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虽然是天子,也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自己擅长弓马不说,便是秋狝木兰、东巡谒陵等,一路上除了在水路需要坐船之外,其余陆路全都不是坐车坐轿,而是风吹日晒里骑着马的。骨子这身皮肉,也该是扛咬的,皇帝便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被自己这还没长出牙来的儿子给咬疼了。婉兮拊掌大笑,“爷小看咱们小十四了人家那牙虽说还没冒出来呢,可是人家这么秃着牙花子,已经能啃鸡腿儿了”“啊”皇帝也是惊了。婉兮冲玉蕤使了个眼色,玉蕤垂首笑着到里间去,打开小抽匣,取出一个小绫子包来。婉兮将那绫子包摆在皇帝眼前。皇帝好奇,忙展开了看里头是一根儿鸡腿骨棒。这鸡腿骨棒虽说不稀奇,可是那骨棒上煞白干净的哟,别说肉渣了,连骨头表面那层能染进滋味儿去的骨膜都没了皇帝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婉兮。婉兮点头道,“没错,就他啃的。用牙花子啃的。”皇帝当真没想到,乐得已是抱着小十四滚倒在炕上。婉兮手扶着肚子,也是忍不住乐,“人家,还是偷吃的呢。”八个月大的小孩儿,还没长牙,还不能正经吃饭菜呢。可是越是还不能吃,小孩儿们越是嘴馋得不行。一旦见了点咸淡味儿,那小孩儿便什么都不顾了。那天婉兮用膳,小十四在边儿上便张牙舞爪地去够桌子,婉兮抱着他小腰,拽都拽不住。婉兮没辙,只得叫嬷嬷用小勺儿舀了点儿菜汤儿拌在饭里给他尝尝。婉兮自己一个人用膳,吃不了很多,那两张小炕桌上没动过的,便都赏了克食。玉蕤她们两人一张地暂且都抬到外间去,先进来收拾地下。等玉蕤她们收拾完了,到外间炕上一瞧她们的小十四爷竟然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竟攥着一根鸡腿儿在那啃呢婉兮一回想起来也是忍不住笑。“虽说怀着身子,可奴才也不爱吃那些软烂脱骨的,故此这鸡啊还是照常炖的,并不格外软烂去。可是人家还是把都给啃下来了,顺带着,连骨头棒儿都给嗦啦完了。我一看啊,真是比豆角儿吃得都干净。”皇帝抱住小十四又是一顿大笑,“小狗儿啊,你可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小狗儿”皇帝虽说大笑,不过这会子倒也不那么惊讶了上回这位小爷,连墨汁儿都尝尝呢,那见着鸡腿儿了,还能放么皇帝歪头问小十四,“狗儿子,鸡腿儿香不香”小十四听得似懂非懂,反正也不知是因为长牙,牙床刺挠;还是因为听见鸡腿儿了,总之这小嘴儿里就开始清澈透明儿地往外淌哈喇子。毫不客气地沾了他皇阿玛一手去第2244章 258、吟诗5更虽说是自己亲儿子的,可是那终究是哈喇子,婉兮忍着笑,赶紧掏帕子给皇帝擦。三人正在笑呢,小七和福康安这两道旋风就又卷进来了。小七仰头盯着她阿玛抱着她弟弟这么满面笑容地,便脆生生地问,“阿玛乐啥泥”婉兮无奈,给皇帝解释,“不知又是哪儿学来的,这半个月,天天就什么泥、什么泥的,板都板不住。”小女孩儿在语言方面的发育要快,小七这会子正是觉着什么话都好玩儿的时候儿,便也不分什么,逮着什么好玩儿就都跟着学。反正这宫里的官女子和太监们,除了京畿、直隶附近的,也北边儿关外、南边都有的,她都什么都浑学一气。福康安倒是了不得,抬眼看见小十四那一下巴颏的哈喇子,登时发挥出她额娘是纳兰容若后人的家学渊源来了,抬手一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皇帝也好悬没笑喷了,伸手从地下拎起那黑筒白底的靴子,作势要朝福康安撇过去。“呸,你个臭小子,你给我闭嘴”婉兮已是笑倒在炕上,一手还得小心扶着肚子,也不敢笑得太大了。福康安一看皇上恼了,便赶紧一溜烟儿跑到婉兮身边儿,钻婉兮肋下去藏起来了。皇帝无奈,将靴子扔了,暂且不搭理福康安罢了。皇帝这才回答小七,“是乐你小弟,还没长牙呢,就跟个小狗儿似的,会啃鸡腿儿了。