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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1 / 1)

封若书听霍邦要送贺礼,心口松了松, 因为这意味着这人没有钻进死胡同,看待这段本不该有的感情的态度,终还是理性胜过感性的。于是他赶忙道:你不远万里赶来, 送什么我自然都是喜话没说完,便被眼前的东西刺痛了眼睛。仿佛沙漠行者欢天喜地跑到绿洲,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霍邦从衣襟里掏出的,是一件雪白的没有杂质的白狐披肩亦是当初分别时, 他送他的离别礼。裹在丹红婚衣里的脸蓦然惨白, 像冰河披了霜。霍邦拿起他的手,将东西放上去,八两的披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手不能动弹。他还想再说什么,或者把方才讲到一半的话说完,但喉咙里始终卡着什么东西, 连单个沙哑的音节也发不出来。终是无言。枝头上的梨花簌簌飘落, 仿佛三山城的细雪,落在封若书的发间、衣角, 惨白的花瓣衬在红色的衣袂之间,又更白了几分。霍邦走了。走前他深深看了封若书一眼, 道了一声保重。封若书却仍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攥着手中的披肩,对着满地的残花,蓦然就落下一滴泪。抬手错愕着附上去,指尖所触皆是冰凉他......也会流泪么?梨花,离花。梨花堆满枝头,就是分别的时候。如果我是国师,我不会答应这门婚。院外不远,安戈瞧着霍邦逃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方羿的眸色深沉,轻叹了一声,他有他的苦衷。封若书答应下静和那日,连夜便赶去了永定侯府,对他们说了这决定。安戈说,国师你不能冲动,如果不喜欢静和就千万不要跟她成亲。委屈她,也委屈你。封若书却是固执,只道了一句,我所爱之人这一生都娶不到,其他是谁,又有何分别?那之后安戈便没说什么了,他负了封若书,没立场插手他的婚事。其实,封若书答应静和,也并非全无私心。除了想探知王后的势力,他也想,对自己狠一些,断了对安戈所有该有不该有的念想。只是,他错怪了感情的复杂性,亦忽视了掩藏在心底某一个初初成形的魁梧的影子。安戈怅然若失,道:我本来以为国师挺在乎霍邦的。现在想想,还是想错了。方羿朝门内看了一眼,封若书还孤立在梨树下。若不在乎,何以落泪。陈述句。安戈怔了怔,脑子里像接通了什么一般,倏地被他说服,担忧道:这感情应该很淡,淡到国师自己也没发觉吧。语罢,又忿忿不平:都怪卫老头跟静和,无缘无故,说什么亲啊!静和公主的来意暂且还不清楚。方羿眸中深邃,望了眼昏暗的像罩了一层雾的天空,似是陷入沉思,又道,不过我倒是同意她的一句话。什么?方羿凝眸,眼中似有千军万马,急腾腾一阵奔驰。铁蹄一过,便是一个春秋。容国,要变天了。安戈今日得了一个小玩意儿,叫双色鸟。是能工巧匠研制出来,哄小孩子用的。不过这东西造价昂贵,手法繁杂,一般人家承受不起,久而久之,便只有王公贵族家才有了。之所以叫双色鸟,是因为它用红黑两种颜色的材质拼接,每一个零件只有小拇指的指头大,一个接一个用边缘的凹槽和突起扣连,按照图纸设计的方法,便拼出一只鸟来。巧妙的是,鸟背上设了一个可以扭转的小机关,旋转半周之后,原本黑色在上的木块便会陡然扭转,变为红在上。宏观看来,便是鸟儿转换了颜色。按照巧匠的设计,举一反三还可以做出一系列的物件,譬如狐狸、骏马、雄狮,但双色鸟是最先研制出来的,两百年下来一直在改进,当数里面最精致的。猴哥,这东西真是神奇,以前从没有见过!安戈拿着那只巴掌大的木头鸟,翻来覆去地摆弄,眼睛忽闪忽闪,仿佛瞧见了百年难遇的流星。方羿坐在他身旁看着,眼神很是温柔,喜欢么?安戈从双色鸟里抬头,当然喜欢了!接着又埋头去摆弄那东西。毕竟是他今天学了一百个字的奖励,可得好好研究一番。方羿煞有介事地咳了咳,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且好似在提醒安戈什么,等着他想起来。但是安戈对此毫无反应,一门心思只捣鼓那鸟儿。咳咳!安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了。