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皇帝自吩咐了又要再行祈雨之礼,永琪便也跟着一起忙碌起来。他这日进宫,将祈雨诸事已是安排妥当,正要问皇帝的示下。却不巧,皇帝去了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没在九洲清晏。永琪转头出来。头顶的太阳像是一团火,这九洲清晏本是在后湖边儿上,可是却因为今春少雨,地上便也如一片焦土一般。一片明晃晃的白光,没遮没拦地朝着永琪的眼睛便拍来,永琪忙闭眼去躲避。这样的干燥,便连九洲清晏里伺候的侍卫、太监等,也都躲到廊檐下去了,没人在这大日头地下站着。今年便早早儿地将往年六月间才搭起的苇子凉棚,都提前便预备出来了,就等皇上再次祈雨的典礼一过,倘若还不见透雨,这便要在九洲清晏殿的前檐也先支起苇子凉棚来挡挡太阳了。永琪从那堆好的苇子凉棚边走过,忽见一道袅袅的轻烟恍惚正从那苇子凉棚堆里隐约升起。因那烟太弱,阳光又太盛,白色的轻烟被白炽的阳光给遮掩住,一时反倒没人瞧出来。永琪便微微一怔,左右看看,一众太监和侍卫都躲到廊下去避太阳了,这苇子堆旁并无人看管。永琪立住,也没声张,只抬脚朝那轻烟处踩了几脚,将那轻烟踩灭便也罢了。回自己所儿里的路上,永琪有些出神。跟在旁边伺候的哈哈珠子太监三德小心瞟着,不由得轻声嘀咕,“方九洲清晏里险些走水,阿哥爷怎不言语倘若当真酿成祸事,阿哥爷今天这事儿若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怎么好啊”永琪回神,盯了三德一眼。三德是他从小就伺候在身边儿的哈哈珠子太监之一,另外还有三人,分别名为四书、五礼、六艺。这是他的抱负,也是他对自己的自满之处。三德者,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永琪眯眼盯着三德,思绪转过“三德”之意,缓缓道,“柔克。”三德的才学还不到这个地步,便只能道,“阿哥爷说什么以柔克刚”永琪轻轻一笑,神采飞扬起来,仿佛心中已是有了什么主意。永琪走出大宫门,这便飞身上马。三德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喊,“阿哥爷千万慢点儿,仔细又腿疼”永琪一路策马扬鞭,意气风发回到兆祥所里,跳下马来,将马鞭丢给三德,自己先兴冲冲进了门。从去年秋狝回来,已是有日子没敢这么畅快地骑马了。腿疼,在马上一用劲儿就莫名其妙地疼。而大清的皇子,无论出入,都是不准坐轿的,只能骑马。他便十分苦于上马。幸好今年胡氏给他生下了闺女,且因胡氏是未足月就临盆的,闺女生下有些弱,这倒叫他得了理由推脱了不少外出的差事去。这便不用总是强撑着上马。不过如今已是四月,他原本还担心再秋狝之时可该怎么办。便是不必竞赛骑射,单就从京师骑马到热河,再进围场,这一路就是数月,他还担心这腿怕是难以支撑。不过幸好从开春以来,天气十分晴好,他这腿仿佛还有些缓解的迹象。而今日,他放开胆子这般纵马狂奔了一回,竟然双腿如旧,一点儿都没疼第2442章七卷127、渴永琪兴冲冲进了兆祥所,本欲先朝胡氏的房里去。却终究,还是先在东偏殿门口儿站下了。英媛与胡氏,一东一西,分住两边配殿。英媛家世好,又诞下阿哥,故在东头儿。永琪抬眸定定望向英媛的殿门。自上回那事儿叫两人心上都系了疙瘩,这段日子来英媛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着。便是他去看儿子,英媛也都只是淡淡坐在旁边儿陪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更别提主动与他亲热了。自从去年秋狝回来,胡博容怀了孩子,英媛便更冷了下来。待得胡博容的女儿生下来,他再进英媛这屋来,便说是来看儿子,英媛也里外里总是拿话磕打他,说“大格格刚落地儿,更需要阿哥爷的疼爱。阿哥爷这边儿站站,便还是去瞧瞧大格格,陪陪胡氏吧。”