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举止,倒像是极少迎来送往的,就连这样简单的挑帘子,也仿佛极少做过。可是看这公子气度又分明是极善与人结交之人啊“谢大爷。”婉兮也惦着里面那人,便摁下杂念,连忙进门。实则听那声音年轻,应该是那位小爷。只是那位小爷看装束应是这位大爷的弟弟,或者友辈,小爷又怎会叫大爷“主子”婉兮想不明白,甩甩头,只当自己是听错了。说不定说话的那天的家丁。婉兮进了内间,方见那位小爷躺在炕上,脸色本虚白,偏一脸的红疙瘩,跟她去年的模样一个模子。婉兮的心便是一个翻涌,直被歉意湮没。幸好旗人家的女儿,于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谨,她便赶紧上前查看。炕上的少年已快看不出本来面目,却还勉力睁开肿了的眼睑,朝着她笑:“你来啦。瞧你,已无大碍。那就好了。”婉兮眼窝一热,险些落泪。也顾不得别的,见那少年手伸过来,便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悄然搭上他脉搏。“小爷都是我的错,叫你受苦了。”那少年尽管红头胀脸,可是笑容依旧如清风拂面:“是蜂子咬的,怎成了你的错。我回头找那些蜂子报仇去就罢。”婉兮心下温暖,情不自禁将他手腕又握紧了些。心下暗道:真是自己命好,遇见这二位通情达理的爷,才将这一场要命的祸事转圜成了一场相遇。年长的公子也凑过来,与婉兮并肩细看小爷情形。两人挨着近,他身上一线淡淡的香气不经意飘到她鼻息间。她从未闻过这样的香,只觉馨暖之间又夹着沁凉,叫人安心之余,又不混沌。她心头微微一撞,急忙收摄心神。却又听得那年长公子柔声低唤:“九儿”婉兮心又一撞,忙垂首应:“哎。”几乎与他同时,炕上的少年也答:“在。”两人说完都愣住,互望一眼,都有些呆住。年长公子也不由得扬眉看过来:“你也叫九儿”婉兮这方察觉自己错了,红了脸赶紧松了手,“唐突了原来大爷是在唤小爷”年长公子微笑,侧坐炕沿儿,抬眼含笑看她:“他在家行九,所以家里人都叫他小九。你呢也是如此缘故么”婉兮忙红着脸摇头:“不,是因为我九月初九的生辰。”说完略有些后悔,吐了吐舌。这话,她原不愿与人提起。只因曾有算命先生看过,说九为阳数最大,重九就更是极阳之数。通常这样的极阳之数都只有帝王家才担得起,而婉兮生在重九之日,又是女身,算命先生说这样的女孩儿家怕是注定要嫁进皇家的。第5章5、四爷婉兮只顾想着往事,倒没留自己吐舌那娇俏一幕,尽数落进了两位公子眼底。侧坐炕沿儿的大爷垂眸淡淡一笑,那小爷却已不由得看出了神。“九儿,真是好名字。”那大爷颔首微笑,黑亮瞳仁无声在婉兮面上转过。他叫婉兮的“九儿”是两个字分开了叫,之前叫那位小爷“九儿”却是两个音合在了一起叫。相比之下,他叫婉兮的声音更柔。分开的两个音,在他齿间滑过,如琢如磨。婉兮连忙回神,已是红了脸。只是努力平静下来:“倒不知二位爷该如何称呼”是这样好的两个人,是这样一场值得感恩的相遇,他们既已知道了她的小名,她也总归想要记住他们。若他们是江南人,这一去也许天南地北,再无缘相见。更何况,下月就是秀女引见之期。那一道红墙,是比之山海,更难跨越的沟壑。被婉兮问到如何称呼,那大爷却有些迟疑。他与小爷对了个眼神才施施然一笑:“既然说到小九排行,不如我们就从排行上来称呼。我在家行四,小九行九。”婉兮倒没多想。便如二妞、五妞,百姓家中常见此种以排行为名的习俗。便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她父亲高斌谢恩的折子里都只称贵妃为“几妞”。婉兮便盈盈一礼:“见过四爷、九爷。”“起克。”四爷简单抬了抬手,仪度之间却别有一股天生矜贵。九爷也笑眯眯叫:“别这么大规矩。对了我问你,你昨儿招惹蜂子作甚”婉兮咬了咬唇:“跟二妞藏猫猫罢了。”二妞愣了愣,便也上前填补:“是,姑娘跟我闹玩儿呢。”