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多尔济终于从乌里雅苏台,赶回京中。回到京中拉旺才惊闻豫妃病重了。拉旺登时落下泪来,“怎么会如此小七你家书中分明告诉我说,豫妃阿娘的病已是大好了,不是还赴热河给皇上贺寿来着”五月圣驾起銮赴热河,彼时豫妃的病刚起,未能随行。结果在京中调养了三个月去,太医们都说已是大好了。故此八月里皇帝万寿节时,便将豫妃又接了过去,一同在避暑山庄贺寿。小七知道拉旺五月驰归乌里雅苏台,身在远方必定也牵挂豫妃的病去,这便八月里就写信将喜信儿告诉了拉旺。小七听了也是泪下,“可不,豫妃额娘那会子当真是跟大好了一样,太医们也都说无妨了。可是谁想到豫妃额娘在避暑山庄不久便又病情复发”“待得九月十五,接到内务府迈拉逊大人的信儿,说叫我跟小十七去接豫妃额娘,才知道豫妃额娘又病了,已是挨站送京”拉旺便一颤,攥住了小七的手去,“如此说来,豫妃阿娘八月间所谓的大好,可是否就是回光返照了去”小七也是说不出话来。那会子其实大家都劝豫妃别去热河,便是大好了也留在京中将养才好,何苦车马劳顿地折腾过去呢可是豫妃非要过去,说什么也要去给皇上贺寿可是小七知道,那怕是豫妃额娘想奔过去看拉旺。只是没想到拉旺五月就从热河直接驰归乌里雅苏台了,而且直到八月还没回来拉旺不敢耽搁,次日一早跟七公主连忙递牌子进内请安。母子相见,拉旺极力压抑住难过,只含笑将从漠北带回来的蒙古风物呈进给豫妃。他们都是蒙古人,且都是喀尔喀部,更都是成吉思汗后裔的博尔济吉特氏,故此拉旺带回来的东西,仿佛将豫妃带回了故乡家园一般。豫妃满意地叹息,含笑道,“拉旺你知道么,当年我家从漠北被噶尔丹强迫西迁,归入厄鲁特远离故土家园,我有多思念漠北啊。”“后来朝廷平定厄鲁特,我家可以东归了,可是我又入了宫,再度无缘回到漠北去可是老天待我不薄,竟然叫我遇见了你这个孩子。”“你啊,是漠北的王子,如今更是漠北之王是你,让我对故乡的思念,在这遥远的京师、宫廷里,得了圆满。”还有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是因为拉旺的到来,将她的丧子之痛全都补上了。那年刚刚到京师来的拉旺啊,刚刚两岁,还那么小,那么地依赖她。叫她根本就忘了他不是她生的,叫她如一个完整的母亲一样,体会到了这样一份太过难得的母子情缘。遇见拉旺,是她这一辈子,最大、最珍贵的纪念啊。拉旺努力忍着,却已红了眼圈儿去。他刚失去母亲、父亲,此时又跪在垂危的养母榻前,那悲伤如松涛呼啸,将他吞没。正绝望之际,手里一软又一暖。是小七将小手伸进了他的掌心来。他没办法再用指甲去刺自己掌心的肉,他得放松了手劲,他不能握疼了小七去啊拉旺含泪转头望向小七。幸好,这人世间,他还有她。这叫他想起这几次回漠北之时,兄长和旗里的长辈,都因为他成婚三载还无所出,而向他献上数位健壮、美丽的年轻女子,叫她们为他诞育子嗣。他都坚定地拒绝,毫无所动。第2608章九卷71、生死无尤除了母亲临故世,留下遗言,将她自己嫁妆中的物品留给拉旺之外,还留下了两个女孩儿给拉旺。这两个女孩儿其实原本就是母亲给拉旺挑的,同是出自蒙古世家的格格。拉旺虽说从两岁就在京师长大,可是每一两年也要回家看望双亲,母亲怕他寂寞,这便选了那两个女孩儿。可是他心里只有小七一人,宁肯独自忍受漠北的孤寂,守着心中的思念便可过活,不需有人陪伴。这便将两个女孩儿留在母亲身边,从未带进过他自己的帐篷去。母亲选中的人,也不好退回去,这便只能以使女的名义留在母亲自己身边。这一放,也是数年。可是母亲故世了,身边所有人都要遣散,重新安排去处。这两个已经担了伺候他名分的女孩儿,自不能随便退回母家,更不便嫁给旁的男人。这便名义上正式归入了他的帐篷去。反正他是扎萨克亲王,虽人不在旗,可是旗里还有他的王府。那么大的王府,安排两个女孩儿是简单的。只是那两个女孩儿虽有名分,却与他事实上仍是路人。只是按着朝廷的规矩,身为藩王,这两个女人要上报给理藩院,算作他的侧室。这不是他母亲一人的做法,而是古往今来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有的惯例。