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小业他爸妈没了。2月10号,体院的冬训正式开始,陶文昌提前做好一组热身,等白队集合。祝杰这几天犹如人间蒸发,说不联系就真不联系,半个字都不给薛业发。能和他谈恋爱的人,全球也只有薛业。陶文昌快急死了,可薛业不仅不着急,每天按时理疗、复健,抱着祝墨去买菜、做饭,还让他上家里去蹭饭。香油白面,巨难吃。家里也不敢乱碰,谁知道哪个角落就留下俩人爱的痕迹了呢?可是祝杰到底干嘛去了?这么多天还不回来正想着,田径场的入口出现一道竖直的纯黑。高高的个子,黑色t恤和篮球短裤过膝,黑色的篮球鞋,还有那个永远不变的黑色运动包。陶文昌心里一激动,祝杰回来了?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他感慨地骂着,刚要开口,心里彻底一凉。薛业。进了田径场的入口,正对田赛一队的训练队伍,隔着5道橙色跑道,每个人都在看薛业。但陶文昌相信,刚才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把薛业错认成了祝杰。他挎着祝杰的巨大运动包,独自走向助跑道,找了个没人放东西的角落坐下,开始调试护踝。那是薛业?白洋差点叫错人,我还以为是祝杰呢。怎么,他来练跳远了?不是。陶文昌咬着牙,他才不是要跳远。果真薛业从他杰哥的包里拿出一双订制跑鞋,黑色带红道。祝杰打比赛用的战鞋。他换上了,然后原地小跳开始热身,慢慢走向白色的起跑线。他把手机放在原地,应该是开了定时器,弯下腰,双手触地,大腿顶起,目视前方,跃出去,跑成一道黑色的侧影。我靠,可以啊。白洋赞叹,仿佛又看到那个叱咤风云的跳远高手,薛业对径赛也挺熟练。因为他跟着祝杰跑了三年中长跑。陶文昌说,看薛业只跑400米,开始加速,冲刺。冲刺一刹那,微展臂,和祝杰一模一样的姿势,不看发型,简直就是一个人。双头蛇其中一条暂时离开了,另一条开始复制。白洋叼着一枚哨子:速度可以,他怎么今天开始跑步了?让他跑吧。陶文昌说。远处那道黑影在调整呼吸,热身完毕,以站立式起跑的姿势,重复地练着1500米中长跑。薛业在练祝杰的项目。陶文昌心头压了一千吨的重量。妈的,祝杰你他妈赶紧回来,再晚几天,薛业可能就要剃圆寸带杠了。作者有话要说:杰哥下一章就回来了,恋爱障碍扫清,杰业迎来开挂人生,爱情事业双丰收,小业背后的男人们犹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话说,大家同意小业剃圆寸吗?本章回答了几个一直被追问的问题:1,姥爷为什么会带杰崽做检查?因为同性恋的遗传性有科学依据(文章引用的数据,取自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发表于《科学》杂志的课题)2,杰崽为什么会同意治疗?因为他曾经真的认为这是病,恐惧,憎恨,也想回去看妈妈。3,杰崽的性格以后会变好吗?不会,他已经定型了,在建立三观和情感回应的年龄他完全没发育起来。第94章 情人节体院的学生要冬训, 宿舍寒假不封楼。薛业上午跑步,中午回来补觉,下午睡得正香被敲门声吵醒。412有人没有?薛业从衣服堆里支棱起来, 摇晃着爬下床梯:谁啊?隔壁屋的!门外是一个男生, 薛业不认识, 刚下球场的装扮浑身是汗,咱们学校南门有个快递取货点,知道吧?薛业摇了摇头。412有个快递,好几天没人取了, 取货点的门卫说让你们宿舍派个人拿回来。男生把话带到,钻进了隔壁的门。薛业还傻站着, 如果不是因为太困一定把这人捶飞。神他妈快递。他爬回上铺, 拉好床帘,重新躺入一床衣服的怀抱。每一件都是黑色,从杰哥的衣橱里拿出来的。衣服凌乱地铺满床褥, 领口敞开,扣子、拉链全部解开,十几件运动服裹在薛业一个人的身上,像是给他造了一层茧。有的领口是湿的。杰哥什么时候回来薛业睡不着了,干脆穿上羽绒服出去溜达。自从杰哥跟着姥爷走了, 薛业就没有记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也不知道今天多少号。反正冬训已经开始了,田径场上热火朝天, 都在为3月份的报名做准备。怎么着, 下午练不练?陶文昌下场,一块吸汗的毛巾围在脖子上。再多情的眼睛也没工夫乱瞄, 太累了,竞技体育使人不撩妹。练,我醒醒,醒醒就练。薛业面朝太阳开始光合作用,晒得不想睁眼,缓冲着没睡醒的大脑,刚才,好像有个人找咱们宿舍,说南门有快递。呦,可能是我的。陶文昌立马掏出手机,不对,还在派送中呢。