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婉兮耐下燥热,垂首道:“一别十年,我还以为你早已嫁人生子,如今已是幸福的模样。”五妞被触到痛处,不由得在罗伞之下垂下眼帘。“嫁人奴才怎么嫁的出去呢咱们村里都是内管领下人,几乎家家都又在内务府里当差的,便都明白宫里的规矩。如我这样未待期满被送出宫去的,便没人敢娶。缇”“一来是担心如我今天这样儿,病好了再给召回宫里,那在宫外擅自婚配就是重罪了,家人得被发配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二来,总也有人担心,我那样被送出宫去,就是得罪了主子。若是娶进门,将来还不定给人家惹出什么样的祸事”五妞使劲闭住眼,却是努力在笑:“主子当年也看见了,便是我本生的阿玛、额娘、哥哥、嫂子,又是如何待我的。一个一个都当我是累赘,恨不得我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旁人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这十年别说什么嫁人生子、幸福模样,我根本连家门都是不敢出的。便是走在乡间,都觉着被人盯着看,甚不自在”“故此想着,与其在外头受这些零碎的罪,还不如就干脆回宫里来。便是当奴才,也耳根子清静。”这情形婉兮十年前自是亲眼见到的。设身处地,那会子婉兮也被气得够呛,回到家去还多日难以释怀。故此虽然已经远隔十年,这会子一想,便又都想起来了。婉兮便握了五妞的手:“不管怎样,你这会子是又入宫来了。明年满了二十五,就可以堂堂正正出宫嫁人,到时候看你那嫂子还有外人,还有谁敢对你说三道四。”婉兮妙目一转:“更何况你现在是我宫里的人了,我明年非亲自给你指一门好人家。叫那不敢娶你,叫你伤心的,要仰头看你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出门子”五妞眼中也不由得亮起来:“主子说的是,奴才也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我之所以没嫁进他们家,不是他们家不要我,而是我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第1358章 四卷7、角儿7更这个晚上,那拉氏的心情甚好。便连饭都多吃了小半碗。塔娜伺候那拉氏用膳,也是含笑道:“令妃今儿左推右挡,也是聪明,却怎么都挡不住主子今儿的安排。只是她不明白,她这样左推右挡看似聪明,却实则反倒都是错了。她那些推挡全都看在五妞眼里、听进五妞耳里,她与五妞的情分便也都因为那些退档,一句一声地一点点断了。”那拉氏满意地勾起唇角:“这个五妞与她有那样深的情分,放进她宫里去,将来便不管她怎么对待五妞,她都只是错。”塔娜点头道:“当年令妃刚进宫的时候儿,主子就说过她跟五妞有些相像,咱们这才知道她们一个地方的人。她们的眼睛,说话的情态都像。那会子令妃便开始在主子面前不驯,奴才们便给主子出过主意,说可以将五妞弄回宫来,与她抗衡。”“可是主子却忍得住,主子说五妞是一枚好棋,值得用在更好的地方儿。主子从那时候起就在留意着五妞在宫外的动静,这颗棋子培养了十年,这会子终于到了用得上的时候。”“主子的深谋远虑,便是孝贤皇后在世,也比不上呢。”那拉氏勾了勾唇醢。“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性子。我是满洲格格,性子就该直爽泼辣,唯有这样儿才能叫皇太后喜欢。人年岁大了,都喜欢看戏,可是年岁大的人谁愿意看绕脑子的戏本子,都是挑简单直白的罢了。说句不恰当的,皇太后就是看戏的,我就是那个台上的角儿。我该怎么演,一切全得凭皇太后的高兴。故此那会子粉墨登场的,只是戏本子里的角色,如何就是我自己的本性儿了”““这些年在宫里的每一天、每一事,何尝不都是一出戏。皇太后看着呢,我就得按着戏本子里的性子去演。故此这些年没少了故意莽撞、装作鲁莽。便是要叫皇太后、皇上和孝贤皇后都以为我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她们瞧不起那样的我,可是也因为那样儿,才能叫他们对我放轻了防备。