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易之虞不悦。贫道观你额头发黑,隐隐有血光。有句话望小哥牢记。老道士摸一把长长的胡须,看着易之虞说, 小哥家中有添丁之喜, 原为一大好事。便望小哥妄动杀生之念,为子孙积德, 如此幸甚至哉。你不待易之虞反应。老道说完立时踱着步走了,再不管他的算命摊子。易之虞起初以为是个骗钱的道士, 但他却说出添丁之事。此事此他三人知, 再无旁人, 此道士如何得知?又为什么说妄动杀念, 可知他已然找到鹰二下落, 便要做个人不知鬼不觉。从药庐出来去到鹰二躲藏的破庙时,易之虞再次经过这个地方,想起了白日的事,他嗤笑一声。诸生信鬼神者,无非心怀鬼胎。他自坦荡,有何惧怕。鹰二浅眠中,忽而感觉一阵凉意,迅速摸l到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登时坐了起来。但来人比他更快,吹发可断的锋刃仅仅离他的血管不到一指的距离,全身的鸡皮疙瘩也吓得竖了起来。阁下是哪位好汉?易之虞露出正面来。要拿你命的人。!惊惧之时,鹰二被直接打晕,易之虞拦腰截住,将其带走,悄无声息。而鹰二在昏迷之前甚至想不起来这是哪个仇家。一盆凉水将其泼醒,鹰二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漆黑冰冷的洞窟当中,扑鼻是带有腥味的臭气,他干呕了两声,四肢无力,坐着往后挪了两步,手上却不知摸l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惹得满手黏糊糊沾满腥气。抬头,是一只火把。你究竟是谁?鹰二确实不记得了。他的仇家众多,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可眼前这个当真没印象。他敢肯定,这样一个如阎罗似邪气的人物,若是曾经见过,定不会忘记。可眉目间,又有几分熟悉。记不得了?前几日,你还拿走了我家中的三百两银子呢。易之虞把火把举高,照亮了些。啊!是你不对你是鹰二回忆起来,你是那人的什么人?他把易之虞误认为两个人了。易之虞却不答。鹰二的身后有窸窸窣窣的摩擦的响动声,磨得人耳根发麻。这洞窟究竟是什么地方,怎如此阴冷潮l湿令人毛骨悚然?鹰二心里惶恐,却依旧嘴硬。呵呵,你是那死鬼的哥哥吧。鹰二断定,那人被咬怕是没什么活头了。你不若看看身后。易之虞终于开口,火把往前探照。看什么啊!赢二转头,火光之下是一个大坑,满是纠缠在一起的蛇。这是个蛇窟!你想做什么?你那么爱玩蛇,不如试试被蛇咬的滋味如何?不,你不能这样!鹰二头皮都炸开,这些平常被他用来残害别人以取得愉悦的东西,竟让他第一次这么害怕。求求你,饶、饶了我吧!这世上有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该来的报应从来不会缺席。易之虞露出一个甚少出现的笑容。不是荆照秋见过的有温度的笑,而是就像这湿冷的洞窟和蛇信一半带着危险气息的笑。他就带着这种笑,把鹰二推向了蛇窟。鹰二的尖叫声淹没在万蛇的纠缠当中。他前半辈子做过的心狠手辣之事,从没有少过。否则皇帝也不会信任于他,给易家这么多荣宠。该来的报应从来不会缺席。易之虞默念着这句话,举着火把久久伫立。是否他做过的事,也终将报应?他从前不信鬼神,亦不信来生之事,如今也对鬼神嗤之以鼻。该来的迟早会来,他之前没有牵挂,与生l母关系不佳,没有可以过命的挚友,没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唯孑然一肉l身而已。但如今,他心有牵挂,重逾千金。不敢不瞻前顾后。算你命大,换做从前,你必死无疑。第二日。有老猎人从山洞捡回来一个已经昏迷的人。该人倒霉,竟然掉进山洞的万蛇交l配的蛇坑当中,幸而命大,都是无毒的蛇而已。只是人却好像吓出毛病来,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从此杯弓蛇影,看见任何长条形的东西,都会惊叫。想那日在蛇洞一日,定然已成了他一生的噩梦。从此街头小巷,总能看到一个疯子口中疯言疯语。什么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之类的。一日,荆照秋与易之虞在酒楼上吃饭时,听到邻桌在谈论这件事。荆照秋全身恶寒,夹在半空中的肉也没了兴趣吃,筷子的方向一转,放到了易之虞碗里。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他对蛇怕是真有心理阴影了,光是听听就倒了胃口。怎么不想吃了?刚才不是说想来出这里的炸鸡,才吃了个两口而已。不吃这个,那喝口汤吧。鱼汤熬得挺好的,你若觉得好,咱们回家也去做。