哪儿能叫外人知道,姑娘是铁了心不想应内三旗的秀女引见。“你唬我”九爷肿着眼皮拍炕沿儿:“藏猫猫还抹一身蜂蜜”婉兮垂首,无言以对。“总之,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我从你嘴里掏一句实话,总不为过吧”那九爷摆出姿态来,倒叫婉兮不好意思再说诳语。那四爷也只是含笑侧坐,看着他们两个斗嘴。虽不说话,那眼底却流溢过淡淡清风。倒仿似凡事在他眼底心内,早已略有眉目。婉兮红了脸垂下头去:“我不想进宫。”她垂眸之间,倒错过了九爷惊讶望向四爷去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担忧。那四爷也转眸,约略与九爷对了个眼神儿,只点点头:“宫里是有宫里的不易,不过却也未必都有你以为的那么难。”大爷微一沉吟,长眸微扬,清光流转落在婉兮面上:“后宫所有祸端,都起在算计二字上。宫中女子多是自以为会算计,却实则并不真谙其理。只要你不算计,又或者能解其中真味,自可逢凶化吉。”第6章6、偏方既是选秀逃不过,四爷所说已是在理。婉兮扶膝为礼,却随即娇俏一笑,露出唇边两个梨涡。四爷长眉便是一挑:“虽是行礼谢我,可是看样子,小丫头你心里却另有主张。”婉兮见被说破,便也红了脸儿:“我不想算计旁人,却也不想叫旁人算计我,所以最好的法子倒不如干脆就不去那营营算算的地界,才算干净。”九爷皱了皱眉:“可这是朝廷旨意,你再这么违逆下去,你全家都要遭殃。”九爷说着,目光不觉又悄然滑过四爷去。婉兮倒未觉察,只娇俏一笑:“就算引见是避不开的,可我就算到了宫里,也总有法子被不用。”所谓“不用”,便如同八旗选秀的“撂牌子”。“哦”那四爷不由得扬眉:“引见都去了,凭你姿容必定留用。我倒好奇,你进了宫里,又有什么法子叫自己不用”婉兮慧黠眨眼:“秘密”四爷凝着婉兮,黑亮的瞳仁里光芒暴涨,同时却也恼得咬了咬唇:“好个小丫头竟不肯说倒叫我一时想不透你还能怎样”婉兮盈盈一笑:“四爷,说了这半晌都是我的事,倒走偏了。我今日此来,是顾着二位爷的身子的。幸得四爷无碍,可是九爷的身子尚未大好,还是不说我的事了,我先试试我带来的一个偏方,若不管用,回头我再去给九爷找郎中去。”四爷又懊恼地咬了咬唇。这小妮子分明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就不想叫他追问。“偏方你有何偏方”四爷收起笑容,脸上浮起矜持。婉兮看出四爷不快,便小声咕哝:“四爷放心,必定不是毒药。四爷也瞧见了我这张脸,昨儿还满脸红斑,今早儿上就剩下些浅色。我用的就是这偏方,想来也可叫二位爷一试。”四爷仔细凝视婉兮的头脸。果然昨儿的红斑褪掉了大半,此时看上去只有淡淡的绯红,倒更添少女娇憨,反倒增色。他心头不快,莫名竟散了。便点头:“也好。”婉兮却又扶膝行礼:“这个偏方不能被外人见,见了就不灵了。还请借用四爷的屋子;还有,请各位爷都别去偷看。”“好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四爷含笑摇头:“没想到你还这么多道道儿。也罢,都由得你,你去就是。”婉兮吩咐二妞也别跟着。二妞不乐意了,低声嘀咕:“姑娘哪儿有什么偏方啊就算有,何至于连我也背着”婉兮拍拍她的手,伏在她耳边道:“我是留你替我看着毛团儿。那哈哈珠子你也瞧见了,上窜下跳像个猴儿似的,我是怕被他偷瞧见了。”二妞本就跟毛团儿不对盘,这一听就立即点头:“姑娘放心去吧,我死盯着他”婉兮轻叹一笑,独个儿抬步进了对面四爷的房间去。将门窗都掩好了,深吸一口气,便从头上拔下钗子来。第7章7、苦心一炷香的工夫,婉兮终于拿回了她的“偏方”。九爷好奇地朝她手里望,见她白玉似的掌心托着张素白的帕子,帕子上滚着几颗蜜合的药丸。四爷却眯眼凝注她低垂的面颊:“你脸色怎地如此苍白”婉兮仰脸不在意地一笑:“我从小就不爱闻药味儿,闻见了就白脸。”倒是九爷直接拈了那药丸就要往嘴里送。