咳咳持续清嗓。安戈又抬头。某人满怀期许,嘴角的笑意因为紧张有点僵硬。安戈却又低头,啪嗒啪嗒摆弄得很是认真。某人的眉毛已经开始抽搐,下巴微收,像是被惹恼的贵族白猫。咳!咳!声音越发地重,肺脏都连带着震了震。安戈抠啊抠,想弄出一个零件木块,看看它究竟是什么形状,触发的小机关又是什么。结果耳旁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他这才将注意力收回,真正抬头望向那人。恍然大悟!哦他嗖地起身,一手拿着双色鸟,一手捧过方羿的脸。啾!在唇上印了一个吻。方羿这才满意,惬然万分地笑了。嘿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学着儒雅的官方礼,是我不解风情了,还望猴哥见谅。他最近跟方羿学了许多成语,进步飞速,已然能运用好一些了。至于行礼么,举手投足之间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方羿却爱死了他这模样。做起来还很生分,却为了他每一样都去学,一点一点纠正,然后露出求表扬的表情,问猴哥我是不是很厉害。方羿跟他讲过,不喜欢一板一眼的礼仪可以不用学,无拘无束开开心心最好。但安戈却不答应。他说:我现在好歹是正牌的永定侯夫人,得规矩点儿,不然被哪个心眼多的注意到,揭穿我男扮女装,咱们都得完蛋!乖张之人陡然乖巧,又没有完全抹去活泼又爱胡思乱想的性格,让方羿整颗心都要化在他身上。一把拉他过来,两人一坐一站,陡然贴到一起。哎!安戈猝不及防,连忙左右看了看,你干什么呢!方羿在他的腹部蹭了蹭,抬头道:害羞什么?你我什么没做过?这个什么成功让安戈浮想联翩,双颊轰的一红,那,那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现在又不是在屋里。方羿的手放在他的腰窝,即便隔着好几层衣料,他还是能成功摸出肌理的曲线。那我们现在进屋?现在?!安戈大惊,暗道这猴子真是个禽/兽,这大中午的你发什么情?还有前两日说的那个什么白日宣淫,说做人呐,千万不能这样,也不知道是谁教我的。方羿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得手下用力,扣着他的腰又往自己身上拉了一截。诶诶!打住啊。安戈当即撑着他的肩,维持所剩无几的距离。关键是,他还没搞明白这双色鸟是什么构造呢!怎么可以被这臭猴子乱了阵脚?方羿定定看着他,眼神流露出一丝乞求,为夫送了你这么个好东西,再吻一下也是可以的罢?安戈陷进那双眸子里,只觉得脑子也不好使了。本想拒绝来着,最后却没耐住这人的眼神,又弯下腰去。唉真是!这堂堂的永定侯,在朝堂一呼百应,在沙场叱咤乾坤的人,陡然露出这么个求人的软绵绵的表情,还真让他招架不住。啾!待第二吻又落了下去,二人才都心满意足地分开。安戈继续捯饬他的小玩意儿,方羿继续看着他捯饬。石桌是磨得光滑的设计,平静如高原上的盐湖,让人心也悠缓了不少。但岁月静好的时光总是飞快,如昙花一现般,陡然便被现实打破。一刻钟不到,江仲远便急匆匆跑进院子,拱手禀报道:侯爷,李公公来传话,大王病情加重,密召您火速进宫。方羿的脸色陡然沉下来,前一刻还如沐春风,现在却像黑夜里的豹子,虽看清形态,却无端端觉着危险沉重。只召了本侯?江仲远点头,是的。而且李公公身着微服,一个人也没带,还让属下莫要声张。看样子,大王是有万分重要之事找您。听到这话,方羿的脸色更加凝重,垂眸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备马。起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对安戈道:我入宫一趟,若天黑还没回来,便是要在宫里用膳了,到时你便自己吃饭,不必等我。安戈爽朗一笑,好!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玖天小可爱的地雷~八月全勤卡,滴!第104章 身世(一)宫墙巍峨, 将人心竖起一道接一道的防线。起承转合, 蜿蜒扭曲, 仿佛盘亘在乱葬岗的毒蛇。藏得深了,旁人就看不到了。卫临寰仍是之前的样子,下眼睑一团青黑的阴影, 脸色苍白,嘴唇上起了一圈的干皮,那水蘸了也消不去。一副病态之下, 眼神却并没有涣散,那股王者的威凛之气还是在的。粗粗看去,并没有病情加重的现象。