易之虞知道荆照秋是听到隔壁的事反胃,有意岔开话题。鹰二的事易之虞并没有告诉荆照秋。这种腌臜之事上不得台面,没必要搬上来污了眼睛。鹰二此人终日以毒蛇虐杀被人为乐,最终却害在蛇身上,全是报应在身。那蛇窟的蛇分明没有毒蛇,全不过山中水蛇罢了。只他害人过多,哪料到会有这种事。荆照秋有点怀疑易之虞的厨艺:你做得出来?可以试试。易之虞点点头。荆照秋笑笑,显得很高兴。易之虞的手上虽然长着些茧子,但一看便知是拿剑握弓磨出来的,一见便知从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拿笔杆子写出的字也比他的好看不知多少倍,笔锋苍劲有力如沙划痕。吃饭更是见出家世。执箸食饭,一样样都是规矩,虽然现在随意许多,没刚开始那么讲究,但底子内涵都在,随手便能看出富贵之家子弟的仪态来。这样一个人洗手作羹汤,让荆照秋分外觉得心里和软。两人在二楼吃着饭,那跛足老道刚巧从楼下的街道经过。荆照秋见了,推推易之虞指指那个道士,看,那个人。怎么了?易之虞心里一动。怎么还是他?荆照秋摇摇头,自己也疑惑:他非要给我测字算命,被我狠狠拒绝了。封建迷信要不得,要不得。跛足老道正巧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摇着幡子拖着一双破洞草鞋唱着不知名的戏文摇头晃脑地走远了。从此,信阳城再没人见过这个跛足老道。两人此时也只看了跛足老道一眼,便继续吃饭。小二端上饭后甜点,荆照秋盯着那造型精致的甜点,筷子横在半空不动。怎么不吃?易之虞把盘子往那边推了推。他是不吃这些的,荆照秋也是怀了之后才多了这种吃甜食的爱好。荆照秋拍肚子,踢了踢易之虞的腿,嘟囔道,他真的好能吃。我以前一天三顿,不饿。现在一天五顿时不时吃点零嘴儿,还饿得要命。不多,吃吧。易之虞又把盘子往前推了一点儿。不会是个胖墩儿吧。荆照秋跳了起来,抓着易之虞问,你小时候胖不胖?易之虞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发现,荆照秋现在越来越爱瞎想。远比一开始遇到开朗活泼,当初在荆府见的时候,他单知道荆家四少因为重病,闭门不出,性格沉静。初见时,也确实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可哪知道,现在全转了性。但易之虞不知道的是,荆照秋只要卸下防备后,自然会变得外放许多。他在荆府,周围狼群虎伺,所有人都盯着,一个差错就会死,自然小心谨慎。再加上,那荆府就像坐牢一样的生活,实在笑不出来。易之虞摇摇头。不胖。应该是不胖的。荆照秋拍拍胸脯,夹起一大块糕点,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胖。总不能两个不胖的,生出一个大胖墩来。说罢,又点点头,然后才将糕点一口吃完。易之虞从来不曾胖过,更不提他的小时候。他小时候并不受宠。丫环甚至忘记给他喂过奶,连连饿了大半天,才有人记得。当然这是他不记事前的事,还是后来长大后听说的。他有记忆起,自己便一直是瘦巴巴的。而他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是胖乎乎的,每个人日子都过的比他好。那时,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易之虞会是易氏主家未来的当家人。一切,都是易之虞自己拼来的。不想被人踩在脚底,所以机关算尽将每个人打倒,赢下地位权力富贵。他一直的人生信条都是不折手段得到一切,从不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成为皇帝手里一把锋利的刀。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必须要有退路。易之虞喝下一口茶,目光定定地看着荆照秋。不留后路是因为除了自己的命以外,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留退路是因为易之虞终于知道人的一生总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想要保护好,无关利益。京都里彤云漫天,艳霞灿烂,在这里,权贵不知其数。皇城脚下最得皇帝宠的易府比之往日少了许多热闹。丫环仆人个个愁云密布,老爷至今没有归家。这是支撑整个家族的支柱!若是断了,后继无人,整个家也要从此败落了。老太太端正坐在大堂当中,底下是易之虞的几个亲信手下。老太太叹口气。到底是小的时候缺了关心,两人关系生分,甚至不如信任的亲信手下。第31章 废了下人都被屏退, 余下的只有老太太和易之虞的几个心腹手下。