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给钱经理打过电话, 他亲口说他不认识什么陶隐之。侯淑仪说罢,一愣,看陶隐之的神情钱经理应该认识她,可钱经理没有必要骗她,那么,陶隐之或许不叫陶隐之。你叫什么?侯淑仪猛的一震, 脑子里某个弦崩的紧紧的,眼前人不喜着女装,又认识钱经理,她的心在这一刹那突突地跳着。我就叫陶隐之啊。郑家文被吓了一跳,郑太太和钱经理认识,那她的事一旦和郑太太说了, 保不齐明儿钱经理就能找上门来。哦买噶!!!她在什么样的邻居旁边住了这么久?侯淑仪盯着郑家文,心慢慢平静, 这人能改名字, 长相却不能改, 陶隐之和照片上的完全是两个人, 她刚才疑心生鬼魅了。那就奇怪了,按理,如果你欠他钱,他怎么又会不认识你呢?郑家文看着眼前的郑太太,明明今天早上她们还相处融洽来着, 眨眼之间对方便把她逼得喘不过来气,郑家文将手伸出西装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耳鬓流下的汗。此时的郑家文精神紧绷起来,这郑太太不好糊弄,当务之急要稳住郑太太,断绝和钱经理再有交集。她发誓,出了这个门,她今后绝不敢再麻烦这位郑太太,她会躲得远远的,免得身份被扒,被钱经理活捉回去。其实,是这样的。郑家文抬手又解开一个扣子,她实在需要透透气,今天豁出去,用毫无破绽的谎言稳住郑太太。我的确欠人钱了,但是欠的不是钱经理的。郑家文看向侯淑仪,我是欠郑家文钱,看见钱经理下意识要躲,免得被催债,你也知道,我这咸鱼要一个月后了薪水才能翻身,哦,郑家文你不知道吧,她家开了个百货大楼。侯淑仪靠在墙上神态平静,可内心却翻江倒海,陶隐之认识郑家文,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你认识郑家文?侯淑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嗯。郑家文点头,她欠自己的钱,你总没有办法认证吧,认识啊。侯淑仪盯着郑家文的神态瞧,不对,第六感告诉她,不对,这里面没那么简单,她在脑海里想来想去,决定试探试探。你既然认识郑家文,那一定知道她在老家结婚了吧?嗷!郑家文险些吓得叫出声来,手心往外冒汗,此时的她不得不怀疑眼前人是谁,认识钱经理又知道她结婚,怎么想都感觉自己背后有双眼睛。郑太太......郑家人猛的顿住,郑太太?郑......郑家文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鼓足勇气问道:能问一下郑太太的名字吗?侯淑仪眯起眼,缓缓道:尹韶华。尹是母姓,韶华是编的,她不会傻到刚提郑家文结婚,就爆出自己是郑家文结婚对象,最主要的是,陶隐之那里她还没有套出话来。看刚刚陶先生的表情,像是知道她结婚了。当,当然知道。郑家文松了一口气,对方不是侯淑仪就好。那郑家文结婚对象叫什么?侯淑仪抱着胳膊看着站在门口的郑家文。叫侯淑仪啊。郑家文张开就答。侯淑仪走到椅子上坐下,并没有看郑家文。陶隐之欠了郑家文的钱,故而怕看见钱经理,那么自然更害怕看见郑家文。陶先生应该怕看见郑家文吧,既然这样,陶先生是从哪里知道的?郑家文本来一心想证明自己认识郑家文,没想到钻进人家的陷阱里面了。我之前人在无锡啊,她们结婚的时候我听很多人说了,这事大新闻。郑家文稳住心神,全力应付,只是觉得累,稍微有些力不从心,招架不住。说的过去,侯淑仪点点头。你真欠郑家文钱?嗯。郑家文咬死不松口。欠多少?侯淑仪转头看向郑家文。二百块。郑家文下意识说出金额。那我写封信问问淑仪,是不是欠二百块,如果金额正确,那么我便相信陶先生所说的一切。啥?郑家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受不住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尹韶华和侯淑仪又有什么关系?有问题吗?侯淑仪问道。我欠郑家文钱,侯淑仪怎么知道?还有,郑太太和侯淑仪是什么关系?侯淑仪淡定地回道:我们是多年好友啊,对了,你借郑家文钱的时候是在哪里?在德国啊。郑家文心放稳了,在德国的,就没侯淑仪什么事了。冒昧一句,陶先生和郑家文是在德国念书的时候认识的吗?是的。郑家文点头。侯淑仪闻言心里有底了,便道:你借郑家文钱的事,淑仪应该知道啊,她们俩个从小青梅绕竹马,郑家文有事从来不瞒着淑仪啊。什么?郑家文懵了,她刚才听见了什么?怎么有那么一秒她觉得对方在讲别人的故事。