以后啊,就管你小弟叫小狗儿”小七听了,也是乐得直拍手。“小狗儿小汪汪”小七本是在模拟着小狗的叫声,可是叫着叫着她就不叫了。一脸的笑,也不知怎的缓缓黯然了下来。婉兮瞧见不对劲儿,先收了笑,拉住小七的手,“小七想到另外一个旺旺去了,是不是”小七使劲儿地笑笑,“旺旺说,也带他的小汪汪回来,给我看。”婉兮不解其意,抬眸望向皇帝。皇帝凝着自己的闺女,也是讲笑都收了起来,只柔声解说,“蒙古跟咱们满洲一样,都是极为尊敬狗的。蒙古的男孩子,更是从下生开始,便要给他们选一只小狗来,陪他们一起长大,从小保护他们,还能成为他们的伙伴。”“拉旺那孩子送入内地的时候儿,已是两岁了,他家里早就有了一只小狗儿;他跟小七你说的,就是那只狗吧他会从漠北草原上,将那狗带进宫来给你看。”小七这才展颜而笑,“旺旺的汪汪”小七这会子还并未忘了拉旺去,婉兮和皇帝相视而笑,都放下心来。而在婉兮肋下,那方才还躲着的福康安,却抬眸凝望着小七面上的笑,一时之间面上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仿佛难过,却又不甘心难过,便狠劲提振着自己的精神。可是那眼底,终是滑过一串伤感去。只是他藏在婉兮肋下呢,婉兮看不见,皇帝也没看见,便连小七也没有看见啊小七仰头望皇帝,“阿玛,阿玛旺旺、汪汪,已经有了两个。那小弟,便不能叫小狗儿了”第2245章 259、永璐6更皇帝都不由得半边长眉高高挑起。“哟,听听,这女生外向劲儿的”婉兮也跟着乐。皇帝故作严肃,噘嘴盯着小七,“谁说有了旺旺和他的汪汪之后,你小弟就不能叫小狗儿啦他们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小畜生,怎么跟你小弟比”小七难得地执拗起来,垂下头去,只死死扭着袖口,“反正,我小弟自可叫旁的名字去。旺旺和他的汪汪,是先取的名儿”婉兮瞧自己闺女这还认真起来了,便忙悄然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别吓着孩子啦皇帝便也笑,“嗯哼,既然这小名儿也不能叫,那小七这是提醒阿玛,该正式给你小弟取个名儿了呗”满人给男孩子取名字有讲究,一般在一周岁以内不正式取名,都只给取个小名儿,这样好养活;甚至许多官宦人家,要将男孩子的小名儿一直叫到上学去呢,等到上学了才正式取个“学名”。例如贾宝玉,这就是小名,不是大名;因为这孩子金贵,为了好养活,才连丫头都敢直喊“宝玉”。婉兮便笑,“爷又急什么呢他还要四个月才满周岁儿。”皇帝伸手将小十四交给玉蕤去,又冲刘柱儿递眼色。刘柱儿便也明白事儿,上前将七公主和福康安都给哄走了。殿内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独处着,皇帝才一把将婉兮抱过来,凑着嘴儿亲了半晌,呢哝道,“可是爷,心下已经想好了一个好名儿了呢,怎么办“爷太喜欢这个名儿了,心痒难耐,这会子便想拿出来跟你显摆了。”婉兮便也笑了。她的爷是精通文墨之人,她明白那种灵感倏然而至,福至心灵的感觉。那种“正好就是你”的感觉,在心底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便如小虫儿,总得有“虫声新透绿窗纱”而来。婉兮伏在皇帝怀里,“那爷说吧。”皇帝没直接用嘴说,而是伸手到那炕桌上,将毛笔蘸饱了墨,在之上悬腕挥洒出一个“璐”字来。婉兮拈起来看,只见那字气韵流动、笔走翔龙,说不尽的洒脱轻灵。那神韵,倒是向宫门口那石头影壁上云石自然纹理形成的龙纹了去。婉兮不由得眯眼,“璐永璐”皇帝为皇子一辈取名,皆用“玉字边”。不仅皇子,连近支宗室这一辈用的也是这个“钦定偏旁”。这个“璐”字,首先自然是美玉之意了。可是这个字,又与从前的皇子们的名字,有何不同呢皇帝眯眼凝视婉兮,缓缓含笑。“楚辞九章涉江中有云: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婉兮不由得挑眉,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男子,高冠博带、腰配长剑、袂悬宝玉。