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正是。爷事先怎么也没想到,就凭金川弹丸之地,竟然能叫朝廷用兵受阻这样久。便连张广泗那样的名将徒劳无功。后来我接到战报,才知当地人凭借这样的碉楼,叫咱们官兵无计可施。”“朕不服气朕便要亲自建了几座来瞧瞧,朕就不信攻不克它”“碉楼,”婉兮抬头望住这高耸的堡垒,点点头:“我大清,骑兵最为精锐,擅长平地纵身,弓马骑射。可是遇到这山势、碉楼,大清官兵的弓马便无法奏效了。”第1079章三卷166、愚蠢3更婉兮微微眯眼:“爷,用炮轰”皇帝眯眼,便也笑了:“好家伙,果然是汉军八旗的后裔”满人远在关外,靠弓马骑射,原本并不擅长火器。彼时火器之利,都掌握在明军手里,故此清兵刚入关时,与明军几场大战之中,清军都吃过明军火炮的大亏。便连皇太极、多尔衮等,都曾因此负伤。故此从皇太极时代起,便着意培养大清自己的火器重兵。而被俘获的明军、关外的汉人因掌握更多火器知识,便成为了首选。皇太极将这样的汉人编入八旗,成为八旗汉军,最初八旗汉军便是掌握火炮的“重兵”。婉兮的先祖便是带兵的总兵官,最初的身份是八旗汉军,故此婉兮对这火炮之事,也曾从长辈口中得知甚多。婉兮垂下头:“炮火一开,难免玉石俱焚。轰塌的不止是碉楼,还有碉楼里据守的人。爷之所以没有直接想用火炮,便也是怜惜人命吧”皇帝忍不住又是一声满意的轻叹,将婉兮的小手包在了大掌之中。“火炮之利,爷自然也想过。那自然是最简单的法子,可速战速决。”“只是金川地势,山坡陡峭,便是军粮辎重都难运,更别说大铁炮了;况且爷也如你所想,是不想尽毁了人命去。”皇帝拉着婉兮的小手,两人在大石上坐下来。“金川弹丸之地,人口也并不多,爷在大金川用兵,是因为大金川土司背叛在先,爷这才施兵惩戒;爷用兵只想叫他们臣服,却没想杀尽了那里的人。否则以那里的人口,若用火炮,没多少日子便没有活口了。”婉兮点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也终究都是皇上的臣民,叫他们归心才是上上之策。”皇帝轻吐一口气:“可惜张广泗等人辜负了朕,如此久拖不决,反倒叫当地百姓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这便越发不肯归心,反倒更加桀骜难驯”婉兮垂下头去:“皇上已经派大学士讷亲前往经略。以大学士才干,奴才想定可不日便传来喜讯。”皇帝没说话,却轻哼了一声。那哼声,在月色里,化作一阵袅袅轻烟一般。虽散了,却叫人心下跟着疏忽跌宕。婉兮不由得悄然仰头望住皇帝:“爷讷亲这会子应当已经到四川了吧”皇帝点头:“他亦向朕递回方略:他打算,以碉制碉”婉兮不由得皱眉:“如何以碉制碉呢难道他想要自己也修建碉楼,然后在碉楼上互攻”皇帝点头:“可不就是”婉兮张大了嘴巴。皇帝在香山修建碉楼,以皇帝之力、香山之静,还需要修建几个月呢这讷亲要在两军战阵上,要挨着人家的碉楼再修建碉楼,那么一座碉楼要能顺利修完,还不得经年累月去啊不等婉兮出声,皇帝自己已然先道:“愚蠢被人牵着鼻子,还未等动手,先被修建碉楼累死了”婉兮点头:“不管这法子最终是否得用,便是时光又要多延宕几倍下去。大金川之战,已经不可以继续拖下去了。”第1080章三卷167、独你4更皇帝长眉陡结。“是,讷亲也叫朕失望了只是讷亲是朕登基以来,第一受恩之人,朕到今年最为为难之时,才将他从朝中派往四川。就是希望他能凭他一向的才干,将朕这心头第一悬心之事给彻底化解了去,不要让朕再在今年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心,叫朕稳稳当当将朝堂新旧交替之事处置完。““而他作为朕第一受恩之人,凭金川之功,回到朝中便自然是朕这朝堂的第一得力之人。如此水到渠成之事,朕都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孰料,他给朕递回来的,竟然只是这样一宗愚蠢至极的方略”“若只是此种法子,张广泗等那班蠢人自然都想得出来,朕还叫他讷亲放下朝中军机处的重担,跑到四川去做什么”婉兮垂下头去。