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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1)

这一招果然管用,那人一下子如春风吹过的杨柳,欣喜若狂,还抬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好,早些回来~安戈被那柔情又期盼的水润的眼睛盯着,心里猫爪了一般,肢体僵硬地给他拉好被子,身体轮廓都被仔细掖好,他才揣着小鹿乱撞的心脏走了。这猴子病了,病得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安戈走在路上心事重重,像是突然卡了什么难题,让他半天都走不出来。想......若他真走了,这猴子会想他么?他又去了几乎是停尸房的战后场,一万大军赶路,合该是有军粮的。虽然现在天寒地冻,能找到的柴火都覆了冰雪,普通的钻木取火根本发不起火。煮东西是无望了。(其实烹煮生火会有烟,容易引来敌方哨兵的眼睛,安戈这一回但也算误打误撞,择了条生路。)他从前在火头营干过一段时间,还算知道些行情,火头军携带军粮锅盆的同时,还会蒸一些馒头带上,作为干粮。在怪石横陈的地方扒了好些行头,终于翻出来十几个。他的运气好,还找到几个包子,虽然被冻得跟石头一样,落地上都能砸一个坑,但揣怀里捂一会儿,还是能吃的。他将搜罗来的东西带回山洞,挨个挨个放起来,又摸了摸方羿的额头。啧,怎么还这么烫啊?他忧心忡忡,从怀里取出两株红斛草这是有退热功能的草药,小时候老爹叫他认过,若是得了伤寒发热,便用红斛草混着生姜熬汤,喝两碗便好了。只是,他现在没有锅炉,亦没有碗盏。唉真是,算你这臭猴子捡便宜了。语罢,将红斛草塞进嘴中,又塞了一块雪,寒冷刺穿牙龈,让他狠狠痛了一下。缓了缓,机械地胡乱咀嚼这个草,真太他娘的太苦了!待草药跟雪水都融为一体之后,他才附上某人的唇,缓缓渡过去。怕这猴子因为苦涩下意识吐出来,他还特意在唇上停留了许久。哎?还别说,这猴子讨厌归讨厌,但这两片嘴唇还是很软很香的。薄薄的,弹弹的,这味道和触感,像极了第一次吃的煮鸡蛋的蛋白,软软的,弹弹的,很舒服。这样想着,他又美滋滋地狠舔了一口。离开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够,便又回去吧唧了一下。过了还没有半炷香,他又觉得空虚了,于是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去洞外塞了一嘴的白雪,融化以后又给方羿渡去。来来回回许多遍,直至方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难受的口申口今,两片嘴唇水润得发红,暗度陈仓的某人才幡然起身,心虚地左瞧右看。嗯,没人发现,很好。方羿再度醒来时,高热已然退了,神志也较之前清晰很多。他浑身刺痛着起身,却发现身上不着片缕,上上下下盖了许多层衣裳。诶?醒啦?安戈一面啃着梨一面进洞这梨是他刚刚这一趟遛弯的最大收获。你?方羿盯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安戈,似乎很惊讶。安戈揣着救命恩人该有的傲慢姿态,干嘛?醒了就不认人了?嗯......不是。方羿垂眸,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之前两人大吵,又冷战了十几日,皆是相看两厌。他那日遭到埋伏,头上崖体轰然坍塌,混着暴雪如山洪一般暴发,他侥幸得了上天眷顾,吊着一口气,负着重伤困生在石缝里奄奄一息。然则,生死之际,脑袋里挥之不去的,还是这窜天窜地的小夜叉。果然如萨伦曼所言,他这扬名八川的永定侯,有软肋了。山洞里蓦然空荡寂静,像罩了一口大钟,气氛有些指不清道不明的迷离。伤势怎么样?眼睛怎么样?两人同时发问。安戈局促地在腿上拍了拍,打算还是先回答对方的问题,那个,寒针不来了么,又是针灸又是用药的,我当然一下子就好了。他能清晰感觉自己的耳朵正发热,如烈火炙烤似的滚烫。方羿那边似是没有发觉,仍盯着地上一块青绿色的石头出神,你,怎么过来的?安戈说得十分轻快,就爬山咯,我飞檐走壁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爬山?方羿震愕,大雪封路,断龙崖上怪石嶙峋,你如何爬?就,就从下面爬上来啊,不难不难。就是险些要了他的小命。你!方羿似乎很生气,脖颈上的一根青筋突得鼓起,一路蔓延到锁骨窝。