若论玉佩之美,古往今来,谁家比得过人家楚国去楚国玉佩皆为成套披挂,美不胜收。婉兮不由得含笑,眨眨眼,“当真是个潇洒无匹、风雅绝世的男子。”皇帝满意捏捏婉兮的手,“正是如此况这一首名为涉江。”第2246章 260、此名至贵7更毕婉兮一怔,也不由得展眉而笑。“涉江者,渡江南至江南也”皇帝含笑点头,“咱们大清的皇子,除了这个小十四,还谁有在额娘的肚子里,就走过江南的了这个名儿不给他,还能给谁去”婉兮心下自是欢喜不胜,却还故意歪头调皮。“奴才还以为,是皇上这会子谒陵的路上想到的这个名儿,故此加了玉字边儿,才凑成一个璐字去呢”皇帝笑着啐了一声儿,“不过即便是因为这个,也是爷的一片深意今年谒陵,是平定两度平定准噶尔,西北终究大捷之年。这一年的谒陵,便是向祖宗们禀告此事。这样的年头、这样的路上,爷忽然想到给小十四的名儿,又岂不是祖宗们的授意去”婉兮含笑伏进皇帝怀里,“奴才替自己和小十四,谢恩啦。”皇帝却将她给扶起来,“那寓意还有一多半儿没说呢,你这就谢恩了怎么,这就满足了”婉兮也有点傻,唇角却是忍俊不禁,“还有旁的寓意”“哼”皇帝撅了撅嘴,“给咱们的长子取名,爷岂能这样简单便定了下来若只是如此,爷哪儿好意思还急着到你眼前来显摆啊”婉兮忙坐直,伸双手去托了托皇帝的腮。“爷说,奴才不闹,好好儿听着。”皇帝这才笑了,“古往今来取名,最好的都是男楚辞,女诗经。”皇帝瞟了婉兮一眼,“便如你这婉兮二字,就是诗经里来的,便是最好的。“婉兮含笑垂首,“爷这是转过来夸奴才的名儿啦好的,回头等奴才额娘进宫来陪奴才临盆,奴才必定将这话交代给额娘,叫她回家之后一定转告阿玛,叫阿玛也美一美。”皇帝瞪了她一眼,“爷是说,自己儿子这个名字是从楚辞里来的,才是男楚辞,是最好的。谁说你了”婉兮才不管呢,反正挤对完皇上了,她偷着乐就是了。皇帝却缓缓收敛了笑谑,一双眼极黑极黑地,定定盯住婉兮。“九章里,后头紧接着便是这句: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婉兮便一捂嘴,“重华重华宫的那个重华”重华宫为皇帝潜龙邸,寓意自然格外不同。而“重华”本身,又是舜帝的名字。当年鄂尔泰和张廷玉为皇帝潜邸取名“重华宫”,便是奉承皇帝有舜帝之德。皇帝将小十四的名字,与舜帝、潜龙邸联系到一块儿这便叫婉兮都不敢深想了去。皇帝点头,“没错,就是那个重华。”皇帝伸手轻轻握住婉兮,“璐,又音同禄。所谓天禄论语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皇帝黑瞳闪亮,亮起一团火。“这是尧禅位给舜时所说的话。天禄从此便指帝王之位傻九儿,璐义何在,你这会子可听懂了”大家都知道永璐这个名字,却很少想到这个名字有多至尊至贵吧而且皇帝后来也真的如此时所言,禅位给了九儿的儿子啊前后正可印证。第2247章 261、害怕1更皇帝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来,婉兮不知道旁的后宫女子听见了,会做如何反响。总之,她是哭了。吓哭的。她哭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停不下来。那眼泪就是自己从眼睛里往外涌,汩汩不绝。这泪自然有一半是欢喜的。终究都是后宫女人,说到自己儿子的前程,谁也没办法免俗。可是这泪还是有一半是担心所致。虽说从怀了这个孩子开始,皇上对这孩子的待遇就太过与众不同便是她怀着这个孩子,皇上也非要带着她母子一同南巡而去。回程路上,更是要所有后宫都陪她在山东休养,就连皇太后都得留下这便是当年孝贤皇后死在山东,都没能享受到的待遇。她那会子,对皇上的心意,心下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感觉是感觉,她不与旁人说破,也不准自己多想。终究,这是满人的天下;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