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回来了吗?薛业一身烟味。陶文昌把他推远:回来了,你自己去看。回来了。薛业双手冒汗,直奔走廊另一端的休息室。许多不相识的面孔堵在门前,更多的花篮送上来,分立廊道两侧。薛业无来由地心跳加速,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杰哥不在一个世界了,和同场训练的心情正好相反。他推开那些男人和女人,抖抖索索地掏出门卡,钻了进去。空无一人。杰哥?薛业往前找,浴室的门倒是开着,有热蒸汽冒上来,杰哥我找你来了。祝杰在水雾中抬起了头,颧骨破了几道口子,渗着血珠。黑色的拳击短裤被水打湿。杰薛业身体一歪,像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进小小的浴室,全身被淋湿。赢了。祝杰握住薛业的手臂,缠着布条的手掌不断收紧,指腹狠狠陷进薛业的肌肉,他们阴我,骨头一招都没让,我他妈自己打赢的!什么!薛业心口一凉,杰哥自己居然打赢了,他太阳穴上砰砰跳动,傻逼,我跟他们没完!不用你。祝杰气疯了,用鼻子蹭他的嘴唇,眼睛在水里睁着,小腹上的血管泛出青色,原本,我只想打4强,现在想进决赛揍死丫。薛业被水打得视线模糊,眉心、山根、下唇全是热热的水。我替你打!嘘祝杰把嘴唇换成拇指,压住薛业的嘴。怒火、恨意、暴力扭成无以名状的破坏性,侵占了他的理智。让他把薛业摁在水里虎视眈眈。薛业下巴上抬,喝下不少水,眼前的人随着水汽变得迷蒙。他往下一看,是两具动物一样的身体,期待对方的掠夺。杰哥?我现在,急需大补一场,敢么?挑衅的声音,刺激着雄性荷尔蒙的分泌。敢啊!你不用动,我全自动。薛业霸气地回吻,生猛地撕扯对方身上的布料。陶文昌一手抱祝墨,一手托盘子:什么破自助,连个小蛋饺小豆豆都没有没有蛋饺。祝墨鼓着小脸,蓝色的蝴蝶发卡忽悠忽悠,像是会飞,昌子哥哥,我没有蛋饺吃了。咱们再看看别的啊。陶文昌抱得脖子酸,找了无数圈,愣是找不到可以给小孩吃的东西,酒水倒是俱全。他们转了个弯,迎面来了一个小孩,托盘里全是冰皮兔子。咦?小朋友等等!陶文昌停下脚步,麻烦问一下,你手里这个在哪儿拿的?小男孩抬起脸,陶文昌惊诧住了,妈啊,混血的小毛子。这是我从幼儿园拿的。男孩说,又认出那个发卡,还是45度微微鞠躬,小妹妹好。祝墨啊了一声,死死地抱住陶文昌的脖子。情况不妙,陶文昌立马把祝墨的脸捂住:你别小妹妹啊,年龄不大套路不少。他抱着祝墨往回走,咱们不在这里吃,回体院食堂吃。后天除夕,咱们回家吃,想吃什么都有。祝墨肚子饿,委屈地点点头。前面来了两个高高的人,她一看笑开了花:哥哥来了,哥哥给我买小蛋饺。陶文昌往前看,嚯,这俩人终于休息够了。再仔细看,咦,俩人的衣服怎么换了?薛业穿一身全黑,怎么还瘸了?第86章 除夕陶文昌想过去扶, 却被祝杰一把推开。怎么了这是?他不住打量。薛业一身全黑,祝杰穿薛业的湿衣服。可薛业又没上场,怎么他像被人打了?他感冒。祝杰扶着薛业, 心情好到非常怪异, 甚至对陶文昌还微微笑了一下, 有事?惊天霹雳,野逼竟然对自己笑。陶文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浑身爬满了蚂蚁,鸡皮疙瘩从膝盖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再看薛业,有气无力, 半条小命还没回来,躲着人不让看。惊天大霹雳, 陶文昌立刻懂了, 忍无可忍:你俩有病吧?有病吧!赶紧带墨墨回家吃饭!薛业哥哥!祝墨扑了他一下,绽开笑容,你怎么了?这是我哥哥的衣服。薛业勉强地硬挺着, 鼻子尖和眼角微红:没事,我报废了。神他妈全自动,薛业狠狠地想。杰哥是永动机吧?屁股好酸。走吧。祝杰皱着眉头笑他,找到了缓解暴怒的通路,回家吃饭。一路上薛业无话, 在出租车的后座不断调整坐姿。心情跌宕起伏,怕路人看出来, 又怕路人看不出来。万一被拽住问小伙子你怎么了,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说, 我老公太猛了。