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重重的砸向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是何人私自将淑妃放出?龙椅之上, 李嘉懿怒吼着。底下胆小之人皆被那龙威吓得浑身一震, 而后止住了叩头的动作, 开始哭天抢起来:不是奴才!奴才不知道啊!皇上饶命啊!还在这里撒谎!冷宫警卫森严,若不是有人助力, 她怎会逃出?奴才不知道啊!李嘉懿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朕再问你们一遍, 是谁放出淑妃,受谁指使?不然就动刑了!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好一个不知!锦衣卫,将他们拖下去,先打个五十大板!朕有言在先,如若坦白者,即可免于刑,从宽处理。身着斗牛服的锦衣卫们出动了,他们神情静寂,却将那些人吓得是屁滚尿流,跪着身子蜷缩在那里,最后硬生生的被拖走,披头散发,狼藉一片。曾青!带东厂之人好好去搜搜冷宫,查清此事。奴才遵旨!大殿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退下,骤然寂静了下来。李嘉懿一人坐在龙椅之上,深邃的眼睛望向大门之外黑漆漆的夜。他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今日李煜祺中了箭伤之后慢慢失去生气的脸。这个孩子自小备受他人欺凌,却总是默默忍受着,一声不吭。护短之时却显出了难得的无畏与坚毅。他有很多孩子,但是前几个月少了一个,伤了两个,今天又险些折了一个。往后...又该如何?自己年事以高,皇位已然成了一个致命的吸引。不单单是皇子,下面那群大臣之中也有蠢蠢欲动的,还有一些披着皮囊欲行不轨更是深不可测,难以拔除。这些觊觎皇位之人,时时刻刻注意宫中的风吹草动,见缝插针的安排自己的眼线,以达到他们的企图。近来自己将太子罚入狱中,朝野动荡。他们便想从中作梗。再往下...太子怕是有危险了!李嘉懿想到此处惊愕失色,那些贼人的目标并不是永乐公主,也不是尊王夫妇,而是太子李煜轩。如若这般,那大晋朝真的是要大乱了!突然之间,李嘉懿便想明白了。他朝谨身殿外大喊一声:来人!臣在!很快就有人应道,紧接着一个侍卫从谨身殿外走入,弯膝跪下,双手抱拳。传朕口谕,放出太子,将他带到谨身殿来。是!**子由,太子兄入狱,七皇兄受伤,最近皇宫为何有如此多的变数?床榻之上,李唯兮与顾子由二人久不能寝,于是便聊起天来。有奸佞小人,暗中操控,欲将朝纲搅得天翻地覆。是何人?李唯兮问道。暂时还不得而知,就看淑妃一事能否抓到他的马脚。嗯,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趟乾清宫。好。公主,驸马,你们睡了没?正聊着天,门外传来了马蔺的敲门声。二人纷纷将视线集中到门外还未入睡,马叔,有何急事?通常这个时间点,公主府的下人不会打搅她们,除非是有急迫之事。太子殿下已经出狱,此时在正厅,欲接思茆姑娘回东宫,吩咐小的来通报一声。父皇真的将太子放出了?李唯兮语气中透露着不可置信,从床榻上惊起。身旁的顾子由也坐起身来,穿上衣服,出去核实一下不就好了,眼见为实。好!李唯兮早已按捺不住,穿上衣物之后,急匆匆地往正厅赶去。皇兄!隔着老远,李唯兮便认出了太子的身影,大声地唤了一声。兮儿,子由。李煜轩着一身青衫,挽着江思茆的手,淡淡笑着,脸上瘦削了不少,让你们担忧了,这几日思茆多亏了你们照料,若她一人处于东宫之中,免不了要被欺凌。腹中之孩儿也会有危险。多谢你们。皇兄客气了,你们安然无恙便好。听说今日七弟受伤了?李煜轩话锋一转,聊起了今日尊王遇刺之事。被淑妃所伤,怕是有幕后之人。你们今日要多加小心,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需防备。嗯,夜深了,皇兄还要回东宫?在这公主府住上一夜也可。如今东宫乱做一团,孤还是需要回去处理一番事宜,便不在此久留了。现在便要走了。路上小心。在瑟瑟寒风中送走了太子,李唯兮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这也勉强算是因祸得福吧,顾子由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夜里风大,公主,我们回寝殿吧。好。**南京城郊外,一个身着夜行衣之人从断壁残垣处走出,头上戴着斗笠,罩着黑色的面纱。鞋履踩在碎叶之上,发出诡异的声响。他行至两棵合抱的樟树下,将食指与拇指圈起,放入唇中吹响了口哨。哨声持续三秒钟之后,一只黑鹰凌空而来。黑衣人手背朝上,慢慢抬起手臂,那只黑鹰便停驻在他的手上。黑衣人伸手抚了两下鹰毛,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竹筒,绑在了黑鹰的腿上。竹筒绑扎牢固之后,手臂奋力向上扬去,黑鹰便扑腾而去。黑衣人没入黑夜,眨眼之间便不知所踪...**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宿没睡的顾子瑄打开了内室的门,唤下人寻了一辆马车来。片刻之后,下人归,报:王妃,马车已经备好!好。顾子瑄轻轻的应了一声,便来到床榻旁,用纱布包住背上的伤口,避免伤口感染,而后,她在尊王身上覆上中衣,打好绳结,使中衣不会轻易落下。