孔玉不在学校,不是你的就是祝杰的。薛业还愣着:我没买。陶文昌从他包里顺薯片,趁薛业反应慢半拍再顺一片:那就是祝杰的啊。杰哥的?薛业瞳仁里的睡意朝眼白散开,慢慢清醒了,哦,杰哥的,那我去取。帮昌哥带瓶红牛回来啊!陶文昌吼着,薛业像一具飘着仙气的游魂朝他比了中指。南校门的取货点,薛业对南北校区都不熟,又不爱问路,摸索很久才找到门卫。门卫留下他的身份证号和学生证件号,又打电话查了体院楼大一年级的宿舍登记簿,交给他一个又扁、又方的大纸盒子。什么东西?薛业拿出家门钥匙,划开胶带徒手拆盒。不拆不要紧,里面的东西很眼熟。michel cluizel,一整盒的巧克力。薛业瞪着礼盒包装和金箔蝴蝶结,如同瞪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敌。这人谁啊?连着三年给杰哥送巧克力也就算了,还追到大学来了?知不知道杰哥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是不是找捶飞?薛业好酸,以前自己没资格问,现在不一样了他底气十足。包装盒拼好,按照发货方的电话打回去,一个甜甜的女孩子声音。喂!薛业给自己打气,自己是杰哥男朋友,不怵,但是说完这一个字就进入语塞状态,喂,喂,我您好?女孩子很热情,春节期间不接受预订了,最快也要过了正月十五。预订?薛业站在风里,脑子反应不过来:哦。哦完之后,他总得说点什么:哦春节快乐。春节那边明显也懵了,快乐?您是哪位?我是我是薛业。薛业自报家门,杰哥每年在一中收巧克力,那她肯定也是一中的学生,你是不是给祝杰送过三年巧克力?杰哥现在不单身了,不要再送了。还有,你以前送的michel cluizel,杰哥都给我吃了,不好吃。michel cluizel?女孩缓了一下,哦,查件是吧?您报个收件联系方式,我查一下。收件联系方式?这不对劲吧。薛业不假思索报出杰哥的手机号,那边安静了半分钟。哦,您说的是祝先生啊,对,他是连续订过三年michel cluizel的情人节礼盒,今年的这边显示已经签收了呢。薛业神色迷惑:听不懂。是祝先生订的,已经签收了。这回礼盒包装破损了吗?因为是贵价礼盒,破损退款100块。贵价礼盒?薛业终于有点懂了,您是谁啊?我做奢侈品代购啊,这是我的工作号,老客户才有。要不您还是加我微信吧,微信下单打95折。祝杰在病房里醒来,吃过午饭,洗漱的时候发觉镜子里的圆寸长长了,问陈启要电推子。收拾一下头发,电推子又死不了人。祝杰说。陈启这才去请示范教授,片刻后,带着一个电推子回来。你自己行吗?行。祝杰接过,全身脱光,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收拾圆寸。发茬留非常短,硬得扎手,祝杰却游刃有余,理出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圆寸。薛业总夸这个发型巨帅,帅么?祝杰掸掉肩头的发渣,从右耳上方斜飞着,剃了一道杠,转身去洗澡。真没觉得圆寸带杠有多帅,但能把薛业迷住。陈启按照教授的吩咐发营养素,祝杰这次却不接:我想见我妈。又见?陈启直接带他去了隔离病房,教授的外孙比想象中配合得多,并不抗拒疗程。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天要见范姗姗。祝杰又一次坐下来,眼睛露出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不舍。妈。他一开口,陈启和特护就退出病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范姗姗始终安静,像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和现实再无关联。她逃走了。祝杰静静看了半小时,宽健的肩背在母亲面前像个小孩,和狂躁的运动员毫不沾边。妈,躺着累么?范姗姗不回答,只有检测仪的声音,和通风管道常年保持恒温的运作声。祝杰缄默不言,右手盖住妈妈14年没有做过家务的手,她的食指上还夹着血氧,姥爷很怕唯一的女儿稍有不测。他把那个夹子摘下来,屏幕上的血氧数据消失。有时候我想,你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躺在这屋一天,我就得回来,怕自己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也怕他们拔管。祝杰说,但这只是猜测,姥爷不会拔了妈妈的管子。