半晌,他又似乎明白了安戈拼命的原因,怒火稍减,道:也对,你现在也救了我一命,算是抵了之前的牵扯,心里不用背负担了。负担?安戈懵了懵,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减轻我自己的心理负担?不是么?方羿眼神哀伤,你之前不就这样说的,欠我一块肉,你还不了,走不安心。包括之前在中秋宴上挡剑的那次,安戈也说是害怕守寡。左右他只要一帮方羿做点什么,人家还没问,自己就已然找了万儿八千个理由。其实这都是表面的虚晃子,他看见方羿受伤心里就难过,想到方羿垂危就手足无措。方羿在他心里的地位,早就不可替代。只是安戈不善言辞,说不清心里深处的那份牵绊,只以为这猴子是个怪脾气的王八蛋,让他整日牵肠挂肚,心情时而起,时而落,时而还面红耳赤,自己都没有法子。气话是最能伤人的,这一点安戈倒也明白。只是他顾着自己微薄的面子,拉不下脸来承认那些刺伤方羿的是口不择言。换个方位想,要是方羿不顾生死地来救他,最后说的不是我很顾惜你,见不得你出事,而是本侯是为了跟你断干净,两不相欠,他估计会火冒三丈,把这猴子揍得连亲娘都不认得。往日喋喋不休的人蓦然没了声音,也没了反应,方羿问:你怎的不说话?安戈迟钝了一下,那个,不知道说什么。方羿垂眸,沉默了许久,想起一事:若书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么?安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你说这个啊?什么东西啊我还没打开看。方羿顿了顿,道:离亲书。作者有话要说:自称亲妈的老木已经在虐儿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小安蹲,小安蹲,小安蹲完猴哥蹲!第86章 心意(三)方羿顿了顿, 道:离亲书。安戈脑子一嗡, 拆信封的动作倏地僵住, 哦......方羿的脸上闪过哀愁,但也仅仅一闪而过,你适才说我睡了两日, 那么,今日刚好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日。那,那你还想得挺周到的哈......安戈的手僵硬地摆了摆, 脚像是长了根一般,扎在地下动弹不得。他一下子词穷,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讲,到出口时却无一字, 只好笨拙低头, 啃梨。咔哧......咔哧.......咔哧......这声音若放在平时,断然是埋没在各式各样的嘈杂声里,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此时此刻,竟与万丈雷霆无异。容国这边你不用担心,大王要是询问起来, 我可以解决。你, 打算何时走?等吃完梨吧。安戈聚精会神地啃,把梨肉啃光了, 吃到酸涩的梨心,刺得他鼻头都是酸的, 险些冒出泪来。他咽了整个梨心,啃到不能再啃了,才终于人去灯灭般垂下手。那,那个,我帮你把衣裳穿好再走吧,待会儿霍邦他们找过来,你没穿衣裳没绑头发的,不好。方羿抬起可以活动的左手,将里衣中衣一件接着一件往身上套,不用,我自己可以。哦......安戈讪讪收回手,还是伫立在原地,心里那个声音说,走吧,走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但是,脚怎么也迈不开。小夜叉。方羿轻唤。嗯?安戈抬头。方羿抬眸,定定看着他,眼神贪婪。再为我笑一次吧。安戈的嘴唇颤了颤,他万万想不到这样半乞求半期盼的语气会从方羿嘴里蹦出来。然而对上那双眼睛,他又只能照做了,唇角鲁钝地往上一勾,笑得苦涩。他觉得眼眶热热的,鼻尖冒酸。这样的感觉,他受够了!这一刻他等得够久了!他再也不要再待下去!笑颜短暂得如昙花一现,再没有说什么,安戈攥着袖子便逃了。人影消失在洞口,脚步声没多久便散在风中。方羿穿衣的手逐渐慢了下来,最后陡然垂落,不慎砸到腿上的伤口,崩裂开来,涌出大汩鲜血。娘,给我这个做什么?当年,巫川上游决了堤,奔腾的洪水涌了数丈高,将下游许多城池村落都湮没殆尽。父亲跟着镇里的捕头下水救人,一去便再也没回来。一家七口人,末了只剩下方羿和他的母亲。彼时他只有十四岁,懵懂青涩,捧着手里多出来的一个指环,茫然地问出这句话。女人慈眉善目地用一根绳子串起来,戴在他脖子上,这是你的信物。信物?女人喘着时长时短的气息,羿儿,我今日与你说三句话,你都要记住,哪怕人死心僵,也万万不可忘记。母亲请讲。一者,我与你父亲成亲之日立下誓约,此后无论生老病死,定当夫妻同命。