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58章(1 / 1)

嗖!飞奔的骏马前蹄一跃,飞身跨过倒在去路上的参天木,矫健的后蹄因此扬起几片混着泥土的污雪,往后飞了两丈远。噗!砸进小腿肚高的雪地。再望向那飞驰的一人一马时,才发觉已经跑远,只留下蚂蚁大小的黑色背影。斗篷被风刮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安戈的鼻尖通红,眼也通红。又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生疏又急促地抓着缰绳。臭猴子,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跟你没完!这次,蛮疆利用地形,委实打了方羿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早早埋伏在对面的山脉之间,待方羿率军经过断龙崖时,一面用数万支乱箭猛射,一面利用投石器猛轰断龙崖山巅,微微高悬的山体轰然坍塌,而堆积在山头的大量积雪,便也随之崩陷。摩耶只有一个目的让方羿这个扬名天下的永定侯,尸骨无存。安戈没有加入挖雪的人马,那儿虽然是连通大道的唯一山路,但还要等一整天,他等不起。越过这临时崩塌的山体有两种办法:一是挖,二是......沿断龙崖爬上去。三山这一片的地形山脉相连,十分险峻。方羿正常的行军路线,是自西向东沿着断龙崖的山道往上,再经过一条连接到另一座山脉的栈道,才算进入三山的地界。而如今,雪崩之势猛烈,活活切断了上断龙崖的山道,唯一近的路线,便是不沿着山道往前走,径直从断龙崖南面爬上去。然而悬崖陡峭危险,断龙崖南面便是万丈深渊,坠下去断然尸骨无存。况且,现在天寒地冻,悬崖上的石头都盖了一层冰,几乎没有着力点。安戈紧了紧腰带,将沉重的斗篷甩到马背上。他贪恋地抚摸了两把鬃毛,头抵着马儿的脑袋蹭了两下,笑着道:大风啊大风,你是匹好马儿,我现在找猴哥去了,你自己乖乖听话,回红赛去罢。语罢,他调转马头,扬鞭轻轻一抽,大风便通灵地绝尘而去。他抬头,虚着眼睛望了眼湛蓝如深秋收获时的天空,他想起从前老爹说,当天上没有云的时候,就是老天开眼,福泽落地的时候。他从前一直不信,说,老爹你骗人,老天要是开了眼,咱们还会没吃的嘛?然后,老爹就万分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雪白的面饼,捧在饱经沧桑的掌心,说,你瞧,这不就是开眼了么?那时候,他们很穷,平日吃的都是又苦又涩的高粱饼,吃进嘴里很难下咽。那种细腻香软入口即化的白面饼,他只在富贵人家的手里看过。所以那后来,他对老爹这个毫无考究的说法深信不疑。眉毛末梢冻出了白霜,睫羽上也沾了些许,眼神在那一点黑色的苍鹰身上停留了一瞬,轻声呢喃道:老爹,这么蓝的天,你说这次,老天爷会不会开眼呢......作者有话要说:国师: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第84章 心意(一)安戈绕到断龙崖南面, 在脚边的石缝扯了几根草, 横向绑在鞋上, 这样能增加鞋底的摩擦力,减少打滑的程度。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闭眼,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冰寒空气在肺腑穿荡的刺激。呼安戈踩上一块大腿高的石头,抠进上方的一条石缝里, 沿着几近与地面垂直的怪石绝壁往上爬。嗥嘎!半空一只苍鹰正在断裂的绝壁之间盘旋,时而发出一声尖厉哀鸣,划破空山空木的沉寂。每当苍鹰一叫,脚下的小石头就承受不住刺激一般滚落, 砸进白雾弥漫的山下, 没有回音。起初,他能听见下方不远处的军队挖雪呼喊的声音,后来这些声音也就随着满视野的云雾,齐齐被吹散了。不怕不怕,老子是上天入地的小夜叉,不带怕的不带怕的。不就是爬山么?呼小到翻墙翻窗, 大到上房揭瓦, 我什么没干过?这次也就当成练手了,不会有事的。过了一会儿我为什么要来爬断龙崖?霍邦他们已经在叫人挖路了, 我不帮他们一起挖,还一个人跑这儿来?我在想什么?但是都爬这么远了, 回去也肯定够我喝一壶的了,唉......还是往前面走吧。其实方羿死了更好,他死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跑路了。对,我这次去,就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的,没有其他想法。要是他咽气了,我肯定第一个庆祝......