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脸色微沉,道:九公子,您可明白,自从您揭王诏那一刻起,您就不再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诸多人的身家性命,下官此前已经上报过大王,若您此刻一去不返,下官和下官的家人,明日便会人头落地。小安扯出痞笑,半耍赖半慷慨地摆手,怎么会?你肯定唬我玩儿呢!不如咱们试试,我先走一步,看看明日那个什么大王砍不砍你。魏书黎清楚对方的软肋,于是大方收回手,道:嗯,也对。下官与九公子非亲非故,九公子没道理替下官着想。到时候家父与下官一同被砍头,您之前收养的那群孩子,估计也只有流落街头。不过不碍事,他们只是你收养来的,并非亲生兄弟,九公子断然也不会在意。小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朝魏书黎狠狠一哼,气冲冲朝王宫的方向走去。迎面有两名宫女路过,见到小安,连忙跪拜。小安不懂王宫的规矩,没有理会她们,也并未听到宫女的拜辞:见过长公主殿下。未王宫中,国君安胄、太后、王后,以及十几位公主公子,都在筵席等候。魏书黎只身进殿,屈膝行礼,微臣魏书黎,拜见大王,太后娘娘,王后娘娘,各位公子殿下,公主殿下。安胄连忙挥手,甚是急迫,爱卿快快请起!谢大王。魏书黎起身,上报道,臣按大王御诏,沿途寻访各大小县城村落。幸不辱命,寻到九公子殿下。王后笑得不露山水,道:魏大人心急了。这还没验血证亲,就开始唤九公子殿下,是否过早了些?魏书黎垂首,王后娘娘所言极是。不过微臣有十足把握,此人断然是九公子殿下。是吗?王后仍旧笑着,魏大人心思缜密,办事向有魄力。不过你也当应知晓,并非所有安姓男子,都是王室中人。王后是安胄前些年新立的,其娘家在朝野的势力颇大,凡在朝为官的,都对其家族忌惮三分。魏书黎没打算理论下去,神色自若,道:真假与否,王后娘娘一见便知。王后也不揪着不放了,只是颔首,笑道:如此,本宫与大王便举目以待。安胄对魏书黎向来十分信任,于是道:魏爱卿做事,孤向来放心。现下无需多言了,快快宣他进来。是。太监会意,收到王后的眼刀,不敢喊九公子,便捏了捏嗓子,高声喊道:宣殿外安公子觐见安胄念子心切,直勾勾盯着殿门,呼吸渐急。想象着与他分离了十几年的儿子,该是如何模样,长得像他还是像先王后。身量是颀长纤瘦,还是壮硕健朗。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直到哎哟!小安跨过门槛的时候,扎扎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骂道:这破门槛怎么这么高!他下意识的叫唤很响亮,在寂静的大殿宛如劈了一道雷。魏书黎额角一跳,急忙低身将他扶起来,拍去他身上的灰尘。而后回身,愧然地朝安胄拱手,安公子不懂王宫规矩,冲撞了大王,还请大王恕罪!安胄挥了挥手,规矩日后再学也不迟,无妨。他眼睛钉在小安身上,你,抬头给孤看看。小安被魏书黎扯了扯袖子,才极其不乐意地收起摔跤的不开心,唰地抬头。哈一时间,大殿之上只有吸气声,坐在公主席首位的女子长公主安如意,更是呆若木鸡。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竟与长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小安见他们半晌不吭声,于是转了转眼珠子,问道:你们看够没啊?就算他长得俊,也不至于都看呆了吧?真是没见过世面!安胄迟钝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安痞坏地笑了笑,用拇指戳了戳自家胸口,道:我就姓安,我们那儿的人,都管我叫安哥!他自动忽略小夜叉的名号。安胄搁在膝盖上的指头动了动,道:好名字......啥?小安震惊地看向安胄,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难不成,这个什么大王,真的要管他叫哥?