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钟钰从谭浩然那里带回来的千里马,在几场冬雨过后,也被祁钟钰养在了院子里,还专门给那匹马搭建了一个草棚子,让它可以在里面居住。偶尔,会将这匹马拉出去在山里放放风,它倒是很淡定,单看外形,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一匹千里马。祁钟钰不自觉联想到了谭浩然,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而在山南道境内,谭浩然正摊开一张地图,听右护法宋德良说起大齐国西北边境的战况。在入冬之后,与大齐国接壤的草原部落,便开始了对大齐国的进攻征伐。虽然有西北军负隅顽抗,但是粮草接应不上,如今军士已经陷入焦灼,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局势肯定会十分危险。谭浩然和宋德良都知道,这件事是一柄双刃剑,单看他们怎么利用。宋德良道:朝廷那边的文官,还没商议出个好歹来,要我看,这一仗,大齐国很悬。谭浩然指着地图,喃喃道:倒也未必,西北军中还有几个可用的将领,能够逆转局势,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之前的失败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一定要等到时机成熟,再跟朝廷面对面对决。宋德良应了一声,他看着现在的教主,内心很是欣慰。与谭修潼不同,谭浩然是个脾气温和的教主,他善于接纳,做事谋定而后动,在一个月之内,就将教内的形势稳定下来,并出人意料的开辟商道,缓解了教内的资金压力。是个不可多得的掌权者,若是脾气作风能更冷硬些就好了。谭浩然揉着酸痛的眼睛,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右护法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宋德良应了一声,二人面面相觑,宋德良提起了谢星河,道:教主,那谢星河如今在教内的声望极高,我看他图谋不小,你用人需得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养虎为患。这一方面是出于真的担忧,另外一方面,则是不满谢星河夺了他的部分权利。谭浩然温和笑着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谢星河是在他回到山南道后没多久找来的,当时浑身是伤,极其凄惨,他找大夫帮其医治了十来天,对方才悠悠转醒,说起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谭浩然以前也曾怀疑过他,可对方回答的滴水不漏,加上身上果真烧伤了大半,就信了他的话,将委以重任,而对方也不负所托,让他十分意外和惊喜。现在新日教正是用人之际,不管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只要对方有用,谭浩然就愿意用他。更何况,最重要的权利都握在他自己手中,即便是右护法也无法干涉,更别提谢星河了。若想让他心甘情愿的交付这份权利,除非对方是祁钟钰谭浩然哑然失笑,心想:祁钟钰才不会在意这个位置,他更愿意在山野之中过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就不要用这等烦心事去打扰他了。不过,终有一日!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的京城的位置,勾起嘴唇轻轻笑了。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这一个多月以来,祁钟钰不练功的时候,大部分都躺在床上猫冬,幸好有话本可以打发时间,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想到。陆冬芙在床边刺绣,她原本是在绣房繁忙的,但是祁钟钰一个人无聊,就让陆冬芙坐在床边,在她看的见的地方刺绣了。刚开始,祁钟钰还会觉得,跟陆冬芙相比,自己太懒惰了,可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她将话本扔到一边,爬到陆冬芙身边,搂着她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含含煳煳的说:好香。陆冬芙动作一顿,继续刺绣,可祁钟钰却在她敏.感的腰间蹭来蹭去,蹭的她痒痒,她怕扎到手,便将工具放在了床边的竹筐里,道:相公总这么趴着可不好。祁钟钰说:有什么不好?真要说不好的话,就是这里没有电视手机wifi。陆冬芙已经听她抱怨过几次,所以大概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她干脆转过身面前祁钟钰,对方无辜的眨眨眼睛,掀开被子,说:娘子,快躺进来。陆冬芙失笑,许是在家里闷太久了,相公最近变得越来越懒,还越来越粘人了。对于粘人这一点,她乐见其成,反正她也时刻想跟相公待在一起。她乖顺的躺在床上,她的体温高,很快将微凉的被窝,弄的暖融融的。祁钟钰舒服的长叹一声,说: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嘛。她之前居然被异世界摧残的,都不晓得享受生活了,大冬天也跑去山里练功,真是疯了。她抱紧主动蹭到她怀里来的陆冬芙,问:今天几号了?我感觉都在家窝了十几年了。陆冬芙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久,距离服役一事,才过去四十来天而已。