“我这边儿身康体健,总归没事儿;孩子也大了,倒不用阿哥爷多费心了。”总叫英媛这般冷言冷语地给推着,永琪自己也觉没意思,渐渐就也越来越少了。可是实则他心里还没放下英媛,每回走到这门口儿,都想抬步而上,挑开帘子就进去只是,一想到英媛那冷冷的模样儿,心下便也莫名生了怯怯,这便终是裹足不前。三德一见阿哥爷这般,心下便有了数儿,这便赶忙上前伸手召唤英媛殿内的女子。黄柳和紫菀都在呢,两人对视一眼,便还是更持重的黄柳走了下来,给永琪行礼,却压低声儿道,“这这些日子实在天干物燥的,叫人心下也跟着烦恼,格格心下便也有些焦躁不安的。故此”永琪便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们多给你们格格取些果子来,叫她都喝汤水。等我明儿再来瞧她。”永琪原本一头的兴冲冲,这便倒成了意兴阑珊了,便是进了胡博容的殿内站了站,看了看女儿,便也挑帘子出来,回了正殿去。实则兆祥所又有多大呢,不过三进的院子,后宅的女人们也都住在一起罢了。故此鄂凝早就悄悄儿扒着窗子瞧着呢。见永琪在英媛殿外站,又进了胡博容的屋里,她的心下总是有些伤感的。却没想到阿哥爷在胡博容屋里只是站了站,随后就出来了,然后朝正屋这边走过来鄂凝欢喜得都有些手忙脚乱,急忙扥了扥袍子,忙亲自迎到门口儿去,迎着永琪。“阿哥爷回来了皇上交待的祈雨典礼,可都安排妥当了”永琪摇了摇头,“没有。”鄂凝便担心起来,“日子眼见就到了,阿哥爷怎地还没安排好那皇阿玛那边儿岂不是要”鄂凝这般担忧溢于言表,永琪方停下脚步,定定望住鄂凝。这些日子来,鄂凝也憔悴了许多。英媛冷落了永琪有多久,永琪便也冷落了鄂凝有多久。鄂凝自知有错,这回胡氏诞下女儿,又不足月,前后的几个月都是鄂凝亲自照料的永琪何尝不懂,这是鄂凝在拼了命地讨好他。永琪轻叹口气,终是伸手轻轻握了握鄂凝的手,“你别担心,不是我没安排好,是皇阿玛恰好儿不在园子里,我没见着皇阿玛罢了。”鄂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因永琪这般久违的亲近,叫她霎时红了眼眶。她急忙垂下头去,藏住眼睛,“原来如此,倒是妾身瞎操心了。阿哥爷办事自是妥当,从来皇上安排下的差事,没有不办得好的,在哥们儿里总是第一份儿的”永琪点了点头,又放柔了些语气,“这几日,可去给额娘请安了”鄂凝忙红了脸应了,“瞧阿哥爷说的,妾身哪儿会不去虽说宫里比不得外头寻常人家,儿媳妇能在婆婆面前朝夕承欢;可是妾身也自三天一小安,五天一大安,这点子身为子妇的规矩,妾身自是谨遵,绝无半点敢怠慢。”永琪满意地点头,顺势就也拉着鄂凝的手,两人一同进了殿。永琪边走边问,“额娘可好额娘可说什么了”两口子在炕边坐下,中间儿隔着炕桌。因外头日光实在强烈,鄂凝便忙吩咐,“将廊子上的苇子帘落下来,仔细晒着阿哥爷去。”外头的小太监应声领命,将挂在廊子外檐的苇子帘都放下来。苇子帘隔开日头,窗外的廊下便都清幽了下来,窗子内就更清爽些了。永琪便又忍不住盯着那苇子帘出神。鄂凝不明就里,便解释道,“阿哥爷可是责怪妾身自作主张,这么早就垂下帘子来了的确是不到盛夏的时候儿,可是今年实在是雨水太少,这刚四月,日头就已经这么毒了。”永琪却含笑摇头,“这么点子事儿,你自然做得了主,我怎会责怪这个”永琪垂首,将心里的意头掂对了掂对,不由得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鄂凝说,“你说,为何都用这苇子帘去隔太阳这苇子原本最易点着不是”鄂凝冷不防永琪有这么一问,也被问得一愣,随即笑了,“这都是千万年来的老规矩了,咱们不过都是因循着沿袭下来罢了,倒是不曾问过一句为何。叫阿哥爷这一说,我也觉着有些纳闷儿呢。可不是嘛,那苇子原本就容易点着,怎么还从来挡太阳去了”鄂凝嘴里说着,心下倒是想起乾隆二十六年九月初四,发在寿安宫的那场火去。那场火同样是遮阳帘子着的火,照实说,这宫里多少次走水,实则都是出在那遮阳的帘子上了。宫里人都知道那遮阳帘子的隐患,可是宫里却离不开它们来遮阳。