安胄无视准备滴血验亲的几个宫女,径直起身,道:昭告天下,九公子流落民间十余载,幸复寻得,可感上苍。孤感念天恩,赐九公子安戈之名,意韵安宁干戈,封长水、半月两地,择日举行册封大礼。王后着急起身,道:大王,还未滴血验亲就册封,是否有些不妥?安胄笃定道:孤的孩儿,孤自己认得,无须验亲。王后又道:可王室血脉,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为好。古时候的验亲很简单,一碗水,两滴血。血相融者,即为亲。那碗准备滴血验亲的水王后派人加了青油,即便是亲生父子的血滴进去也不可能相融。彼时不光能除掉一个与他儿子争夺王位的祸患,还能一并出去魏书黎这老与他兄长作对的芒刺。本是两全其美的好计策,谁知,安胄竟不验亲。是该谨慎些,毕竟关系到大王的骨血。一旁始终不说话的太后开了口。王后以为太后是跟自己一边的,便道:母后所言甚是。谁料太后抬了抬眼皮,道:这孩子长得与如意一模一样,断然是亲姐弟了。不如将如意的血同大王的验一验,看看如意丫头是否大王亲生?太后人老心不老,一双眼睛仍旧凌厉,王后,你觉得如何?王后的脸色瞬间僵硬,臣妾不知母后的意思。臣妾当初生如意之时,您可是亲眼瞧见的。太后好歹宫斗了几十年,王后的小算盘她岂会不知?既如此,还验什么?王后被反将一军,哑口无言。小安扯了扯魏书黎的袖子,低声问道:这两个女人在打什么谜?我怎么听不懂?魏书黎侧首,细声道:她们在告诉你,以后不能惹王后,若惹了她,得去找太后撑腰。小安佩服地点头,还是你们读书人聪明,这都能听懂!魏书黎皱眉,叹了口气。小安不明所以,怎么了?魏书黎发愁,道:下官有些担心九公子日后在王宫,该当如何......小安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可是出了名的小夜叉,谁还能欺负我不成?王座上的翡翠绿得发亮,在大殿中熠熠生辉。那日起,小安便从街头的混混小夜叉,摇身一变,成了万人之上的九公子。亦在无形之中,落入了狩猎者的视野。作者有话要说:大家,520快乐~~~(如果有对象的话)第7章 入宫(二)曾有一片传承了几千载的大陆,名为八川。川者,流水也。八川之名的由来,正是泾、渭、沭、巫、漠、半月、灵淄、木夕八条长河。相传,八川大陆内有五湖九山,外有七荒四海,北冰川,南大漠,是一片地域辽阔的神奇大陆。然则,尽管历史悠远,却一直未有统一。北有蛮疆,西有玳域,南有宣黎,东有临沧,西南居未,川中有容。六国之争,从未停歇。几百年的仗打下来,苍生受苦,民不聊生。于是各国签订文约:偃旗息鼓,不再交战,若有起兵违反文约者,必成众矢之的,余五国必将合力诛之。彼时起,硝烟退散,各国收兵,百姓得以安生。容国,永定侯府中。一墨衣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往池中投掷鱼食,身旁的白衣男子兀自摇着折扇,二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一侍卫抱着一柄剑跨进院门,对墨衣男子行礼,恭敬道:侯爷,据细作来报,未国王室忽而多了一位九公子,名为安戈。那墨衣男子不动神色,只问:是何人物?侍卫道:未王宫戒备森严,细作传递的消息很少,只说其生性顽劣,视王室宫规于无物,未太后对他十分喜爱,但,未王后却被他气得卧榻不起。墨衣男子继续喂鱼,眼神平淡如常,道: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就不必禀报了。侍卫颔首,是。白衣男子停了摇折扇的动作,转而问侍卫:听闻安胄寻了那安戈十几年,可是真的?侍卫道:坊间传言的确如此。白衣男子又道:如此看来,这安戈还颇得恩宠,日后继承王位也未可知。侯爷却为何说他无关紧要?墨衣男子道:既然生性顽劣,视王室宫规于无物,可见他城府极浅,不学无术,没有自保之法,亦无牵制他人之策。如此人物,在王宫能活与否都成问题,还用本侯操心么?侯爷的意思是?