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立朝时,李嘉懿曾颁布圣旨,解除此令,但这些百姓祖祖辈辈已然习惯,极难摒弃,故而北京城至夜间之时街道依旧空无一人。顾子由关好门窗,迅速收拾了一番,便除去了外衫,钻入了被窝之中。暖烘烘的双手贴上了李唯兮的腰肢。顾子由走前寻客栈掌柜要了一床厚被及一个汤婆子,统统放在床榻上,谁知竟还是没能将李唯兮的身子捂暖。顾子由皱着眉道:怎的身子还是这般冰冷?不行,我再去找掌柜的床被子。顾子由掀被欲起,被李唯兮拦下:别去了。时逢暖春,还有谁会用汤婆子?被子也够厚了,再去找掌柜要,掌柜便要起疑心了。可是...况且,你不是回来了吗?有你这个大暖炉,我怎怕冻着?李唯兮将书册放在床头,将手缩进被窝之中,环在顾子由腰上,紧紧的抱着她。二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也亲昵的贴在一起,任由热量传递。李唯兮的双唇近在咫尺,顾子由一偏头便吻住了她。唇上冰凉一片,顾子由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在唇瓣上辗转厮磨。吻了许久,唇瓣恢复了温度,顾子由才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唇移开。缩在顾子由怀中,李唯兮身心皆舒坦了许多。现在回忆,竟记不清晨间那般深入骨髓的冰寒是何种的滋味。所有的难受、难捱、痛苦都因身旁的这份暖意而模糊。过往遥远的那些,亦如是。何事笑的如此开心?见李唯兮的嘴角都咧到天边去了,顾子由忍不住问道。在感叹嫁与你,着实是太值了。天然的大暖炉,简直是为我度身定做。我还道娶你太值,平白无故便当了驸马,光耀门楣。若没有你,我这一生,男子不可嫁,女子不可娶,孤苦伶仃,漂泊一世。是你解了我的孤单,分明是我更值些。哪有...说道最后,竟有些争论的意味。二人再也说不下去,便噗嗤一声笑了。第77章 寻药之事子由, 明日我们回京么?我感觉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今夜睡上一觉, 应当能恢复如初。寒毒便是如此,来也匆匆, 去亦匆匆。笑过之后, 李唯兮脑中又回想起季家父子二人狼子野心般的言语, 心中牵挂不已, 更加迫切地想回京。这时,顾子由正从背后搂着李唯兮, 下巴贴在她的耳旁。李唯兮说这话之时, 顾子由的神情不由得凝了凝, 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所烦恼的,忧心的便是此事。心下纠结了一会儿,顾子由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她放缓了语调,缓缓道:公主,我们不能即刻回京。今日我寻了些北京城的药铺, 打探到那两味药的下落。待你身子好些, 我们该即刻前往北疆。二人一高一低,李唯兮的神情便在顾子由眼下, 一览无余。只见她听罢很快就皱起眉来, 道:可是大局之势危急, 季氏父子正是要抓住父皇毫无防备的时机。如若我们不快些回到南京城, 见到父皇, 将形势禀明。待两军交战,受伤的必定是无辜的百姓。自从得知季家要造反,李唯兮便在心中筹谋一个计划,如何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方才闲来无事之时,她也在想这个问题,才稍稍有些眉目,顾子由便告诉她不能回京了。子由,我们先将此事解决,再去寻药也不急啊。顾子由早就料到李唯兮不会同意,便将她搂得更紧,急急道:你的寒毒危急,不能等,不可置之于后。何故?往日之寒毒,不是熬过这病发的两日便好了?下次病发应当在月后。李唯兮不解的问道。顾子由解释道:如今之寒毒与以往不同,随着疗程的推移,汝之身已然十分依赖阳性药物,此时假若中断,身子怕是会挨不住。李唯兮沉默了,顾子由自然不会横空编出谎言来阻止她回京。她会这么说,想必是自己的身子真的出了问题。可一己之身与大局之势相比,李唯兮更倾向于顾全大局。皇室之子,自小便要练就察言观色的本领,谁人真心?谁人谄媚?谁与谁雪中送炭?谁同谁狼狈为奸?皆可从面上看出门道来。与之相对的,深藏思绪,曲意现之亦是宫闱之人必不可少的技能。与顾子由独处之时,李唯兮从不隐藏自己的思绪,有何种想法全然写在脸上。相处久了,默契便滋生。仅仅观看李唯兮的神情,顾子由便能将她心中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心系大晋,心系李家天下,愿为皇帝分忧。纵使牺牲小我,仍会顾全大局。可是...顾子由却是不愿的。她本是浮萍,漂泊于人世,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却要失去,她如何割舍?子由,我们先用旧时之药抵上一阵,待此事过去之后,再去寻药可好?