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家底在岳河村只能算一般,所以堂屋内面积不大,只摆放了一张可供吃饭的圆桌,和几张圆凳子,此刻村长和村长夫人坐在圆桌左边,身后站着祁钟钰和村长儿子,右边坐着张氏和陆北。陆北是个扶不上墙的性子,见到村长后就一直畏畏缩缩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张氏嘴皮子利索,在最初的惧怕过后,就喜滋滋的跟村长夫人聊起天来。不知道村长夫人与张氏说了什么,陆冬芙放下茶水点心后,就听张氏欢天喜地的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若是有村长出面跟刘地主商量,想必对方也会明白咱家的难处,不会与我们为难,这门婚事也就能成了。村长夫人温和的端起茶水,冲陆冬芙笑了笑后,说:既然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就先把我侄子祁钟钰,跟你家闺女陆二丫的婚事定下吧,你也知道我那侄子如今已经二十五六的年纪,村子里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早就成婚生子,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他的身体其实相当健康,只不过年轻的时候遇到庸医,瞎说他身体有那样的毛病,我家侄子也是个耿直的性子,居然就这么信以为真,直到我家夫君去州府请了名医来给我侄子诊断,才发现他身体不但没有那方面的隐疾,还比一般人还要康健,这一点,你从院子里的死老虎上就能看出来。张氏讪讪,原本以为是村长夫人给自家侄子说好话,可对方说到老虎,她立刻就信了。村长夫人叹息一声,道:可惜,那坏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般,我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传的村里人尽皆知了,哎,可怜我家侄子也彻底心灰意冷了。好在,他运气好遇上了你家姑娘,动了成亲的念头,他父母早逝,孤身在外游历了二十多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疼他,就想让他尽快成亲,身边好有个知暖知热的贴心人照顾着,这样,我家夫君也算圆了最大的遗憾了。这话说的十分动听,虽然本质上是在催婚,却比李嬷嬷当初不客气的说辞好听百倍。张氏点点头,也跟着感慨一声,上道的询问说:这是当然,不知夫人想将婚期定在何时?我家这边都能积极配合。村长夫人沉吟片刻,目光在祁钟钰和陆冬芙身上转了一圈,笑着到:赶早不赶晚,正好月底有个好日子,若你不介意的话,就定在五天后吧。这张氏瞪大眼睛,她知道对方很着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着急!五天举办一次婚礼,估计陆家要忙的人仰马翻了。村长夫人皱眉,柔声说:怎么,很为难吗?张氏头摇的像拨浪鼓,忙说: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那婚期就定在五天后。村长夫人满意的微笑,道:至于婚礼的具体细节,我之后会派儿媳妇过来跟你商议,如今婚事成了,咱们两家就成了儿女亲家了,你也不必跟我如此客气。张氏激动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跟村长夫人结成亲家,说出去可比刘地主的亲家好听多了。她们就这么简单地敲定了陆冬芙的终生大事,陆冬芙愣在原地,迟钝的意识到:成了,她做到了,她不用嫁给刘地主做妾了,她很快就能离开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了。祁钟钰,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连村长夫人跟张氏之后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第5章直到村长夫人站起身来,陆冬芙才回过神,听对方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婚事已定,那我就不再叨扰,回家去准备婚礼的诸多事宜了。张氏忙说道:如今已经到了饭点,村长和村长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就留在我家吃过晚饭再走吧。她开口后就马上后悔了,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口粮,而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总不能让村长他们跟着自家吃糠咽菜吧。她讪讪一笑,好在村长夫人为人周全,温柔说:不用客气,我之前来得急,并未通知儿媳,她们想必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正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就不便久留了。村长也站起身来,对陆北道:亲家,那我们就此告辞了。陆北磕磕巴巴,迫不及待的道:那,那村长请慢走。他还站起身来,目光急迫的望着门外,似是生怕村长走的太慢。