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可在这个时候走出画楼,站到皇上身边去。这甲板之上的情形,全由两岸官员和百姓观瞻,故此那个能公然与皇帝站在一处的人,或者是皇太后,或者应该是皇后。虽然这鸟儿和狗都是她的,可是她终究还只是个嫔位。这个规矩她不会僭越,心下也不至于为了这个难受。随时隔着窗棂,可是她同样感受得到那两岸柳绿花红、臣民景仰;能感受到那透明的阳光从天上落入水中,又从水中倒映回来的温暖。她惜福、知足。船行水上,可比在陆地上坐马车快多了。更因为这御舟体量巨大,故此船上十分平稳,更比马车上的颠簸松快许多。她一欢喜,心下便又起了主意。她招手唤过李玉来:“天色渐暗,烦劳谙达去问问,皇上今晚要用什么膳。”李玉便含笑去了,少顷回来,已是笑逐颜开。“回令主子,皇上说了,都问你令主子去。”婉兮含笑垂首:“既是刚过清明,正是早春时光。我记得皇上爱吃榆钱饽饽,我便在船上给皇上做那个吧”说着话,皇帝已然走了回来。正倚在门口,含笑凝着她。“嗯哼,好得很爷这后宫里,也唯有你敢在这御舟上叫爷吃这一口儿。”婉兮便笑了:“皇上这甲板上反正也都架了鸟,跑着狗,若再吃上一大锅新鲜又热乎的榆钱饽饽,这才真正叫与民同春呢”婉兮说做就做,只是这青雀舫是皇帝的御舟,上头没有锅灶。皇帝便叫武灵阿从青雀舫上放下去三只如意小舟,皇帝亲自陪着婉兮从舷梯下了大船,上了小舟。经这如意小舟在大船队中穿梭,摆渡到了御膳房所在的“黄篾船”上去。大船平稳,小舟灵活。身在大船之上的皇后,便轻易能瞧见那小舟轻灵穿梭,更能清晰瞧见,皇帝立在小舟上,握了婉兮的手。第1020章三卷107、齐心3更目光虽似乎没有重量,可是若有人死盯着你,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你也一定能感知得到。婉兮便是这样并肩立在皇帝身畔,也还是感觉如芒在背。大驾船队,各等级的船都各自有固定的排位,故此婉兮知道她背后那个方向的是谁的船。她悄然吸一口气,不闪不躲,反倒不紧不慢地转回头去,高挑眼帘,迎上那“翔螭舟”高高船楼之上、窗棂背后的那个人。皇后,这世上至高无上的女子,这一刻两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婉兮。可是她却只敢隔着窗棂,不敢走到甲板上来;她也只敢从背后这样怨毒地盯着人看罢了。皇后,再至高无上,这一刻也早已光辉尽去。故此,婉兮迎着她的目光,反倒报以一笑莞尔。要做榆钱儿饽饽,必定得有榆钱儿。婉兮备好了面案、锅灶之后,皇帝又叫传旨太监张玉柱,乘如意小舟到后头侍卫们所乘坐的船上去传旨,令他们几艘大船靠岸,上岸摘榆钱儿。几艘船刚起航不久却要靠岸,百十名侍卫呼啦啦上岸去,这阵仗未免有些大,各个船上的人便都知道了。细问之下,却听说是皇上下旨叫去摘榆钱儿,这些宫廷中人不由得都有些惊讶。榆钱儿,不过是饥馑百姓春日里捋一口果腹的玩意儿罢了,王公贵戚谁稀罕吃呢可是皇上却要,而且要这样大费周章派了那么多侍卫下船登岸。由此小节,已不难瞧出皇上对那令嫔的宠溺到了何样地步。侍卫都是好身手,办事利落,不久一大筐一大筐的榆钱儿便被送到了“黄篾船”上。婉兮只告诉要“多多益善”,可是她自己一个人却已是忙不过来。黄篾船上的御厨都挽起袖子来帮着清洗榆钱儿,都有些不敷使用了。正忙碌着,舱门外有人轻笑:“不知皇上竟然也来了,看来妾身们来的当真不是时候儿。”皇帝回眸,却见是纯贵妃、陈贵人、语琴、那常在几个都乘着摆渡小舟过来了。皇帝扬眉:“你们这是”纯贵妃为首,掩唇轻笑:“妾身等听说侍卫上岸去摘榆钱儿,便猜到定是令嫔要做榆钱儿饽饽了。这时节刚过清明,吃这个自然是最好的。妾身等也瞧见侍卫是大筐大筐的送上榆钱儿来,便担心令嫔一个人忙不过来。故此妾身与陈贵人、陆常在等便不约而同都来了,好歹能给令嫔搭把手。”