陆冬芙每天都数着日子,一方面是出于习惯,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陆北。她都不知道张氏和陆北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张氏之前从她这里要走了三十两,还从三妹那里要了二十两,加起来五十两银子,刚好可以抵消服役的名额。但是直到众人出发去服役时,张氏还没有去县城,所以只能由陆北出面,去怀安河上游服役。据说,陆北当时就脸色阴沉的要命,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张氏一巴掌,骂她是个毒妇。陆冬芙当天不在场,她也是事后去二叔家时,听大嫂说起的。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张氏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狠心要了陆北的命啊,难道在她眼中,相公的命,还赶不上五十两银子吗?陆冬芙心里乱糟糟的,她对陆北没什么感情,也自问仁至义尽,所以没有多管,只是每天数着日子,希望对方和其他去服役的百姓,能在繁重的劳役中幸存下来。大嫂见她神色不对,还特地宽慰她说,二叔已经雇人买了米粮,去怀安河上游烧水做饭,免费给服役的岳河村百姓送去,虽然只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和粗面馒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因为县令太抠门,连口热水都懒的提供,更别说其他吃食。岳河村的百姓,至少运气不错,有个慈爱大方的村长护着,所以没死多少人。可原本应该为期二十多天的服役,时至今日,已经延期到四十天了,还不曾结束服役归家。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更别说平日里好吃懒做的陆北了。陆冬芙已经做好了给陆北办丧事的心理准备,她不曾伤心绝望,真要说的话,只有淡淡的伤感罢了。祁钟钰见她面无表情,说:还在担心去服役的人吗?放心吧,二叔说了,县令肯定会在过年前放他们回来的。眼下,距离过年也就几天的时间了,陆冬芙应了一声,她不想提陆北的事,便说道:过年的话,要去县城买东西提前做准备吧。毕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不能随便煳弄了。祁钟钰摇摇头,道:我答应过二叔,暂时不会去县城,等明天去二叔家吃饭时,问问他好了,说不定我们之后都会在二叔家住下,等过完年再上山里来。山上的日子虽然自由散漫,但是两个人住着,也不免有些寂寥。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就更显得冷清了。陆冬芙想了想,说:干脆在二叔家住下吧,我们也好提前帮忙准备。祁钟钰应了一声,第二天将屋子简单打扫了下,便牵着千里马下山,一起去了二叔家里。祁长乐是第二次看到她的这匹马,只不过之前没看仔细,今日定睛细看,才觉察出这匹马身上的不同之处来。他捋着胡须,道:这马不一般呐,是公的还是母的?祁钟钰道:母的。祁长乐道:看着也可以配种了,倒是可以跟我家的马生个小骏马。千里马许是听懂了,甩甩尾巴哒哒走远了,让祁长乐更为惊叹,道:这马果真不错。他看向祁钟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之后就待在家里过了年再回去吧。祁钟钰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便点了点头,祁长乐跟她说起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魔教余孽的风波已经差不多过去了,现在朝中热议的,是西北边境战乱一事。西北游牧部落,每逢冬日食物不足时,就会踏足大齐国的领地,并四处烧杀抢掠。今年,许是那边出现了一个出众的大汗,将几个强盛的部落召集在一起,聚集了十万兵马,朝西北进军。短短十来天,就将西北将士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退守凉州。凉州作为西北边境第一城池,固若金汤,游牧部落暂且攻占不下,就形成了对峙的局势。然而,大家都知道,这种局面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眼看着游牧部落武力值更强悍,大齐国情况不妙,就应该立刻派兵支援,并且输送粮草。但是,朝廷就谁去支援一事,开始争吵不休起来。西北边境战况紧急,朝廷那些文官还有心思内斗,偏偏几个成年的王爷也不省心,都主动请缨,要去西北领兵。皇帝看出他们的心思,当然不会任命,所以大太监周祥,皮笑肉不笑的拒绝了几位王爷的好意。一连争吵了十来天,终于酿成了惨剧,凉州失守了。且游牧部落来势汹汹,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相继占领了西北大片领土,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几个月的时间,敌人的铁蹄就能顺利踏入京城。朝廷的官员终于坐不住了,纷纷提出了解决方案,然后朝堂上喧闹的好似菜市场一般热闹。终于,由傅丞相出面,推举出西北的一个将领,领兵与游牧部落作战。粮草也不困难了,大批大批的输送去西北,总算阻挡住游牧部落的进攻,局势再次僵持下来。祁长乐很关注这件事,每天都会派人去打探消息,并不断地研究地图,可惜他只是个读书人,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只能干着急。