的汗流的更多了。天知道,明明对着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少年,为什么会后背发虚冷汗直流。天杀的,这些闹事鬼。他都说了,村外住的那家人不是好惹的,还还敢给他找麻烦。真是阎王爷都救不了该死的鬼。看吧看吧,待会儿要是出事,他绝对不会管的。哦?什么事?易之虞慢悠悠说。这种过分放缓的语速,加速了在场气氛的凝固。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将带头人推了出来。是我。我要找你算账!带头人伸直了脖子,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身后的众人纷纷心道,要命,他们都被这小煞星吓得不敢说话,还是黑老六胆子大。殊不知他只是虚张声势,脚底心都在不停出汗。得稳住,得稳住。怕什么,他是来找这小畜生算账的,怎么能被三言两语吓走。你哪位?有事快说。易之虞有些不耐烦。我要找你赔命。黑老六挺起了腰杆,忽然找到了底气,对,赔命。赔命?易之虞终于掀起眼皮看了黑老六一眼,又扫过在场众人,落在众人身后似乎抬了什么,他改换了姿势,抱着胳膊斜眼盯着这一个个黑土村的村民。黑土村的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风吹雨淋,晒得脸色发黑,与易之虞白l皙如玉的面庞泾渭分明。这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易之虞暂且住在这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易之虞与荆照秋离群索居,与村中人几乎没有交流,他想不到哪里还害过人命。易之虞忽然无声地笑了笑,完美无缺的脸因为这一抹笑显得过分妖冶。正下了台阶走近了的易之虞窥见这一笑,脚步一顿。未免未免太好看了。赔谁的命?笑话了,我竟不知道谁的命需要我来陪。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麻烦。你好个黄口小儿!嘴上竟是半分德行都无。黑老六似是找到了攻坚方向,细小的眼中淬了阴毒,直勾勾盯着易之虞,便是你这无赖小子,害死了我侄儿的命!似是这一句话成了□□,忽然人群中便传起了三两声哭泣声,渐渐这哭泣声越变越大,愈发响亮起来。猛地,一个妇人钻了出来,双目通红,涕泗横流,怨恨的目光死死钉在易之虞身上。你你赔我儿回来。妇人十分激动,挣脱了人群,甚至猛冲到荆照秋面前,差点推倒了他。易之虞迅速将荆照秋捞了过来,扶住,尔后冷冷看着妇人,既无恨又无怨,倒像只是看着一样死物。哭嚎的妇人哑住,啼哭声一段,眼泪横在眼中竟不敢落下,整个人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半晌才说出下一句话来。你你莫要吓我老婆子。我儿的命,你不赔也得赔。黑老三的婆子又黑又短的手指指着易之虞,怨恨的力量使她拥有了力气指责一个不敢对视的煞星。易之虞拍了拍荆照秋,将他按到自己身后,免得有人又冲撞了。这会儿他什么应付的心情都没了。什么指责,与他有半分关系?别废话。你说什么事。易之虞随手指了眼熟的黑山,早就着急的黑山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几乎是立刻,黑山便钻到人前,迅速将事情说了出来。那是原来村里黑老三的儿子黑森与其他人上山打猎,却被狼咬死了。黑老三的兄弟便撺掇了黑老三和一众族人要找易之虞算账。黑森的尸体都抬了过来,就落在众人身后。哭诉的妇人就是黑老三的婆子。黑山看着事情不对,也跟了来。就是这样。黑山脸色很尴尬,一边是族人,他也不好现在在人前说什么,只能尽量客观讲清楚。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易之虞的脸色冷得不行。为了一个他都不认识的死人,半夜都被找上门赔命。真是笑话了。怎么与你们无关。黑老三上前,若不是你这小子每天上山打猎,我儿子也不会跟着上山,遇上狼。是你们造的孽,就该赔我儿命来!!自认为见多了无赖的文添祯眼睛都瞪大了。好无耻!黑山变得更尴尬了,这是他的族人,他甚至不能当场反驳,实在是太无耻了。村里人羡慕易之虞每次都能猎到很多猎物,不顾老人的教诲,非要贪心上山打猎,一次两次侥幸没出事打到东西也就算了。可由于山里打猎的人少,猎物非常多,几人尝到甜头,胃口也越来越大,竟然又约着往山里进,没成想遇到狼群,七个人,一死四伤,两人仓皇逃走,叫来众人才救出其余四人。