婉兮自然欢喜:“多谢几位姐姐、妹妹”皇帝便也笑了:“嗯哼,难得你们知道她的心意。她叫这榆钱儿多多益善,你们来了,自是更善。”黄篾船是御膳房所用的船只,因要放锅灶、库房等,故此体量也不算小。只是这些后宫都来,船舱便一时都站满了,皇帝便自己抽身而退,将这里交给一众女人们。皇帝走了,几个女人便更自在,都是说说笑笑起来。也都各自撸胳膊挽袖子,一齐忙碌了起来。那常在因与婉兮有过岱顶行宫的交情,故此说话已是自在许多,这便挤过来问:“令姐姐,何苦要做这么多啊皇上这从德州吃回京师去,也吃不完啊”第1021章三卷108、尽意4更林常在是与那常在一同参加八旗女子引见,一同进宫,故此两人此时也是同船。那常在来了,林常在自然也跟来。听了那常在此问,林常在便垂首一笑:“那姐姐又说笑了,皇上如何能一直吃这榆钱儿饽饽回京呢实则说实话,在亲眼看见令娘娘忙碌这之前,我都不敢想象皇上竟然肯吃这个的。”“照我想,皇上为天下之主,哪儿就差一口榆钱儿吃呢可是皇上非但吃,还爱吃,那就是皇上不忘祖宗旧日艰辛,更以此来体现与天下万民同甘共苦。这样想来,令娘娘今儿要这样多的榆钱儿,便也可得解释了。”语琴都忍不住轻轻捅了捅婉兮的手肘,婉兮也是含笑点头。林常在虽是八旗秀女,可终究出自八旗汉军,能明白婉兮的心情。婉兮便朝那常在点头一笑:“山东耕地少,比全国人均还少三分,故此山东历年饥馑都不少。今年皇上此来山东,虽一路免了沿途州县额赋,可终究难以恩泽到每一个百姓。”那常在便也明白了,一拍手:“这两岸沿途跪着这么多百姓令娘娘岂不是要多做出榆钱儿饽饽来,赏给沿途百姓这样既叫百姓多吃一口,又叫他们知道,皇上跟他们一样,都吃这榆钱儿的”陈贵人含笑点头:“皇上赏克食,才是真正的天下皆春。”婉兮笑道:“咱们都是女子,帮不到皇上前朝的事去。总归都还会做些这样的庖厨之事,便尽自己一分心意罢了。”因有内廷主位在,御厨们便也都离开了这一艘黄篾船,到御膳房其它的黄篾船上去了。换了一批女子和御膳房原有的太监给打下手,几位嫔妃忙忙碌碌,都褪去了内廷主位的光环去,倒更像是居家里头过日子的女主人们了。黄篾船上炊烟渐起,一众嫔妃进进出出,说说笑笑。皇后遥遥地看过去,不由得阵阵冷笑。“瞧啊,她有多么善于刁买人心皇上的心被她收去了,如今这后宫倒也有一半人跟她一处忙去了这还都不够,她这会子还要收买这山东全境的民心了去”她的三个女子都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皇后便自己苍凉地笑了:“是啊,是啊,她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出身,故此就算进封了,她也不会摆出个主子的架子来她最懂如何奴颜婢膝,如何与人打成一片本宫终究是毓秀名门,本宫是正宫皇后,如何能做她那样子”皇后纵然不满,这一刻却无计可施。她这些年也做足了“贤惠”的功夫啊,只是她的功夫都是标榜在自己身上,戴草花、缝荷包,攒银子,叫人都瞻仰她有多完美;她却没学会“施”,不会这样用实际的行动去做最贴近民心的事。她这一刻纵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已经太晚,什么都来不及了。更何况,她是皇后啊,如何肯屈尊降贵去亲手做这样粗陋的饽饽去可是随即心事转来,她又何尝想不到,不仅是皇帝、后宫、民心被令嫔刁买去了实际上很早以前,她那爱若儿子的幼弟,不也早已一颗心都被令嫔收走了到如今,凡事都已瞒着她了第1022章三卷109、凤华5更大家伙一块儿忙碌,再加上那榆钱儿本也熟得快,不多时便一锅一锅地出笼了。由如意小舟摆渡送到岸边去,岸边官员、百姓获此天恩,无不欢声雷动。一时之间两岸柳烟之间,山呼万岁,声震天地。皇帝自是欢喜,亲自登上青雀舫顶层甲板,立在船头,向两岸挥手致意。那山呼海啸也传到黄篾船上来,几位后宫全都欢喜而笑。陈贵人走过来,特特上下打量婉兮,却不语,只是含笑眨了眨眼。