终究正室福晋是大清公主,可是额驸自己却是蒙古人,家族中自然也希望额驸还能额外再纳几个蒙古女人,而不是只与大清的公主诞育子嗣。可是他却与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不一样,他们是在少年之时被选为额驸,与公主、格格们实则在婚前并未见过面,或者并无太多见面的机会;可是他却是两岁就被送入京师,在内廷抚养,是真真正正与自己的七公主一起长大的。这情分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与朝廷推恩的联姻无关。在他心中,小七是唯一的,无人可以代替。甚至身为蒙古额驸,这蒙古人的血统都不能取代他对小七的感情。他不在乎要不要蒙古血统的子嗣,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孩子是不是他与小七的结晶。出了小七,他没想过要亲近任何女子。十二月二十日,豫妃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场病去,终是撒手人寰。皇帝下旨:“著辍朝三日。派皇八子、皇十二子及福晋,七公主、及七额驸拉旺多尔济穿孝。”此外,还有原本是豫妃位下进封的新常在,也同在吉安所,为豫妃穿孝,送豫妃最后一程。“并著皇六子质郡王、内务府大臣金简总理丧仪。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察例具奏。”豫妃的薨逝在婉兮和语琴等人的心中,漾起巨大的波澜。一来是因为豫妃与她们的年纪最为相近,二来是这些年朝夕相处的姐妹。况且豫妃是蒙古格格,擅长弓马,身子骨原本要比婉兮和语琴这一班汉姓女更健壮些。就如豫妃的满文封号,就与豫亲王多铎的那个“豫”字一样,有“健壮、刚毅”之意,极为符合豫妃身为蒙古格格的特征。可是就连如此健壮、刚毅的豫妃,也终究拼争不过岁月,抵挡不过疾病,还是这样去了;这如何能不让婉兮和语琴等人也都跟着黯然神伤了去。“唉,今年八月十六那场月食,咱们想过各种缘故,却怎么都忘了,豫妃那会子是拼了性命非要到避暑山庄来给皇上贺寿那月食啊,可不正应在她身上了去。”语琴是比婉兮还要年长三岁的,这会子伤感便更强烈一些了去。婉兮静静听着,伸手握住语琴的手,柔声开解,“姐姐说,人这一辈子,要活多少岁去方不遗憾如皇太后的高寿么,耄耋之年,乃是古今后宫之中所罕见了,可是姐姐您看,皇太后便是活得高兴么”前儿才去给皇太后请安,大家又都看了一遍那张贴挂在寿康宫的皇太后八旬大寿的贴落去。那贴落那般喜庆,可是身为正主儿的皇太后老人家,却是脸沉似水,丝毫看不出喜气儿去。这自是实景的展现,否则如意馆的画工们怎么敢将皇太后这样大事里的面色私自改成这样去那是掉脑袋,甚至要株连家人的。语琴便也无声苦笑,摇了摇头,“老太太她也不快乐。她直到这会子不是还惦记着再为皇上寻一个名门闺秀的皇后去,小心翼翼防着皇上将你册为中宫”“虽是亲生母子,可是母子之间的斗法却也斗了几十年去。仗着皇上的孝心,老太后总想模仿孝庄皇太后去,也想凡事都能控制和左右皇上。只可惜啊,皇上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可不是几岁大的小孩儿。”婉兮点头,“阶级诶说的是。皇太后本来可以为古今第一皇太后,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心结去。她的一切都来自皇上这个儿子,可是她如今所有的不甘心,还是来自皇上啊。”婉兮眸光静静流转,“说到生死的话题,没人能够轻松面对。可是,我想衡量这生命的标准,倒不是简单的长与短吧”婉兮环视语琴、颖妃、容妃,“若走的毫无遗憾,那即便是寿数短暂,也可含笑瞑目;可若是这一生太多的心愿都没实现,便是活到百岁之年,临走的那一刻依旧是闭不上眼的。”“若以我自己而论,我若这时候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们。尤其是小十五、小十七还没成婚,莲生还没有孩子。”婉兮说到此处不好意思了下,“瞧我,竟忘了说皇上我不是忘了皇上,我是太相信皇上是强大之人,且就算我走了,也自有姐妹们陪伴在皇上左右。