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笃笃笃。”他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木门,打算请勤劳能干的陈婶子替他照顾阿娇。陈婶子这一辈子生了六子一女,照顾怀孕的阿娇,应该有经验吧。陈家的大儿子打开了门,见到郎三爷站在他们家门口,十分意外。他们家的日子算不上富贵,只是温饱有余,和身家不菲的珠宝商人之间,一向没什么交情啊。陈家大儿子挠了挠头,有点不解。“郎三爷,不,郎老板,您找我们家有什么事情吗”“请问陈婶子在家吗阿娇怀孕了,我想请她替我照顾阿娇的起居。”郎三爷笑容很亲切,手上提着一大把铜钱。只不过在他深棕色的眼底里,存在着深深的担忧。“哦,快,娘,郎三爷找你有事呢。”陈家大儿子朝院子里大喊了一声,正在洗衣服的陈婶子放下了捣衣锤,从院子里面小步跑了出来。她把手甩干,摸了摸脑袋,一脸疑惑。这有钱人找她她啥也不会啊。郎三爷看了看陈婶子粗壮的胳膊,满意地点点头,这女人看着是做惯粗活的好手,应该能照顾好阿娇。“婶子,您的为人我是最信得过的,街坊们都夸您会照顾人呢。我家妇人刚怀孕,脾气不太稳定,我想请你料理她的饮食起居,行不行”“咋不行肯定行的我铁定把你家夫人照顾得白白胖胖”陈婶子接过郎三爷给的铜钱,眉笑眼开,信誓旦旦地承诺把事情办好。伺候一个孕妇而已,比伺候家里一大家子轻松,还能拿钱呢,多美的事。当天下午,陈婶子住进了阿娇房间旁边的耳房。为了给雇主郎三爷展现自己的价值,她也不嫌热,把炉子搬到阿娇的房间门口,一边熬鸡汤,一边远远看护着床上的阿娇。炉子不大,小铜釜里面也只能放下约两斤鸡肉。陈婶子把最滑嫩的鸡大腿砍了下来,只放了些姜片,慢火熬了起来。铜釜里面的汤水在沸腾,把鸡皮上的脂肪熬成了鸡汤上的那层黄油。慢慢地,小炉上的白烟中多了股鸡汤的肉香,顺着空气,飘到了阿娇的床前。阿娇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姑娘,即使此刻她恨着郎三爷,但也不好对着无辜的陈婶子发脾气。她闻着这这股鸡汤的味道,瞧见门口看火的妇女,心里一抽一抽,鼻子有点酸酸的。她想家了,她娘熬出来的鸡汤就是就股味道。她娘也会像陈婶子一样,穿着褐色的衣服,把木头簪子插在头上,坐在门槛上给炉子扇风。如果她当初没有离开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陈婶子撒下了粗盐和葱花,进行调味。又继续闷了半刻钟后,她盛了满满一大碗鸡肉,浇上一勺鸡汤,端到了阿娇的床边。“夫人,喝点鸡汤吧,对身体好呢。”“我不是什么夫人,我身体好点就会离开的。”阿娇红着眼,抗拒情绪十分严重。她别过头去,似乎是不想看到和郎三爷有关的一切。陈婶子看着这一幕,急了。郎三爷雇她来照顾阿娇,阿娇不肯吃饭,那可怎么行。她得了郎三爷的银钱,自然是要替他说好话的。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决定试试走知心大妈的路线。“你这孩子,怎么不用自己的心去看看呢。”陈婶子把鸡汤放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会骗人的,但内心感受的一切是不会骗人的。你扪心自问,相处了那么久,郎三爷待你好不”好算好吧阿娇没有回答,但她把视线转到了陈婶子的脸上,显然是把对方的话听了进去。深感有望,决定再加把火的陈婶子,表情更加慈爱,好像看着自家的闺女一样。“婶子我瞧着啊,郎三爷对你的担心是真的,一看到你过得不好,他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都快要哭了。他有必要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做戏吗看完我给他打赏不成”“他真的是在担心吗”阿娇忍不住开口,想要在旁人的口中得到自己期盼的答案。陈婶子为了增强说服力,运用了夸张手法,紧紧地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把五官都挤成一坨。