婉兮便有些不好意思,忙垂眸打量自己:“我可是糊了一脸的面粉去”陈贵人这才扬声一笑:“没有。我是瞧着你啊,仿佛间,已然隐隐露了中宫之相。”婉兮的脸登时便红了:“陈姐姐说笑了。”陈贵人点点头:“我啊,只是胡乱猜测,若是咱们的皇后不在了,皇上要封谁为后。”婉兮心下微微一毛,却随即便清静下来:“小妹是包衣,家族又是内管领下人,说白了曾为戴罪之身。总之这一切,实与小妹无关。小妹这些,不过是尽心替皇上想着些罢了。”陈贵人也笑了:“谁说不是。你是包衣,我是汉女,反正这宫里的事儿啊,都与咱们无缘。除非皇上肯顶住祖宗规矩,肯不在乎宗室大臣的折子,才能施出那捅破天去的私恩啊。我啊,是绝无这个福分的就是了。”陈贵人点到即止,含笑接过婉兮又做好的一笼屉饽饽,转身递到舱外去了。婉兮倒也不免微微失了一会子神,便连语琴走进来都没觉察。语琴故意咳嗽了一声,倒把婉兮吓了一跳。语琴将空了的笼屉给婉兮摞在面案旁,不由得叹了口气:“都上船了,后日便到天津了,当晚便能回到京师皇上却还没有半点动静。那位还不是稳当当地坐在中宫的翔螭舟上”婉兮垂下头来:“我倒觉着,皇上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只是她自己却还不甘心罢了。”“姐姐想啊,她出行前那么明白的天警,她都不在乎;皇上只是天子,皇上的话又如何比得上天意去,那她就更不在乎了。”语琴摇摇头:“也是,人家是毓秀名门,祖祖辈辈皆为朝中大员。人家又是先帝亲赐的嫡妻元后,便是皇上又还能如何”婉兮垂下头去:“此事我自是不便当面问皇上,可是我知道皇上身为天子,最不愿违的便是天意。总归这若是稳稳当当就回去了,岂不是天子逆天而为”语琴柳眉轻扬:“说的是”婉兮伸手轻轻握了握语琴的手:“姐姐,烦劳帮我请纯贵妃进来。”语琴微微屏息:“方子的事你要告诉她”婉兮点头:“她本来有权利知道,我便不该再瞒着她了。后宫争斗虽情有可原,只是不该作孽在孩子身上。这件事,我又何苦要再瞒着”语琴秀丽的眉眼之间,便也坚毅下来。“好,既然情势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该办的,自当办了。”少顷纯贵妃含笑走进来:“令妹妹,你这榆钱儿饽饽当真了不得。皇上一路南下都没受这样山呼万岁,却叫你给办到了”第1023章三卷110、残方6更婉兮含笑点头:“这不是小妹一人之力,是姐妹们一同尽的心意。且姐姐身居贵妃之位,故此两岸百姓定然知道这船上自然是以纯姐姐为首。”纯贵妃终是忍不住垂首而笑:“令妹妹瞧你说的。不管旁人如何误会,我心下自然是明白的。”婉兮笑笑,垂下眼帘来:“我与纯姐姐的情分,最早便是起于纯姐姐送我的那张方子吧”纯贵妃约略扬眉,便也笑了:“是啊。”实则在方子之前,纯贵妃最先是送给婉兮一盒芙蓉珍珠生肌膏的。那会子是婉兮在热河行宫里被皇太后责罚,故此纯贵妃才送了那膏子。可是纯贵妃自己心下也明白,婉兮遭了那回罪,与她也是不无干系。这会子婉兮故意掠过那个不提,纯贵妃便也明白,此时长大了的婉兮是早已想通了当年的那件事了。婉兮不提,她自己当然就也不提了。婉兮手上不疾不徐地和面:“姐姐为表诚意,给我的是那方子的原件。小妹便也瞧得出,那方子当真有些年月了。纸张黄了不说,边缘还都有些残损了。”纯贵妃便也笑:“可不,自然是张老方子坐胎是大事,若不是已是多少代人证明了有效的老方子,我自己怎么敢用,又怎么敢给了妹妹你用呢”婉兮点头:“我记得纯姐姐仿佛说过,那方子是纯姐姐母家在江南花了重金求来的,十分应验。”纯贵妃轻笑:“自然是啊。妹妹别忘了,我自己用了这方子之后,不是也生下了三阿哥、六阿哥和四公主来么”纯贵妃自己说到这儿,舌头一碰牙,不由得也是流露出黯然:“当然,原本三阿哥、六阿哥什么都是好的,到了四公主这儿兴许当真是我年岁大了吧,不然四公主怎么也不该这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