皇帝一向最为看重自己培养起来的年轻臣子,故此在各种场合,对于讷亲都是褒奖之词。这还是婉兮第一回听见皇帝说讷亲“愚蠢”,并且痛陈心中的失望。既然在皇上心中,排位第一的是讷亲,却不得用的话;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九爷傅恒了。那样天高地远,九爷又缺少战阵的经验,婉兮虽然提前给了九爷那样的提醒,可是从婉兮自己心下来说,是多不希望九爷去啊。稍不小心,九爷说不定也会成为第二个讷亲,崴在这大金川的泥沼里,便是皇帝多少年的恩宠也都会在失望之下,化作如此时一般的“愚蠢”二字啊。婉兮伸手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软软贴上去。“真恨奴才是个女儿身,于这战事上也只能陪皇上纸上谈兵,却帮不上皇上什么实际的。”皇帝也轻叹一声,将她抱紧了。“爷这样的话,在朝中不能说,爷不想毁了讷亲这些年的功绩,更不想叫朝臣对大金川之战失去信心;这样的话,爷在后宫里更不知该跟谁说,因为她们都是女人,震天价都只知道争宠,争皇后之位,争太子之位她们都听不懂爷的话,甚至都不屑于听爷说这些。”皇帝扳过婉兮的脸来,定定望住她。“九儿啊,唯有你。唯有你才能听懂爷在说什么,也唯有你才能说出这碉楼是什么,又能用什么来攻克这会子前朝后宫都是人心浮动之际,也唯有你依旧还能将这一颗心,只牢牢挂在爷的身上。”婉兮的鼻子一酸,险些跌下眼泪来。皇帝,孤家寡人。所有的心酸都只能自己背负,前朝后宫这么多人,他竟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去倾诉。婉兮深深吸一口气:“怎么会皇上,还有九爷啊。九爷与我说过,他从小甚至算是皇上养大的,他写字、念书,都是皇上手把手教的。这会子他的年纪、才干,已经都足以为皇上、为朝廷解忧。”皇帝点点头:“我知道。只是讷亲都做不到的事,小九年轻,又没经历过战阵,我如何放心他就能办好了”婉兮仰头,莞尔一笑:“不然奴才学木兰从军,替爷上战场去吧”第1081章三卷168、神兵5更皇帝长眉高挑,随即便也眉眼都舒展开,扬声大笑:“爷若叫自己心爱之人替爷上战场,那爷如何还算个爷们儿只要有爷在,便永远是爷挡在你前头,容不得你出去替爷涉险”婉兮吓了一跳,忽地站起:“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爷还要为大金川,御驾亲征”皇帝眯眼一笑:“御驾亲征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大金川,还不值得爷亲自去这一趟”皇帝倏然长身而起,银白月光之下,皇帝眉眼倏然展开。“身为天子,即便庙堂之高,也足以知江湖之远运筹帷幄,亦可决胜千里之外”婉兮不由得呆住:“如此说来,皇上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皇帝长眉轻扬,促狭地含笑凝着她。婉兮脸一红,忍不住跳脚:“方才皇上是故意叫奴才着急呢”皇帝这便大笑,生前攥住她的小手:“哪里是故意叫你着急爷当真是这些日子来,一直心急如焚。那些话,爷独自一个人在心里压得太久了,需要跟你说出来。爷说完了,心下痛快了,便豪情重起,心窍便都开了”婉兮这便更是欢喜,放下了心来。只见皇帝眉眼皆扬,在夜色里,忽然伸手进嘴,在夜色里打了个唿哨。那哨声清逸,宛若从前在木兰围场里哨鹿时候。天子一呼,便是天下万民齐集,群行包围之时婉兮陡然听得身后有“嗖嗖”只声,宛若什么扯动了风。难不成当真是又万箭齐发婉兮忙回头看去,却错了,只见黑夜为衬景之下,那白月光里,忽然有百十道身影,从地面潜行而至楼下,随即猱行而上这样的黑夜白月之中,完全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所有的身影都被拉成一道道黑色的墨影。