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情人节了啊。薛业把巧克力嚼碎,怀里还有一大盒。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也许高中三年,杰哥从没收过女生的巧克力,每年都是他花钱给自己买的。专门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薛业又塞了一块,很苦,可是再苦他也吃。一来这是杰哥买的,二来这一盒非常贵。订制的礼盒,差不多是一部iphone手机的价格。吃光它。薛业像个流浪汉,坐在马路边上剥着昂贵的金箔巧克力纸,每一张重新压平再收起来。原来是杰哥买的,留作纪念,19岁生日礼物。匆匆行人仿佛与他无关,薛业笑着嘬手指头,谁说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自己不仅把杰哥舔弯了,还应有尽有。陶文昌练完第二组,在跑道旁边拉伸,送俞雅的玫瑰花显示已接收。正巧,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他接起来,心率瞬间跳上180。你他妈还活着啊!陶文昌怒骂。在东校门,你过来一趟,快点。祝杰的声音,给薛业打电话,问他在哪儿。陶文昌不明所以,但赶快和白队请假朝东门跑,其间打给薛业,薛业说刚到操场热身,就把电话挂了。这俩人,真他妈绝。陶文昌跑到东门,十米开外是另外一个一身全黑,圆寸带杠,靠着一辆出租车的后门,酷得一逼。叫我来干嘛?陶文昌呼呼喘气。祝杰短袖,确实有点冷:薛业呢?田径场呢,你快去吧,再不去坏事了,你不回来薛业折腾自己,马上要剃圆寸。陶文昌想象不出来薛业剃了头发的模样,叫我来就问这个啊?帮我付一下车钱,手机没带。祝杰敲敲车玻璃,军训之后长了记性,与其找路人借手机打给薛业,不如找陶文昌快,你不是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的?我帮你大爷的还没说完,祝杰跑成一道黑色的侧影,留下目瞪口呆的陶文昌。你缺不缺德啊!陶文昌朝他的背影喊,看看,这就是和野逼当朋友的下场,他弯下腰问司机:师傅,多少钱啊?我微信付。1605块。多少!105块车费,1500块损失费。司机指了指车前盖,原本我都要交活了,不想来市里,你朋友丫拿板儿砖给我车机器盖子砸了,说开到学校他朋友垫1500块。朋友?我啊?陶文昌问,决定今晚就换宿舍。第95章 不走了一盒巧克力, 整整50颗,一颗的热量大概是80千卡,3颗就是240千卡, 需要跑步20分钟才能消耗。薛业从校南门一路走回来, 吃了整整30颗。2400千卡的热量, 200分钟的全身有氧运动才能消耗。在今天之前,薛业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吃巧克力,苦到极处才品出甜来,好吃。都是他的。礼盒很漂亮, 看得出来是精装版,小心地藏进了书包。薛业咂摸着舌头上的味道, 顺着跑道开始逆时针加速。200分钟啊, 薛舔舔你今天晚上什么也别干了,揉脚吧。起步就是加速,薛业逆风前行, 超过一个又一个挡住跑道的人。他有一双不适合长跑的脚面,过早进行训练的身体已经变了形,足弓由于常年累积的冲击式落地而向下塌陷,从正常的曲线硬生生练成平足。但没关系,总教练说过, 平足是冠军脚,不把脚背练塌说明强度太少。罗家的孩子, 每一个都是一双平足蹚沙坑。但几万米的耐力训练下来是真疼啊,足弓高的径赛运动员大腿发力, 韧带带动膝盖提小腿, 核心力量又强,几万米跑下来, 水泡的位置在脚后跟上。杰哥就是脚后跟磨水泡,挑开,贴创口贴。人的脚后跟是疼痛神经最少的地方,别说水泡了,划个口子都不一定感觉多疼。可自己的水泡全在脚前掌。虽说中长跑的训练技术日益更新,脚前掌着地也是可以的。但平足的脚印饱满,整个脚掌印在地上,脚跟外侧着地,万米距离下来,可怜的44码的脚内翻,前脚掌疼死。杰哥就不是,一旦进入平稳的二次呼吸,他就像上了发条的匀速机器人,持久不懈地跑,偶尔回头看看自己落下多少。背影巨帅,过弯甩人都比别人帅。薛业往前跑着,调整呼吸节奏,第一次觉出了跑步的快乐。他往前跑,有一个人进了田径场,毫无跑道礼仪,横穿了正被田径队使用的外侧道,突兀地站在内侧道的过弯处,像是一盘沙子里立住一根铁钉,恶劣得引人侧目。