你瞧那些年,就因为我扮成那样的性子,孝贤皇后才能将心思都用在整治慧贤身上;慧贤之后又是纯贵妃、嘉贵妃、令妃我虽然置身其中,明明该说的说了、该办的都办了,可是她们反倒不防备着我。”那拉氏说着愉快地拍手:“哈,二十年啊,算计来算计去,孝贤皇后是算计死了慧贤皇贵妃,算计的令妃生不出孩子来可是呢,她也把自己的性命给算计没了啊她的死因,直到今天皇上还不准提。堂堂元气嫡后,便是再多声名,却终究还是落得个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啊,这二十年来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是我啊。”“她们死的死,伤的伤,却唯有我今日稳稳坐上皇后之位。缇”“今日为皇后,不再是屈居人下的妾室,戏本子已经换了,我便不能再按着从前的路数去演。从这会子起,我只是皇后,只做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事。孝贤皇后从前如何制衡六宫的,我的本事并不比她少。”第1363章 四卷12、不是滋味儿1更皇帝奉皇太后圣驾、率皇后那拉氏,先谒先帝雍正泰陵,以册立中宫之事告继。这次谒陵的主角,自然是新皇后那拉氏。那拉氏亲自见礼部官员,将皇后谒陵的仪轨,不简一件,全副而行。谒陵之礼,皇后之礼的规制仅次于皇帝之礼,便是皇帝还考虑时间、物力消耗等缘故,在仪轨中尚且拣选数样简化;而那拉氏既然全副履行,整个谒陵的日程和规模便格外盛大了。便连皇太后在畔,看那拉氏隆重的谒陵之礼,都有些按捺不住面上的黯然。皇太后再在儿子登基之后享尽人间荣华,却也终究没能在先帝生前登上皇后之位。自从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于雍正九年崩逝之后,到先帝于雍正十三年驾崩,中间的近四年时间里,虽然皇太后在宫中的实际地位已经是执掌六宫,可是先帝终究还是没有给她这个身份。相比于眼前正在隆之重之行皇后之礼谒陵的那拉氏,皇太后心下何尝不羡慕看见皇太后面上有些恹恹不乐,安寿心下也烦扰,忍不住低声道:“皇后初次行谒陵大礼,想要隆之重之的心情,奴才也是明白的。终究在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下头被压了二十年,这一口气终于出来,是该好好庆贺庆贺。”“如果这回是皇上单带她出来谒陵,她便怎么都不为过。可是她怎么忘了,这回皇太后还在呢。皇太后谒陵都没行这样的礼数,她这样铺陈,倒是有些过头了。醢”皇太后轻叹一声:“哀家心到佛知吧,相信先帝、孝敬宪皇后都能明白。”安寿心下便也更明白。皇太后和皇上到泰陵来谒陵,总会简化几道程序,内里的缘故也不无这陵中还安葬着敦肃皇贵妃年氏的缘故。以皇太后和皇帝的身份,给先帝和先帝嫡后怎么行礼都不为过;可是却用不着给敦肃皇贵妃过于礼敬。更何况这其中还藏着皇太后和皇帝对年氏和她儿子多年的心结呢只是这一层皇太后和皇帝母子从不能明白对人讲,这会子皇太后和皇上看见那拉氏如此隆重行礼,这心下如何能舒服呢安寿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皇后这样隆之重之,怕是担心先帝和孝敬宪皇后、敦肃皇贵妃看不见她的心意吧。”皇太后便眯了眯眼:“皇贵妃是啊,哀家都没当过什么皇贵妃,倒是咱们这位继位中宫的皇后,是正经当过皇贵妃的。缇”安寿不好说什么,便静静转身去拿水烟袋:“秋天燥,皇太后还得在这儿陪着皇后行礼。怕是要行三天才能完事儿呢,主子便也抽袋烟松快松快吧。”抽烟也燥,但是好歹是水烟,总觉能润润嗓子。皇太后便接过来,抽了两口却还是皱眉,给搁在一边儿。安寿忙跪倒:“不知是不是奴才伺候得不好”皇太后抽烟讲究,便是不同的人给点烟,仿佛抽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似的,故此伺候皇太后抽烟,从来都是一件极为精细的事儿。皇太后皱皱眉:“不知怎地,近来抽的烟,都不是滋味儿。”第1364章 四卷13、痴痴凝望2更安寿便忙问:“老主子是从哪会子觉着烟不好的若是内务府供奉的青条不对劲,奴才这便去嘱咐一声儿;若是奴才伺候点烟的缘故,那奴才再想法子。”皇太后这烟是一天都离不了的,寻常早晚总要各抽一袋。这些年的习惯了,年纪大了就更是戒不掉了。