郑家文和侯淑仪,两个人青梅绕竹马?这种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是啊,你不知道吗?侯淑仪知道自己在胡说,或许就是对方见她胡说站起来反驳的过程中可能露出什么破绽来。郑家文咬了咬下唇,她有些受不了啦,对面的郑太太她是个妖孽啊。奇怪,我和郑家文认识十多年了,怎么没有听她提起过陶先生的大名呢?郑家文瞪大眼睛,用自己的意识控制住自己,她差点跳起来和尹韶华说,我都不认识你,哪里来的十多年。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说她胡扯吧,有些人她还真认识,说她实话实说吧,这女人又在一本正经地胡扯,比她还胡扯。可恨的是她不能反驳,这一反驳后面就得引出别的问题来,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万一舒柔回来找不到她人怎么办?我和郑家文只有几顿饭的交情,不熟,可能郑家文觉得没有必要和人提起不相干的人吧。郑家文努力让自己微笑。侯淑仪一直看着郑家文,心思百转,良久道:到吃饭时间了,陶先生请回吧。郑家文闻言如同大赦,笑着站了起来:郑太太,再见。再也别见。念念,咱们回家咯。郑家文呼唤出郑念,直接抱起来下了楼。侯淑仪站在床前,看着郑家文抱着郑念飞一般地速度从她家里跑了出去,蹿到了对面的公寓里。阿耶,你后背的衣服湿了。到了家,郑念从郑家文身上下来道。我岂止后背的衣服湿了,我的头发和脑门都快被汗浸透了。郑家文手撑在墙上,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阿耶,你是因为阿姨亲了你,你才害怕吗?我可以不和阿娘说的。郑念瞧着拿着毛巾擦汗的阿耶挺可怜的。郑家文闻言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抱起郑念放到床边苦口婆心道:念念,这个事情你和你阿娘说了会出人命的。那我不说。乖,就当这个事情不存在。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头,自己倒在床上,闭上眸子。阿耶,你怎么了?累啊,好累。郑家文从没有这样累过,郑念爬过去,将小手按在郑家文头上,轻轻按着。嗯,真是个小棉袄,没白疼。阿耶,你放心,你早上盯着阿姨看的出神我也不会和阿娘说的。郑家文闻言摸着左边的枕头直接压在自己的脸上,要了命了。郑念见状从小口袋里取出那颗没舍得吃的糖剥了糖纸,然后将枕头那颗,递到郑家文嘴边。阿耶,吃糖。郑家文睁开眼睛:哪儿来的啊?对门阿姨给的呀。那你自己吃吧。郑家文一听对门阿姨就头疼,以后啊,咱们躲着对门走。那女人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认识她十多年了,若不是她技高一筹,还不知道对门住着个妖孽呢。为什么要躲着?因为......郑家文顿住了,是啊,为什么她要躲着妖孽走?郑家文沉默几秒,当她想明白时,简直悔断了肠子。哎呦!郑家文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对门的尹韶华和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受尹韶华的盘问?除了她认的两处失礼的地方,别的事那都是她的私事啊。阿耶,怎么了?突然觉得自己笨啊,我以前觉得笨这个字和自己一点边都不沾,现在觉得自己笨到家了。郑家文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为什么躲着钱经理和对门其实没有半点关系。啊,要说有关系,对门是侯淑仪的朋友,这都说人以群分,侯淑仪的性子若是和对门一个样,这婚还能退的顺利吗?此时对门的侯淑仪,正在对面写着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韶华,接到书信十分欢喜,你我好久未见十分想念。来信所言陶隐之借款二百块一事稍有不准,陶隐之借银之数乃四百块,今既与你比邻而居,则烦请韶华代为催银转寄无锡来,不胜感激,淑仪书。侯淑仪写罢放在桌子上,过三天她就拿着这信去炸陶隐之,涉及自身钱财,她不信那人急了不吐出一两句真话来。陶隐之。侯淑仪喃喃自语,她越来越好奇,对面住了个什么人,虽然目前她想不出个所以来,但直觉告诉她,陶隐之有问题。还有那个郑家文,到底藏在什么鬼地方,找都找不到。