一路上,他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内容和动机的话,一直碎碎念叨,仿佛这样能打发一些时间。再远的路,耍着嘴皮子走,倒也不远了。石头上结了冰,跟鸡蛋清一样滑,安戈得用比寻常力道的三倍才能保证不掉下山。手心缠了许多布条,勉强让他的手不被冰雪僵化,尚有可以动弹的几丝知觉。只是,随着时间逐渐流走,力量、体温,这些高开始饱满丰厚的东西渐渐消耗,慢慢的,长时间用力过度的腿终于颤了一下。啊!脚底一斜,顺着石头的表面滑去,身体一下子失去支点,腾然坠落。像是突然被弓箭射中的苍鹰,急急朝不见岸底的深渊坠去。细碎的石子噼里啪啦往下落,安戈两手胡乱地往峭壁上抓,企图寻到一个可以附着的哪怕是石缝。两手在坚硬的石块上抠抓,指甲断了几个在肉里,在划过的地方留下张牙舞爪的血痕。他抓住一块突出来的尖锐的石头,往下坠落的身体一顿,但那石头太不结实,一下子脱力山体,他又往下落。接着,他拽住一根枯萎的藤条,那藤条不堪重负,不到片刻也断了。最后,他终于在坠崖的边缘扣住一条树根,那松树生在石头缝里,树根像巨大的蜘蛛网蔓延在几乎没有泥土的石壁上。安戈借助那树根的机缘站住了脚,心里仿佛皮鼓一般咚咚作响,他喘了喘,侧头在手臂上蹭了蹭冷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佩服这松木,也佩服自己。整整三个时辰,安戈都在和身前的这座如刀如斧的断垣绝壁斗争。所幸,他赢了。尽管最后衣裳千疮百孔,手指红血淋淋,他也越过了十里悬崖路。只是,他瞧着眼前这一片惨相,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大概有那么几十个士兵是没有被大雪覆盖住的,所以,安戈能真切地看清楚他们的死状身体、头颅,乃至眼窝,都没有空隙地插满了箭羽。万箭穿心,也莫过如此。由于大雪封天的关系,这一片山路并没有血流成河。甚至皑皑白雪一盖,压根看不到尸骸遍野的悲惨之相。常人听不见十万英魂的哀嚎,还道是一片俨然纯净的世外好景。安戈的心冰凉了一瞬,后发疯似的,扑向那一堆几乎看不出容貌的尸体。一具一具地翻,一个一个得找,却翻遍了都没寻到他想找的那个人。也不知是不幸,还是该庆幸。他又转身栽进滑坡滚下的雪堆巨石中,不顾刚止住血的手指,像机器一样翻找着。可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也可能是方羿命不该绝。在安戈刨了两个时辰,翻开三百多具尸体之后,他终于在一块扁平状的巨石后面,找到了身负重伤的方羿。那块石头落下,刚好卡在绝壁和山道之间,形成一个狭小的三角形,恰恰隔绝了如洪流的坍塌物。他身上中了三箭,左臂上一支,右腿上两支。不过最致命的,应该是头上那处砸伤,伤口迸出的血将他大半张脸都盖了血污。猴哥!安戈连滚带爬过去,叫了好几声却没有反应,他恐惧无措地咽了口唾沫,伸出两根手指,往方羿的脖颈探去。那一瞬,他是没有心跳的,也听不见周遭万物的声音。耳朵是空的,心亦是空的。直到,指腹之下传来生命的脉动,勃然有力的筋脉跳动通过指腹浸入他的血液,安戈整个人才像是活了一样,温热的血液才重新流回大脑。这猴子没死,真好!安戈将方羿拖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卸下残尸战场的一支枪头,划开方羿受伤的口子,拔箭,止血,包扎。在空无一物的山洞照顾伤员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现下正值深冬,雪盖万物,他根本找不到可以生火的干燥树枝。寒气穿骨,方羿的身体越来越冰,与死人无异,安戈扯了好多将士的战袍给他盖,搓他的手,捂他的脸,却无济于事。猴哥,你再不变热,我就要发火了!安戈捧着方羿的脸,凶巴巴地说。然则,那个傲视群雄扬名天下的永定侯,那个在千军万马中大杀四方的容国大将军,现徒徒只有一副悲凉睡颜。青黑的剑眉积了冰霜,惨白的嘴唇依稀可以看见几丝青紫,狼狈,沧桑,甚至有一股英雄迟暮的悲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遭这个罪了呢......冰凉的触感从指腹穿透进血液,让他活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他盯着他的眉眼看,心里揪了一下,他把这种揪心感归结于怜悯。跟对待小八他们,对待秀儿他们,不一样的怜悯。权衡了两下,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拿开方羿身上厚厚的十几层战袍,大臂一挥,在旁边稍微空旷的地方铺开,把方羿挪上去。然后,开始解衣裳。解完方羿的,又转而解自己的,然后物尽所用地把厚衣裳摊开,盖在方羿身上,当作简易版的棉被。