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心一众蒙古王公皆起身,向皇帝跪倒,都说“奴才等都派儿子出战,不意我大皇帝之孙,以如此年幼,竟已胜出”皇帝自是大喜,含笑吩咐,“绵恩,已经连中两箭;若再中一箭,朕赏黄马褂”整个场地,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从前只知有小定亲王绵德,却都忽视了这个庶出的皇孙。虽然同样是永璜的儿子,虽然绵恩的额娘也是皇帝亲赐给永璜的侧福晋,可是绵德可以袭封亲王,绵恩却不得封。这会子绵恩表现得气定神闲,且两箭连中靶心,已经叫人震惊;若皇上再赏了黄马褂,倒成了皇孙“绵”字辈里第一个获黄马褂的孩子。这样一来,绵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然提升。颖嫔都紧张得在桌底下抓住婉兮的手,“这些人也是的,干嘛都站起来看啊。那孩子才八岁,那么小,阿玛又去得早,额娘也没跟来。他要是一胆儿突可怎么办婉兮则回眸瞥向帘外。她看见欢腾的人群中,有三个人却是气定神闲。第一个自然是皇上。第二个便是赵翼,第三个则为九爷。看见他们三人如此镇定,婉兮那一颗本来也跟着紧张的心,便落定了。她含笑垂首,“能成。”话虽然说得如此,可其实婉兮也没敢看。只听帘外忽然一瓶屏气敛声,婉兮便知道是绵恩准备施射第三箭了。她深吸两口气,霍地转头望出去。绵恩的第三支箭已经离弦而去空气仿佛凝结,那箭尖儿一点点钻透鱼鳔胶一般黏稠的空气。终于,美妙的一声“噗”,第三箭又中红心帘子内外,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便是帘内的女眷,因都是满蒙的格格,本就人人都会骑马射箭,没汉家女儿那么拘谨,这便欢呼声同样要掀开了房顶去一般。婉兮却急忙垂下头,好悬落泪。颖嫔却一把抓住婉兮的手,指着帘外叫,“令姐姐你看,那孩子这是要做什么”婉兮怕有异常,这便竭力平复心绪,也转回头去看。只见绵恩收好小弓,面对众人的欢呼,面上并无半点得意。只是默默走上前,在皇帝座前一跪。婉兮忍不住,垂首笑出声儿来。皇帝也佯作不明白那小孩儿是什么意思,这便故意板起脸孔来问,“上前跪倒,所为何事”绵恩却跪在那儿,还是不说话。皇帝不由大笑,轻捋髯,吩咐孙玉清,“去,拿来吧”第1960章 223、分封4更只是绵恩年岁小,仓促之间没有适合他体量的小黄马褂。孙玉清倒也机灵,取了一件皇帝的黄马褂来裹在绵恩身上。那衣襟曳地,绵恩是动都动不了了,孙玉清干脆抱起绵恩,将绵恩带下去了。此情此景,叫众人又是一片欢笑。皇孙年幼,却机警若此;皇帝天威,却慈祥若此。正是天家合一,叫人敬佩之余,心下又是暖暖涌动。蒙古诸部落王公齐齐起身称颂。帘内,婉兮悄然松一口气,垂下头来,眼圈儿又红了。所谓大战,流血和死亡都没那么可怕,怕的是大战将来,却人心不定。此时眼前,蒙古各部归心,区区阿睦尔撒纳,便再没那么可怕九月,圣驾回到避暑山庄。皇帝命册封准噶尔旧部。厄鲁特蒙古原有四卫拉特,后不得不都臣服于准噶尔汗国统御之下。此番皇帝重封四部大汗:噶勒藏多尔济,封为绰罗斯汗。绰罗斯,原为准噶尔台吉们的姓氏。皇帝遂将“准噶尔部”改为“绰罗斯部”,以消准噶尔之名。其余三部:车凌,封为杜尔伯特汗;沙克都尔曼济,封为和硕特汗;巴雅尔,封为辉特汗。厄鲁特四部大汗分封的消息传至后宫,婉兮垂首微笑。“皇上圣明。阿睦尔撒纳不是想当四部总汗,即准噶尔汗国的大汗么那这回皇上索性将他的辉特部,也封了旁的台吉为汗。这便是皇上公开的讨贼檄文,已是再不可能宽恕他了。”玉叶则瞟着从殿外来回话的孙玉清运气。“上回他那么顶撞主子,主子何不将他告到皇上处,好好治治他的罪”婉兮却淡淡抬眸。“他的事,早已不是一回两回,我心下有数,迟早会有交待。只是我这会子倒是着急另外一件事。”玉叶细细打量婉兮神色,面色便不由得一白。“主子要说什么该不会还是惦记安排奴才出宫去”婉兮点头,“就是这件事。