莫跪了,起来, 就当在家里一样。他没有穿君王的威严正装, 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寻常百姓的常服,束了个没有金冠的普通发式,瞧上去亲和不少。家里?方羿隐隐觉着这话不对,谢恩之后起身,没有再说其他的话,静观其变。卫临寰挥手让宫人们尽皆下去, 门窗皆合。待殿宇中只剩二人和一盏灯时, 才缓缓开口:鸿之。他唤方羿的字。声音苍老却也低稳,带着深厚的年代感, 如八川极东深海之底的巨石。你可知孤为何要将这二字赐给你?他的脸色很是沉重,似是压了千万均的心事。然则身为君王, 息怒向来是不言于表的,如今他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态,自然是有比寻常要紧千万倍的事宜了。方羿不去贸然探寻缘由,只问什么答什么,恭敬道:当年,臣平定内乱,放了一番鸿鹄志向的豪言壮语,幸得大王赏识。卫临寰当年问他:爱卿认为,为将帅者,当如何才算称职?方羿彼时答:吾辈之能,足以配得上胸前鸿志之时。这么些年过去,他一直以为是这样得来的字。王座上的男人显然也想起往事,笑了笑,那只是个契机。记忆飘到更远的地方,又道,当年,你父亲很是疼你。寻常男子成年才有的字,他却在你出世那一刻就想好了。方羿倏地想起那个自小管教严厉,最后不慎在洪涝中死去的男人。只是......不对。他的父亲是个不起眼不入流的账房先生,自小生在大盛乡,容国南部的偏远之地,离华泱十万八千里远,卫临寰如何会认得?于是问:大王认识先父?岂止认识......卫临寰眼中划过愧疚,接下来的这句话,生生让方羿耳中响了一记惊雷。孤与他,有手足之情。轰!脑中一阵巨响,似有霹雳将地表劈开一道险恶的沟壑,深不见底。赫声响过之后,围着他百转千回地绕,将他没有间隙地团团困住。手足者,兄弟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方羿尚未从暴击中缓过神来,僵了一下,大王怕是在说笑。卫临寰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君无戏言。没待方羿继续说什么,他又开了口,眼神比之前还要郑重一万倍:鸿之,如果孤说,孤打算把王位传给你,你待如何?方羿赫然抬头,整个人生生一震,万钧雷霆砸下,生生将他击穿了一个窟窿。天崩地裂之后,偌大空旷的殿宇,现下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方羿沉默了许久,放在昨日,他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想象卫临寰能说出这话。但如今卫临寰却说了,而且还挥退了所有宫人,与他面对面,直截了当地说这话。思来想去,他只能想成卫临寰在试探他,这才将神色勉强恢复如常,道:臣对大容的衷心天地可表,大王不必再试。卫临寰定定看着他,眼神很是干净,没有任何杂念,孤是由心说这话,并无试探之意。苍老的眼睛动了动,又叹息道,若不是孤当年年轻气盛,行了冲动之事,王位合该是你父亲的,而他,也一定会将王位传给你。这下,当真是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既然捅破了,卫临寰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都说了出来:世人皆知,我当年的太子之位,是抢来的。说起往事,卫临寰没有再自称孤。当时,我深知长兄受封的机会更大,于是联合了府上门客和禁军里的一些亲信,策划了青龙门兵变。他提及当年破釜沉舟的翻身一战,眼中本该有得意,但比这更多的,是漫无边际的愧疚。方羿袖中的拳头攥得很紧,整条手臂都僵硬地绷着,宛如刚打出来的生铁。我一心想要王位,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铲除了所有阻挡我的人。只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啊命的,不必太在意。等我大权在握,他们助我登上王位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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