现下,我要随他去,你莫阻拦。不!此事万万不可!女人霎时落泪,哽咽道:你这孩子,听我将话说完。我今日说与你的话,是我经过慎重考量的,是决定,不是商量,知道吗?方羿欲言又止,望着女人脸上的眼泪,怔怔点头。女人从衣襟掏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只指环,唇角噙了一抹笑,甚是凄凉,二者,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儿,即便我将你视如己出。你别问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莫要去找。这个信物你留着,日后若有人找你麻烦,你便拿着这个去镜湖西畔找一个叫鬼医的人,他会帮你。方羿将那指环藏进衣领里,好。我不问家族,不谈身世,这辈子只你这个娘亲。女人欣慰地透着他的头发,片刻后,表情逐渐凝重,两只眼睛定定看着方羿,郑重道:最后一点,你一定切记此生此世,永远不要踏进王宫朝堂半步。方羿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为何?没有为何,你只管答应为娘。......好。听到这声笃定的应允,女人心口一松,似是了解了一桩天大的心愿。奋力将方羿往后一推,纵身一跃,跳下山头,湮没在翻滚的洪流中。方羿放声痛哭,周围许多人怕他也寻短见,纷纷上来拉拽,好心些的,也劝他节哀。后来他累了,没力气挣扎,那些人才摇头叹息着离去。他一个人趴在山头,半张脸都埋进土里,一动不动看着下头的滚滚洪水,心凉如冰。后来,他去从军,分配到容国最边远的地方。却没想在机缘巧合之下建下功勋,卫临寰赏识他,将他封为永定侯。他一再推脱,却也没拗过卫临寰守护天下万民的劝说之辞。只是,王宫朝堂终是冰冷,人人尔虞我诈,寻不到半分人情。他有些明白母亲与他的临终嘱托,不入朝堂么,她想让自己作一个平凡人,拥有平凡人的朋友与家庭,温馨甜美,不受权势牵绊。但他苦思冥想,如何也想不通,为何真心对他好的人,他真心顾惜的人,终离他而去。书里说,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名为天煞孤星。他觉得,这断然是在说自己。方羿一个人坐在石床上,怅然若失地回忆,往事如刀似斧。微光从山洞照进来,映在他伤痕斑驳的背上,在身前投下一个模糊的看不清轮廓的黑影,对影成双,茕然孑立。猴哥!蓦然!身后传来他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方羿像被抽了一下,拧巴着脖颈,猛然回身,对上那人烂漫无邪的笑,惊愕、狂喜、疑惑,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缠杂不堪。安戈露出两颗尖尖的俏皮虎牙,绑头发的绳子不知掉到了哪里,三千情丝凌乱不堪。他直喘粗气,脸颊红润,显然是飞奔着回来的。从膝盖和胸前两处不正常的碎雪来看,还在半路摔了一跤。你......阅历丰厚的方羿陡然语凝。安戈笑得弯了眉眼,大步流星走过来,朗朗道:离亲书我不小心弄丢了,掉下悬崖捡不到,我没办法,就回来了!方羿下意识道:那我可以再写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你再写我就再丢,你写多少我丢多少。反正离亲要两个人才说了算,你单方面写的可不作数。虽然我是假的长公主,但是安如意跑了,假的也是真的了。这名头就是我的,你要是敢单方面做主就试试看,我可不是吃素的!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憋了八百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明明笑着,眼睛却陡然落下泪来:我救猴哥,是因为我想救猴哥,不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我一想到猴哥出事,我就手麻脚麻,脑子一团乱。我实话跟你说,我是打了军师跑出来的。你看我为了你连军师都敢打,你还不知道我是真心的吗!方羿的眼眸颤得厉害,徐徐从石床上起身,一点一点朝他走去。安戈仍旧喋喋不休:我就是怕你出事,你要是真没了,我真的不知道怎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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