李唯兮同顾子由商量道。顾子由心中早已计算过行程。纵使是快马加鞭,回京往来也要半月。前往北疆,寻赤塔山少则也要耗费七八日。那剩下寻药疗毒的日子掰着手指头便能数清。如此风险,顾子由是不愿冒的。顾子由严肃道:仍是不可,一来一往,在路上耗费的时日太多了。商量的语气陡转严肃,李唯兮惊了一惊,她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她面色凝重地问道:子由,是否我的病情已到十分严重的地步?在李唯兮而后,顾子由的眼睛阖上又睁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愁苦地扯起嘴角道:不是十分的严重,而是百分的严重。从今日起往后的三十日子中,如若不寻到赤日与红塔,那这三十日便是你于这人世间最后的时数。果然,若不是危及性命,顾子由怎会如此反常,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辩驳,使自己左右为难。李唯兮再次沉默,眼睑低垂,心中纠结万分。李唯兮思索了诸多,包括她的过往,她的身份,她的枕边人。在满腔的愁结中,她做出了决定。她抚住顾子由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面上五味杂陈,口中一片苦涩:我本是皇室之子,理应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谁知顾子由听罢,竟大吼道:我不顾天下苍生,只希冀你安康长乐,伴我身旁。如此不存理智的顾子由,李唯兮还是第一次见,但她心中的决定亦是难以更改。她沉了沉心,在脑中想好了一套关乎大道理的说辞,她将声音放到极柔,准备开口,刚唤了声:子由。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自己耳后滑下,滴落在软枕上。那是子由的泪?李唯兮连忙扬起头来,想看看顾子由的神情,却冷不丁被她搂得更紧,动弹不得。她感觉顾子由的脑袋滑到自己的颈窝里,深深的埋着,随即肩上便湿润一片。李唯兮慌了,在她的记忆中,鲜少见顾子由落泪。她不能回头,只能将柔软的手贴上顾子由湿漉漉的脸,无声安慰着她。子由,让我转过去,我们好好谈谈,一定会有解决此二事的办法的。片刻之后,李唯兮语气低沉,央求道。顾子由松开手,任由李唯兮转动脑袋,面朝自己。自己那哀戚愁苦的面容便落入了她紧张关切的眸子中。还是那四个字,关心则乱。李唯兮忆起旧时的争端,当今的二人颠倒了角色。李唯兮妥协了一步,与顾子由温声道:子由,你莫要心急,我们一起想个中庸之策,好吗?你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否同休书那次的争端如出一辙?那日之事被你寻了个中庸之法,既保存了命数,又隐藏了身份。这次我们一定也能化险为夷的。顾子由没有应话,沉默不语,但李唯兮察觉她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这便说明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那...那我们该如何?少顷,顾子由情绪平稳,只是声音还是有些呜咽。李唯兮仔细地想了想,道:信鸽往来迅速,仅日余便能到达南京城。只是写那信之前,我们念着要回京,故而没让皇兄与皇嫂写回信。如此,我们便不知他们那头的事态发展。明日,我们再送一封,告知一个特定的地点,让她们写回信来,得以安心。我只需父皇知晓他们的谋逆之心即可,至于如何做,父皇是明君,我相信他自有定夺,亦有法子解决。李唯兮顿了一下,继续道:只要一收到皇兄的回信,确保信息传达,我便随你去寻药,不再顾念战事。好吗?子由。说出这一番言论,李唯兮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她满怀期待地望着顾子由,想听听她的想法。顾子由自然是明白李唯兮的体贴,心中忧愁已消,眨了两下眼睛,脸上便放起晴来,她赞同道:好,那我们明日先出城,寻一城郊之处,等候尊王的音讯。心事已化解,二人相拥而眠。一夜转瞬而过。翌日,李唯兮与顾子由起了个大早,易好容之后,便离了客栈。寻回昨日购置的马匹,二人跨上马匹,往城门处骑去。行到城门处,才发现这里的氛围着实是不对劲。一大群背着包袱推着车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口,有的骂声不绝,有的哭天抢地。官老爷啊,放我们出去吧,我们住在城郊,只是来城内售卖商品,维持生计罢了。现在收摊了,便要归家的呀!是啊,官老爷,小的们的家中上有老,下有下,皆等着我们回去哺喂呢。不少模样正经,衣着端庄的生意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我们都在北京城住了几十年了,都没见过此等情况。