侯淑仪从一本书里取出郑家文的照片,仔细端详,明儿个拿着照片去问问尚明制衣的人,郑家文有没有再出没过。第三十七章第二天, 郑家文早起避开对门, 带着郑念往贵和舞台去。万一我被拐走了, 怎么办呢?郑念背着小书包,边走边仰着头看郑家文,语气稍稍带着两分哭腔,嗯?阿耶?我们先去看看,如果你小姨今天要登台,我就把你带学校去。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小辫子。好, 那你一定问清楚小姨啊。郑念的心落稳了几分。此时的杨徽芬正弯着腰给徐天昭磨墨。大老板,今天写哪段唱词?杨徽芬笑着问道。徐天昭闻言瞥了眼杨徽芬,对方什么心思她心里明白,不过就是前几天她有感而发即兴编写了梁祝的唱词,被对方瞧见,自从后但凡她写东西, 对方都殷勤地凑上来,以便偷词。怎么, 你活都干完了?杨徽芬抿了抿嘴笑道:那点活我想等会再干, 这不伺候大老板笔墨吗。她发现人真的不可貌相, 就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女老板, 瞧着挺不上道的,写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起码比戏班里的说戏师傅写的好,那唱词编的绝了。徐天昭笑了笑,瞥见夏莉莉进来, 便招了招手道:这小妮子唱戏还没形成自己的风格,你即兴给她来一段吧,让她长长见识。夏莉莉瞥了杨徽芬一眼道:她就不是个做角儿的料,你教她做什么。我觉得除了她性子奇葩外,身段嗓子都还不错,你这个红透天的前辈不要这样吝啬嘛。徐天昭替杨徽芬说了几句好话,因为夏莉莉最近安分守己,念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她也不再板着一张臭脸了。夏莉莉本来想傲娇地离开,可徐天昭开口了,虽然她们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的,但起码徐天昭脸上有笑脸了,她不想扫徐天昭的兴,可她又不能就这样唱了。那咱们俩一起来一段吧。夏莉莉看向徐天昭道。徐天昭愣了一下,她好久没开唱了。行啊,今晨我来露一手,你说来什么?唱个时装戏吧。夏莉莉说罢轻蔑地瞥了眼杨徽芬,直接开唱:遥向幽冥唤娘亲,你可知女儿人世被人欺,爹爹贪图杯中物,背地将儿来许亲。新郎未曾谋一面,强推硬拉过了门,这般婚姻世少有,我当什么新娘成什么亲~夏莉莉一开腔,杨徽芬愣住了,这腔调她是头一回听,人家嘴里的唱词也不像说戏师傅教的那样色俗,这声音也比隋春秀的好太多,怪不得人家红遍上海滩呢。徐天昭挽了挽袖子上前唱道:怒气冲冲进新房,忽见红灯映红妆,想那日见她照片把婚定,谁知道人儿更比影儿强,更闻她蕙质兰心性温柔,妙笔写的好诗章,得娶青君三生幸,我越看越爱喜上心。杨徽芬听了不禁愣住了,有些唱法实在是很新颖,这徐大老板哪里是不懂戏的草包,人家比自己强了好几十倍,又会写又会唱的。徐大老板。杨徽芬态度很谦恭,你可以收我做个徒弟吗?徐天昭笑了,仔细看了杨徽芬一眼,她是个商人,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之前在戏院门口看见杨徽芬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是个做头肩的苗子,只是那个时候杨徽芬还呛了她一句。你来教这个丫头片子吧。徐天昭对夏莉莉道,这个杨徽芬性子野,对于野丫头得有个不对付的人折磨一番,才能出挑。我?她够格吗?夏莉莉不愿意。徐天昭把她拉到一边道:是块好苗子,用心教吧,教出来一开戏等着拿分红就成了。夏莉莉闻言向后瞥了杨徽芬一眼道:她虽然唱腔还没有形成风格,但腿上功夫了得,万一不服管打我怎么办?约法三章呗,那丫头是个聪明人。徐天昭认为但凡要成功跟人家学东西,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如果杨徽芬连点委屈都受不了,撂挑子不学那就算她看错人了,到那个时候再培养新人就是,反正她的眼神不好,经常看错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你面子教她的。夏莉莉说罢瞧了徐天昭一眼,挽着徐天昭的胳膊道:对了天昭,我娘买了几只大闸蟹,想让你和我过去吃,咱们中秋都没回去,我娘还问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