可是孩子们就不同了,我总想亲眼看见他们现世安稳才好。”叫婉兮这么一说,语琴和颖妃也各自都红了眼圈儿去,都打趣容妃,“也就阿窅幸运,如今啾啾成婚,又有了咱们大格格;可咱们小十五还没成婚,小十七年岁还小啊。”婉兮伸手拉住两人,用力摇摇手,“所以咱们啊,都得使劲儿活着便是身子的根基原本就不如豫妃去,可是咱们也得为了孩子而加把劲儿”婉兮虽说此时在鼓励姐妹们,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今年十月、十一月来,为了忙着皇太后圣寿和过年之事,她今年是比往年越觉疲惫。这种疲惫竟似歇息都缓不过来了尤其到了这寒冬腊月,竟似有些伤咳的症状了。她悄声问过归云舢了,归云舢也说这倒不至于是得了肺病,而是劳累使然。她嘱咐归云舢,不叫告诉给皇上。人不能不服年岁,她想,自是因为年岁大了啊。都当外祖母的人了,如何还能不服老呢而皇上此时年岁更大了,更何况此时还有横亘在心头的金川战事呢这既然只是劳累所致的伤咳,当真不打紧。她在皇上跟前说话,也自小心翼翼,绝不肯在皇上面前咳嗽出来。只是为豫妃这事儿,还是不小心咳嗽了一小声来。结果三天后,亦即二十三日,皇上就叫魏珠给送了福贝膏十瓶、柿霜十匣、荔枝干十六斤、藕粉四十斤、白枣干十二斤、文水葡萄干十二斤、南枣十二斤、酸枣糕十二斤、莲子二斗。这些药食同源的,皆有止咳化痰、清热散结之功。此时皇上原本正应该为豫妃身后事而忙碌,却还这样仔细,叫她的这一点子小咳嗽都没能逃过去倒叫婉兮心下不好意思,却也偷偷甜了。豫妃的薨逝令婉兮等人伤感,却令顺嫔、惇嫔等人再度兴奋了起来。妃位之上原本已有舒妃、愉妃、颖妃、豫妃、容妃这五位,显然已经超出了规制去,这便将她们两个的晋位希望给堵得死死的。可是如今豫妃已经薨逝了呀。按照后宫一向有薨逝的空缺,才有补位进封的规矩,那她们两个的上升之路,便又重新开启了可是只有豫妃一人薨逝,明摆着想要进封的也只能有一人。这便叫顺嫔和惇嫔,再度陷入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中。而从嫔位进封妃位,无疑最要紧的筹码,便是皇嗣。“顺嫔自有皇太后扶持着,再者人家的家世高,便是无子都可封妃;而我呢,包衣汉姓女,除了如皇贵妃当年的特例之外,必须得凭诞育皇嗣才能进封”惇嫔望住观岚,“总之现今留给我的路,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得抢在顺嫔前头诞下皇嗣来”观岚也紧张地攥紧了指头,“可是,咱们能怎么办呢”都知道如今这个机会是迫在眉睫,可是一时之间这能去想什么法子啊主子进宫来这都十年了,要是皇上肯给皇嗣,那早给了,何至于要干等十年去“难不成主子再回头去求着皇贵妃一回就说从前种种,都是咱们错了,叫皇贵妃原谅。”惇嫔听着都笑了,“便是我肯,你道她却肯么她啊,在这后宫里都活得成精了,我再怎么用心,她也不会相信了去。”观岚也是做了难,“那,主子咱们该怎么办”惇嫔垂首想了想,伸手唤观岚,“你过来,我跟你说”乾隆三十九年正月初一,皇帝一大早先赴奉先殿给祖先行礼,再到堂子祭神,紧接着就率领文武大臣赴寿康宫给皇太后行礼。按说这样大喜的日子,皇太后却垂挂着一张脸,满脸的不高兴。一如她八旬大寿贴落上的模样。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儿,皇帝也是含笑哄着,“母后可是替儿子记挂金川战事了是儿子不孝,过年了,还没能平定金川。”皇太后抬眼望住皇帝,“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心下记挂着我自己的年岁。这一想啊,今年过完,明年我就八十四了。我能不能稳稳当当到八十四,一切端看今年顺当不顺当去了。”“七十三、八十四,总归是坎儿年啊。上回七十三侥幸平稳过来,这明年还指不定要怎么过呢。”皇帝这当儿子的,心下何尝不心疼母亲,这便含笑道,“母后尽管放心,儿子定尽力为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