为何突然关闭城门,禁止出行?这些瓷器我们要尽快送往青州府,若是耽搁了,可是要赔偿的!一个身着甲胄,手握利刃之人立于城头上,大声道:北京城突现奸细,乃是危害大晋江山社稷之人。接到上级的指令,今日与明日皆要关闭城门,全城搜捕。一旦我们抓捕到奸细,我们便会打开城门,届时通商无误。很快,人群中便炸开了锅。要两天!要两天才能开城门!家中没有米粮,老幼岂不是会饿死!这叫什么事!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亲家住在边城,这还不让我迎亲了?李唯兮与顾子由下了马,在人群中观望着,眉头紧拧。呵,危害大晋江山社稷之人?不正是他们父子二人!如今还倒打一耙,贼喊捉贼!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顾子由拉着李唯兮的衣袖往回走去。城门之路行不通,她们只能另寻他路。你们两个,给我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命令式的声音,李唯兮与顾子由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难不成...易容被识破了?第78章 逃脱出城李唯兮与顾子由迟疑了一下, 很快恢复了从容镇定, 她们转过身去, 只见两个面露凶色的官兵朝着她们走来。顾子由的脸上马上换上了嬉笑的表情,语气卑微道:官老爷,出什么事了?那两个官兵闻声从背后掏出两幅画像来, 一手握住上头的画轴,将画像打开, 向前递了一递,凶神恶煞道:问你们, 见过画像上的这两个人没有?怎能没见过?那画像上的两个人她们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她们自己啊!季初陵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曲直黑白倒如此地步!二人先是一惊,而后是愤怒, 但还是维持淡定自若, 谈笑风生的举止,叫人看不出端倪来。她们上前一步,接过官兵手中的画像, 细细探究起来,好似真在回想一般。你们好好想想,在路上, 客栈中, 饭堂里,是否见过他们的身影?易容后的二人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皱眉思索了良久。顾子由无奈地对着两个官兵摇了摇头, 道:回禀官老爷, 小的没有见过这画像中的人。你呢?官兵转身, 对着李唯兮问话。李唯兮同样皱眉摇头道:官老爷,我也么见过。那你们走吧,如若见着了,记得来衙门来报案,到时候重重有赏!好好好,我们一定时刻注意路上之人,协助官老爷抓捕这两个贼人!顾子由谄媚奉承道。此番问话中,官兵无所得,索然无味地离开。很快便寻了下一个问话之人,仔细盘问。放眼望去,城门处靠近集市之处,官兵三两结组,拿着被临摹了许多份的画像,向百姓打探她们二人的下落。费得这么一番苦心,看来不找到她们,事情实难以罢休了。士兵走远,李唯兮与顾子由走至隐秘处。子由,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信鸽飞回之地于城外,我们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逃出城去。李唯兮低声道。顾子由望着城门处一队巡逻的官兵若有所思:还记得我们夜探冷宫的那次的经历吗?你的意思是要扮做官兵,借机出城?午夜时分,城里城外的士兵便会交换巡逻地点。我们扮做城内的官兵,待交班到城外之时,借机逃脱。不过,为了确保计策万无一失,我们还得使一出调虎离山。调虎离山?是。顾子由将唇靠近李唯兮的耳旁,细细地将心中盘算的想法说出。**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北京城街道中的行人四散归家,神情急切,步履匆匆。家中茶饭已经备好,妻儿静候一家之主的归来。食过晚膳,一家老小坐在院子中或瞻仰星空,或谈笑风生,好生的自在融洽。本该是一片祥和安逸之景,可将军府中的一些人却坐不住了。陵儿,纳真女汗的的消息准确吗?永乐公主及其驸马当真在北京城?今日搜寻了一天,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季凌峰难免有些沉不住气。手负在身后,在将军府中不断踱着步。季初陵言辞恳切:父亲,千真万确,孩儿怎敢拿此事糊弄你!那为何搜寻了一天,北京城都要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季初陵迟疑道:兴许...是他们听到了风声,躲起来了。早知当初应该换个名号搜捕,如若让她们离开北京城,那我们叛变之事便要传入皇帝耳中了,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