被姚氏数落了一顿,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是祁家的家主,又是岳河村的村长,事态又没有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还是放宽心再说。可祁长乐还是因为此事憔悴了一些,祁钟钰之前没发现,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二叔又苍老了几分。她抿了抿嘴唇,道:大齐国人才济济,兵强马壮,一定可以挺过这道难关。祁长乐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外敌入侵,最终也是大齐国获胜,心里松了一口气,道:钟钰所言极是,倒是我年纪大了,就开始担惊受怕了。祁钟钰道:二叔不必担忧,不管怎样,我都能护得祁家周全。这倒不是大话套话,而是真的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在窝在家里这段时间,她身上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而且还因祸得福,内力精进不少,若是再遇到被武林高手包围阻拦的情况,也不会狼狈毒发了。更何况,岳南山深山绵延千里,山里物资取用不尽,真到了谭浩然所说的乱世,大不了她带领祁家随她进去深山里躲几年,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便是。祁长乐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欣慰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不过还不用那么早下定论,再等等西北边境传来的消息再说。祁钟钰应了一声。祁长乐道:好了,快过年了,不想那些了,我已经吩咐安业在县城里多采购些东西回来,今天先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吧。祁钟钰点头,拿了扫把开始清理院子。二叔家的院子很大,不光是要打扫院子里的灰尘,还有各个屋子里的角落,好在祁家的人丁也不少,每个人分派了一部分区域后,用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清理干净了。而此时,各个村子里被派去服役的老百姓,也终于回来了。岳河村情况还好,只意外死了两个,其他人虽然瘦脱了形,但是至少还活着。其他村子里的情况就要惨的多了,少的死了七八个,多的死了十来个,就算是回到村子里的,也病入膏肓,起不来床了。村子里哀声一片,可想而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祁钟钰和陆冬芙在得知陆北回来后,犹豫片刻,便提着补品去了陆家。张氏脸色很不好看,眼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她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只低声说了句你们来了,就去厨房烧水去了。陆冬芙还真不习惯,她跟祁钟钰提着东西去了卧房,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北,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他来。因为以前的陆北,是个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因为很少下地干活,所以皮肤白皙干净。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皮相是真的好看,陆家的儿女都继承了他的好相貌。而躺在床上的人,看上去苍老了十来岁,两鬓的头发都白了,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皱纹十分明显,靠近脖子的地方还能看到鞭笞的痕迹。不难想象,他这四十多天,过着怎样的日子。陆冬芙眼底眸光微微颤动,张氏端着热水进来,给陆北擦拭脸颊,擦着擦着就哭了出来。她颤抖着说:相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县令不是个东西,一开口就要五十两,我我哪有那么多银子,想着就去服役二十天,等回来后拿银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就将亏损的气血补回来了,谁能想到!那个丧尽天良的县令,老天怎么不噼死他这个贱人!她还在连声怒骂,但是陆冬芙和祁钟钰都听不下去了。将补品往桌子上一放,二人都没跟张氏告别,就离开了陆家。在回去的路上,陆冬芙嗤笑道:真是,可笑。的确,她之前也曾想过很多原因,还以为是陆北对不起张氏,张氏才没给他花钱抵消服役。没想到,张氏心思简单,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花钱而已。就为了五十两银子,那五十两银子还是从她和三妹那里得来的人算计到她这个地步,还真是可怜又可笑。只是可惜了陆北,这次服役不单单是气血亏损这么简单,陆冬芙看的出,他已经呈现油尽灯枯的状态了,只希望对方命大,能熬过来,至于将来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第52章张氏并非不在乎陆北, 除了儿子之外,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