回到家, 薛业像被拆掉了骨头,一头栽倒上床。杰哥, 我好酸,我腰疼,屁股好酸,腿也酸,脚也酸,我好累啊。祝杰扔下一包现金,躺在旁边:你累?你的全自动就是一动不动,对吧?你自己说你动了几下?我不说,我难受,嗓子疼,屁股也疼。薛业换了个姿势,从躺着变趴着。两个小时前的生猛荡然无存,但他强撑着,怕杰哥笑话他外强中干,笑话他娇气包。激情和身体享受过后开始知道害臊了。妈的,薛舔舔你真不要脸。腰没事吧?祝杰悄悄地拉他的护腰,眼睛把屋里每样东西盯了个遍,像找茬,来回审查偏不看薛业。有事。薛业也加入这场大家来找茬的游戏,杰哥看左边他看右边,手指的末端悄悄接触。祝杰开始假咳,热得快要窒息了。口口声声说等薛业的腰伤复原,挑来挑去、忍了又忍,结果选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地方做了。打拳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做了。祝杰又咳了一声,高兴。还是薛业打破僵局:杰哥,我腰疼,你给我揉揉吧,你撞死我了。你祝杰动动嘴,无话可说,确实是自己撞的,开始推拿,明天是腊月二十九,你是不是该回家了?操?薛业哑哑地骂,杰哥你无情,刚撞完就轰我?没轰,你爸妈旅游也该回来了吧?祝杰想拉高领,但是没穿那件,手伸到脖子上没东西可拽,咳春节你要陪他们吧?薛业心虚地转过脸。自己是无家可归的人,杰哥和祝墨肯定要回家。虽然家里吵翻了,可禁赛已成事实,杰哥又受了伤,他的爸妈心疼起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嗯,我陪陪一周吧。薛业小声说,过春节,杰哥怎么也会在家过几天。一周啊祝杰轻轻揉着他,也对,初五吃完饺子,兴许薛业才能自由活动,我可能也是一周。一周,7天,好漫长。薛业心中一空:哦,那我年三十早上再回去,初七早上回来。明天咱们置年货去吧!年货?祝杰按着自己的眉心。眉毛正中被骨头肘击,现在开始疼了。骨头很强,出拳架势偏武术,像电影里的咏春拳,凶猛异常,像接了任务的杀手,必须在4强赛解决敌人。但他的量级太低了,1米75的身高在祝杰面前优势不大。确实很有骨气,十字锁是可以杀人的招,他差点窒息才表示降服。锁住他的喉咙,祝杰记得他后背也有纹身,非常大的一条鱼,有翅膀,像一头蓝鲸。哥哥,什么叫年货啊。祝墨悄悄地爬上床,夹在两人的中间。年货啊祝杰继续揉眉,就是年货。明天,我们回家找妈妈吧。祝墨天真地问,带着薛业哥哥一起回家。祝杰薛业彼此注视着,谁也没说话,各自打着自己的主意,盼望这个漫长的春节赶紧过去。第二天,腊月二十九,首体大的学生走了大半,北京城空荡荡。张蓉忙着筹备少儿寒假篮球班,没空陪着过节,早晨送来一车储备粮就走了。祝杰睡到中午才醒,腕口上全是青手印,被骨头反擒拿勒出来的。杰哥你醒了?薛业本来还想娇包一下,结果身体恢复太快,睡了个懒觉神清气爽,张蓉送了好多吃的,吃完饭咱们去买年货?嗯。祝杰伸着懒腰,突然碰到什么东西,再一看,不是东西,是祝墨。祝墨怎么躺自己旁边了?他回忆,昨晚祝墨非要缠着他们,一起睡。说是置办年货,其实就是在楼下的沃尔玛大超市逛一逛。祝墨高兴坏了,什么都想给妈妈买,看不出来两个哥哥心情不好。晚上吃完饭,祝杰抱着祝墨,在落地窗上贴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福字。薛业执意在床头贴一个红双喜,憋不住地傻笑。笑什么呢?祝杰问,一整天没见着薛业笑,有心事?过春节多高兴啊。薛业怕表情露馅,笑着摸了一下红五福,眼睛里有幸福的光芒,阖家团圆。阖家团圆。祝杰笑着说是啊,转过脸,嘴角慢慢掉了下来。第二天一早,薛业准备回家了。杰哥你放心,到家我给你发微信。薛业强颜欢笑,做戏做足,大书包里装满脏衣服,像是拿回家给妈妈洗,祝墨再见,哥哥回家了,一礼拜就回来!薛业哥哥再见,你早点回来啊,我会想你。要分别了,祝墨慌张起来,我会想你啊。好,给你买礼物。