村长见状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余光瞥了一眼陆冬芙,心想:罢了,反正他家侄子瞧中的是人家的闺女,将来也是跟人家闺女过日子,好在这丫头还算不错,他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之前他不曾开口言语,全程交给老妻来跟张氏接洽,实则不动声色的打量陆冬芙好几回。他是岳河村的村长,对村子里的事情大多了然于心,自然知道这丫头的经历,也清楚她前些日子才被一辆马车送回村子,据说是被卖到郝州城的富贵人家府上做丫鬟去了。然而,村民却疯传她是从烟花之地刚脱身回来了,名声差到了极点,许是心虚,连门都不敢出。他不曾将此人放在心上,因为陆冬芙以前与他无关,他每日光是处理村子和学生的事情,就已经够忙的了。直到一个时辰前,他突然得知侄子要娶她为妻,大儿子见他茫然了会儿,还好心的将那丫头的来历又说了一遍。他这才将此人看在眼里,不得不说,在他赶忙来到陆家给侄子商议婚事时,是有些担心那姑娘的为人的,生怕自己耿直的侄子,被个不干不净的小妖精给迷惑了去。可在方才见到真人后,他才意识到传言不可信。初次见面,这姑娘站在院门边,恭敬的垂着眼,脸上没有半点不安分的模样。行走之间,也不像烟花之地的女子那般轻浮,反倒像是被教导极好的小家碧玉,一想到对方被父母卖了之后就进了富贵人家府上做丫鬟,他倒是更相信这个传言。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个眼神清透,作风端正的,以他为人处世五十载的经验担保,这丫头绝对是个老实本分的,跟自己侄子正匹配不过。他也就放下心来,心道:还好他精明,想来能让自己木头疙瘩一样的侄子动心的姑娘,就绝对不是那种庸脂俗粉,要知道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可比寻常小门小户的千金还气派尊贵。他只是有些好奇,自己侄子整日里都耗在光秃秃的岳南山上,一个月很难下山一回,也就昨天他五十大寿,侄子才有机会见到陆冬芙,他们是怎么接触并相识的?难道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他脑补的停不下来,偏偏现在在陆家也不方便询问,便打定主意,等回家之后,一定要把侄子提熘到自己面前来,将他和陆家姑娘相识的经过问个一清二楚。不管怎么说,他此刻的心情还是极好的,解决了侄子的婚姻大事,将来他百年之后下到地府,也对的起英年早逝的哥哥和父母了。村长背着手,悠然自得的站在院子里,等待跟张氏说客套话的妻子。陆北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院子里的老虎上,走出堂屋后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老虎边上,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而陆成材跟老虎的尸体独自待了片刻,已经不怕它了,此刻正在老虎身上爬来爬去,将老虎的皮毛蹭的乱七八糟。陆北心疼不已,忙道:滚下来,这可是你姐姐的聘礼,值老些银子了。陆成材被陆家夫妻教养的不通人情,不顾村长等人在场,就直白的歪头询问道:比刘地主给的五十两银子还多吗?陆北吓的面皮一抖,忙捂住自己儿子的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村长和祁钟钰,见对方依旧看着别处,仿佛没听到,才松了口气,低声说:闭嘴,等客人走了再说。陆成材翻了个白眼,倒还算听话的从老虎身上爬了下来。村长早就知道陆家老四的为人,所以也不觉得失望,反而对这家里唯一靠谱的陆冬芙,更添了几分好感。等村长夫人终于跟张氏寒暄完,村长一行人就此告辞了。张氏对陆冬芙吩咐道:天黑了夜路不好走,你快去送送村长和村长夫人。这也符合晚辈的做派,陆冬芙便点头应了,她也不想留在家里,看这一家人可笑的嘴脸。村长瞥了一眼自家闷不啃声的侄子,也笑眯眯的道:如此,就有劳陆丫头了。陆冬芙轻轻点头,去屋里点了个灯笼,打开院门送村长一行人离开。岳河村只有几条宽敞平坦的道路,还都是村长自己花银子修建的,除此之外,各门各户都随意的搭建了房子,那道路自然不好规划统一,所以大部分村民的家门口,就只有一条走出来的狭窄路径。陆家也不例外,出院门走不远就是一片菜园子,能供人行走的路,是条羊肠小道。白日里光线明亮,走起来也没什么,可到了夜晚,光线暗淡,就虚得小心行走,免得不小心从小路上走偏了,踩空摔倒在路边的菜园子里。陆冬芙在前面走的很慢,直到将他们送到了宽敞平坦的大道上,才再次行礼告别村长一行人,准备折返回家。村长捋着胡须,突然开口道:夜路不好走,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也不安全,就让我家钟钰再送你回去吧。陆冬芙觉得多此一举,刚想摇头拒绝,祁钟钰就走到她面前,扬起下巴说:走吧。她迟钝的明白了村长的深意,脸上顿时染上了热意,想也知道自个儿脸红了。她羞涩的谢过村长的好意,和祁钟钰一起朝家里走去。村长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对妻子和儿子说道:这倒是门极好的婚事。妻子笑着说:总归是钟钰那孩子自己喜欢的姑娘,他自己都主动山门提亲,那这婚事就成了一大半了。村长想起了刘地主,一边朝家里走,一边说:改明儿,我去刘地主家一趟,那小子滑不熘丢的,应该不会在这事儿与我为难。妻子心疼他,温柔说:有劳相公了。村长趁着月色,牵着妻子的手,甜言蜜语道:今日也有劳夫人辛苦,回家后我打了热水,亲自给夫人洗脚。