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原来这世上的妇人之心,当真可以狠毒到如此地步。原来一个自己没有孩子的女人,当真可以为了不叫家业旁落而生起这样的狠心。原来在继承家业这样的事儿面前,一个女人当真可以完全不顾侄儿与丈夫之间的血脉相连,宁肯叫他们死,也不愿与他们分享。婉兮觉得冷。这杭州三月,她却要哆嗦起来。她想到后宫,想到后宫里如今的形势。如果民间一个妇人,为了一份民间的家业都能做出这事儿来,那后宫里的女人争夺的可是这储君之位、大清江山,故此想要杀死别人孩子的愿望,恐怕要比这民间妇人更坚定、更迫切去皇帝坐近,伸臂揽住了她。婉兮在皇帝臂弯里还忍不住轻颤,“我在想,是不是若那妇人能有孩子的话,她后来便不会生出那样的恶毒来”皇帝眸光幽幽,“虽说后来她看似有情势所迫的处境去,可是还是她天生恶毒在先否则若是换了旁人,便是完全相同的处境,也未必能生出她那样的想法,做出她那样的事去”婉兮点头,却抬头静静看住皇帝,“人心天生何种模样,已经来不及挽回;可若不让这样的事发生,唯有一个办法才可能转圜:那就还是她有孩子。”“越是这样狠毒的女子,再不愿,或许也还是给她孩子,才更妥当些。唯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不去生这样的狠心,去害别人的孩子。”皇帝眯起眼来,“是么”婉兮当真有些冷了,便起身关了窗子,离开这水畔,走回到茶炉边去。不知不觉又给自己煮了一铁壶茶,这回也顾不上什么铁腥味儿,倒出来一杯一杯都喝了。热茶入腹,心下这才终于安定了些。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苦笑。原本以为皇上要处置那粘竿儿的事儿,已是难度极大;这会子回头看去,倒觉得那事儿没有方才这案子那么可怖了。皇帝凝着婉兮,“你干嘛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又眯眼偷笑的”婉兮也给皇帝倒上一杯茶,“喝惯了,倒没那么大铁腥味儿了。皇上也尝尝。”两人相对喝茶。茶能解心烦,几杯茶喝完,倒是平静下来了。两人便相对一笑。皇帝轻哼一声,“跟你说说话,爷心里舒坦多了。爷是天子,本不屑管这些地方官儿的事儿,可是这会子才了解,原来地方官儿办的事儿,一点都不比天子的军政大事简单。”婉兮便偏首,“那依爷说,强入民居、酗酒滋事的,该判个什么罪”皇帝便眯起眼来。“若只是简单强闯民居、借酒撒风,倒也没什么。抓到衙门,打四十板子就也够了。”婉兮垂下头去,“若这八个字只是含混描述,却是盖过了那真实去呢比方说他砸了人家,伤害了那家人的性命去呢”皇帝手中茶杯便是一转。婉兮抬眸凝住皇帝,“这个人既有这个胆子,必是有所仗恃。他或许出身贵胄,自以为欺负个平民百姓,谁也不敢拿他怎样又或者,在他眼里,那都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奴才都不如的呢”第1529章 178、感同身受9更皇帝眯眼望来。婉兮微微偏开头去,“奴才就说自己。奴才虽说得皇上护持,入宫十年,无子已然封妃;可是奴才终究是汉姓人。在宫里,出身上三旗的孝贤皇后、舒妃等自是身份最为贵重;她们难免将我当成是奴才;便是我登上妃位,在她们眼里也永远抹不去自己的旗籍所代表的出身去。”“甚至,小时候在家里也听说过,纵然旗籍都是内务府旗、内管领下,可也同时有满洲姓儿的、蒙姓儿的、汉姓儿的。那些满姓、蒙姓的,便也都看不起奴才家里这样汉姓儿的奴才阿玛那会子好歹是五品内管领,可是他手下却有七八品的满姓手下,见了我阿妈从来不行礼请安,有时候甚至冷笑着昂头走过”皇帝长眉倏然一蹙。婉兮忙摆手,“爷千万别误会了奴才的心,我没为自家人抱屈;奴才是想说这样的事儿。江南汉人,兴许在某些满洲贵胄的眼里,连普通的百姓都比不上吧故此他们才胆敢在天子驻跸之地,如此肆无忌惮去”“他们以为什么以为皇上只是满洲人的皇上,他们就算鱼肉了江南百姓去,皇上也会护着他们,根本都不会追究他们的,是不是”皇帝的清眸里,倏然拢起一片雾霭。