傍晚,心腹忽然被老太太全叫过来, 此时在底下站了一排。袅袅青烟从青铜兽耳三足香炉里生起,时间一点一滴逝去, 半晌, 老太太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你们果真没有接到任何之虞的消息?几人面面相觑, 但仍旧异口同声:禀老夫人言,并无。哦, 我知道了。老太太阖了阖眼, 抬手让几人出去。随即,大堂之上便静寂无声, 只剩银制的灯盏里灯火忽明忽灭地跳跃。到底是不亲近她。光看他们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没有消息的样子, 怕是得了令,不能说与旁人听。这个旁人也包括了她。到底是幼时不曾照拂慢怠, 虽不曾言, 但记忆始终不会抹去。其实老太太并不是他生l母。易之虞是她姐姐的孩子。两姊妹共同嫁到易府, 姐姐先有了孩子,并生下易之虞,只是因受了风寒, 不久病逝。而她久不能孕, 又看府中其他几个姨娘均已有孩子,只她没有, 便央求把易之虞过继给他。谁料之后她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颗心便全注在亲生子上, 薄了易之虞的份。易家先老爷寡情薄意,对几个妻妾都没有特别的感情,只看哪个儿子出色。她专心教养自己的孩子,易之虞从来只给奶娘和丫环带。可那奶娘好赌,常常因为滥赌忘记了照看,直到后来才被发现将其赶了出去。易之虞小时候把她看作亲娘,也会撒娇发脾气什么的,后来不知谁告诉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不见易之虞亲近过。他自小聪慧过人极通人事,稍微点拨,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回想,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种易府这种狼群虎伺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可知已府之争堪比皇宫l内闱,先老爷不曾有正妻,使得争夺更加激烈,而她在一次不小心中,失去了亲生孩子的性命。在子死母悲又从此无后路的绝望之际,当时不过十二岁的易之虞忽然找到他。粉雕玉琢的孩童目光坚定,谈吐有力。他道:我们可以合作。当时的老太太简直惊呆了。这是一个孩子会说的话吗?可易之虞却清晰地分析了所有利弊,告诉她两人可以合作。他需要一个后盾,她也需要一子傍身。易之虞实现了他的话。四年后,年仅十六的易之虞赢了两位兄长和得宠弟弟,当上了京都易家的当家人。更把易家送上了新的繁荣。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太太摸了摸额头,有点记不清了。若是她那时候把给自己孩子的关怀多分给他半分,是不是易之虞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渐渐地渐渐地长成了一个性格极度冷漠的人。几个手下面色犹疑地走出很远,才窃窃私语。老夫人问起,不说行吗?几人中地位高些燕赤不赞同地扫了他一眼。别做多余的事情。三爷的信上没提到自有他的道理。你说的是,说的是。我糊涂了。年纪小些的燕青挠挠头,看向燕赤,那谁去信阳接三爷去?燕赤深思了片刻即道:我不能去,若是我走了,必然引人怀疑,况且京城不能有人主事。不如我!燕青期期艾艾,他可想出去玩了。燕朱你与暗紫两人去。燕赤点了两个人。是。只一个人回答,但树间却一阵响动。燕字在明,暗字在暗。一共十四人。燕青不死心:我呢,我留不留在京城都无所谓,我去吧,我去吧。燕赤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去可以,别捣出乱子。不会不会!话分两头,易府分院的一个小院忽然飞进一只鸽子。十一捡起鸽子,取出书信后,放开鸽子。十一打开信,扫了一遍,惊讶了一下,再三确认不是他看错。竟然莫不是他看错了吧?不行,他要回去确信一下。反正,如今众人争吵不停,谁也不让谁,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不如把握先机。十一收起信,唤来下人:来人,收拾东西,咱们回信阳城了。、你说要回京城?荆照秋站起来。易之虞又按他坐下:不想去?不是。他在这异世本就没有家,去哪里都是重新建立一个家,确实该随易之虞回他那里去。但,想起当初可是口口声声发过誓立过字据的。荆府在京城还算是个有门面的,往来之间迟早会遇上,到时候,那荆老爷肯定会发难。荆照秋便说了顾虑。易之虞笑问:那你可曾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