我年头便与你说,可是没想到今年竟然这样多事,这便一直拖到年尾来,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皇上商量。”此时皇帝为了西北之事,心下千头万绪,婉兮总不好为了一个官女子再叫皇上分心。“那主子便别急了”玉叶跪下拉住婉兮的衣袖,“奴才不想走奴才还没看见主子有孩子呢。奴才不愿意离开主子身边儿。”婉兮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只在玉叶面上静静流转。“上回孙玉清那副脾气,依你看,他是为什么”玉叶咬牙,“还不是他本就是个骑墙的东西主子忘了,他刚进宫来的时候儿,就奉承过林贵人来着;如今不定又奉了谁当主子,心里便连咱们都给冷了。”“如此回想起来,他当年在主子面前,怕也是故意奉承着的,这才叫皇上和李爷都以为他机灵可用。可惜他福气薄,既然知道主子在皇上心头的地位,却还要另外去奉承旁人”婉兮眸光轻转,幽幽道,“难道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么”第1961章 224、万树5更玉叶便是一个激灵。“主子怎么这么说那孙玉清自己没眼色、忘本,跟奴才又有什么干系”婉兮淡淡垂眸。“宫里的太监,都不容易。若不是家贫志短,谁会甘心进宫来当太监那一刀之后,便将多少人的自尊也一并斩断了。故此这宫里的太监,古往今来,不少见骑墙钻营之辈。如李谙达、毛团儿这样的,总是凤毛麟角之数。”“故此孙玉清是这德性,我倒不惊讶。总归他又不是毛团儿,他在皇上眼前也蹦跶不起什么来,我也懒得搭理他。”“可是我却也知道他不笨,他还没傻到非要当面顶撞我;更何况那会子皇上还在呢。就算皇上喝醉了,可是谁敢说皇上醉酒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婉兮眼波静静扬起,瞟了玉叶一眼。“我倒觉着,他那会子说那样的话,没过脑子,是冲口而出。”“便也因为这个,我才没真心与他计较。听人说真话,便是再刺耳,也总比听算计出来的假话好。”玉叶尴尬地笑,一个劲儿地搓手。“主子这是说什么哪奴才怎么听不懂了”婉兮别开头去,“都二十五岁了,还玩儿这个把戏,你当我能被你唬过去”“那会子他语气那么冲,依我看,就是因为先与他回嘴的人,是你。你还偏提什么这宫里又不是没有别人了兴许你无心,他怕是有意了。”婉兮不看玉叶,只笃定说,“你当你那么说,是为毛团儿好我告诉你,若遇见个小人,你那话便反倒是给毛团儿招灾”玉叶见主子直接将她的事儿与毛团儿联系到一处来,只敢出气儿,却不敢说话了。婉兮眸光静静流转。“这回等回京,皇上平定阿睦尔撒纳的大计定下来,我就跟皇上提起叫你出宫的事儿。若西北战事顺利,我年底之前就能叫你出宫;若西北不利,最迟我也争取明年把你的事安排清楚。总归,你还是先做好预备去吧。”玉叶又要哭,抱着婉兮的腿,眼圈儿已经蓄满了泪。婉兮轻叹一声,“别委屈,也别舍不得。你便记着,我总归是为了你好。”十月,皇帝命大驾回銮。回銮前,皇帝在避暑山庄的“万树园”,赐宴王公大臣和蒙古王公台吉等,宴会之上,君臣一同观看盛大火戏。“万树园”在避暑山庄平原区东北部,北倚山麓,南临澄湖,为模拟坝上草原风光所建。万树园中建蒙古毡房,草丛中鹿儿成群,山鸡野兔时隐时现。此处虽是皇家园林之内,却宛如置身草原之上一般,叫蒙古王公们越觉亲热。皇帝每年元宵,也都于圆明园“山高水长”看火戏。婉兮对于火戏不陌生,可是这样宛若置身草原之中,坐在毡房前看火戏的经历却并不多。况且今年规模之盛大,堪称历年之最。婉兮仰头,看那焰火升腾钻入天际,轰然盛放,光芒竟可盖过星月;更比星月灼热。婉兮明白,这蒸腾的不仅是焰火,更是皇帝的一颗天子之心。璀璨炽热,高与天接。第1962章 225、无人6更毕夜深下来。火戏已散,焰火的璀璨和热度也都消失不见。皇帝独自坐在毡房前的草地上,仰头静静望着夜空。婉兮抓了件披风出来,为皇帝披在肩上。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远方,是草地里雄鹿的巨大头角,映着天上那一轮清寂的月。