薛业的跑速开始往下降,像下小雪的动静,非常静,静静地慢了下来。杰哥。祝杰从来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占他跑道、抢他跑位就等着挨打,可自己抢起别人的跑道又从不道歉。现在,他占了整个田径场的内侧道,凡是这条跑道上的人都要绕过他去。一步一步地靠近,越来越近。下午5点田径场准时开照明排灯,瞬间亮如白昼。杰哥。薛业没忍住,笑了,喉结像缩成一颗核桃,硬得说不出话。他知道杰哥一定会回来,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等到。祝杰原本也是想笑的,薛业笑起来眼睛会弯一点,就弯一点点。陶文昌说自己不在的时候薛业瞎折腾,他盯着那身全黑的装备,往前进了一步:敢穿我的?啊?薛业眨了几下眼皮,心虚。为什么穿我的?祝杰问,看着薛业发黑的眼眶。因为因为我因为太想你,薛业说不出来,整张脸红上来,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跳过去,杰哥我错了,我不该穿你的战鞋,和你的袜子。我回宿舍给你洗。只有鞋和袜子?祝杰很冷地挑了下眉毛,就这么几天,薛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薛业肝脑涂地地承认错误:还有训练服。你要生气我给你劈个叉吧。劈叉?我怕你撕裆。祝杰伸手,压他的刘海,拇指沿着薛业的发际线轻轻滑了半圈,描绘他,手掌擦他的颧骨,还有么?有。薛业酥麻地缩了一下脖子,小臂汗毛全部竖了起来,还有ck,杰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你猜啊。祝杰问。他们这种姿势很容易让人想到霸凌,别人看来,祝杰又来堵薛业了,像要打人。薛业顶着那只手皱眉头,杰哥理发了,圆寸痛快利落狠,经常撩起自己的刘海,狠戾地骂薛业你丫是傻逼么。我猜还走?薛业说,说完头顶的手指一紧,夹住他的头发揪了揪。祝杰气得叹气:你再猜。薛业的胸口起伏,难以置信,喉结动了又动:不走了?不走了。家里都同意了?没同意,但是也不走了。祝杰揉着他的头顶,一揉就揉好久,又覆上了薛业的脖子,摸他汗津津的耳根。爱不释手。听陶文昌说,你快要剃圆寸了?没有,我是想,但是没来得及。我追星,想学你。试试,敢剃我把你下边也祝杰说到一半,不对,薛业底下没得剃。薛业迷茫的眼神霎时雪亮,嘴巴微微张开,无意识地合上。有好多事想问,但憋在嗓子里一句问不出来,杰哥回来了,杰哥说不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以后再也不走了的意思吧?是吧。以后剃个圆寸试试。总之不许剃,刘海也不许剪。祝杰松开手,出跑道,拎上自己的运动包直接往外走。薛业小步跟上,终于从狂喜中清醒,杰哥回来了。杰哥说不走了。他跟着杰哥往外走,看样子是回家,偶遇了陶文昌,可陶文昌直接朝他们比中指。两旁全是准备过情人节的情侣,出了东校门更多,一对一对。于是薛业凑近了些:谢谢杰哥。什么?祝杰转过脸来,黑暗中嘴角带笑。巧克力啊,我去拿回来的。薛业从大步走变成了小碎步。巧克力?祝杰突然想起来,立马把脸转到一边,不知道。就是michel cluizel的那个,放在南门的寄存点好几天了,肯定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所以让咱们宿舍出一个人去取。薛业顺手拉开运动包的拉锁,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女生给你寄的,打过去示威,结果人家说是奢侈品代购。祝杰眼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听不懂。啊?薛业也不懂了,明明是杰哥买的偏偏不承认,杰哥,你是不是骗我了?你说是女生送你,你不喜欢吃才扔给我。祝杰不回答,和薛业默契地并肩。杰哥,其实就是你给我买的吧?薛业喋喋不休,左肩磨在杰哥的右肩上,反复地蹭他,是专门给我买的吧?薛业。祝杰站停,表情里有虚张声势的霸道,你再问一遍,我和别的女生过情人节。哦。薛业闭嘴了,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兴奋地蹭起来,杰哥,那个牌子的巧克力真他妈贵,不会是别人送你的,明明就是你花多少钱一束?