“那还能假他今天上我家拍门去请我,就这鬼表情。你看看,丑不本来人就不年轻,看着更丑”“咳咳咳。”阿娇被陈婶子怎么一逗,呛得咳嗽了起来。这么一咳,她好像把憋在肚子里的闷气咳了出来,对郎三爷的恨意也减少了大半。陈婶子见时机正好,端起陶碗,要喂阿娇喝汤吃肉。阿娇这回愿意接受她了,捧着热乎乎的汤水,身上的郁气渐渐被唇齿间的鲜味所化解。“慢慢喝,别急,还有好菜呢。”陈婶子擦了擦手,把阿娇快垂到汤里的头发拨开。她女儿喝汤的时候也是这样,头发老掉到汤里。阿娇朝陈婶子感激地点点头,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她看着对方跑去厨房继续做饭的背影,多了些期待呢。陈婶子说还有好菜呢,那会是什么呢像豆记卖的卤鸡翅还是像肯基基的招牌炸鸡陈婶子没有让阿娇等太久,一刻钟后,她快步走进来,手上捧着一个大陶碗。只见陶碗的上方放着两个浅黄色的馒头,阿娇拿起捏了捏,触感十分松软,婶子发面的功夫的确不俗。拿开两个馒头后,阿娇看到碗底铺了满满的肉。刚出锅的鸡肉还带着热气,闻起来不同于炖汤的清淡柔和。添加了花椒、茱萸、蒜蓉进行调味后的鸡胸,被快速爆炒,变得富有攻击性,引得阿娇咽了咽口水,唾液快速分泌。陈婶子对阿娇的反应很满意,脸上十分得意,眉尾都翘起来了。“尝尝吧,婶子研发的秘方,做的鸡胸肉可嫩了,一点都不柴。”猪出栏了月上梢头后, 郎三爷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看着那座猛虎绿松石摆件, 沉默不言。他伸出右手, 摸到了雄虎血红的双眼,摸到了雄虎锋利的牙齿,摸到了雄虎背上结实的肌肉,再摸到雄虎半垂着的尾巴。他谋划了那么久的心血啊,只待那么一击, 真的要放弃吗他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阿娇和腹中的胎儿正等着秦人皇帝的药救命啊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阿娇流产, 再把阿娇也毁了吗“我做不到啊”他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下阿娇和孩子。他输不起。郎三爷的呼吸越来越重,在这秋天的凉意中,竟冒出汗来。眼前开始模糊,他颤抖地按着雄虎的左眼, 把雄虎的尾巴往下用力一压,如往常一样,三道带着寒光的刀片, 深深地插在了木门上。他把刀片拔了下来, 握在了手中,任凭刀锋在把手掌划破。一滴眼泪落在手心, 混合着血液,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的艳丽。“我一定, 一定还有机会的”郎三爷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自己读过的一个故事,喃喃地说着。听说有个越国皇帝战败被俘,给敌国皇帝当奴隶。几十年后,被放回去故国的他,率领自己国家的军队,终究把敌国征服了。第二天清晨,一阵阵秋风吹着,夹杂着冰凉的雨滴。郎三爷深深地看了眼阿娇的房门,把手放在门边,听到阿娇在睡梦中的呓语。他没有推开门,站了半晌后,转身离去。他没有穿蓑衣,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身骑着一匹枣红马,他发泄一样用鞭子不停地抽打马臀,让马儿一路飞奔到秦宫门口。水珠顺着他的眼尾,流到了嘴里,有点咸,有点苦。秋雨打在他的背上,让他感到刺骨的凉。下了马后,他的手颤抖着,高举着父亲军臣单于留给他的虎符,直直地跪在宫门前的石阶上。“吾乃匈奴太子於单,求见陛下,望陛下恩准。”咸阳宫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把手按在宝剑上,站在大殿的两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匈奴人。只有他敢有一丝不轨的举动,他们立刻会上前把他砍成肉酱皇帝嬴礼捧着微微烫手的茶盏,吹了吹里面的茶汤,低垂的双眸似乎想把杯中的茶叶看出个花来。“求陛下开恩,赐下保胎的奇药臣愿为陛下效劳,万死不辞”郎三爷,不,应该称呼他为匈奴太子於单。