接着再用薄被裹上,避免着凉。这些准备都做好之后,她背上今早收拾的包袱,里头有疗毒的器具,草药以及从尊王身上解除的那些布条。背上包袱,顾子瑄打横抱起李煜祺,上了马车,回了尊王府。回到熟悉的寝殿,关上门,顾子瑄这才放松下来。她将尊王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打开一层层的防护,查看伤口是否因为马车颠簸而开裂。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顾子瑄复探了尊王的脉象,查看了尊王背部的愈合情况。她预计尊王最早也要今夜才会醒来,于是便打算去洗漱一番。身上的衣物还带着点点血迹,每一滴都是从尊王身上流下的,这令她十分不适。顾子瑄将床榻周围的帷幔放下,用屏风挡住进门的视线,并关上主殿的门,来到偏殿。她唤来侍女,将浴池换上热水,之后便脱去衣衫,没入浴池的水中。床榻之上,李煜祺侧躺着,依旧合眼睡着,只是睡得不适很安稳。忽而一只不知从何处钻入的蚊蝇,来到了她的耳边,嗡嗡直叫。本来,她身子虚,睡的沉,这蚊蝇的叫声浑然不觉。随后苍蝇越飞越近,萦绕不去,传到了她的耳中,便垒起了烦躁。当这种烦躁累积到了一定顶点的时候,她出乎意料地苏醒了过来。身子轻轻的抖动了一下,惊吓到了蚊蝇,它便飞走了。耳根子清净了,李煜祺却再也睡不着了。她眨动着眼皮,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接纳着从窗纸上透进来的光。睡得太久,视线依旧模糊,眼前之景一片迷蒙。她重新阖上了眼,休息了片刻又睁开,这下焦距总算是调整了过来。而昏沉的脑袋也逐渐清醒。她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记得有人在后山上放冷箭,欲害王妃,记得她替王妃挡下了一箭,也记得拔完箭后,她苏醒了过来,恳求王妃让她自己上药。可是再往后的事情却怎么也记不得了,记忆断在了服药这儿。她转动眼珠,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熟悉的帷幔与摆设让她一下子就辨认出这事尊王府的寝殿。此时房间之中没有侍仆,王妃也不见踪影,只有她一人。她们已经从皇宫中出来。那她们是如何出来的?而自己的伤势又是如何?李煜祺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待手腕灵活之后,慢慢抚上自己的身子。细腻的肌肤互相摩擦,棉被之下自己竟然是裸着的!视线不可置信地向下探去,目光所及,与自己所想无误,胸前的裹布早已不翼而飞。从昨日到今日,在自己身旁的也只可能是王妃一人。那不就说明...不就说明...王妃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李煜祺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如死灰一般。身子开始轻轻抖动起来,忽而之间泪就下来了。王妃已然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也知晓了她的欺骗,便不会再如往常那般待她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将走向终点。李煜祺的泪流得更凶了,一朵一朵地绽在雪白的棉被之上。王妃待她如此好,她却骗她如此之深。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她咬住了下唇,用手肘撑起身子。王妃已然知道真相,便不会留在她的身边,她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李煜祺不顾背后的上,将身子撑了起来,只是腿有些发软,只能扶住床架,颤颤巍巍的站起。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衫,披在了身上。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了书桌旁,坐定。她用颤抖的手指磨起墨来,而后展开一张宣纸,取下毛笔,艰难地在纸上写了起来。落笔头二字便是休书的字样。背后的伤口因着她的动作而裂开,流出鲜红的血映在洁白的中衣上,她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张小小的而背离自己真心的纸上。每每写上一字,她的心里就要被划伤血淋淋的一刀。眼中的泪冒出,模糊了视线,被无情的擦去。再冒出,再被擦去,反复如此。鼻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接不上气来,她不得不将嘴张开,大口吸气。行笔落至最后一处自己的名字之上时,她再也撑不住了,她攥紧了笔,指尖发白,急促的吸着气。眼看着只剩两点未落,但砚中又没墨,她着急的伸出手去,欲取墨条磨墨。可动作过急,不慎将砚台打翻,落于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偏殿浴池中的顾子瑄被这声响惊得停住了动作。待判断出这声音来自于正殿之时,她表情骤变,慌忙地从浴池中起身。