一直垂手肃立在畔的家丁,连忙上前一把拦住:“九爷且慢请容奴才先行尝过。”九爷却笑了,推开那家丁的手:“无妨”说罢已经将丸药放进嘴里去。婉兮悄然抬眸望四爷:“四爷,不吃么”四爷依旧盯着她苍白的嘴唇。婉兮素颜而来,唇上的苍白是瞒不住人的。“不必。我时常骑马打猎,在山林子里没少了遇见蜂子过。这回不是初次,不必用药。”婉兮这便点点头,也悄然松了口气。却听九爷“噗”地一声将刚吃进去的丸药都给吐出来:“九儿,你这都是什么呀”婉兮一颗心砰砰直跳,小心觑一眼四爷。药丸里混着的东西,的确都不是什么好吃的。虽说有些蜂蜜,可顾着他们是蜂子咬的伤,所以也不敢多加,只做黏合之用;其余更多的是棒子面,外加辣椒和老醋。四爷见有异,便也伸手拈起一丸送进嘴里去他没如九爷似的直接吐出来,可也立即用拳头捣住嘴,空空咳嗽起来。婉兮一张脸红得像大红布,只得硬着头皮劝说:“是不好吃。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二位爷多担待。”四爷咳嗽了一会儿,在唇齿间回味,越发皱眉。随即朝外头叫:“毛团儿”毛团儿一溜烟儿地进来,垂手打千儿:“主子吩咐”四爷将还剩半个的丸药递给他:“尝。”毛团儿忙上前两手举过头顶,跪着接了。小心避过四爷咬过的地儿,从旁边咬一小口尝了片刻也是呛着了,却不敢吐,只能回头死劲剜婉兮。婉兮自知理亏,垂首撕着结在辫子下头的红头绳。“说。”四爷瞟着婉兮,问毛团儿。毛团儿拼着命把嘴里那口硬是咽下去,然后报菜名似的答:“蜂蜜、棒子面儿、老醋,还有”“够了。”四爷却莫名突然给拦住了,回眸盯婉兮一眼:“九儿,你跟我来。”婉兮也没想到毛团儿这张嘴竟是这么刁的,心下不由得忐忑。可已是躲不过,只得垂下头跟在四爷后头。九爷担心地在后头叫:“主子。是我多事,其实挺好吃的。我刚品出味儿来,还想再来一丸呢。”四爷却滴水不进,沉着脸已是率先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婉兮也只能叹口气,认命地跟上去。在之前她配药所用的、四爷的房间里。他背身而立:“是血人血,你的血”第8章8、生气“四爷是嫌脏了,是么”婉兮垂首,苦涩笑笑:“就因如此,我才不敢叫四爷知道实情,于是合那药丸的时候,加了辣椒和陈醋遮掩气味。”“四爷嫌弃,我都明白,端的看四爷应当是江南人士,彼处当不食血。可是四爷有所不知,关外旗俗却不以血为脏。就连宫里祭天祭神,除了供奉福肉之外,亦供血肠。所谓血肠便是以猪血灌肠,供奉祖先神灵,撤供之后上自皇上皇后,下至亲贵大臣都要亲口食用。”背对着婉兮,四爷清眸微微一闪。“四爷容禀,我将自己的血掺入药丸给二位爷服用,绝非有意冒犯。只因我去岁今年两次被蜂子咬,去岁满脸红肿、几乎送命,与九爷情状无二;今年却只是脸上红了几块。老蜂农说我的血里怕是已经存了老的蜂毒,反倒能扛住蜂子咬,于是我想,说不定我的血能帮得上二位爷。”婉兮说着已是悄然泪盈于睫。她抬眼望向四爷背影,他修身玉立,手指于袖口微微攒紧,紧扣住他拇指上一枚通体无瑕的白玉扳指儿。这样的背影,此时向一扇对她紧紧关严的门。婉兮悄然含住叹息,深深垂首:“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莽撞,竟会害了二位爷。我自己的主意,自己死了活了都是活该,可是二位爷却凭什么要为我背上这样大的风险。于是我想,只要能让二位爷脱险,我自当尽己所能。”“我这一身,不过血肉罢了。肉能治病,我便送上自己的肉;血能治病,我便刺下自己的血便罢四爷既嫌弃我,便请继续嫌弃便罢,九儿半点不敢求四爷原谅。总归请先以身子为重,权且一试,兴许起效呢,可好”“只要二位爷身子大好起来,就是当面骂我一顿、啐我一口,抑或从此海角天涯,云水相忘,九儿也都感恩戴德了。”婉兮说到后来,已是双颊泪落。四爷背影一动未动,婉兮绝望,便蹲身为礼:“也罢,既然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