而黑老三的儿子则遇险身亡。这么无耻的理论,可一群人竟对此都深以为然。被黑老六撺掇着,要来找易之虞算账。人命那是有价的。黑老六阴毒地看着易之虞和荆照秋两人,心里盘算着:你们来之前,我们村里从来没有人上山打猎,若不是你们带了这不好的头儿,我们家侄儿这么一个温顺乖驯的孩儿怎么会好端端上山遇着狼。所以,你们得赔!文添祯的眼睛再瞪大了三分,而易之虞的脸色又沉下六分。他已经没有多大耐心和这些村民磋磨。倒是荆照秋忽然开口:怎么赔?黑老六立马有了笑意,看向荆照秋。这个年轻后生可比那一个脾气和软些,想来也更好把握。黑老六扫过荆照秋的衣服,细致精巧的花纹优雅柔软的锦缎显示了衣服的价钱,身后的房子更是与几人入住之前相比已是全然变了样。他都见过了,这小畜生上山打猎卖了不知多少钱,时不时就大包小包带回来,吃的穿的用的样样精细,便说小畜生身后这年轻后生。据说时常生病,每日花在药里的钱就是一笔大钱,更别说时常吃的各种滋补的补品。真是让他好生羡慕,呵。年纪轻轻的,吃那么多大补之物也不怕补坏了,还是得让他这种老人家多补补才是。你害死我家侄儿,本是要拉你见官的。黑老六拖长了音调,但若你要私了,也不是不可以。哦?荆照秋不冷不淡,脸色平静。黑老六心里暗啐了一口。好个病秧子死鬼,竟然不接他的话,也不慌张。倒叫他好生知道,自己的手段。见官那是要坐牢的。你若不想坐牢,就得乖乖听我的。你说。黑老六举起他那只干巴巴的手掌,比了比一个数字。五百两。只要你赔五百两,此事我们就不追究,照旧让你们住在村里。否则,不仅要收回这房子,还要让你们见官!黑老六狮子大开口,十分得意,这细皮嫩l肉的后生,想必受不了坐牢的苦楚。五百两,若是这五百两到手里正捂着脸,觉得事情不太妙。五百两,亏黑老六开得了口。也不照照镜子,好意思开口吗?再说,那几个外乡人是那么好相与的?他阻止了好几次,这些被钱蒙住眼睛的老古董竟没有一个听进他的话,认定了这三人全是好欺负的种。黑老六想得美。一个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一个是整日灌汤药的病鬼,一个是不足弱冠的黄毛小儿。哪个不是轻易拿捏的东西?第23章 要钱易之虞一听黑老六比出的五百两,耐心几乎磨尽,只在爆发的边缘。若不是荆照秋按住了他的手,他实在没的心情打发这些无耻之徒。那黑老六仿佛受到了金钱力量的恩授,忽然间有了勇气。无耻?天下谁不无耻。富人就不无耻,照样吃香喝辣。只要无耻是有好处的,无耻一回又何妨。再说,只不过是三个外乡人,要生活在黑土村,甚至是信阳城,必须要仰仗他们本地人的鼻息,否则在这块土地上是不长久的。扯出藤蔓带出土,信阳城就这么点儿地,谁和谁不是沾亲带故?他们黑土村同族有一千多人,还怕三个外乡人不成。若要见官,那他也有个说法。县太老爷可是他娘舅那边的一个叔伯辈,掰扯掰扯,也是有关系的。总不能还偏袒外乡人,使使手段,总没有不称他们意的。荆照秋放眼望过去,除了里正和黑山面有难色,其余人或是泪眼或是仇恨或是贪婪。荆照秋左手点了点右手腕,忽然开口:果真是五百两。黑老六立即回答:当然。五百两倒也不多。哦?黑老六眼睛里放出光芒,满是贪婪的欲望。他虽不是死者父母,却几乎是这场勒索的主事者。人命当是无价的,赔也是应该的。荆照秋拖长了音调,像故意折腾人的耐心一般,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直直看着黑老六,这便像刺一样扎进黑老六的眼里,使人忽然心里一慌。便听荆照秋又继续说:这都不在话下。可五百两究竟有没有赔的道理,我就不知道了。黑老六急道:怎么没道理,你莫要抵赖!那人人都没了,能是作假的?黑老六推开人,将众人挡住的身后担架袒露出,担架上盖着白布,隐隐约约便是个人形。荆照秋只瞥了一眼,就没有看下来。他胸口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害怕死人。死人,他是不惧的,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死了的。逼回胃里的酸水,荆照秋继续道。人没了不假,可与我们却半点关系也无。荆照秋不看黑老六,忽然对那哭着的黑老三婆子道,我家小弟性格孤僻,但平日恭敬有礼敬爱兄长众人皆知,为身为兄长的我赚钱买药,因此不惜铤而走险上山打猎。可这都是我们家中的私事。孤僻如他,并不与村人有更多往来,莫说不幸落难的这位兄弟,在场各位可有与我家小弟说过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