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把额头磕在了殿内的青石板上。青石板上开始沁出了血色,整个大殿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有额头被重击的咚咚声。两刻钟后,青石板上的血色变得流动,皇帝嬴礼终于抬起来眼睛,正眼瞧着面前的匈奴人。看,不可一世的匈奴人低下了头颅,向他求饶呢,真是美妙啊。“朕可赐下保胎散,并封你为涉安侯,唯一一个条件,你今生不可再踏出咸阳。”“陛下隆恩”匈奴太子於单一脸感激,磕头的力度更加重了。鲜血从额头流到了他的脖子上,再染红了他的心脏前衣服。只要他的孩子能平安长大,然后他就可以待於单离开后,皇帝嬴礼坐在内殿,单独召见负责配置保胎散的老太医,他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他富有四海,配这样一副药,去换草原上的稳定和民心,还是能支持得起的。但匈奴人狼子野心,想要这般顺遂地生下孩子,未必是想得太美了吧。野狼的幼崽不可能变成绵羊,若是健康的小狼长大了,变成凶猛的头狼,那他反扑起来,将会给大秦带来巨大的祸事。“朕听说你医术非凡,你若是将保胎散的剂量,减至五分之四,不,三分之二,让胎儿在七个月的时候刚好被生下,是否可行”“可行,可行的。”老太医跪在地上,看着陛下严肃的表情,回想起几天前他救治过的那个年轻姑娘,心中有些不忍。也许她要空欢喜一场,最终却什么都得不到。七个月的早产儿,能否养活长大,他自认在秦宫里医术数一数二,也不敢拍着胸脯做担保。十天后的傍晚,於单捧着好几个精美的红漆盒子,心情颇好地推开阿娇的房门。经过陈婶子多日的开导,阿娇对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恨了。她抬了抬眼眸,平静地问:“请问涉安侯有何贵干”她并不是一个笨女人,相处了那么久,现在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后,她隐隐猜到男人是在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这件大事会带来灾难,可能会害死很多人。“我向陛下求来了珍贵的保胎散,你每日按时服用,我们的孩子会平安的。”於单打开了上方最小的盒子,里面一个白瓷小瓶正躺在正中。他把瓶口的木塞拔开,一股淡淡的药香散发了出来。阿娇一把抢过小瓷瓶,平淡无波的眼神中瞬间恢复了光彩。她的嗓子哽咽着,显然十分激动:“真的吗我们的孩子有救了,他有救了”是的,他有救了,用我的臣服去换取了他的性命。於单看着重新恢复光芒的阿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几个盒子递给她,笑着说:“你再瞧瞧,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听说是皇后娘娘赐给你的好东西。”“啊”阿娇打开盒子后,捂着嘴巴,十分惊喜。皇后娘娘送给她绣着红边的玄色婚服,还有镶嵌着宝珠的发簪、步摇等首饰。陛下和娘娘都承认她的婚事吗以后她陈阿娇就是涉安侯夫人了阿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把脸蹭在了绣工精致的嫁衣上,舍不得放开。片刻后,她头也不梳,直接把玉簪子插到了发髻上,又戴上华丽的金步摇。她微微抬头,满头珠翠衬得她如豪门夫人一样高贵。“我美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於单环抱着阿娇的身子,浅浅地笑着,他也很期待阿娇做他的新娘子呢。穿上嫁衣的阿娇,一定很美吧。同一时刻的明华宫中,皇帝嬴礼看着天真单纯的嬴静,摸了摸乖女的头了句:“我也想做个善良的好人呐。”他不想害人,七个月的胎儿,能不能活,那就让老天爷决定吧。若是老天爷留他一条生路,也还是能活下来的。不过估计长大后的孩子,拉不开大弓,也骑不了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