妻子嗔了他一眼,说:孩子还在呢。村长的大儿子:不,爹娘,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反观另外一边,村长给即将成亲的小两口创造了独处的机会,可两个人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路上一声不吭,眼看着都快送到陆家门口了,陆冬芙才抓紧时间说道:谢谢。祁钟钰低头看她,她个子高,在现代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长到了一米七,来到异世界后,又长了几公分,将近一米八了,而眼前的小姑娘,粗略估计身高只有一米五。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姑娘呢,她摇头说道:没什么。陆冬芙却很认真,说:等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尽心服侍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祁钟钰低声笑了,道:不必,我原本也想着安定下来,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很不错,我对你很满意,我娶了你,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陆冬芙还是头一回得知他的想法,脸颊热的发烫,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祁钟钰转移话题道:婚期是我定下来的,在你娘去厨房时,我跟二婶说过要娶你为妻,而且要尽快成亲,二婶是个精明厉害的女子,就帮我定下了婚期,也就是五天后。刘地主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二叔会出面摆平,想必他也不会跟我二叔对着干。就算他敢不顾及我二叔的颜面,我也不会怕了他,你以后不用再担心他会对你心怀不轨,有我在,会护着你的。陆冬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会护着她。她五岁时,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子,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即便之后被人牙子卖到了薛员外府为奴为婢,也时刻担心着自己会再次被人舍弃,所以在府里的日子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努力学习各种本领,好让二小姐使唤的舒心。原本,她将忠心献给了二小姐,可二小姐对她弃之如敝履。等被管事送回家后,她也努力做绣活赚银子,还承包了家里的各种脏活累活,却还是被贪心的父母再次卖给刘地主做妾。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世间的浮萍一般,飘飘荡荡没有依靠,也没有一个安心的落脚点。她很伤心,很绝望,才会违背自己的道德,使出下作手段,爬上祁钟钰的床,想要赖上他。她也怕被对方厌弃,今天在家里不安的等了一整天,原本已经彻底绝望了。可祁钟钰真的来了,还谈妥了这门婚事,她很快就要嫁给他了,而这个人,承诺说会护着她。她何德何能?能够被他护在身后,甚至不惜得罪刘地主?她心尖跳的很快,似是唿吸不过来,不禁哽咽了,抬手假装撩开脸颊边的碎发,实则擦到不自觉涌出来的泪水。可她这双眼睛从来不听话,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明明没什么的小事,却哗啦啦的流眼泪。她不想被祁钟钰看到,太丢脸了,好像被他欺负了一般,就低头说:我眼里进沙子了,多谢你送我回家,你回去的路上小心。说罢,她飞也似的朝院门跑去,推开门背影消失在院门内。祁钟钰皱眉看着院门,心道:怎么了?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而且大晚上的,也没有风,又哪来的沙子?她想不通,觉得应该是自己扮男子的时间太久,所以一点也不明白这小姑娘的心思了。第6章陆冬芙关上院门后,目光怔怔的望着紧闭的院门,听到祁钟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脱力一般将额头抵在院门上。她的眼睛依旧止不住的落泪,却没方才那么难受了,心里甚至还添了几分暖意和喜悦。好在张氏他们并不在院子,这样丢人的一幕也没落入他们眼中,不过以他们的性子,即便知道自己哭了也不会在乎,张氏反而会嫌弃她哭的晦气,触了家里的霉头。她擦了擦眼泪,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其实,陆家的小院和住宅并不大,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三妹出嫁前住的屋子,三妹没嫁人之前,屋子里还有一小半的空间,放着各种杂物。是自己被送回村之后,张氏看在她带回来那么多东西的份上,将那屋子里的杂物随意收拾了下,让她住进去的。陆冬芙是个手脚勤快的,有空就会打扫屋子,所以她住的地方虽然面积小,还比不上在薛员外府的丫鬟住处,可却十分干净,屋内还有淡淡的花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