婉兮垂下头去,知道自己的话起效了。皇上最不喜欢被只看作是满人的皇上。否则皇上扛住那么多大臣的非议,坚持南巡,便白来了;这一路上祭祀那样多汉人名臣,一片心就都白费了。“爷方才说到天子和地方官儿去,奴才看,这案子就是分天子和地方官儿的。按着大清律,有些旗人的确是有特权。便如宗室子弟,犯了罪,地方官都无权过问,都要交给宗人府审问去那这位粘竿儿的拜唐阿,因是天子近侍,杭州本地的地方官儿自然是无人敢过问的。”“便是九爷,身为总管行营大臣,他怕也是为难的。终究一方是满洲贵胄子弟,一个是江南平民百姓这身份太过悬殊了去。”“故此那粘竿儿的,才这般有恃无恐。地方官儿不敢管,九爷管得为难,那皇上呢皇上是不是也为难,是不是也举棋不定奴才瞧着皇上呢,这杭州百姓、江南百姓,又或者全天下的百姓,也都在看着皇上呢”“案子听起来是不大,尤其是那八个字的描述,就更是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可若是这样姑息了,奴才倒想斗胆问一句:皇上来南巡,干嘛来了”皇帝手中茶杯静静放下。婉兮也是紧张得攥紧衣袖,“爷如今在江南地界上,这事儿既然就这样发生了,依奴才看,倒正好是爷向江南百姓展示天子恩威的时候。只要这样一个案子处置好了,兴许倒比皇上祭祀几位贤臣,更能叫百姓信服。”“一切考验的都是爷对满汉之间轻重的权衡,一切都在于爷的心里能否将一碗水端平。杀人者偿命,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可若是满汉有别呢爷,奴才也想知道,这些话是否还可用”第1530章 179、这话唯有你敢说1更这样要牵涉到满汉之争,甚至要让人追忆起百年前八旗骑兵南下江南的往事去的案子,连当朝首揆傅恒都要整晚枯坐,举起难定;婉兮这会子与皇帝说起,心下也是忐忑。她与皇帝之间感情虽好,可是这话涉及的却是他的列祖列宗,是他爱新觉罗家族的过往。今人无法改变历史,子孙不能修正祖宗,故此就算他们两个感情再好,其实这会子说出来的话,还是已经撞上了红线。更何况粘竿儿处的人,身份又极为特殊,不是普通的侍卫可比。虽说名为“粘竿儿处”听起来只像是负责给皇上寝殿周围撵知了、赶野鸟的实则粘竿处的侍卫,历来是皇上的贴身近卫。便是宫外流传的那些闲话,说什么先帝有“血滴子”的,指的就是这些“粘竿儿侍卫”。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对皇上绝对忠心,兼之本事高强,皇上的一身安危都系在他们一身。皇上对他们格外爱惜,也都是因为这样可以过命的情谊去。在一个皇帝这样爱惜倚重的贴身侍卫,与江南一个普通的百姓比起来,相信这朝堂上下所有官员都掂量得出轻重,故此就连九爷傅恒都感到为难。若皇上这会子对她恼了,她心下也不无准备。因为她的血管里流淌的,终究是汉人的血;今日的这事,她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话便不能不说。否则她又如何面对自己的祖先去皇帝眯眼凝视她,良久。久到那茶又在铁壶里沸腾了起来,热水咕嘟咕嘟一个劲儿从壶嘴里往外涌,都没法子拦。她有些扛不住他的凝视,便只凝视那水壶去;见她盯着水壶看,皇帝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了又一会子,他却忽然笑了。“看这茶壶,倒想起那句话来: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儿。”他悠悠抬眸朝婉兮望过来,“这水既然烧开了,扑腾扑腾一定要往外冒,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婉兮心下一动。皇帝随即便轻哼一声,“这话,你想说是自然的。爷今儿叫你来,其实也为了听你这番话的。你这话,小九都不敢说,也说不出来他终究是满人,没办法有你这样的感同身受。”“可是这话,爷也不能听任何一个汉大臣来说。