墨衣男子停了喂鱼的动作,扫了眼宁静的水面,道:如今天下虽表面太平,实则却暗潮汹涌。一如这青莲锦鲤池,粗略看去,只以为风平浪静。他起身,在池台旋动一个青石开关,池底的闸门随之打开,一群食肉鱼涌进水池,对原本池中的锦鲤大开杀戒。墨衣男子丝毫没有怜惜前一刻还在喂食的宠物,淡然道:却不知,池底已血肉成河。白衣男子思量片刻,明白了其中纠葛,遂淡淡点头。侍卫不明,遂道:属下愚钝。池里的锦鲤已经没有活口,墨衣男子将掌心的鱼食一股脑全洒进去,道:欲想掌控天下,只用掌控能更改格局的角色,对于毫无还手之力一流,不必浪费时间。侍卫顿了顿,猜测道:侯爷的意思是,安戈是翻不出风浪的锦鲤?白衣男子一点一点收了折扇,赞许道:近朱者赤,仲远跟随侯爷久了,如今一点便通,比之前进步许多。那名为江仲远的侍卫颔首,抱剑谦虚道:云舒君过奖,属下不过胡乱猜测。云舒君便是那一袭白衣的男子,亦是永定侯府年纪最轻的门客。而那墨衣的雍容男子,便是容国唯一的异姓侯方羿。方羿出身原本不高,其父是民间书坊的一个普通伙计,大伯在镖局做镖师。方羿幼时便跟着大伯学武,闲暇之时,便一个人去书坊看书。他的名字简单,是出生时隔壁的穷秀才给取的。单单提了一个羿,是祈盼他既有后羿之勇,亦有后羿之智。方羿幼时总有个疑问后羿的勇他知道,一柄弯弓射下九个太阳,自然是勇士。只是......何为智?他纠着这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直至穷秀捧着破了皮的书卷跟他说:若十个金乌都落了地,你我如何见光,如何视物呢?他豁然大悟,觉得这穷秀才是有智慧之人,亦是他的恩人。乃至这秀才某年科举没考上,兀自烧了文章,自缢在房梁上,方羿还替他掘了坟墓,让他免去做孤魂野鬼的命。然则,方羿的人生并不怎么顺遂。十四岁那年,方羿的家乡闹饥荒,除了他,家里没留下一个活口。他掘了七座坟墓,立了七座碑,对着那些坟站了一宿,随后谎报年纪,毅然参军。他熟读兵法,骁勇善战,没两年便升了校尉。十六岁时,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沙场搭救容王于危难之间。容王感念其救命之恩,又见其武艺超群,遂封为大将军,赐四十万兵权的虎符。随后,内乱平息,边疆安稳,方羿班师回朝。容王亲自为其接风洗尘,席间,在讨论家国之事时,问道:爱卿认为,为将帅者,当如何才算称职?方羿垂眸,答道:吾辈之能,足以配得上胸前鸿志之时。容王一听,大悦,亲自为方羿斟酒,道:有爱卿相助,何愁天下不平!随后,便封方羿为永定侯,赐字鸿之。彼时起,方羿在容国的地位便无人可动摇。其年少成名,又深谋远虑,不过却与许多人一样,前半生都硬生生判断错了一个人安戈。此时此刻,邦外人眼中与世无争无关紧要的安戈,正大张旗鼓掀弄未王宫的天。快,快给本宫抓住他!王后被一群宫人簇拥着搀扶,气急败坏指着房顶上的安戈。安戈拎着袍子在屋顶跑得飞快,只时不时滑下两片瓦,瞧上去惊心动魄。你们这群太监,正经事不做,成天逮着小爷追!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太监没了子孙根,体力远不及安戈,又不能违抗王后旨意,只能求饶:哎哟!殿下,求求您别跑了!奴才们实在是追不上啊!光吃饭不长力气的白耗子,追不上还瞎着眼睛跑,脑子被驴踢了吧!安戈把碍事的靴子也一并脱去,看着谁上来一点儿就砸,一砸一个准。中!中!王后见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鞋,气得浑身颤抖,都给本宫上!如此藐视宫规,本宫非要把你抓起来,交给大王惩处!安戈哈哈一笑,称猪就称猪!小爷又不是没称过!哪天还要称称你这个成天找事儿的母老虎,看看有几千几百斤!你!反了,都反了!王后出身高贵,何曾被这样辱骂过?气得直跺脚,你现在不仅私逃出宫,竟还出口辱骂本宫!安戈不以为意,骂你怎么了?小爷天底下每个人都骂过,不骂你你还不是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