胡乱抓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身上,连绳结都未系,顾子瑄火速往寝殿赶去。第35章 化开心结砚台落于地, 滚了两圈之后来到尊王脚边, 她欲补足休书上缺失的两点, 不得不弯下腰去, 用手指去抓。背部的伤口因这动作被扯开, 将她疼得是龇牙咧嘴。正当她的手指触及砚台的边缘之时,寝殿的门被猛的推开了。迎面走来一个满身水渍之人, 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 湿哒哒的,身上的衣衫未裹紧, 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李煜祺手上抓空,将目光投向门口,在看清那是顾子瑄时, 她愣在了原地,嘴里失神地喊到:王妃, 王妃何时醒的?见着李煜祺醒了,顾子瑄是高兴的。可她又着实想不透, 她怎么从床榻上转移到书桌旁?是要写什么东西?她将视线移到楠木桌上, 看见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的宣纸,上头隐隐透着黑色的墨迹。看来是书写无疑,可究竟是何事需要如此之急地处理?她这身子哪里经得住这般乱动!想到此处, 顾子瑄心急火燎起来,大步朝着李煜祺走去。李煜祺呆呆望着见顾子瑄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发现她将视线投在自己所写之物上, 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打了一个激灵, 撑直了身体,下意识用一只手臂挡紧了身前的宣纸。可挡完之后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王妃既已知晓事实真相,这般掩瞒还有何用。想到此处她目光暗淡了下来,心一横,又将手肘移开了些。带着疑惑的顾子瑄到李煜祺身后,一眼就看到了休书二字,以及尊王不断下垂目光,突然间怔住了。嘴中不解地问道:王爷,这是...李煜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王妃,是本王欺骗了你,你我二人不应当成婚...顾子瑄正想好好听李煜祺的解释时,眼睛不经意一瞟,便望见了她背上已经开裂的伤口,鲜红的血水染红了衣衫,一片的触目惊心,她心中蹭起火来。你这是发的什么疯!顾子瑄怒吼了一声,将尊王吓得是魂不附体。我,我,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回床上去!顾子瑄怒火中烧,整个脸都拉下来了,阴云密布。李煜祺起身之前偷偷地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王妃是真的生气了。她用手肘撑着身子站起,慢慢地挪向床榻,举步维艰。顾子瑄也不扶,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床榻边上去了。待她抵达床沿之时,顾子瑄再次命令道:躺下去!李煜祺乖乖照做。双手撑住床榻,将身子慢慢地放到,然后将双脚收上来。李煜祺紧紧的拥住棉被,将头埋入,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想惹王妃生气,真的不想...顾子瑄扯开她背后的血衫,望着那个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紧咬住下唇。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来。她取来棉布,饶在食指上,一点点的吸干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取来药水,重新涂抹在伤口之上。冰凉而刺激的药水覆在伤口之上时,会产生刺痛的感觉,李煜祺将棉被之下的拳头攥紧,不然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上完药的顾子瑄望着那个微微颤抖的人,五味杂陈。她的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分析起尊王此番行为之原因。无疑,定然是因着女子身份暴露才如此行为。她知此事对她的冲击也多大。可她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写了休书呀,还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当真是个榆木脑袋!身上的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流,得先去处理一番,顾子瑄气未消,对着李煜祺厉声说道:在床上待着,哪里都不准去!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床榻上的李煜祺一动不动地趴着,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经过书桌之时,顾子瑄一把抓起那张休书,揉在手里撕得粉碎,手一扬,倾洒于地,步履如飞,便往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