祝杰很凶地拽住一个卖花人,运动包的内兜里有现金,换成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炮。愣是把卖花人的存货买空,目测两三百朵红玫瑰有了。也没有好好捧着,倒着拿,花泥里的存水顺着透明的玻璃纸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杰哥,给我拿吧,我拿着。薛业伸手去接,不料花炮从眼前一闪,转手塞给过路的情侣,直接怼在女生的怀里。情人节快乐。祝杰很不地道地说,说完带着薛业继续走。薛业上一秒还在难受玫瑰没给自己,下一秒听到身后有男生和女生要吵架的意思。那他妈谁啊!不认识能给你送花?说了不认识!那你倒是给我买一朵啊!薛业想回头解释,真不认识,这是自己男朋友。肩膀上落了一只手,祝杰推着他往前:再问一遍,我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女生亲。别亲啊,杰哥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薛业还是有点担心,要不解释一下?不解释。祝杰暗自掐他的锁骨,别人感情的死活向来和他无关,为这点事能吵架,说明那傻逼男的也不能要,赶紧分。薛业哦了一声,其实是想解释完把花要回来。杰哥就是杰哥,说到做到,再多问几遍真要在大街上拉别的女生亲。看着薛业一脸难受又想问的劲儿,祝杰抿住嘴,压了压上挑的嘴角。回到家,张蓉正在叠衣服,满地都是,短短几天家里被薛业折腾成垃圾场。祝杰随便一看,薛业又拿自己的脏衣服铺床了。哥哥回来了!祝墨小鸟似的冲过来。回来了。祝杰把她举高,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眼睛和自己很像。祝墨总是瘦瘦的,胃功能不太好,最近才见胖一点。薛业哥哥说他可想你了,还教我唱儿歌,儿歌的名字叫世上只有杰哥好。什么歌?祝杰一惊。祝墨唱了起来:世上只有杰哥好,杰哥的肌肉坠坠好停,别唱了。祝杰举着祝墨掂了掂,重了一点。好在自己回来了,再不回来,薛业折腾完自己,就要开始折腾别人。薛业哥哥还给我买蝴蝶小发卡。祝墨摸了摸脑袋,新的发卡,又大又蓝色,我去上幼儿园,上完幼儿园,我再上大学。薛业不说话,生气,满脸都是没收到花的不爽,好歹让自己摸一下啊。他转过身,桌上有个生日蛋糕:这是谁的啊?你的啊。张蓉捡起一件,闻闻,该洗了。薛业真能折腾,从哪翻出来的小杰的旧衣服?您知道我今天生日?薛业声音微颤,他以为只有杰哥和师兄们会记住自己的生日。张蓉偏头看祝杰。知道,你们上高一那年,小杰就跟我说了。你话真多。祝杰把妹妹放下,像放下运动包那么轻松。薛业立马又活了,原来杰哥高一的时候就记住自己生日了,还给自己买巧克力,滴水不漏,不愧是他。来,先吃饭吧,都是现成的外卖。张蓉拉开椅子,你最近的复健进度怎么样?还行。薛业盯着那个蛋糕,心算吃一块要跑多少分钟才能消耗,冬训强度密集,我趁着这个机会拼一把,下周向学校提出报名。他这个月的教练费我现在给你。祝杰习惯性去摸手机,明天给。不急。张蓉说,下周报名,3月份比赛,会不会有点快?不快,运动员都是带伤上场。薛业摸着勒紧的护腰,胸肌被托得高高的,为了这顿蛋糕他把护腰拆下来,况且我有不良记录,不一定不一定能报名,代表学校参赛我不够资格。张蓉也在考虑这件事,薛业的情况特殊,他可以是自费运动员,但校级联赛必须挂着学校的名号上场。赛中注射兴奋剂就是压在薛业身上的墓碑,宣布他的运动员之路极有可能就此终结。看吧,到时候我找找关系。张蓉只能先劝,一个19岁的孩子,不可能应付体育圈的老油条,咱们吹蜡烛吧?张蓉。祝杰坐在她的对面,左臂搭在薛业的椅背上。说。张蓉在塑料袋里找蜡烛。我妈,范姗姗,你认识么?平淡又平常的一句问话,把薛业和祝墨关注在蛋糕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齐刷刷地看向了张蓉。张蓉的头发很长,齐腰的高马尾经常盘起来,戴着一副金丝镜框,眼神总和她穿衣风格差不多,休闲又不张扬。摘掉眼镜后,是一名前国家队首发阵容大中锋的眼神,看得薛业起了一身小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