那都九月份了,按说天儿都已经凉快了,可是那遮阳的帘子还撤不下来呢。“你想什么呢”永琪瞅着鄂凝是走神儿了,嘴角还有一抹莫测高深的笑,这便紧着问。鄂凝便将寿安宫那场火的事儿,与永琪道来。“阿哥爷听吧,原本只要叫护军进宫救火,便没有扑不灭的。却都是那些太监们怕被追究责任,这便将宫门紧闭,不叫外头人进来救火。就单凭他们那几个半拉的男人,哪儿得用呢,这才叫火势反扩大了去。”永琪听着,心下便也是一动。鄂凝挑眸望着永琪,“可既然这千万年来,明知道苇子容易着火,可还用这个遮阳,便一来因为这个轻便好搬动,二来兴许也总是觉着这些苇都是生在水边儿,本有水性儿。水可克火,这才不担心苇子起火吧”永琪笑了,“嗯,说得有理。”永琪的心思藏得深,鄂凝倒没听出旁的来。见阿哥爷又是半晌不说话,这便回头又说起愉妃来。“额娘她,身子自是好着呢,只是我瞧着,心上仿佛还是有压了块石头似的。”鄂凝故意道,“我想着,怕是额娘惦记胡氏娘俩儿吧,我便也不好深问。终究胡氏跟我总藏着心眼儿,我看顾着她几个月,可是她连大格格都不叫我这个当嫡母的抱抱。”鄂凝说着瞟了永琪一眼,“倒叫我不由得想多了,总觉着她是不是趁着去年跟着阿哥爷一同去热河,这便缠着阿哥爷去了既得了大格格就也罢了,怎地阿哥爷从热河回来之后,腿就疼了”“大夫总是说阿哥爷是受了风寒,外寒侵扰所致想阿哥爷身强体健,怎么会怕这点子风寒了我便担心,必定是那胡氏缠磨阿哥爷太甚,叫阿哥爷在那个时候儿,最是虚空的时候儿才被风寒给盗着了”永琪不由得皱眉,“说那些作甚我这腿,已是好了。”今春雨水稀缺,他的腿反倒好了。鄂凝便也只得忍了,苦笑一声儿,“好好好,阿哥爷护着胡氏,我便不说了。也省得又叫阿哥爷烦恼。”永琪目光垂落地面,“额娘她可说了究竟是烦恼何事”鄂凝便叹了口气,“唉,额娘她,自是烦恼那十五阿哥竟那么顺顺当当的送了痘疹娘娘去不说,皇阿玛还将五福堂赐给十五阿哥住了。”那五福堂的意义所在,永琪心下自是清楚。况且乾隆二十四年那会子,皇帝自己就在御制诗中已是说得够明白了永琪深深垂下头去,半晌都没说话。从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的嫡子永琮夭折之后,他知道皇阿玛已经是属意于他那些年拜谒祖陵,她与四哥和六弟一同去,都是以他为首,便足以说明他在皇阿玛的心中,已是分量最重的皇子了啊便连后来又一位嫡子永璂出生,皇阿玛也没有因为永璂,而减少了对他的器重去。可是一切,不知不觉从乾隆二十一年,令贵妃能生育了之后,就悄悄儿地改变了不过好在,乾隆二十一年,令贵妃先诞下的,还只是个公主;然而乾隆二十二年之后,便陆续诞下了皇子来皇阿玛对他的态度,便慢慢儿地,有了改变了去。从乾隆十三年,到乾隆二十二年,将近十年的时光啊,他都是被皇阿玛最为放在心上的皇子。可是一切却就是那么慢慢儿地就发生了变化;等他越发警惕的时候儿,情势却越发急转直下,是他怎么设法想要努力挽回,却都拦不住的了尤其到了乾隆二十五年,尤其当这个小十五降生之后,皇阿玛的种种言行便都更加一反常态不但公开说,这个小十五相貌最为像他;又更是为小十五做了那么大一幅贴落,贴在寝宫里,仿佛恨不得每日早晚都能看见如今,那小十五终是成功种痘,皇阿玛干脆就将五福堂赐给小十五住了那是不是说,皇阿玛虽然曾经属意于他,在曾经的那十年的时光里都最为重视他可是,当令贵妃能生育了,且生下了皇子之后,皇阿玛的心思,终究已经从他身上挪走了,放在了令贵妃的孩子身上他此时此刻,就像是坐在水边,手捧尘沙的人。眼睁睁看着那沙粒从指间一点一滴地滑下,渐至簌簌成流,他只能呆呆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愈演愈烈鄂凝有些担心,忙站起身来走到永琪身边儿来,伸手扶住永琪的手臂,“可又是腿疼了阿哥爷,还是听妾身的话,好好儿请几位太医来会诊,将这病好好儿调理好了吧”“不行”永琪抬手拦住,“不能叫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