薛业做了一件大胆事,或许是给没着没落的自己找个安慰,他在大街上踮脚亲杰哥的脸,杰哥不舍得走啊?祝杰脸色阴沉,装不出来高兴。薛业点点头,这个坑算是越挖越深。无数次想说,无数次时机不对,大过节的,先别告诉杰哥,让他过一个开心年,过完年再说吧。再不舍得也要回家看看,杰哥我我养好了,等一礼拜,你回来我再全自动啊。真的啊?祝杰才不信他,高中拿自己水杯说喝一口,结果薛业的一口就是半瓶,下次别喊腰酸耍赖,快上车吧,到家给我打电话。嗯,那我走了。薛业关上了车门。呼,他深深吸气,告诉司机一个好久没回去的地址。祝杰看着出租车消失,绷了一整天的表情管理终于塌了,透着一股谁也别理的孤独。送走薛业,就要送祝墨回家了。短暂的沉默后,他抱起祝墨:中午吃什么?祝墨是小孩子,离别难过一刹那,就欢喜等着过年了:吃小蛋饺,还有奶茶里的小豆豆。他们都不给我买。行。祝杰说,紧接着愣了一下,不行,吃珍珠容易卡嗓子。薛业在车里睡着了,嗜睡的症状通过腰部理疗缓解大半,不用再固定时间补觉。是太累的缘故,杰哥禁赛、打拳、复健训练、期末考试,还有全自动,再加上昨晚时睡时醒,他太累了。一颗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到了姥姥家的楼下,打表计费78块。薛业拎着大书包爬上楼梯,鼻腔里,是冬天特有的石灰地的潮气。别人家的防盗门上都贴对联、迎财神,只有他家的门,光秃秃。门开开,他恍如隔世,我回来了这四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家里不脏,只是落了灰。从前封闭训练,只有寒暑假能回家,薛业总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在难得的假期里大扫除。现在他懂了,家是要用心打扫的,落了灰,心里难受。难熬的沉默过后,薛业关上了门:我回来了,春节快乐。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屋子里过分安静。祝墨一边跳着走,一边喝着奶茶,还是哥哥坠好,别人都不买,杰哥给自己买小豆豆。进了熟悉的社区,她认识路,开始朝家的方向跑,突然身子动不了了,被哥哥拽住小书包。哥哥我们到家啦。祝墨说,早上被薛业特意打扮过,穿得稀奇古怪。那栋别墅就在眼前,那扇门,祝杰看都不想看。他蹲下来,嘴角很怪异地抽动着:你先回,跑过去敲门。哥哥还有事没办完。啊?祝墨摇摇头,哥哥不想妈妈?祝杰捏紧了拳头:想她,但是哥哥先不回去了。祝墨像是察觉到什么,捏住祝杰的手指:不嘛,咱们回家吧,我不让爸爸打你了,我捶洗他。祝墨。祝杰的眼皮变得发沉,你把门敲开,哥哥去给你买小蛋饺,买完就回家。你回家告诉爸妈,自己该上幼儿园了,让妈妈拿着你的户口,带你面试。我不吃小蛋饺,我也不上幼儿园。祝墨回头,家就在眼前,门开了,你就回来啊。嗯,这个先别喝了。祝杰把她手里的奶茶杯子拿过来,等你长大,长过1米5,我再给你买。祝墨还是不走,白色的小纱裙,陶文昌送的小猪佩奇手表,加上哥哥买的灰色围巾,不伦不类:那我不长大啦,咱们回家,等过完年把薛业哥哥接回来,住一起。等哥哥有钱了,就把他接回家。你先去敲门,妈妈开门了,哥哥就回去。祝杰朝她笑了笑。哥哥笑了,祝墨也笑了,因为哥哥很少笑的。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跑,跑进前院跳上了台阶,用足全力敲响了大门。妈妈,我回来啦,我和哥哥回家啦。赵雪听到女儿的声音,疯了一样扑过来开门。妈妈!祝墨吓一跳,妈妈变得好瘦,她笑嘻嘻地回头看,妈妈你看,我把哥哥也带回来了可是刚才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墨墨!墨墨!赵雪把女儿抱起来,眼下乌青,被严重的失眠折磨疯了,让妈妈看看,看看。哥哥,不好。祝墨看着门外,一颗一颗大泪珠滚出眼眶,我不吃小蛋饺了,我不吃小蛋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