如鬼似魅,身影灵动飘忽,不久便有人嗖嗖爬上了碉楼而去婉兮都忍不住惊得叫出声来:“他们是谁”婉兮当真是寒毛根都竖起来了,皇帝见状更是开怀而笑,将她拉回来按进怀里,这便扬声道:“点燃松明”周遭暗寂山林中,忽然呼啦啦同时点燃松明火把,便将这一处照成白昼一般。在这片光明里,婉兮终于看清了那高碉之上的人影原来是百十个短衣襟、小打扮的军丁,攀爬皆以软声配虎爪;待得援绳攀上之后,便解下腰上软梯垂下,下头更多人便可顺利向上。更有楼下数人扶长梯,还有以虎枪向上劈刺,以护卫攀援之人的。八旗军队最擅配合,八旗每个旗都有自己专职的兵种,一旦打起仗来,各旗之间配合,有以长枪冲刺,有弓箭兵,有钩镰枪兵专扫马腿这些都是婉兮在盛京皇宫十王亭中,于各旗陈设中看见的,故此她纵然没上过战场,却对这些印象极为深刻。这一刻,这高碉之上的攻击,像极了八旗兵进攻之时的模样。婉兮便不由得惊呼:“皇上原来早在此处暗中练兵”皇帝这才展眉而笑:“看看爷亲自训练出的健锐云梯营他们又称飞虎营,便是爷要对付大金川高碉的制胜法宝”第1082章三卷169、私疼6更这一刻,婉兮也只剩下张大了嘴巴,满眼崇拜地望住皇帝的份儿了。从前总难免以为,远处战事都是大臣官兵的任务,皇帝只在宫中听战报罢了。上回在木兰围场草原深处,她亲眼看见皇帝在草原深处悄然训练鸟枪营,她能猜到皇上那么做是为了防备准噶尔之用可是终究那会子的没派上用场呢,而这会子一切已经推近到了眼前。原来身为帝王者,不仅仅是运筹帷幄,而是当真亲力亲为所谓派到前线带兵的将官,不过是皇帝手臂的延伸而已。真正的决胜方略,全都在皇帝一人心中婉兮心潮澎湃,有万语千言,可就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这一刻只想掉眼泪。谁说眼泪都是悲伤的代表呢,当心下过于澎湃之时,泪珠儿便也成了唯一的宣泄。皇帝伸手来,抹掉她眼角泪花,甚至自己迈开长腿就朝那碉楼走过去。婉兮这才惊呼出来:“皇上做什么去”皇帝在火光中回眸眨眼:“爷亲自攀给你看”婉兮吓得撒腿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腰:“爷你别去了”皇帝挑高长眉,垂眸看她一脸的担心。“人是爷亲自从前锋营、护军营里挑出来的,练兵的法子也是爷亲自定的。起初,爷也亲自一处爬过的,你甭怕”婉兮却还是死不撒手:“奴才信了,爷当真不用亲自爬了。”皇帝怎么都挣不开,不由得叹息轻笑:“算了,也省得你担心。对了,说起护军营,你曾祖也是出身于此。”婉兮点头:“真可惜奴才的父兄后来都转成了文职,倒都不会这些功夫了。否则若这会子,说不定也能帮朝廷立功。”身陷内管领,等同辛者库,她父兄的官职注定了只是皇家的奴仆。她阿玛清泰负责承应饽饽,她兄长德馨也只是在江南织造里当一个文书小官儿,这样的出身注定了他们无法为朝廷出更大的力。皇帝却轻轻揽了揽婉兮:“旁人家指望父兄前朝出力,嫔妃才能在后宫得宠;可是你不用反过来,你父兄家族,都必定因为了你而终得殊荣他们不需要为爷额外建功,爷也舍不得叫你的父兄冲锋陷阵、血染沙场,用命来换功名利禄。爷私疼你,便自然惠及你家人。你等着吧,他们自然享你的福。”这一晚,婉兮独自陪皇帝宿在香山行宫“静宜园”中。不知是不是今日因为碉楼之事而心情鼓荡,还是因为皇帝最后那句“私疼”的承诺,婉兮这一晚格外压抑不住自己之前的“健锐营”攀登高碉,种种手段克敌制胜;龙帐之内,她自己也受了感染,变身而成同样的云梯兵,在皇帝身上攀上滑下总归切中险要,总归死死盘住,总归浮涌扭转,以求克敌。这一晚,皇帝又是笑,又是咬牙低吟,不得不乖乖当足了整晚的“高碉”。再强硬,再坚固,也都为软绳折服。终究溃,不成军。第1083章三卷170、闹心1更五月,孝贤皇后谥册礼终成。前朝后宫心下便都觉着,这回皇上总该册立新皇后了。可是皇帝谥册罢了,便也罢了,并未谈及新皇后之事。最失望的人,自然是娴贵妃。娴贵妃回到“天地一家春”自己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