最后,钻进被中。肌肤相亲,是能维持体温的最好的办法。安戈贴着方羿,这个平日都跟暖炉一样的人,陡然之间成了一个大冰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亦或说......下一刻就断了呼吸。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就莫名一阵慌乱,像是找不到落脚点的海鸥,只能在茫茫海面哀鸣。猴哥啊......只要你别死,我怎样都成。顿了顿,眼神真挚,似乎在心里许下了某个承诺,又道,真的。洞口那里,他用战袍拉了一个简易的门帘,底部用石头一压,暂且抵挡了部分寒风。只是外头的阵阵呼啸,仿佛垂死挣扎的狸猫惨叫,划破寂静的空气,扎进安戈的心,徒添了几分恐惧。他不断揉搓方羿的手,哈气,整个人都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搓了好一会儿,手差不多暖和了,他便将身体往前一挪,紧紧抱着方羿,胸膛贴着胸膛。咯咯!上下两排牙齿打颤,他被这大冰棍冻得直抖,然则搂在大冰棍身后的手却一直未有松开。他一面发抖一面流眼泪。至于为何会流泪,安戈过后很久都没想明白,自我剖析了万儿八千遍,得出一个模糊的界线不清的结论大概,是怕眼前这人,再不能睁眼了吧......安戈时常起来给方羿喂水,洞中没有器皿,他便将石头上堆积的最上一层细雪塞入口中,融化之后渡给方羿。来回好几趟,那人干得如树皮的唇才终于好转了些。时光悄然流走,安戈醒来之后,已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腹中空空,很是饥饿。劳累不堪的人神志迷糊,下意识决定再睡一会儿,慵懒地翻了个身,却被洞口迎面刮来的寒风打得一激灵。陡然清醒!他唰地睁开眼,想起不省人事的方羿,幡然转身,只见那昨日还奄奄一息之人已然睁了眼,而且是早早就睁了眼,一直等他醒。这是......没事啦?瞧着方羿仍旧惨白如纸的唇,他心里还是危危高悬,企图开口问候两句,却被这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恨不得一拳将他锤死。我们.......那个了?作者有话要说:针对今天的评论说一句......小安很有想法,不蠢不傻,因为他的亲妈是青茶木,木木是个智商很高的仙女!第85章 心意(二)我们.......那个了?方羿说出这话的时候, 眼神发亮, 满满欣喜又带着一丝不敢确信。就着他几乎没有生机的青白的脸, 活像尘封了几百年的老古董见了光。这么字面的意思安戈要还没听懂就是白痴,他的脸色顿时铁青,凌厉吼道:哪个?你他爷爷的手不能动脚不能动, 能哪个?方羿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我以为......以为什么?安戈眉头一竖,凶得不得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流氓脑子?我为了救你又是爬山又是扒雪的,结果你醒来脑子里就只有这种龌龊事!你是不是成心想怄死我!方羿垂眼,半晌又不死心一般,提醒道:你耳朵红了。被拆穿的感觉很是挫败, 安戈愣了一下, 还不是被你气的!是不是没事了?没事我就走了啊!别走!乞求,低微,仿佛茫茫大漠中探出头却摇曳不定的幼草。安戈穿衣裳的动作一顿,又,又怎么了?方羿现在半身不遂,病恹恹的, 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和嘴, 他直勾勾盯着安戈的背,委屈巴巴道:你走了, 我会想你。这句话像是大张锐牙的毒蛇,一下子钻进安戈心房, 百转千回地穿梭,毒素瞬间蔓延。安戈心里咚的一声,你,你脑子坏了你!没发烧吧!语罢,他还象征性地去探了探方羿的额头。本想接着讽刺两句,没想,这猴子居然真的发烧了!怪不得!正常精神状态的方羿怎么会说这种不知所云的糊涂话。什么想不想的?这猴子巴不得他走呢!还是立刻马上不拖泥带水的那种!诶,真的烧了?方羿根本不听他讲,只小媳妇一样瞧着安戈,眼泪汪汪,我想你,你会想我么?安戈要疯了,这臭猴子到底要干什么!闭嘴!方羿被吼得一颤,眼睛更红了,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瞅着就要哭出来,委屈极了。安戈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只好压着毛躁,笨拙抬手,哄小孩一般拍拍他的头,好了,你发烧,需要休息,先睡一下,我出去找点吃的。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