有时候儿这一天的烟抽不好,便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甚至可以说,这烟比饭还紧要呢。皇太后皱了皱眉:“在宫里还好,就是从出了京以来,这一路都不对味儿。哀家想着,许是出了京,地气、天头都不同了,这青条烟丝便也改了味儿吧。”安寿忙将手头存的青条烟丝都取出来,小心挨个都闻了,也叫了寿山他们进来,挨个闻过,都说并未串味儿。安寿便笑,上前行礼道,“那就是奴才伺候点烟,点得不好了。这火镰烧过了,还是没烧足,便第一口烟就能抽得出来。若是第一口烟就不对味儿,那接下来老主子倒是没法儿再抽下去了。醢”皇太后哼了一声,倒也记挂与安寿这多年的主仆情谊,便只咂咂嘴道:“也没那么夸张。”安寿倒是不以为意,含笑打趣道,“从前在宫里,自打孝贤皇后怀了七阿哥,少到皇太后跟前伺候了开始,就是舒主子来给老主子伺候抽烟的。这一数日子,已是三四年了。老主子是抽惯了舒主子伺候的烟,这便旁人再替换了伺候,就都不是那个味儿了”“依奴才看啊,不是皇太后这烟不对味儿,是皇太后想念舒主子了”皇太后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安寿便回眸瞟了寿山一眼。缇当晚,帝后自是一同用膳。皇帝吃过几口盘子肉,便推开了碗筷,只要奶茶。那拉氏万般心意,这一会子却都只能尴尬立在桌边,亲自举着筷子站着。皇帝瞟过那拉氏一眼,倒也温煦:“古黛,这会子你已是皇后,在朕面前也不用这样大的规矩。坐着说话。”那拉氏便坐下,借着皇帝喝奶茶,便也忍不住痴迷地凝视着这个男子。嫁进潜邸的时候,他刚二十出头;今年他虽然已经四十,可是岁月并未在他面上身上刻下太多的痕迹。所不同的不过是他二十出头的意气风发,被如今的中年儒雅所代替。年少风发像是翡翠,光芒耀眼,然而那光硬且脆,随时不小心跌落在地,便碎了;而中年儒雅,则更如和田白玉。玉质温润,光芒内敛,却反倒更有兼容并蓄、涵养四方之雍容。那拉氏回想起自己初初嫁入潜邸时不过十五岁,那年还是小姑娘的她,便用这样痴迷的目光凝视洞房里那个迎娶她的男子;今日,她已是三十三岁的妇人,可是这一刻凝望着他的目光,却还与当年一模一样。渴望被他疼爱,渴望他会发现她的珍贵,渴望他能呵护她一生一世,渴望他在他潜邸里早就有的十几个女人之中,独独最喜欢她。这希望当年被孝贤皇后拦着、被慧贤和纯贵妃她们争抢着。今日,她终于贵为皇后,便再没人可以跟她抢了第1365章 四卷14、金玉其外3更皇帝喝奶茶的碗,是外藩王公进贡的。装奶茶碗的套子以黄金打造,上嵌绿松石、红珊瑚等宝石,极尽华美;可是打开套子,内里装奶茶的碗,却是最最简朴的木头。皇帝每每喝奶茶,都是将那极尽华美的黄金嵌宝石套子弃置一边,而只用那朴实无华的木碗。皇帝喝完了一大碗奶茶,将那木碗放在桌上,目光自然浮起来,与那拉氏的视线相接。那拉氏略有些羞涩,便赶忙转开目光,仔细去看那茶碗。皇帝垂眸笑了笑:“这奶茶碗有些特别,是么朕在宫里寻常用的奶茶碗,不乏直接以赤金打造的,这个碗却是将赤金用在套子上,茶碗本身却是最简单的木头,连一点雕刻和纹饰都没有。”那拉氏变也含笑点头:“的确特别。光看套子,原本以为里头的茶碗还不定怎么奢贵呢,妾身便忍不住想,里头若配一个痕都斯坦的无瑕玉碗,才能跟这套子相配。正所谓金玉良缘。醢”皇帝却垂下眼帘去,伸手又端起那木碗。“这不仅是个木碗,还是个不算结实的木碗。便是朕这样用手托着,一不小心便是指甲盖搁在上头,也能刻下一个印儿去”那拉氏认真听,却也着实没听出什么内涵来,便只是笑:“故此皇上又何苦还留着这样一个平平无奇,又不结实的木碗去呢不如便扔了,如妾身所说,换一个痕都斯坦的玉碗来,才更好看。”皇帝没回答,只是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缓缓含笑道:“曾有人见了它,便也直言不讳与朕说,这碗难道名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那拉氏微微扬眉:“嗯,妾身倒也觉着说得贴切。”皇帝轻勾唇角:“古黛,你是因为这金玉之下是败絮,所以你建议朕丢掉败絮。缇”那拉氏点头:“金玉与败絮相比,价值自不相同。便是任何人都会丢掉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