你躺在这屋,我都替你累了。祝杰说,松开妈妈的手,抓住胃造瘘的引流管。范姗姗仍旧躺在病床上,脸苍白,白得像化开一层霜,是长期不晒太阳捂白了的肤色,毫无健康可言。眼窝很深,给了儿子一双深邃的眼睛,鼻子和下巴,母子如出一辙。可我真的记不起来你什么样子。祝杰看着她,像看陌生人,5岁之前的记忆是真是假俨然分不清,或许还有自己幻想出来的。妈,我必须要走,今天小业过生日。和姥爷一闹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这几天陪着你,以后可能就不会来了。祝杰下意识地捏紧引流管。我真的替你累了。怪我么?你儿子是不是特自私?胃造瘘是直接伤口,只要拽下来,失去全营养液的供给和伤口感染可以把妈妈送走。曾经灰暗的记忆也一起被送走,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祝杰轻轻地捏着,十分努力地回忆,希望能回忆起一张清晰的脸。可是没有,他能记起来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手很用力,手背明显的凹陷是自己和自己在角力。突然祝杰愤怒了,他仍旧捏着管却不动它,像忍受世界第一痛的三叉神经疼痛。他并不善良,想亲手结束母亲的生命换取和原生家庭的彻底分离,不舍、痛苦、执拗、仇恨,构成了他性格的每一面。我是不是特自私?祝杰质问,挖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扔给一个植物人,你不自私么?你凭什么不要我了?范姗姗躺着。我今天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再也别想见着我。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那根引流管在他手里弯曲,几乎折成了直角,只要轻轻一拽。可是最后祝杰松开了,他做不到,怔愣地看了范姗姗的脸许久。这不是他和姥爷、父亲之间的抗争,这是两个世界、几代人的抗争,不可能和解,只能决裂。妈,我真走了。小业爸妈没了,我不管你了,我以后要管他。祝杰重新把血氧夹给她戴上。他放下那只手,意识里有两股敌对的力量对撞。放下这只手他才可以去牵薛业。除菌室门口,陈启察觉出不对劲:你要去哪儿?走。祝杰很平淡地告诉他,我该回家了。范教授马上就到。陈启拦在门口。正说着,范万国拄着拐杖到了,狠狠地戳一下地面,声音大到祝杰心脏紧缩。胡闹!病房里有监视,范万国看出外孙在和女儿告别,你这孩子为什么就不听话!为什么不明白我们的苦心!我是同性恋。祝杰仍旧很平淡,高一的时候喜欢上薛业,别治我了,治不好。能治!我说能就能!范万国浑身战栗,你不要和你妈一个脾气,以前你不是好了许多吗?你说还想试着交女朋友假的,从没喜欢过女生。祝杰朝陈启伸手,要他的手机,姥爷,别治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你治了我三年多,我还是喜欢薛业。范万国瞪大了眼睛。以后也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为了生孩子找女人。我看着我妈和我爸天天吵架就知道自己结婚的下场。小杰!逼死我妈的,不是她搞同性恋。陈启不动,祝杰也不要手机了,姥爷,你别治了,一点用都没有,你再厉害也治不好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病!范万国气得说不出话,只有拐杖噔噔噔敲着地面。陈启匆忙扶住他,给教授顺后背。自己小看这个孩子了。陈启回忆着,原来祝杰根本不想和姥爷妥协,或者和解,他干的是多少人不敢干的,彻底脱离原生家庭。太艰难了,多少事业有成的人都不敢干,他还是一个大学生怎么敢?真的没用,别治了,我从来没变过。祝杰慢慢地朝后退,看了一眼特护,又看了一眼陈启,照顾好我姥爷,还有我妈。说完他转身开拔,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应该去的地方跑。心率在过速,耳洞里有脉搏声,他把所有缠绕他、纠缠他的过往全部扔了,换一个自由的身份,去找那个笑弯了眼睛叫他杰哥的男生。薛业坐在南校区的某个休闲椅上,一块接一块剥巧克力。路边经过的女生抱着大捧玫瑰,他才记起来今天的日期。2月14号,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