无论是满大臣,还是汉大臣,他们单独来看这件事,未免都要维护自己一方的利益;唯有你,既懂两方之间的苦楚,又能先站在爷的立场上,替爷来着想。”皇帝唇角轻勾,伸手过来,隔着铁壶攥住婉兮的手。“九儿,你说得好。爷心里知道该怎么办了。”婉兮一怔,却连忙将皇帝的手给摔开。这是隔着铁壶呢,不小心烫着了可怎么办皇帝却还是翻腕又捉住了她,“傻丫头你这么急着推开爷,就不怕自己烫着了么”婉兮颊边微微一红,她那会子当真没顾上自己。“奴才无妨,只是不能伤着爷。”皇帝手腕一抖,扯着她绕过桌子,拽进自己怀里来。第1531章 180、甘愿退让2更皇帝收拢手臂,亲了下来。虽说是随驾南巡,可是皇帝的御驾与皇太后的圣驾是分开的,驻跸地也不是总在一处。婉兮等一众后宫自然都是随着皇太后同行,故此这一路上也总是要隔几天才能见到皇上的。这会子到了杭州,这样人间天堂之处,思念更是缠棉。可是婉兮还是轻轻推开了皇帝。“皇上还有公事呢这会子,奴才不便耽搁了皇上的时辰。”皇帝长眉倏然一挑,便轻哼一声,拍了她翘囤一记。“小心眼儿的丫头非要等爷处置完,若公允了,你才肯叫爷畅快,嗯”婉兮忙伸手抱住皇帝颈子,“爷严重了,奴才可不敢”婉兮垂下臻首,眸光轻灵流转,“只是奴才自己心下还放不下这件事儿去。这样心有牵挂,伺候爷的时候儿,便做不到全心全意。那怎么能行呢”皇帝笑得直啐,“呸,算你有理说得总叫爷都没法驳你”婉兮含笑倚在皇帝心口,“反正这外头,天光尚早。这江南,便是天黑得也比京里要晚呢。爷处理完公事,也就方掌灯时分。到时候奴才再回来,岂不正好”皇帝眯起眼来,哼了一声。“自然是好。爷在宫里,每晚也都一直要忙到掌灯方能歇一口气儿。即便此时是在江南,可是爷也没想偷懒。只想着先陪你一会子,然后再批折子也不迟。”婉兮含笑起身,盈盈一拜,“后宫女子皆争宠,奴才却不愿与奏折争宠。奴才情愿甘心退让,皇上还是先临幸奏折吧”皇帝被惹得只笑,抬眸望她,“那你呢不觉孤单么”婉兮娉婷而立,含笑摇头,“奴才正好要跟皇上请旨,到这内行宫四处好好逛逛呢。”皇帝便也松口气,“这样也好。就知道你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这些江南本地的花草,你看着自然新鲜。便去吧。”内行宫与外行宫的选址有所相似,都是依山临湖而建。外行宫在孤山,内行宫则在吴山。康熙爷也亲赐“吴山大观”,故此太平坊行宫内也是风景雅致,占地颇广。行宫里的总管太监,派过来一个太监、一个女子一起陪着婉兮。婉兮向他们打听明白了,心下也知道,别说掌灯时分才回来;她就是逛到半夜三更再回来,也有的是地方可逛。婉兮便含笑,“既然这般林林总总,倒不宜头发胡子一把抓。还是捋个次序吧,既然康熙爷在吴山之上见了大观台,那咱们就直接朝那去。登顶赏景之后,再一路下来,循序而观。”总归不能就在院子里转一圈儿,就回去了。婉兮此来太平坊,倒是将篆香也带来了。一路上山,婉兮低声嘱咐,“篆姐姐先回去,叫九爷递牌子求见吧。”篆香不知道婉兮在寝殿里都与皇上说了什么,这样乍然听婉兮吩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奴才该如何说”婉兮含笑点头,“此时的九爷为当朝首揆,就是宰相。身为宰相,处置这样的案子该怎样办,我才不信九爷心里没有一杆秤呢。”第1532章 181、闹妖3更篆香为难道:“九爷自然有一杆称。只是这杆秤两头的分量,太不均衡。九爷处在当间儿,想当那颗秤砣,却极难将那秤杆撑得平均。”婉兮也不意外,点头笑笑,“篆姐姐回去,就转我一句话,问九爷究竟是拿自己当满人的宰相,还是这大清国、全天下的宰相去”篆香听得一怔,“令主子”婉兮回眸轻瞥篆香,“姐姐一路南来,看江南百姓都穿什么衣、戴什么冠”篆香蹙眉,“依奴才看,运河两岸耕田的百姓,穿的还都是传统汉家的衣裳。”婉兮点点头,“从前江南有传言,说朝廷命令百姓剃发易服,不从则杀;可是咱们亲眼看见了,两岸百姓尚且穿汉家衣裳;便是内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