婉兮知道,眼前再多热闹,也代替不了西北的隐忧。已经两个月了,阿睦尔撒纳还未擒获。地上铺大红氆氇毡,婉兮便也坐下来,依偎在皇帝身边儿。皇帝未动,只是目光终于柔软了下来。他伸手握住婉兮的手,努力笑了笑,抬手指那夜空。“真可惜,再璀璨,再火热,也还是熄灭了,冷了下来。”婉兮明白,皇上说的不是火戏,是他的心。她便笑了,“才不是皇上看,那璀璨是直达天际,辉映成了银河里的星星;““而那热,不是散了,而是被风带走了。皇上的大清江山这样广大,皇上的壮志只被拘囿在这小小的万树园里,只叫蒙古王公们看见,又怎么够呢皇上是万民共主,故此那热力便应该被风带走,远播四方,叫天下的百姓都能感受到才行呢”皇帝不由转过头来,深深凝视婉兮。良久,终于笑了。便如天上的那一带银河,都将星光璀璨印入皇帝眼底。皇帝伸臂将婉兮搂进怀里,紧紧相依。“你呀若不是听你这样解释,爷都不知道这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说法。”婉兮娇俏而笑,“爷是想说奴才贫嘴么”皇帝哼一声,眸光抬高、放远,“贫嘴首先得有颗剔透玲珑的心,才能凡事都能贫得起来。爷倒希望,前朝后宫个个儿都如你这样贫嘴呢只可惜,他们的心眼儿也不少,说的话也不少,却从来说的都不是爷最想要的”婉兮轻轻扳着皇帝的手指头,“爷心下有事儿了。奴才虽说偶尔贫嘴,可是只对该说的人才说。爷若能信得着奴才,便与奴才说说呗”皇帝这才轻叹一声,“西北传来信儿,八月二十九,班第与鄂容安只有五百手下迎敌,被阿睦尔撒纳手下围困在哈什河古渡口。班第与鄂容安,皆自刎殉国。”婉兮也愣住,呆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班第为定边将军,为朝廷此次用兵的北路主帅。大军平定达瓦齐,包括后来收降各部、监视阿睦尔撒纳等事,皇帝都是委托给班第办理。皇帝和朝廷西北用兵之事,正是要倚重班第的时候,班第怎么竟然自刎殉国婉兮眼前,便又是那一场雪域飘雪,又是那一次傅二爷同样的自刎殉国婉兮只觉眼睛好热,却不敢落下眼泪来。只得用力睁大了眼,将那水花儿都瞪回去。绝不敢,眨一下眼。皇帝袖口里,掉出一个荷包来。皇帝将荷包紧紧抓在掌心,“那一场围困,已是八月里的事。九月间,朕便闻报。朕素知这些大将的血性,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就怕他会以身殉国。后来听说他们有可能突围出来了,朕欢喜得立时解下腰上的荷包要赏赐给他们”“可是今儿已经得了确信儿,这荷包,已经无人能接了。”第1963章 226、生莲六千字一起发这一晚,婉兮有点儿疼。不止是因为皇上今晚将太多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声的动作;也更因为她心疼。心疼皇上,心疼她的四爷。一个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的男子,这一刻万般苦楚都要一个人,用力地咽下去。她也心疼如傅二爷、班第这样的朝廷重臣、沙场名将。为了守卫疆土,为了不负皇上与朝廷的所托,竟可如此慷慨赴死,以全忠心。可是她没有因为这点儿疼,而有半分的退缩。她反倒因为这些疼,用力抱紧了皇帝。攒起自己全部的柔情,将自己尽数敞开,不留一分一毫,全都奉献给他她要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不是孤单一人,他身边还有她。他想无声地提醒他,身为天子统御天下,却并非绝不可以脆弱一会子。若他累了,若他也想小小逃遁一下子,那就到她这儿来她会收下全部的他,她会将他脆弱的那一点点全都完整地藏匿好,绝不叫外人看见。她要他在这会子尽情地宣泄一番,筋疲力尽一晚。只求他累到连心思都转不动,能在她身边儿好好地,睡上一觉。睡醒了,养精蓄锐,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